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木賞作家漥美澄
直視血緣與親情、同性與愛情
最新代表作品
所謂的愛,或是喜歡,實際上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完全不明白,不過,當意識到這些人們是真心地相愛時,不可否認我會被那股氣勢所震撼。
高一的夏天,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裡,我和他墜入愛河。
我的生活,與大多數人所認為的「普通」不同。
但所謂的普通是什麼?
如此這般的我,在轉學的新學校裡認識了忍和璃子,與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地縮短。這是與社會上的「普通」不同的我,從青澀高中生到大學生的成長過程。
我和沒有血緣關係的繼母美佐子小姐兩個人一起生活著。在之前的城市,美佐子工作的印刷公司倒閉了,因此我在高一的夏天搬來了這裡。小時候我也曾有過父親和母親,但母親在我六歲那年離家出走,而與美佐子小姐結婚的父親後來也不知去向。我不喜歡讀書,運動也不拿手,但總不能永遠依賴美佐子小姐,於是我在這個城市裡依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存著,盼望著再過不久就可以到東京生活,直到遇見了忍。
作者簡介:
窪美澄 Kubo Misumi
1965年出生於東京都。2009年以<水分>獲得「女性寫給女性的R-18文學賞」大賞。收錄該得獎作品的《不中用的我仰望天空》獲選《書的雜誌》2010年度十大好書第一名、2011年本屋大賞第二名。同年以本作品獲得山本周五郎賞。2012年以《迷途鯨魚眼中的黃昏》獲得山田風太郎賞,2019年以《三位一體》獲得織田作之助賞。2022年以《在夜空中綻放星星》獲得直木賞。另著有《無論生病的時候,健康的時候》(暫譯)、《凝望手心》、《夏日狂想》、《高懸夜空的殘月》、《冷發光luminescence》(暫譯)等作品。
譯者簡介:
emina
熱愛旅行、閱讀、BL劇的INFJ。最喜歡的書是《小王子》。
譯稿賜教:emina19770920@gmail.com
章節試閱
第一話 海
戴著口罩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雖然會這麼想,但我其實也沒那麼討厭這種生活。
可以遮住一半的臉,對我而言是件值得感激的事。因為口罩,我的存在感變得稀薄、變得透明,成為了在不在現場都無關緊要的人。
話雖如此,沒有被口罩遮住的每雙眼睛,傾訴著各式各樣的情感。我喜歡透過口罩,察覺某個人情緒波動的瞬間。明天開始要去的新學校裡,會遇見什麼樣的情感呢?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一邊入睡的我,連續做了好幾個夢。
夢裡面是五歲的我。上幼稚園用的黃色書包被丟在家裡的走廊上。
走廊盡頭的玄關門不知為何是開著的,眼前是媽媽的背影。綠色的羊毛大衣。當時媽媽經常穿著它。觸摸袖子,有種粗粗的觸感。媽媽的前方是下雪的夜晚。雪下個不停。媽媽手裡有個看起來很重的行李。爸爸和媽媽爭執的聲音害我醒了過來。但是不見爸爸的蹤影。媽媽,我張口呼喊,卻發不出聲音。媽媽沒有回頭。某些事情早已經決定好了,那個背影似乎如此訴說著。媽媽!彷彿把我的聲音抹去似的,門發出聲響而關上。
下個瞬間,我在美佐子小姐的背上。美佐子小姐曾是爸爸的戀人,在我七歲那年成為了我的母親。不過,無論經過多久,我從來不曾以母親來稱呼美佐子小姐。七歲的我額頭發燙。小時候,我是個經常發高燒的孩子。不見爸爸的身影,美佐子小姐背著我奔跑在半夜的街道上。吹拂過額頭的涼風讓人感覺舒服。與我擦身而過的街燈,由於發燒的緣故,看起來像暈開了一樣。「再一下下就到了!」美佐子小姐的聲音傳來。我緊抱著美佐子小姐的脖子,發現美佐子小姐和媽媽有著完全不同的味道。我並不討厭這個味道。急診醫院的紅色燈光映入眼簾。我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張開眼睛,我在國中的教室裡。班導師小川老師站在黑板前面。這是集合了劣等生,在放學後進行的補課。仔細用熨斗燙過的白襯衫,從那袖口延伸出來的粗壯手腕。濃濃的眉毛、眉毛下的溫柔目光。小川老師盯著滿是我醜陋字跡的筆記本。散落在額頭上的劉海,淡淡的咖啡香氣。小川老師注視著我的眼睛,我的臉變得通紅。老師從我手中拿走了螢光筆,老師用螢光筆在教科書上畫線,帶著螢光的黃色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更閃耀。
老師凝視著我的臉,用認真的表情說著什麼,可是我聽不到。老師、老師。我站起來,把自己的臉往老師的臉貼近。視野裡全是老師的嘴唇特寫,帶著乾紋的嘴唇。我側頭朝向老師,想做卻不能做的……。
手機鬧鐘將我拉回現實。正要進入重點的說!我一邊想一邊按掉鬧鐘。我再次仰臥回床上。有著些許霉味、四疊半的房間門外,聽得見美佐子小姐發出的聲響。我在高一暑假搬來這個城市,還不到一個月。年幼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都在,但媽媽離家、後來爸爸也從身邊消失,現在我和沒有血緣關係的美佐子小姐,過著兩個人的生活。雖然與社會上認定的「普通」相去甚遠,但美佐子小姐是我唯一的家人,這點無庸置疑。
只穿著T-shirt和內褲睡覺的我,急忙穿上前一間學校的運動服,把門打開。身著鬆垮T-shirt和牛仔褲的美佐子小姐轉過身來。
「學校,很討厭吧。」美佐子小姐突然一臉認真地說,害我忍不住噴笑。
「真的很討厭,學校。」我一邊說,一邊打開冰箱,拿出牛奶和雞蛋。
「工作,也很討厭。」美佐子小姐一臉沉重地說。
「請假不就好了。」我站在美佐子小姐旁邊,把蛋打進容器碗裡。
「生活要花錢阿,哈哈哈。」美佐子小姐皺起八字眉、用無奈的表情笑著。
「今天我也要打工。」我在熱好的平底鍋裡把奶油融化、倒入蛋液。
「嗯嗯、也是啦、不過、那個喔、海,你不用太勉強自己喔。」
「生活要花錢阿,哈哈哈。」我模仿著美佐子小姐,使勁垂低眉毛說著。
「要是中樂透就好了。」美佐子小姐一邊說、一邊站著大口地喝下杯子裡的牛奶。嘴巴周圍長出了白色鬍子。有時候她比我更像小孩子,我心想。和美佐子小姐一起生活已經過了十年。如果沒有美佐子小姐的話,或許我會在兒少安置機構裡吧。不像我的爸爸或媽媽把我棄之不顧,美佐子小姐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對此我十分感激。不過,總有一天,這樣的生活也應該劃下句點。必須讓美佐子小姐自由才行。如果這樣的生活結束的話,和美佐子小姐一起站在廚房的這個瞬間,在某個未來或許也會反覆地出現在夢裡吧。
「我出門了。」吃完早餐、換好制服的我,慌張地對美佐子小姐說。
「口罩、口罩!」沒錯。轉學第一天,有了這個,我的存在應該不至於太過醒目。
「再見。」當我準備出門時,美佐子小姐瞇著眼睛、彷彿在和小孩子說話似的對我說「路上小心!」。走下公寓的樓梯,朝著學校的方向去。公寓位於坡道上方,走下坡道有個湖泊,湖的旁邊則有座大神社。高中則在坡道的中段。順著坡道越往下走,穿著同樣制服的學生就越多。
我和美佐子小姐之所以搬來這個城市,是由於美佐子小姐在前一個城市失業了。打從和我一起生活以來便一直工作的印刷公司倒閉了。雖然在同一個縣裡,不過那個城市靠近縣境,也比這裡更小。美佐子小姐和我的生活絕對稱不上富裕。靠著美佐子小姐兼職,兩個人的生活才勉強過得去,卻因為新冠疫情,所有工作都沒了。為了工作搬來的這個城市,有具規模的大學,距離東京也不算太遠,工作機會比那個縣境的城市多。
離開原本上得好好的高中、轉進完全不同的高中,說實在我覺得很麻煩。不過,也沒有一個人留在那個城市生活的選項。雖然想早點讓美佐子小姐自由,但那也是之後的事了。
說實在的,我覺得不去上高中也無所謂。無論是像監獄一樣(雖然我沒有進去過!)索然無味的建築物、或是時間一到就被趕進教室裡,對我而言都是難以忍受的事情。所以當我沒有想太多、說出國中畢業後想要出社會工作的念頭時,平時幾乎不會大小聲的美佐子小姐,居然氣到揮舞著手臂。想要工作,雖然這麼說,但具體也沒有想做的事情。不只是美佐子小姐,小川老師說的「至少讀完高中。」對我的影響也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托小川老師補習的福,在轉學考時,出乎我意料之外,考上了這個城市第二志願的學校。
今天開始要去那個學校。但是,即使學校改變,我的存在也不會變。如同空氣般的羽田同學。在前一個學校,應該也有很多人沒發現我轉學了吧。不過,這樣也好。如同空氣般的羽田同學的話,任誰都不會想要深交。
在老師的催促下,我站在黑板前面做了自我介紹,不過似乎沒有幾個同學在看我。自我介紹結束時,老師突然抓住了我的劉海。我嚇了一跳,試圖掙脫他的手而用力甩頭。
「太長了。去剪掉。」老師面無表情地說。劉海怎樣其實也無所謂。但我討厭這種被命令的感覺。老師沒有留意到我的眼神,自顧自地往下說。
「你的座位在最後面。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班委會長。長岡。」
坐在教室正中央的同學舉起了細長的手臂。
「午休的時候再跟你介紹一下學校的環境。」
「好的。」
被稱作長岡的同學戴著黑框眼鏡、肩膀寬的嚇人。不過,從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分布看來,應該有從事某種運動吧。在口罩上、眼鏡後面的雙眼,不是看著我、而是看著老師。我對著被稱作長岡的同學輕輕點了頭,走到教室最後面的座位、坐了下來。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程進行的速度快到讓我吃驚。長岡同學被老師點名、站到黑板前面,一邊發出喀喀喀的聲音、一邊用粉筆在黑板上振筆直書。一下子就把問題解開了,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剛上完第一節課,我便已經決定放棄學習了。被退學的話會給美佐子小姐帶來困擾,這種事情我不做。不過,我打算以不會被退學的成績和出席日數,把高中生活混過去。
「羽田……同學?」回頭一看,是戴眼鏡的班委會長、長岡同學。
那是在令人窒息的上午的課結束後,當我把樓梯兩階當作一階往上跨的時候。我手裡拿著裡面裝有早上做的三明治的紙袋,走出教室要往頂樓去。在前一個學校,我總是一個人在頂樓吃飯。其實只要習慣了,倒也不覺得孤單。
「你要去哪?」
「頂樓。」
「進不去喔。」
「真假!」我不小心破音了。
「那裡有上鎖。」
「……」這樣的話,我要去哪裡吃飯才好呢。
「我想說先帶你認識一下學校的環境比較好。」
那口氣聽起來像是想要立刻把老師交代的事情給完成似的。
「我大概、都知道了。不要緊的。」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眼鏡深處的那雙眼睛裡散發著怒氣。我慢慢走下樓梯,往長岡同學走去。坐著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長岡同學和我長得一樣高。以高一生來說十分足夠的身高。
「對不起啦。你不要再生氣了啦。好嘛,你可以帶我認識環境嗎?」
長岡同學以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輕輕點頭,站到我的前面往前走。我一邊看著長岡同學的背影一邊往前走。
「這裡是體育館。」
「嗯。」隨處可見的老舊體育館。無論是實驗室、美術室,幾乎都和前一個學校沒有什麼不同。再次回到一樓、來到保健室門口時,對面有個女孩子朝著長岡同學跑了過來。
「忍,已經結束了嗎?午飯吃了嗎?」女孩子一邊說一邊摟住長岡同學的手臂。長岡同學的太陽穴附近泛紅。是他的女朋友嗎?
「那個,大致上我都了解了,這樣子沒問題了。謝謝。……而且,我從早上開始就覺得頭有點痛。」我一邊說一邊打開保健室的門。
「欸,這樣的話,必須跟老師說才行。老師!船場老師!」
頭痛當然是騙人的,不過長岡同學巨大的聲音在我腦子裡嗡嗡作響。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沒事的啦。再見囉。」我這麼說著,在長岡同學的面前準備關上門。長岡同學不服氣的眼神透過眼鏡注視著我。但我硬是把門關上了。
長岡忍,這個名字刻在了我的大腦皮質上。我在這間學校第一個記住的同學的名字。忍這個名字與長岡同學十分契合。優等生、從事著某種運動、又有女朋友。這樣的長岡忍,和我的人生應該不會有任何交集吧。我不禁這麼想。
第一話 海
戴著口罩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雖然會這麼想,但我其實也沒那麼討厭這種生活。
可以遮住一半的臉,對我而言是件值得感激的事。因為口罩,我的存在感變得稀薄、變得透明,成為了在不在現場都無關緊要的人。
話雖如此,沒有被口罩遮住的每雙眼睛,傾訴著各式各樣的情感。我喜歡透過口罩,察覺某個人情緒波動的瞬間。明天開始要去的新學校裡,會遇見什麼樣的情感呢?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一邊入睡的我,連續做了好幾個夢。
夢裡面是五歲的我。上幼稚園用的黃色書包被丟在家裡的走廊上。
走廊盡頭的玄關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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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海
第二話 美佐子
第三話 忍
第四話璃子
第五話 綠亮
最終話 海
第一話 海
第二話 美佐子
第三話 忍
第四話璃子
第五話 綠亮
最終話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