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星的軌跡（下）

第二十一章 約定
短短幾日，給時訣的感覺，卻像過了好久好久。
他應該發生了變化。
因為一回SD，崔浩跟他一打照面，就停那了。
崔浩看他半天，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胖了？」
時訣笑了，去更衣室換衣服。
那天晚上他上完課，跟崔浩出去吃飯。吃完東西，他們在外散步，再次走到那座距離SD不遠的天橋上。
兄弟倆在那抽菸。
崔浩還是看他有點怪，說：「你心情不錯啊。」
時訣望著遠方，片刻後，淡淡道：「哥。」
「嗯？」
「我最近超順。」
「……」
崔浩舉手告饒：「不是……別，你真別，你上次說完這話沒感覺嗎？我他媽都有點應激了。」
時訣側過身，半倚在欄杆上看他。
崔浩瞧他這一副瀟灑模樣，問：「你采風采得這麼順利？」
「嗯？」時訣這才想起來，他給崔浩的出門理由是為了作曲出門採樣。
他把真實情況告訴了他。
「……什麼？」崔浩聽一半，瞪著眼珠子，「你甩我一堆事原來是為了出去泡妞！靠——」他伸出手，瘋狂指指點點，「哎，當初我談戀愛翹班，你們一個個都什麼反應？現在輪到自己了是吧？」
時訣反問：「你翹班我沒幫你頂嗎？」
崔浩哼了一聲，接著抽菸。
「行，談吧，」他擺擺手，「小徐是吧，挺好，小徐是個好人呐。」他後知後覺，慢慢品了一下，又說：「你們在醫院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不對，是當初你帶她來店裡那次，我看起來就不對勁！」
「哪不對勁？」
「說不好，反正就是不對。」崔浩斬釘截鐵，「我就是看得出來！」
時訣翻了一眼，你什麼都懂。
他重新看向遠方，燈火輝煌的街道。
崔浩知道，時訣肯定覺得他在說大話，一個二十歲的男生，多少沾著點覺得世上沒人真正懂自己的孤芳自賞的氣息，時訣尤甚。
但崔浩雖然嘴上不一定說得明白，可心裡對時訣蠻瞭解的。
店裡有時訣這樣的人物，私下肯定好多人討論過，崔浩不只一次聽見會員開會，研究時訣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有膽大的還去問過他，時訣只說，他喜歡美女。
這太寬泛了吧，大家就自己研究，搞出諸如風情白富美、純欲女文青、陽光辣妹，知性富婆等各種人設。
崔浩沒參與過討論，別人問他這方面的事，他總說不知道，但他心裡其實一直朦朦朧朧有個感覺，只是不好形容。
直到那天，時訣帶著徐雲妮進到店裡，崔浩的感覺突然有了具象的體現。
很多人都說，時訣骨子裡太冷，過於早熟。
崔浩從小看著時訣長大，知道他肯定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雖然有時他確實矯情又固執，刁鑽又挑剔……但說得感性一點，他的隔閡和戒備，是因為他身邊總是圍繞著那些欲望深重的人。
時訣父母緣淺，他從小就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崔浩始終感覺，店裡那些人討論的人設太花俏了，時訣喜歡的其實沒那麼複雜，首先必須是個好人，一個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傷害他的好人，在這個以發瘋為樂，以利己為榮的時代，光這一條已經篩掉一多半的人了。
那接下來，如果這個好人，她能比他更聰明，更成熟，能欣賞他，甚至還能懂他……
那他一定會非常非常喜歡了。
這就是當時，崔浩跟徐雲妮見面的感覺。
「……行，」崔浩琢磨了一下，再次認可，「行，挺好的，你就跟小徐處吧。我看她家庭條件應該也不錯，你問過嗎？她爸媽是幹嘛的？」
「沒問過，」時訣完全不在意，「他們幹嘛的能怎樣？難道還能看不上我嗎？」
「呦，讓你美的。」
時訣笑了笑，迎著遠方吹來的晚風，把菸放入口中。
這次時訣回來，崔浩有一個感覺，他好像安定了。
這是他極少在時訣身上看到的狀態。
時訣一直像一艘漂泊在夜海裡的船，他有冒險的心，又有諸多顧忌，現在這艘船像是有了穩定的錨，也像有了指引的星。
崔浩說：「人家家庭條件好，要求肯定也高啊，你趕緊好好賺錢吧。」
「你說的有道理，」這一點時訣很贊同，他彈彈菸，悠然道：「我一定會賺很多很多錢的。」
「苟富貴勿相忘啊。」
「哈，放心，有你的份。」
「還有誰？」
「我媽唄。」
他說這些話，像半開玩笑似的，但又帶著莫名的確定性。在崔浩看來，時訣如果真下決心賺錢，根本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他詭異地冒出一句：「那把暖兒也加上吧。」
暖兒他媽是誰？
時訣狐疑地看過來，崔浩瞪眼道：「怎麼，就你有女朋友嗎？」
「……」
時訣一百萬個不願意，但見崔浩這模樣，最後只能勉為其難地說：「行吧，到時候看情況吧。」
朦朧月色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兩人玩著五歲小孩家家酒般的遊戲，看看把誰加入自己的陣營，然後一起刮分還沒到手的彩票。
但兩人依舊聊得開心，樂此不疲，他們走下天橋，崔浩問時訣，跟徐雲妮談戀愛什麼感覺？
時訣沒說。
他們回到SD，又把最近的事情捋了捋，然後時訣就回家了。
麵館已經關店，吳月祁正在家裡休息。
時訣給吳月祁的出門說法，是去進修專業課，吳月祁也沒有多問，他答應了她重讀重考，她就不再管他了。
時訣又有點餓了，吳月祁做了碗麵條給他，時訣問了她一點關於製作番茄牛肉麵的細節，又問了她他找的鐘點工怎麼樣。
吳月祁以前是不肯接受鐘點工的，但是被時訣沒參加升學考這事刺激了，後來時訣答應她重讀，她也妥協了很多事。
「其實用不著，」吳月祁說：「她幹活不怎麼俐落。」
「是嗎？」時訣吃著麵，說：「那我找平臺投訴她，扣她薪水。」
「哎……不用，何必難為人呢。」
「那就接著用她了。」
吳月祁撇撇嘴，不再說什麼。
時訣吃完麵，去洗澡，然後回到臥室。
他躺在熟悉的床上，用手機傳訊息。
飛機落地，他與徐雲妮報了平安，然後他們就各自忙了。
他問她在幹嘛。
徐雲妮說，在整理買的東西。
時訣問她買了什麼。
徐雲妮說下午沒課，她去了家居市場，公寓裡少很多東西，她趁有時間買一點。
時訣說妳怎麼不等我一起買？
她說，你來我們再去。
時訣叼著菸，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的月光。
崔浩問他，與徐雲妮戀愛是什麼感覺？
這個問題，在未來的日子裡，可以再演變一下，變成——被徐雲妮愛，是一種什麼感覺？
這種感覺要慢慢體會，大多數的時間裡，她都只是個普通的女友，他們因為異地戀而聚少離多，但感情很穩定，他們主要靠手機聯絡，有時候兩邊都忙，他們就像所有平凡的大學生戀人一樣，連著麥克風，各幹各的事。
但有時候，她又不那麼普通。
就像他在十一月底，再次前往她的城市，當他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推開門的瞬間，就停在那了。
屋裡完全變了樣。
房間的布局變得跟他的臥室一模一樣。
因為原本公寓裡的家具特別少，更適合澈底改造。
不光是布局，甚至連家具的款式都跟他家裡的一樣。時訣走進屋，不太敢動，行李也不敢放下。太邪門了，時訣眉頭緊皺，在腦子裡瘋狂回憶，徐雲妮去過他家嗎？不可能啊。他在屋裡跟她視訊過嗎？也沒有啊，他們幾次視訊都是在SD的舞房裡，還有一次是在華都的空教室。
他想來想去，終於想到，很久之前，他們第一次約吃飯，在那家火鍋店門口排隊的時候，他的手機掉在她面前，她撿起時，看到過他的螢幕桌面。
他的桌面照片是流動的，不只有一張照片，只是那個瞬間，恰好滾動到那張臥室圖。
時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把床也換了，跟他家裡同樣款式，床墊也是新的，明顯是高級貨，還有剛剛拆封的香味，牆邊有兩排他最常用的掛式衣架，床邊新放了一個書桌。
她把那個破得缺角的桌子丟掉了，酒吧的椅子也還回去了，換了一套新的餐桌桌椅。
身後有聲響，時訣嚇一跳，一回頭，看見徐雲妮進門，才想起他跟她約好了到達的時間。
十一月底，天氣很冷了，她穿著駝色的大衣，束著腰帶，她手裡拎著一個裝著熱飲的袋子，放到灶臺上。
她收鑰匙的聲音叮鈴鈴的，沾了點冬日的寒氣。
她看過來，淡笑著問：「喜歡嗎？」
超喜歡欸。
時訣從沒這麼深刻地體會，徐雲妮身上這種禁欲的性感，他有點受不了了，丟了行李就去抱她。
她也抱住他，耳鬢廝磨間，呼吸漸漸急促。
「……不先吃飯嗎？」她問。
他把她抱起來：「先吃妳也一樣。」
他將她放到他熟悉的床上，像拆禮物似的，幾下功夫就把她的衣服脫了。
然後他直起身，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空調還沒開，他們用彼此的體溫柔化了寒涼。
晚上，時訣想讓徐雲妮住下來，她說今晚她要查寢，要回去安排一下，週末再來陪他住。
她坐在床邊穿衣服，正扣著內衣扣，他伸腳過去，擋在她後背中間。
她連續幾下都沒扣上，轉頭看他。
他赤著身子躺床上抽菸，四目相對，賴著笑。
徐雲妮說：「我回去得越晚，事情安排得越慢。」
「喲，」時訣聞言坐起，一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裡，低頭看她，「妳威脅我啊？那就慢吧，我看能有多慢。」他含著菸，大手放在她的腹部。
「哎，」徐雲妮薄薄的後背彎折了點，討饒道：「班長，別鬧了。」
「誰鬧了？」他摟著她過來，「妳叫我班長，不該聽我的嗎？」
「聽，都聽你的。」

可惜，就嘴上聽而已，徐雲妮最終還是卡著時間回去宿舍。
時訣一身精力沒處使，大半夜又去了LAPENA，打算這次兩天內一口氣解決演出時間。
結果，他到店以後，從薇薇那得知，徐雲妮去找羅克談了，詳細怎麼談的沒細說，可能跟房屋家具更新有關，總之，他現在不再有強制的演出時間要求。
但他仍然可以選擇演出，時間由他自己決定。
「你女朋友挺會說啊，」薇薇說：「我小舅沒那麼容易妥協的。」
時訣沒說話。
薇薇又說：「上個月你就來那幾次，好多人打聽你，我小舅想跟你談固定的演出模式，後來你走了，你女朋友來了，反正談來談去，最後就是你自己定。你女朋友說，你應該有時候自己也想演，你多來店裡唄，不演就坐一下。」
這一晚，時訣沒有演出，他在店裡挑了幾瓶喜歡的酒，買回家中。
……是吧，他已經開始覺得，七〇九室那個破落的公寓是他的家了。
他躺在嶄新的床墊上，床單被褥都是新洗乾淨換好的，剛剛用了一次，混了一點他們的汗液，氣味更加令人沉溺。
他看著天花板，恍然一瞬，才發現原來燈也換了。
不再是慘兮兮的冷光，換成了護眼的三色光。
時訣兩隻手蓋在眼睛上。
——被徐雲妮愛，是一種什麼感覺？
這種感覺要要慢慢體會。
如果非要壓縮時間，可以以當初他們最早約的那頓飯為例。
他從集中精神，到把控節奏，到意識渙散，最後到再也不用帶腦子……
這是一個逐漸沉陷的過程。

對於很多人來說，大學的記憶比不上高中清晰。
對徐雲妮來說也一樣，關於真正「大學」的內容，她沒記住多少，基本就是背書，備考。
她能記住的，反而是那些旁門左道的事。
沒辦法，旁門左道更精彩啊。
時訣第二次來找她，沒有第一次那麼緊迫。他這次來了五天，前幾天，徐雲妮儘量聽他的安排，後來發現好像不太行。
時訣沒什麼計劃，他的安排就是出外吃飯，偶爾看電影逛街，然後喝酒，再然後就是上床。
他們配合得越來越好。
因為配合得好，他們在床上的時間也就越來越長。
他們就像初嘗禁果的小孩，沉湎淫逸，徐雲妮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該這樣過，但她的情感和生理需求又告訴她，時訣就來這麼幾天，必須抓緊。
一日清晨，她迷迷茫茫睜開眼，被晃了一下，他們睡前忘拉窗簾了，此刻天邊清暉乍現。徐雲妮瞇著眼睛望著遠方，再看看身旁沉睡的男孩，時訣喜歡戴眼罩睡覺，模糊時間，睡到昏天黑地。
徐雲妮拿來手機，看看螢幕，忽然嚇一跳。
她以為他剛到，原來都第四天了。
他們只要在一起，除了出去吃兩頓晚飯，看一場電影，其餘時間都在床上。
徐雲妮莫名驚出一身汗。
這可以嗎？
這不是扯淡嗎？
時訣起床的時候，徐雲妮衣服都穿好了，他打著哈欠準備去上廁所，說：「……妳要上學？今天不是週日嗎？」
徐雲妮說：「是週日，但我們今天出門。」
他路過她身邊，過來抱她，蹭了兩下，又不對勁了，徐雲妮抓住他的手臂，再次重複：「班長，我們今天出門。」
他歪著頭，眼罩還貼在額頭上，額前的頭髮立了起來，像個迷迷糊糊的飛行員。
「出門幹嘛？」他剛睡醒的嗓音，帶著綿綿氣泡感。
單純說出門透風，別總搞床上運動，好像有點掃興，徐雲妮臨時編了個理由，說：「我想買個小咖啡機。」
他「哦」了一聲，說：「那我去洗個澡……」
他們終於出門了。
他們在路口叫車，時訣叼著菸，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他喃喃說著：「都快被妳榨乾了……」
徐雲妮：「請別在外面說這個。」
時訣斜眼，看她在認真看手機備忘錄，好像準備開始搞她的行程了，又打了個哈欠。
他們先去了一家家居商場。
買咖啡機只是出門的藉口，主要是徐雲妮想走動走動。
兩人邊逛街邊看，結果徐雲妮的咖啡機還沒選，時訣先被一套家具吸引了注意。
玻璃窗內，兩張復古油蠟真皮雪茄椅，棕色光澤深沉優雅，中間擺著一個小型的圓形實木邊几，上面現在放著花瓶和花朵。
時訣兩手插口袋站在那看了一下，然後進店詢問，直接買走，跟他們訂了下午送貨。
這套沙發一買，澈底點燃了時訣購物的欲望。
他又去買了窗簾，橄欖綠的雙層垂地款，和一臺小冷藏櫃。
最後他拉她去買咖啡機，頗有興致地挑了一個功能不算很齊，但模樣足夠漂亮的。
他們這一天都在搞室內擺飾。
下午回到公寓，時訣聯絡了送貨工人，東西都送來，又在屋裡弄了好久。
也用不著安裝的人，時訣一個人全部搞定了。
他裝上了新窗簾，然後把兩個沙發放在窗邊，原本在展示廳裡放花的邊几上，被他放上了酒、玻璃杯和菸灰缸。
未來幾年，時訣就在這張沙發上，創作了許許多多的曲子。
徐雲妮看著小屋這一切，說：「班長，你要來勤一點，不然這好地方就便宜我一個人了。」
他笑了笑。
小公寓裡已經多了很多東西，但這依然不是它的完全狀態。
在幾年後，薇薇來收這套房子的時候，她踏入屋內，便被這愛巢的精緻震撼，這種「精緻」並非樣品屋那種刻意的精雕細琢，而是每一處，都能感覺到居住者的精心以待。

第二十一章 約定
短短幾日，給時訣的感覺，卻像過了好久好久。
他應該發生了變化。
因為一回SD，崔浩跟他一打照面，就停那了。
崔浩看他半天，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胖了？」
時訣笑了，去更衣室換衣服。
那天晚上他上完課，跟崔浩出去吃飯。吃完東西，他們在外散步，再次走到那座距離SD不遠的天橋上。
兄弟倆在那抽菸。
崔浩還是看他有點怪，說：「你心情不錯啊。」
時訣望著遠方，片刻後，淡淡道：「哥。」
「嗯？」
「我最近超順。」
「……」
崔浩舉手告饒：「不是……別，你真別，你上次說完這話沒感覺嗎？我他媽都有點...

第二十一章　約定
第二十二章　偏航
第二十三章　心安
第二十四章　銀魚組曲
第二十五章　野風
第二十六章　Assalamu alaykum
第二十七章　哪日相見
第二十八章　春光日暖
第二十九章　養一隻大貓
第三十章　霓虹星的軌跡
番外一　關於完結的那晚他們又幹什麼了？
番外二　月光蝴蝶

第二十一章　約定
第二十二章　偏航
第二十三章　心安
第二十四章　銀魚組曲
第二十五章　野風
第二十六章　Assalamu alaykum
第二十七章　哪日相見
第二十八章　春光日暖
第二十九章　養一隻大貓
第三十章　霓虹星的軌跡
番外一　關於完結的那晚他們又幹什麼了？
番外二　月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