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靠安眠藥撐過每一夜嗎?
當每天吞下10顆藥,依然無法安穩入睡
作家陳玉慧決定走進精神病房,進行30天戒斷治療。
《戒斷日記:失眠戒癮醫院卅天》
一部揭露安眠藥成癮真相的文字紀實,
也是獻給現代失眠者的黑夜之書。
她用日記書寫病房裡的日常、身體的抗爭、無法成眠的心靈陰影,
走過絕望與幻覺,重新學會睡覺、學會呼吸。
──真實、不粉飾,誠實面對每一場無法入眠的夜晚。
台灣每年有數萬人吞下超過4億顆安眠藥,
你知道,這不只是她的故事,可能是許多失眠者的故事。
從失眠到清醒,從沉溺到重生。
如果你也正在夜裡掙扎,這本書值得陪你讀完天亮。
作者簡介:
陳玉慧(Jade Y.Chen)
中文系畢業後負笈法國學習戲劇表演,取得法國國立社會科學研究院文學及歷史系碩士學位,曾參與著名的法國陽光劇團、紐約拉媽媽劇場、西班牙喜劇演員劇團演出,並於紐約外外百老匯擔任導演。1990年與明華園合作,執導《戲螞蟻》,成績斐然,《亞洲華爾街日報》評為當年最精采的中文舞台劇作品。
93年起,歷任《聯合報》駐德記者、駐歐特派員,訪問十數位國家領袖,且曾冒險深入戰地採訪,報導鞭辟入裡,為98年台灣新聞評議會傑出新聞人員獎得主。多年來亦為德語媒體《南德日報》及《法蘭克福廣訊報》撰稿。
文學成就亦不遑多讓,自92年《徵婚啟事》驚豔文壇後寫作不輟,迭有佳作,尤以《海神家族》獲2006年香港浸會大學「紅樓夢獎」決審團獎及07年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以德文出版,且於09年搬上國家劇院舞台,轟動一時。用字淺白易懂,卻能絲絲入扣,體現深刻意涵;經長年多元文化洗禮,作品呈現豐富面貌,堪稱台灣當今最具國際性作家之一。無怪乎舞蹈家林懷民譽為當代最動人的散文家,文學評論家陳芳明稱以台灣的「世界之窗」,德國著名作家史諦曼(Tilman Spengler)盛讚為「德國文壇最值得期待的新進作家」。
章節試閱
七年前吧,我坐在柏林潘斯勞爾堡區一個家庭醫師面前,他到處打電話為我詢問是否有醫院要收留我,那是在深冬陰暗的診所房間。
他說,我不會再給妳開處方箋了,你必須去醫院,而且立刻去。但那天下午,明顯的,醫院都在忙,沒有人接電話。
我用不安的眼神和聲音,請求家庭醫師至少開史蒂諾斯(stilnox)處方箋給我過年節。
當時,我覺得我的家庭醫師反應太誇張了,我有點擔心他叫救護車立刻把我送至任何一家醫院的急診室。
他是一個懂中醫和針炙的德國醫師,東歐血統,個子小小的,說不出他是關心我,還是他真的覺得我的事不可思議。
那時, 我剛離婚不久,一個人住在柏林。那一天聖誕節將至,街上張燈結彩,連續的幾場大雪,使我不得不小心走過泥濘的路邊,心裡在想我必須一個人過節,需要買聖誕樹嗎?可能在歐洲太久,習慣婚姻家庭生活,買顆樹過聖誕節,對我是有儀式感。
當時的我,已習慣吃安眠藥,就吃這麼多顆,我從卅多歲那一年開始吃,剛開始半顆,愈吃愈多,心情真不好的話,我可以吃藥從晚上睡到早上,又從早上睡到晚上。我睡過好多人生的日子。
我住的是東德,格萊姆街是文青區,每每走過街邊常聞到大麻味,我的朋友之中有人是著名的舞台劇院總監導演或舞者,也有高知青家庭主婦,不少人吃搖頭丸或什麼我不知道的,但我不喜歡那些,我只吃安眠藥。有人笑我,都是吃藥,也許妳這種藥更糟也不一定。
在後來的日子裡,我繼續錯待自己,偶而過幾天正常生活,離婚後,也許憂鬱症也復發了,藥愈吃愈重,我必須把日子睡過去。
而北德的冬天,沒有陽光的日子太難了,或許不該離開他,沒有他的日子太難了,或許都是藉口。至少我很努力了。
*****
現在是七年後,2025年的冬天,我回到臺灣。
人在台北,這家醫院是我自己主動走進來的。他們曾經給過了我一次住院床位,我延誤過一次。那一次我來了醫院才知道,我好驚訝,原來醫院沒有單人房,只有四人房,所以,就放棄了。
這一次終於做下自己也有點意外的決定,我願意接受四人房的條件,在一天之內,提著簡單行李來辦住院手續。
我走進一個我一直不敢來的, 自己內心想像的心靈迷宮。
簡陋的病房正像我的心。狹小黯淡似乎舖陳著一層抹不去的陳舊灰塵。
多少人在這裡戒治過多少古老又令人害怕的精神疾病?
一時,我又不太願意進去了。
但你,病,了。
彷彿有人在我耳裡提醒我。
二位護理師陪著我走進去,我們檢查了行李,我是在精神病院,所有可能自傷或傷人的物品全得留下,手機也不能 。
能帶進來的東西其實不多,最多只包括日用衣物和盥洗用具,好多我從來沒想過的東西,比如原子筆和筆記本(因為上面有圈住筆記本活頁紙的塑膠圈),小小香水瓶也不行,我帶來的行李只剩衣服了,其他一無所有。好吧,一切檢查完畢,經過警局,是的,警局就設在入口處。
我想,沒有那些身外之物,我應該可以存活吧。但我堅持帶一支筆和一本筆記本,他們不肯,就因為筆記本上的塑膠圈,除非把圈圈拆下,而且筆得改為鉛筆。
我就這樣來到這家精神病院開始這次自願的戒斷之旅。
這需要多大的改變,對我這麼一個任意及喜好自由的人,能適應嗎?就當做一趟地獄之旅吧,那會有多糟呢?
來到四人病房,坐在靠窗的床上,我內心仍然在掙扎,猶豫。
但我也企圖說服自己克服那不舒適的感覺,尤其周遭病房的氣味,留下來。
能不能留下來啊?我用德文問自己,小聲地發出聲音。這幾年來,我發現自己經常自言自語了,用英文、德文、法文,有時還有一連串我並未遺忘的閔南語。或許我應該再把閔南語練得更好些?
彷彿我一邊說話,是為了一邊提醒自己,不要錯過此刻啊,不要錯過人生。
*****
在這裡,我發現沒有FB、Line和email的日子也不錯,我覺得這個發現有點小驚訝。
一個友人在我住院沒對外聯絡時留言說,如果我再不聯絡她,她就要報警。這是我後來我出院後,回家才讀到的留言,令我很感動。她真的以為我消失了,在我住院的時間裡,到處找我,我們二人隔著整個太平洋。
醫師告訴我,「別借貸,出去後,不要再和這裡認識的人聯絡,往前走,不要走回頭路。」
這種說法也令我震驚,我從來沒想過人和人之間必須這麼泠漠 。
我從來沒想過,這是醫師的行醫經驗,這只是一小段時間相聚,離開後,真的沒必要相互牽絆。
就當做萍水相逢,我們只是短暫的同路人,在病房休息室相遇過。從此自己過自己的人生。
*****
吃安眠藥會不會與我過去的駐外特派員工作也有關呢。二十三歲起在《美洲中國時報》擔任駐紐約記者,那時我天不怕地不怕,跑了許多紐約華人生活和新聞事件,每天都和陌生人接觸,這個工作開啟了我的新聞寫作基礎。
三十歲出頭擔任《聯合報》駐歐特派員,展開更嚴謹精深的新聞人生。我必須訪問國家領袖軍火商,甚至到戰爭或事件現場,隨時隨地可能出發到異地,不但不能放假,更不可能好好休息。
多少次,新聞寫到已經過了臺灣截稿時間了,總編輯甚至必須到印刷廠等我的文稿,而工人已經準備好要印刷,只需把頭版頭條排版進去,就要開動機器了。
多少次,我半小時之內必須要寫一個全球獨家,而我忘了儲存或傳錯, 必須在十分鐘內重寫一次,或者直接唸稿到印刷工廠。
也許吧,但也不盡然,因為我喜歡新聞工作,只是,工作之餘我也寫小說,我更看重小說, 一本書可以寫三、五年,常常不滿意,這可能才是問題所在?
我總是在過快節奏的生活,更年輕時,十天做一齣舞台劇,一齣又一齣,後來甚至改拍電影,從未拍過電影的我也拍院線電影,拍電影那麼艱難,我仍然想再拍。
也許是我那追求完美的性格吧,我總想把事情做到最好,但我認為我做得不夠好。永遠不夠好。
*****
我也有許多荒謬的時刻,經常是忘了自己吃過藥了沒,所以不知道是否應該重吃,然後,大約我都重服了一遍,因為僅僅去想到底吃過了沒,我就睡不著了。
也有很多時候,因為服藥量太大,不到取藥方的時候,藥不夠了,必須著急到處找藥,或請人先去臺灣的診所取藥,然後寄或拜託要到德國的人拿藥給我,疫情時,很少人到德國,而且郵局幾乎沒有什麼運輸,一封信可能便要花一個月才到的了。而且可能多數在信件裡查出是藥品,全都給扣留了,我什麼也沒收到,我花了多少精神和時間在尋找藥物?並且包含非法取得。
但我一直想戒藥,卻戒藥不得。有一次又到了想戒藥的時刻, 我用臺灣帶到柏林的菜刀切割藥片,但一刀切下,二片藥片飛走,分別掉在不同的地板上,我跪在地上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的藥,我不得不嘆息,那時的人生畫面好荒謬。
多少次吃了藥後,我還在和親密的朋友寫訊息,沒人看得懂,他們多半知道我睡著了,我是在寫天方夜譚。
一千零一夜。
我也會夜遊或失憶,到冰箱找東西,吃了很多很多臺灣買來的鳳梨酥吧,或冰淇淋,還有法國的瑪德蓮蛋糕,義大利的潘妮托妮。
難怪有人覺得失眠是被人詛咒或者下蠱。
在印度的瑜珈中,他們說,是心的Chakras阻滯不通,所以睡不著。在中醫的理論裡,失眠是因為入夜陽氣潛藏於內,人臥則血歸於肝,進入睡眠,發生失眠,是由於陽不入陰,引起體內臟腑氣失衡,心神不寧所致。但陽不入陰?我不理解。
在名著《百年孤獨》一書中,馬貢多小鎮上的人們都染上失眠症,人人必須講述閹雞的故事,即使不斷重複這麼令人討厭而且周而復始的事,人們還是沒睡著。
我吃那麼多安眠藥,有時覺得自己就像從前的媽媽。但我想媽媽在天之靈不會希望我像她一樣,我知道她會擔心我,因為我曾在童年時,曾無意間聽到她和阿姨之間的談話,她曾告訴阿姨,我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覺得她不會用世俗的眼光來衡量我。
啊,我的母親,您和爸爸一樣從小沒擁抱過我,我那時無法,但如今我真的很想擁抱您 。
七年前吧,我坐在柏林潘斯勞爾堡區一個家庭醫師面前,他到處打電話為我詢問是否有醫院要收留我,那是在深冬陰暗的診所房間。
他說,我不會再給妳開處方箋了,你必須去醫院,而且立刻去。但那天下午,明顯的,醫院都在忙,沒有人接電話。
我用不安的眼神和聲音,請求家庭醫師至少開史蒂諾斯(stilnox)處方箋給我過年節。
當時,我覺得我的家庭醫師反應太誇張了,我有點擔心他叫救護車立刻把我送至任何一家醫院的急診室。
他是一個懂中醫和針炙的德國醫師,東歐血統,個子小小的,說不出他是關心我,還是他真的覺得我的事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