第十一章 求娶
六月中旬,陵川徹底入了伏,天熱得連知了的叫聲都懨懨的,人站在日頭下,不出半刻便是一身汗。
白泉把幾名官差送出官邸,取出兩貫銀錢,「辛苦諸位了,這是張大人一點心意,諸位且拿著吃茶。」
官邸的冰按例是五日一供,不過東安府尹為了討好張遠岫,連辰陽絳墨都捨得獻,怎麼會捨不得幾塊冰呢,自然日日送來。
官差忙說「張大人客氣」,接過銀錢,再三道謝。
白泉送走他們,很快回到書齋。
外間雖然炎熱,書齋裡倒是清涼,齋中擱著納涼的冰盆,夏風穿窗拂入,掠過冰盆,就成了清風送爽。
張遠岫正在拆信,信是送冰的官差順帶捎來的,一封章鶴書的,被他暫擱在一旁,手中這封是老太傅的。老太傅已是古稀高夀,字跡依然蒼勁有力,信上只稱是入夏後人愈發憊懶,兼之擔心耽擱張遠岫公務,所以上個月中未曾來信。
「☆至於重建洗襟之臺,依為師之見,臺起臺塌,天定自然,實則不必執著。近半年來,你案牘勞形,幾無一日休歇,不若辭去督管洗襟臺重建之差務,放空心境,陵川山秀水美,藉機遊歷一番,忘諸凡塵瑣事,焉知不得樂乎……☆」
張遠岫看到這一段,心中不由一嘆。
當初先帝提出修建洗襟臺,張正清力持先帝之見,老太傅彼時作為翰林掌院,早年與張遇初、謝楨等人又有師生之誼,也是竭力贊成築臺紀念的。可是洗襟臺出事以後,老太傅覺得是自己害了那些登臺的士子們,自責不已,竟辭官歸隱了。
張遠岫原以為重建洗襟之臺,恩師是樂見的,沒想到年初朝廷終於首肯重建提議,老太傅非但沒有半點振奮,看上去反是更加心灰意冷,及至今日來信,他也勸他不如放下此間事,就此不管了。
信後便說了些家常事,張遠岫看到最後一行,目光微微一滯。
白泉立在一旁,見一向從容不迫的主子這副形容,不由問道:「公子?」
張遠岫沒說什麼,把信遞給他,白泉接過,信的最後一行寫著這樣一句,「☆仁毓郡主已至婚配之齡,裕親王府意屬於你,借官家之口問為師之意,郡主出身高貴,柔嘉純良,堪為良配,然此乃你終身大事,為師以為當由你自己決定,卻不知你心意如何。☆」
白泉愣了愣,仁毓郡主?
印象中,仁毓郡主與公子結交甚淺,也就寥寥見過三兩回。
公子這些年忙於公務,幾乎不近女色,唯一一個稍稍放在心上的,不是郡主,而是溫姑娘,只是那溫姑娘……
白泉一念及此,不由移目看向張遠岫,他已經開始拆看章鶴書的信了。
章鶴書的信是由樞密院顏盂代筆的,張遠岫安靜看完,這一回臉上倒是沒什麼情緒,淡淡道:「章鶴書要來中州。」
白泉的心思還在青唯身上,乍一聽這話,問道:「章大人去中州做什麼?他知道公子在中州給溫姑娘置了一所宅子?」
張遠岫倚著椅背,目光靜靜地落在書案上,「不像。他讓我近日去見他。」頓了頓,道:「應該和洗襟臺有關。」
他想重建洗襟臺,章鶴書也想重建洗襟臺,當初二人合作,自然因為目的相同,至於這位章大人究竟揣著什麼心思,他懶得去猜。可眼下看來,小昭王追查洗襟臺坍塌之由步步緊逼,攪起漫天風浪,以至江海裡潛藏的大魚紛紛浮出水面。
而他涉江而行,被波及是遲早的。
「公子,那您要去見章大人嗎?」
張遠岫沉吟片刻,卻問:「章蘭若留在東安是在等封原將軍?」
「是,聽說小章大人與封原將軍要去附近的什麼地方視察,順帶找一位幾年前失蹤的大人,好像姓岑。」
張遠岫聽了這話,不置可否,拿過桌上的經綸匣,逕自去了隔壁院子。
章庭正在翻看底下人送來的案宗,聽是張遠岫過來,連忙迎出院中,「忘塵,你怎麼得空到我這裡來?」
張遠岫把經綸匣遞給他,「早上看完了,給你送過來。」
章庭近日得閒,幾乎每日寫一篇策論,擱在經綸匣送去張遠岫處請他指教。
「辛苦忘塵了。」章庭接過匣子,把張遠岫往屋中引,又吩咐底下的人去沏茶,「每回看了忘塵的批註,我都受益匪淺,時常自責為何凡事不能如忘塵思慮深遠。」
張遠岫道:「其實蘭若與我只是見解不同,並無高低之別,我看了蘭若的文章,也時常有豁然開朗之感。」
他說著,目光掠過章庭擱在一旁的卷宗,「蘭若有差事要忙?」
章庭道:「是,陳年舊案了,裡頭的枝節好像出了岔子,只好翻一下案宗。」
張遠岫呷了口茶,看著章庭,眸子裡是非常溫和的笑,「是,我聽說蘭若近日在找一個東安府失蹤的通判,名喚岑雪明,左右忘塵近日閒暇,不知此案可有忘塵幫得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