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消失的禁地
第二日,夏緣早早為花顏收拾梳洗妥當,花灼吩咐人備好了馬車,親自陪著她前往雲霧山。
五皇子、程子笑、夏澤三人沒去過雲霧山,聽聞花顏要去,便詢問花灼是否可以跟著去看看。花灼沒意見,於是,三人一起跟著去了雲霧山。
來到湖邊,船已備好,花灼抱著花顏進了船艙。
雖是冬日,但臨安著實是個溫暖怡人的地方,尤其是雨停了,太陽出來,陽光普照,不寒冷,反而帶著幾分北方春日裡的暖意。
夏緣給花顏穿的很厚實,又裹了厚厚的披風,頭戴笠帽,面前有輕紗隔著,不會讓她因船艙內開著窗子而吹到太多湖風。
一行人坐在船艙內,在湖水中行出一段路後,五皇子感歎:「臨安的山水宜人,風光極美,與世外桃源無異,讓人來了,就不想走了。」
程子笑微笑:「想落居臨安?以你的皇子身分,不大可能。」
五皇子點點頭:「我只想想罷了。」
花顏聞言微笑:「如今的確是不可能,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太子殿下辛苦培養一眾兄弟們,可不是讓你們整日裡遊手好閒的。五弟隨我大婚回京後,怕是太子殿下也要安排你入朝的。」
五皇子頷首:「四嫂說的是,否則四哥便不會放我出來與你前往北地長見識了。」
花顏隔著輕紗笑看著他:「你若是真實在喜歡臨安,待天下太平後,與太子殿下商量,他也會同意的,多不過幾年的事兒,定要天下太平。」
五皇子眼睛一亮,拱手:「多謝四嫂,我等著那一日。」
花顏「嗯」了一聲。
夏澤小聲說:「顏姐姐,待天下平定後,我也來臨安居住好不好?」
他坐的離花顏近,花顏伸手就能點到他額頭:「小小年紀,不想著建功立業,偏想著浮生半日閒,你的志向呢?可不能這麼沒出息。」
夏澤睜大眼,看著花顏:「顏姐姐,剛剛五皇子與你說,你那樣一番贊同的話,怎麼到了我這裡,你就換了個說法?如此厚此薄彼,夫家的親弟弟是親弟弟,娘家的弟弟也該是親弟弟。」
花顏「噗嗤」一樂,「臭小子,這麼快就編排我厚此薄彼了。你怎麼就不想我是捨不得你?你們都來臨安,誰在京城陪著我?」
夏澤眨眨眼睛:「也有道理呢。」
夏緣捂著嘴笑,對夏澤道:「別聽她的,她是怕你們都來臨安,朝中無人幫助太子殿下治理江山,他是捨不得太子殿下辛苦呢。」
夏澤嘟起嘴。
程子笑在一旁笑著說:「你們願意來你們來好了,我雖也覺得臨安好,但是不如太子妃身邊好。如今她貴為太子妃,將來母儀天下,跟著她豈不是吃香喝辣?臨安的風景看久了,哪裡有一展鴻鵠之志大展抱負來的爽快?男子漢大丈夫,當該志向高遠,立不世之功,名垂千古嘛!」
花顏讚揚:「這個想法不錯。」
花灼瞟了程子笑一眼,沒說話。
花離在一旁道:「若是照七公子這樣說,我們臨安花家的人早死百八十次,也許早絕了後了。」
程子笑文言看向花離:「此話怎講?」
花離道:「臨安花家傳承千載,是因固守臨安,子孫從不入世,大隱隱於世。」
程子笑懂了,揚眉笑道:「難道花家就沒有不甘心的人?畢竟偏安一隅世世代代,任人都要有一顆淡泊名利之心,花家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做得到?」
花灼淡淡道:「若是不能做到,花家也不會傳承了千年。」
程子笑唏噓:「也是,若是我,我怕是做不到。」
花灼笑了笑。
花離一字一句地說:「程七哥怕是還不太瞭解花家!花家雖偏安一隅,但從未與世隔絕,守好臨安一片淨土不說,這千年來,也是守護了天下子民的。歷經朝代更替數次,也曾數次開放糧倉,救萬民於水火,只不過,從不載入史冊去要那不世功勳罷了。」
程子笑聞言正了神色:「原來如此,花家值得人敬佩。」
花顏微笑:「每個朝代,都會有人名傳千古,也會有人遺臭萬年,花家不過是有家規和立世守則而已,不能以常論衡量。」
程子笑點頭。
一行人說著話,你一言我一語,花顏也沒覺得累,沒過多久,便來到了雲霧山腳下。
夏緣望著高聳入雲,被雲霧籠罩的雲霧山,對花灼說:「綿延百里,如何找祖父?在雲霧山內,傳訊都不太容易。」
花灼道:「先上山,妹妹不是要去解長明燈嗎?先做了這一事再說別的。」
夏緣點頭。
花灼轉身對花顏道:「我背你上山?」
花顏點頭:「辛苦哥哥了!」
花灼笑了一聲:「我妹妹若是長命百歲,我辛苦些算什麼?」說著,將她背在了後背上,背著她上了山。
前面花家暗衛開路,後面有花家暗衛斷後,一行人走在中間,上了雲霧山。
花顏靠在花灼的後背上,摟著他的脖子,小聲說:「小時候我就常想,若是哥哥身體健康硬朗,我可以纏著你天天背著我玩,多好。沒想到,小時候沒達成的心願,這時候達成了。」
花灼氣笑:「若是小時候我身體好,你當我會讓你纏著我背?」
花顏笑吟吟地說:「你打不過我啊!我跳到你背上不下來,你也沒法子不是?不想背也得背。」
花灼輕哼了一聲,心裡卻想著,小時候他身體不好,讓他好是她最大的心願。那些年,她坐在床前不停地氣他逗弄他,卻在他幾次命在旦夕時紅著眼睛不准他死。如今這個小女孩已長大了,要嫁人了,他從出生就煎熬的那些年,如今想起來,不是病痛折磨,反而是深深的懷念。
花顏又小聲說:「哥哥,你若是捨不得我,以後就每一年都去京城住幾個月,反正咱們花家多的是人,不止安字輩的兄弟們,還有花離花容都長大了,可以頂事兒了。」
「嗯。」花灼難得不與她唱反調,「只要你好了,別說幾個月,我一直去京城住著也行。」
花顏卻搖頭:「不行,還有太祖母和祖父這些親人呢,到時候他們不止想我,還想你了。」
花灼失笑:「你就不會每年回來臨安住兩個月看他們?」
「也是啊!」花顏又笑了,「我從傷了本源靈力後,腦子好像越來越笨了。難道我的聰明勁兒要被上天收回了?」話落,她又細聲細氣地說,「我這副身子,不知道能不能……」
「別胡扯。」花灼打斷她的話,「一定會好的。」
花顏住了嘴,打起精神,也難得不與花灼唱反調:「哥哥說什麼都是對的。」
夏緣跟在花灼身後,看著走在前面的花灼和他背上的花顏,親眼看著花顏似越來越沒精神,心不由得提著,小聲喊:「師父……」
天不絕知道夏緣要說什麼,對她搖搖頭。
夏澤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伸手拽住夏緣的袖子:「姐姐,顏姐姐好像……要不我們別上山了,你與姐夫說,折回去吧!」
夏緣咬唇,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花灼。」
花灼腳步頓住,轉身看夏緣:「怎麼了?」
夏緣看著他後背上的花顏,這麼片刻的功夫,她似已脫力得昏沉,眼皮都抬不起來了,腦袋枕在花灼的背上,勉力地摟著他的脖子,不讓自己從他身上滑下去。
她張了張嘴:「花顏她……」
花灼自然感覺到了,聞言抿唇:「沒事。」話落,對花顏說,「睏了就睡,到了我喊你。你要記住,你若死了,雲遲來了臨安,看到的是你的屍體,他也不用回去了。背後之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殺了你們倆,怕是會仰天大笑。」
花顏倔強地小聲說:「才不讓他得逞,做夢!」
花灼笑著道:「嗯,所以,你最好心裡有數。」話落,示意夏緣稍安勿躁,背著花顏繼續轉身向山上走去。
夏緣不再說話。
一行人默默無聲地跟在花灼身後。
一個時辰後,上了山頂。
雲霧山遍布雲霧,但空氣卻不是讓人難受的瘴氣,而是十分清新空靈。
山頂上的霧氣不比上一次花顏帶著雲遲上來時稀薄,今日霧氣十分濃郁,觀景亭、月老廟、鳳凰樹的周圍,都彌散著濃濃雲霧。
鳳凰樹上掛著的紅布條,隱隱約約幾乎都看不清。
「咦?這裡竟然有一株鳳凰木。」五皇子湊近看了看,驚訝地出聲。
花離小聲說:「這株鳳凰木怕比東宮的那株鳳凰木要久遠的多,長了千年了。」
五皇子伸手比劃了一下:「怕是要幾個人合抱才能抱得過來,的確像是長了千年的鳳凰木,東宮的那株鳳凰木不過百年而已。」他說著,仰頭去看,依稀透過上面的燈盞泛出的燈光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睜大了眼睛,「四嫂,上面有四哥和你的名字,咦?這筆跡像是四哥的。」
眾人聞言湊到了五皇子身邊,果然看到了雲遲和花顏的名字。
花灼伸手拍拍花顏:「妹妹,到了。」
花顏費力地抬起眼皮,看著眼前的景象,想起她帶著雲遲登上雲霧山,那時,他就站在這裡,說求他們生生世世相許,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然後,他就進了月老廟。
她仰起頭,目光看向月老廟,看了一會兒,又移向鳳凰木,對花灼說:「哥哥,放我下來,我自己上去。」
花灼蹙眉:「你自己能上去嗎?」
花顏頷首:「能的。」
花灼放開了花顏。
花顏身子一軟,幾乎站不穩要栽倒,就在花灼伸手要扶時,她扶住了鳳凰木的樹幹,對他搖搖頭。
花灼撤回了手,對她囑咐:「當心些。」
花顏點頭,仰望著高高地掛在鳳凰木樹梢上的那一盞長明燈,她如今沒有本源靈力,也沒有武功內力,自己無論如何是也上不去這株鳳凰木摘下這盞長明燈的。
所以,她也不想上去了。
於是,她低頭彎身撿起了地上的一顆石子,對身旁的人說:「你們都躲開些。」
眾人意會,都躲得遠了些。
花顏攥了攥石子,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一甩手腕,石子準確無誤地向那盞長明燈拋去,幾乎在一瞬間,聽到了「啪」地一聲擦裂的聲響,掛著長明燈的線繩被石子尖銳的那一端斬斷,長明燈沒了依仗,從樹梢上墜下,拴在長明燈上的紅綢也沒了依仗飄飄蕩蕩地落下。
花顏伸手,從無數飄落的紅綢中接了唯一寫了「雲遲花顏」名字的紅綢。
就在她接到這條紅綢的一瞬間,長明燈「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燃了四百年的長明燈熄滅,完好了四百年的長明燈盞應聲而碎。花顏親手掛的長明燈,由花家人世代添燈油讓其長明不滅的長明燈,親手被花顏在今日熄滅打破。
花顏攥著紅綢,靠著鳳凰木的樹幹,心中一陣氣血翻湧,眼前瞬間黑了黑,又白了白,天地一陣星辰斗轉,她心口壓著的高山重石似一瞬間坍塌滾落,她心底驀地一鬆。
是那種真真正正的空空蕩蕩的一鬆。
緊接著,她一陣天旋地轉,身子徹底地軟倒在鳳凰木樹下,失去了意識。
花灼瞬間衝了上前,伸手抱起了花顏,大聲喊:「妹妹!」
「花顏!」夏緣也嚇壞了,隨後衝上前,急迫地喊了一聲。
「四嫂!」
「太子妃!」
「十七姐姐!」
一眾人都驚醒過來,紛紛衝上前。
天不絕落後了一步,看著圍上前的人,大喊了一聲:「都讓開,讓我看看她。」
眾人連忙慌亂地躲開,讓出一條路來。
天不絕上前,伸手給花顏把脈,他手剛碰到花顏的手骨,一股徹骨的寒意似從她脈搏處迸發而出,將他凍的渾身一個激靈,手猛地哆嗦的縮了回去。
「師父?」夏緣慘白著臉看著天不絕。
天不絕搓了搓手,定了定神,咬牙按到了花顏的脈搏處,手一下子感覺被她從脈搏處透出的冰寒凍成了冰棒,他強忍著在她脈搏處停留了一息功夫,才受不住地撤回了手,將手遞給花灼:「快!用你的回春術,給我暖暖手,否則老夫這一隻手一定會廢掉。」
花灼二話不說,便催動靈力,包裹住了天不絕的手,濃濃的青霧籠罩了片刻,天不絕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好了。」
花灼撤回手,便看著天不絕問:「妹妹如何?」
天不絕後怕地說:「邪門的很,這丫頭體內好像突然住了座冰山,不過不是絕脈之象,說不準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不過應該沒有性命危險。」
花灼鬆了一口氣。
夏緣立即說:「我來把脈試試。」
天不絕立即攔住了她:「死丫頭,難道你還信不過師父?你也想被凍廢了手再讓花灼動用靈力傷身?」
夏緣自然信得過天不絕的,聞言撤回了手,對天不絕問:「師父,如今花顏的脈碰不得嗎?」
「嗯,碰不得。」天不絕道,「最好也別挪動她,她身體突然出現這等狀況,必有異處,她本就不同於尋常人,我們等等再說。」
夏緣看向花灼。
花灼點點頭,她抱著花顏,倒沒感覺到她身上的冰寒,他也想弄清楚她身體如今是個什麼狀況,於是,抱著她靠著樹幹坐下,手搭在了她脈搏處。
他手剛觸到她的脈搏,一陣凜冽的冰寒之氣瞬間通過他手指血液快速地凍僵了他的手,這冰寒之氣十分霸道厲害,他瞬間抽回了手,對自己的手用了個回春術。
「怎麼樣?是不是凍死個人?」天不絕對花灼問。
花灼點頭,面露異色:「不錯,他奇經八脈似都布滿了冰寒之氣,這倒像是……」
「像什麼?」天不絕問。
花灼搖搖頭:「不好說,她不是一直想要提前功法大成,想十八歲之前要個孩子嗎?也許,如今正是時機,她靈術本源空蕩無存,體內功法卻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似突破了瓶頸迷障,好像要提前大成了。」
夏緣睜大了眼睛。
天不絕也睜大了眼睛。
一眾人都看著花灼懷裡的花顏,她安靜地躺在花灼的懷裡,似靜靜地睡著了。唯眉心處似籠了一層寒霧,讓她整個人的臉色如冰色。
天不絕立即說:「怪哉,這倒是好事兒了。」
「嗯。」花灼點頭,不確定地說,「也許因禍得福也說不定。」
天不絕忍不住搓手,對花灼說:「我還想再探探她的脈,這臭丫頭身體裡有太多的秘密,我恨不得給她解開。」
「你解不開。」花灼擺手,「不要白費力氣了,免得我還要救你這雙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手。」
天不絕聞言遂放棄,納悶地說:「她剛剛都做什麼了?」話落,他看向四周圍著的人,「她也沒做什麼吧?就是打碎了那盞燈盞而已。」
花離在一旁補充:「不止打碎了長明燈,還接住了那紅綢。」
天不絕聞言看向花顏的手,她手裡緊緊地攥著那一條寫了「雲遲花顏」名字的紅綢,他稀奇地嘖嘖道,「這被打碎的長明燈和她手裡的紅綢有什麼玄妙不成?為何她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花灼道:「也許與心結有關,她結了四百年的心結,今日堪破了,才會如此。」
「不破不立?」天不絕問。
花灼頷首:「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