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從哲學談新創
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創業者、投資者，偶爾會是哲學家
尼采這個哲學家不但讓人心煩意亂，他本身就帶出許多問題。不同年代裡各有關懷的學者，讀尼采的作品竟會得出南轅北轍的解讀。他們的解讀固然彼此矛盾，卻都說得通，這是因為尼采善用警句傳達哲思，加上文風緊湊，我們雖然不會讀錯他駁斥的對象，卻能從他批判的理據和寓意推敲出許多種不同的解讀。尼采之所以這樣寫文章，正是要追求恢宏創見，不容許自己隨波逐流。像這樣的哲學家，創業者應該一讀再讀。
科技和市場日新月異，創業家時時都在思考要怎麼善用這些變革，創造嶄新的產品和服務，顛覆產業。尼采以他獨樹一格的警句，向學院正經八百的傳統方法下戰帖，企圖顛覆他那個時代的哲學。創業家以新式公司文化和新穎的商業模型設計公司；尼采調整框架、把問題改頭換面，告訴世人可以怎麼過富有創造力的生活，以此推進他的哲學。創業家憑速度、原創性和策略搶下市場──也就是給司空見慣的問題，提供與時俱進的解決方案；尼采拆除陳舊的哲學體系──以與時俱進的人性，取代舊偶像（價值、宗教等）──如此贏得讀者。
在本書中，作者戴夫和布萊德提到尼采對商業活動不屑一顧，還認為做生意的人全是市儈又渾渾噩噩之輩。這也難怪，畢竟尼采那個時代的生意人，不外乎是地方店主、市井老百姓，他們每天做生意，謹守成規，來來去去就是熟極如流的那幾招。反觀尼采，他認為人類靈魂至高的抱負是追求人類的演化，這包含認同的演化、文化的演化，還有新思維的演化，更確切來說，尼采期待人們創造前所未見的事物，朝絕對的原創性演化。
殷殷期盼的尼采，字裡行間都透露著創業之道。打造新事物，改善制度，從演化的角度看待市場和顧客，並且加入他們的演化。尼采顛覆現狀，跟創業家做的是同一檔事。哲學家和文獻學家把經典讀得滾瓜爛熟，但願歷史長存人心、受人景仰，但尼采想要把那些偶像拉下神壇，創造嶄新的哲學。各家公司和實業家一旦在市場上建立陣地，接下來的心思都放在維持所處行業和市場的原狀，一點都不要變是最好。反觀創業者盡其所能，就是要利用新科技和另闢蹊徑的商業模型，打造新產品和服務，讓產業改頭換面。
沒搞錯吧？給創業者讀哲學？
話說回來，本書除了為一位宣揚創業精神的傑出哲學家加冕之外，還有什麼重要性呢？
尼采也是個向前看的人─他看向人類可能成為、應該成為的模樣：Ecce Homo，「瞧，這個人」。無獨有偶，最優秀的創業者中不乏偉大的人文主義者。我這樣說恐怕會讓一些讀者感到疑惑，畢竟在我們的經驗裡，創業者最鮮明的形象若不是資本家，就是推崇科技的一群人。其實創業者塑造產品、顧客和市場的演化，跟思考「我們人類是誰」「我們人類能怎樣發展」是有可以相互借鑒的地方。
哲學之所以有可能是創業之道的基礎，一部分原因也就在這裡。沒錯，許多創業者和商務人士認為哲學一無是處，甚至比一無是處還不如。按照他們的看法，創業者跟哲學家位居效益光譜的對立兩端，前者實事求是，挽起袖子做事，他們是為了顧好公眾實際的欲求和需要，才構思出合乎常識的理論。後者拋出浩大但抽象的理論，論動腦的程度固然令人折服，但落地實行就經不起考驗了。
見林不見樹的哲學家肯定大有人在，但你如果能知行合一，兩者的結合可是威力十足。
我鍾愛的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理論中不存在理論和實踐的差別。這句話的弦外之音是：實踐中，理論和實踐有天壤之別。話雖如此，就批判而言兩者同樣重要。受理論驅動的實作最強健，因為你能從實作改善理論。哲學教你怎麼由概括的理論思考，教你如何精確思考和用詞，教你如何建構一套理論、檢驗理論求真相，進而推進那套理論的演化。如果你創業深得要領，那創業之道跟哲學可說是殊途同歸！
其他學科的焦點擺在比較特定的領域，教你怎麼在那些領域裡發展理論，從物理學、經濟學，到心理學都是如此，為什麼創業者的工具箱特別為哲學留了位置，正是因為哲學講求通則。創業者做的生意通常有某些原創的成分，也許是獲取客人、跟客人打交道的新招，也許是新的科技平台，也許是新的商業策略或營運做法，也許是新的商業模型。這些創新大概都跳脫了當時的理論和框架，於是他們需要新的措辭才能訴說上述新意，將新意塑造成目標、策略、新的體系。哲學提供創業者塑造新理論的概括術語。
最後，哲學關懷的主題多半離不開人性。哲學出於對智慧的愛、對真理和知識的追求。支撐這番追求的是關於人性的理論：追尋真理和知識的我們是怎樣的人？我們能掌握什麼樣的真理？了解真理，我們又要如何行事？
我相信，每一段投入於創業的追求，都有一種人性的理論在支撐。我們不想要既有的產品和服務、卻想要這個新產品或服務，這樣的我們是怎樣的人？我們贏取客戶的新手段奏效了，讓它奏效的我們是怎樣的人？我們會潛心投入這項新產品或服務，這樣的我們是怎樣的人？
我相信創業需要一種特定的人性理論，所以公開講投資的時候，我常常會從哲學面的觀察說起。舉例來說，近20年來，我老把一件事掛在嘴上：投資面向消費者的網路產品，形同投資七大罪的一種或更多種罪。商學院的學生以為學習顧客獲取成本（Customer Acquistion Cost, CAC）、顧客生涯價值（Lifetime Value, LTV）、營業利益率、競爭差異化等概念，就成了投資老手，但所有創業案都鎖定某個未來的 CAC 或 LTV，問題是怎麼達標？隨著這款產品牽涉的規模越來越大，我們為什麼還能顧好它？這跟我們是怎樣的人有關。哲學幫助你犀利思考你的人性理論，思考它跟你的創業目標是怎麼串起來的。
讓自己成為製造好麻煩的創業家
回到尼采，讓我們細想：為什麼他特別適合創業家反覆重讀。過往做哲學都是崇尚過去、尤其抬舉前輩思想家和領導人物的理念和形象，這種方式宛如一潭死水，尼采要加以顛覆。他想要把焦點重新放回現在，放在人類曾經是什麼、可以成為什麼。
尼采舉著一把鐵鎚做哲學，這是他叛逆當世的一部分。老舊的心態把人鎖在過去，他想摧毀那種心態，翻新他們的觀念，才能有迎接新事物的可能性。尼采之所以強調新式論證風格，也是因為他想要調整世人的心態。大部分哲學家因循經典的格式、或是回顧歷史上的偉人怎麼說，再由此下筆論證。反觀尼采，他一上來就先用警句吊足讀者胃口，不然就是用前所未見的神話形式敘事開場。
創業者就該抱持這樣的心態。這也是為什麼，每天做一點哲學操，有可能讓創業者從優秀邁向偉大，所以每天操練一點尼采，更是創業者重量級的哲學操練。
尼采在《偶像的黃昏》（G tzen-D mmerung ）裡寫道：「只有動物或神才有辦法獨自生活─這是亞里斯多德說的。他漏掉你必須兩者皆是的第3 種情況─也就是哲學家。」創業者的版本或許會這樣寫：「亞里斯多德說，讓一項改變成見的新產品進入大眾視野，創業者要嘛是個狂人，要嘛就是天才。但他忘了第3 種情況─創業家。」
尼采銳意求新，到頭來讓他像一顆燙手山芋─不過價值連城。改變一定會帶來麻煩，例如創業者促成「顛覆」的時候就也帶來了麻煩，但不破除舊事物，勢必無法企及又新又好的未來。美國推動近世民權的健將之一、已故的國會議員約翰．路易斯（John Lewis）有句話精彩道出麻煩的不可或缺：「好的麻煩要惹，躲不掉的麻煩要惹。」他老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不論市場還是社會，我們就是靠好麻煩進步的。
導論
獻給顛覆者的書
尼采？給創業者讀尼采？
我們著手把菲爾德科技改造成一門認真的生意，已經9個月過去了。這時是1988 年1 月底。菲爾德科技是布萊德獨挑大梁的小顧問公司，而我們是兄弟會裡的「麻吉」、過從密切的朋友，我們的第一間辦公室就設在劍橋的兄弟會所正對面。我們打算利用聰明又廉價的軟體開發者，打造商業應用軟體，僱了半打程式設計師，多數是從兄弟會找來大學生當工讀生。除了布萊德的信用卡，我們毫無金援，另外有10 美元拿去買敝公司的普通股了。
戴夫走進布萊德的辦公室，剛算完1 月的試編財務報表。眼下公司快打平了，但戴夫帶來的消息不妙：我們一個月就損失了1 萬美元。不但始料未及，還費了一番功夫才理出頭緒。原來戴夫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管理開發工讀生，工讀生的當務之急是把未來的產品做出來，而不是做能按工時向客戶請款的工作。布萊德都在賣電腦設備，毛利低，他也沒有做能按工時向客戶請款的工作。本月營收都來自一個常出錯但產能高的開發者，一個叫麥克的大學生，他做的專案可以向客戶請款。
我們連辦法都來不及想出來，麥克就辭職了，說是要專心課業。這下子我們走投無路，只好辭退所有人，關閉月租辦公室，出清所有辦公用品，搬到我們在波士頓市區的公寓另起爐灶。局面一籌莫展。布萊德懷疑我們開局已露敗象，戴夫擔心繳不出房租，我們討論事業的未來討論個沒完，已經沒把握要不要堅持下去了。
所幸我們還是有可以請款的專案，又不必花時間管人，想通衣食父母是誰，於是2月的業績好多了，我們鬆了一口氣，而3月的表現還更好。跟業績同等重要的是，我們學到幾項關鍵教訓，換了一套截然不同的觀念繼續推展生意。接下來，我們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打造這家公司，觸底的經驗和從中學到的教訓不只深植腦海，也在我們的公司文化裡生根。
尼采領路，我們用力跟上
快轉30 年，這本書寫到中途，戴夫正在讀《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他讀到一段談到最高的山峰升自海洋，這項事實「蝕刻在……山巔的岩壁上。」我們當下就決定把這段話寫進書裡的某一章，而這份篤定源於菲爾德科技的歷練─不只菲爾德那一段，其後還有太多次。如果有人讀到這段引言（並且心有戚戚）；讀到像後文〈觸底〉一章，把處境的嚴峻和展望刻劃得黑白分明的短文；或是讀到華特．內普（Walter Knapp）與他徹底顛覆行業的公司 Sovrn（索恩控股）跌到谷底又獲新生的故事─讀者會獲得什麼樣的慰藉與指引？我們就是懷著這樣的想像下筆的。
這項專案就是這樣開始的，大多數章節也是這樣寫出來的。我們從尼采的作品讀到種種觀念，讓我們想起創業和從事風險投資所經歷過的情境、疑問和關懷。尼采遣詞用字有他的高明之處，我們發現一些觀念在他筆下更顯凝鍊。於是，我們開始放膽玩味尼采簡練的警句，同時一邊搜集創業故事，本書的火花就這樣迸發。
雖然我們胸懷壯志，但菲爾德科技終究沒有成為一家顛覆行業的公司，出售前的營收卡在200 萬美元上下，那時是1993 年。因為我們打造了堅實的地基，獲得某種成功，後來再也沒有摔到那麼淒慘的境地，結果也沒有機會痛定思痛、重新檢討我們的成見。〈觸底〉不但寫到這一點，也向讀者說明為什麼我們不乾脆寫幾篇文章、拼湊幾則創業故事就好。那正是因為老是獨坐、獨行，深陷痛苦，眼睛幾乎看不到的尼采，經過深思，好不容易才跟世界分享這些想法。他領路，我們跟上，用力思考，琢磨還能從其他什麼樣的角度、在什麼樣的情境下，讓他的名言錦句能派上用場。請你也付出同等的努力，別忘了：尼采的作品整個20 世紀都深具影響力，延續到21 世紀仍不見式微。
說到商業和創業的書籍，有時啟發比指導更有助益，所以本書固然有不少「如何做」的資訊，我們還是把目標放在提供你從不同觀點思考的食糧。我們處理了領導、鼓勵、士氣、創造力、文化、策略、衝突和知識等議題，敦促你思考，你和你的事業是塊什麼樣的材料。期待你質疑我們的想法，放在心裡琢磨，不要一聽就埋頭去做。如果我們寫得不錯，那有些篇章應該要讓你生氣；有些段落則會讓你躊躇滿志；有些字句會讓你懷疑自己到底知道些什麼；有些則讓你大步向前衝。但願尼采精彩的文字，經過我們多方發揮，加上來自創業家的故事，能給你智識、情緒，還有創業方面的啟發。
說到商業活動和生意人，尼采從來沒好話。他認為前者粗鄙，後者缺乏貴族的品格，但他要是活到今天，說不定會對創業家刮目相看，畢竟他鍾愛激切和狂熱，對創造事物的人評價頗高，還曾經長篇闡述「自由精神」的內涵，也就是不拘泥傳統或文化規範的人。尼采自認他的使命是「重估一切價值」，一心將19 世紀末歐洲的道德傳統全盤推翻。
讀尼采殺不死你，反而能強化
本書是「獻給顛覆者的書」，在回應著《人性的，太人性的》（Menschliches, Allzumenschliches）的副標題「獻給自由靈魂的書」，還有《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副標題「獻給所有人、也不獻給任何人的書」。我們之所以如此定位這本書，是因為創業者是我們設想的受眾之一。創業者不只想開張做生意，更渴望全盤革新，渴望創造新產業。尼采筆下的人物，查拉圖斯特拉說：「我不求小贏！……只爭一場大勝！」顛覆產業的創業者就有這樣的器量。如果你正以創新促成顛覆，或是以顛覆促成創新，那麼弗里德里希．尼采會為你喝采，我們也會為你歡呼。
尼采不好讀，很多膾炙人口的引言根本讓人摸不著頭緒。我們用21 世紀的英文改寫他的短句，用意是讓讀者能親近尼采；別怕，本書只有一小部分字句出自他的手筆，那些段落非但殺不死你，還會讓你更強壯。
尼采經常被人誤解，他和他的哲學有時讓社會大眾眉頭深鎖，說不定你就聽過別人說他的想法餵養了第三帝國。晚近有文章寫「另類右翼」受到他的鼓動，你或許也讀過。尼采的哲學到底說了些什麼？對此，我們的觀察是，斬釘截鐵的主張多半靠不住，不是學者提出的就更加靠不住。稍微下點功夫，人人都能找到尼采作品的原句，讀了就知道最常見的擔憂不外是杞人憂天，因為別有所圖才斷章取義。為證明我們所言不假，也回應你可能會有的疑慮，本書收錄一篇附錄〈關於尼采的傳言不能盡信〉，審視了尼采據稱跟另類右翼的種種關聯，發現大部分都是騙點擊的瞎說。說穿了，如果我們認為那些指謫站得住腳，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寫這本書。
斯多葛主義的哲學盛行於矽谷和其他新創社群，蔚為風尚。本書寫到中途，我們了解到尼采的思路代表斯多葛主義的續篇，豐富又健康，特別適合顛覆現狀的創業者。斯多葛學派承擔重任的意願、對任務的專注，遇到必須完成的事情就將它完成，不問這件事是否順著自己的意，對尼采來說還只是個人發展的頭一個階段。這個階段是必經之路，但遠不足以讓人重新想像世界，創造嶄新的價值和價值提案。如果你奉行斯多葛的原則，在這樣的基礎上你還能再接再厲。怎麼做？本書會提點一二。如果你不熟悉斯多葛主義，無須擔心，它跟尼采的第一階段重疊之處甚多，從這裡還能發掘許多類似的觀念。
許多成功的創業者大學時研讀過哲學，創辦LinkedIn的里德．霍夫曼、創辦PayPal的彼得．提爾（Peter Thiel），還有創辦Flickr和Slack的斯圖爾特．巴特菲爾德（Stewart Butterfield）都是其中一員。閱讀哲學或運用哲學方法思考世界，從而獲得引導、慰藉或心智刺激的創業者，比比皆是。雖然我們希望能提點你一些洞見，領你走向尼采及其哲學，不過我們的貢獻仍舊沒辦法代替他自己的手筆。深入探究尼采可能會讓你脫胎換骨，也會是樂事一樁。我們編排的樣本和簡單的詮釋能讓你坐立不安，但如果你真的去讀了原著，那簡直會教你如坐針氈─但其中的思想也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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