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救贖我的烤雞(讓我留戀人生的解憂食譜)

廚房裡的用具
早餐
湯品與麵包
野餐與帶在路上吃的小點
儲物櫃晚餐與午夜盛宴
週末烹煮
甜食

高湯
致謝

 

序

　　一個故事的開頭可以有無限多種，而我的這個故事，是從一隻雞開始。我所寫過的故事裡，這是第一個有關食物的──它的開頭，是一隻裝在布袋裡的雞，吊在廚房的椅背上……外面一片漆黑，我躺在走廊的地板上，透過門、看著雞、看著生鏽的門把，不曉得自己能否有爬起來的一刻。

　　我想：我躺在走廊的地板上，我可能會永遠躺在這裡、沉到地板下、沉進水泥裡、沉沒地核中。

　　不過以上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我要說的其實是關於我如何從地板上爬起來的故事。

　　我要說的，同時也是如何烤一隻雞以及如何把它吃掉的故事。如果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關於吃的故事，都會是關於生活的故事；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個「想要活下來」的故事。

　　最後「高個子」回家了，他幫我站起來，他說：「來吧」，然後我們一起進了廚房，我在深夜裡做了這道菜，而我們在午夜時分食了烤雞、配了紅酒與麵包、吮著沾滿蒜汁的手指和骨頭、喝掉烤盤裡的殘汁。

　　所以這個故事是由一隻雞開啟的，這會是你吃過最好吃的烤雞──它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烤雞。

　　午夜香雞

　　兩人份，剩菜隔天可以拿來煮湯、做沙拉、做高湯、做三明治
　　材料：
　　•    雞，我的約1.6公斤
　　•    蒜仁，約8瓣，或更多
　　•    新鮮辣椒2支（如果你沒有辣椒鹽，也可以用3支）
　　•    迷迭香
　　•    百里香
　　•    芥末（顆粒狀那種）
　　•    胡椒
　　•    辣椒鹽（或海鹽）
　　•    橄欖油（可加可不加）
　　•    薑，約拇指大小
　　•    蜂蜜，約1匙
　　•    檸檬1顆

　　把雞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在烤盤上，讓牠呼吸。預熱烤箱180°C。

　　把一半的蒜仁切碎放在杯子裡，用廚房剪刀把辣椒、迷迭香和百里香剪碎，也放入杯中。加入滿滿1茶匙的芥末、一些胡椒和辣椒鹽（如果沒有辣椒鹽，普通鹽也可以）。如果你想要的話也可以灑一點橄欖油，我不一定會放，但是加橄欖油能讓烤雞呈現金黃。

　　薑去皮。如果你有擦菜板，就磨碎，沒有就切碎，將大部分的薑末加入已有蒜和香草的杯子裡，剩下的薑和蜂蜜放在一個馬克杯裡。並且燒一壺水。

　　將檸檬對半切，一半用力榨乾，另一半稍微留情不要擠太乾。把大部分的檸檬汁倒入蔥薑香草的杯中攪拌。

　　而剩下一點的檸檬汁則倒入馬克杯中混合檸檬和薑末，將燒好的熱水倒進來攪拌一番，這杯是給你自己喝的，讓你身心安定。

　　接著回到我們的雞。如果雞腿被綁起來，替牠鬆綁，腹內塞入4瓣蒜和仍有點汁的那半顆檸檬，如果可以再度把雞腿綁起來的話就綁。然後把蔥薑香草檸檬杯拿來，將這些辛香料混合物均勻抹在雞皮上，按摩到雞腿、雞翅上。

　　把雞推進烤箱裡，設定「雞時器」（你的可能跟我不一樣，不過我的計時器是紅色母雞的形狀）約1小時20分鐘。如果你的雞和我的雞重量差不多，那就設同樣時間，如果更大或更小的話，抓個每500克30分鐘左右的時間。（網路上有很多精確的計算方法，我參考的是BBC好食網）

　　現在，好好享受一杯紅酒吧！

　　計時器鈴響時檢查一下烤雞，我對於檢查熟度很不在行，不過道理我是懂的：就是把竹籤戳進雞腿肉最厚的部位，流出的雞汁若是清澈的就可以了；如果雞汁呈現粉紅色，就再送回烤箱。好了的話就把烤箱關掉，讓烤雞靜置約5分鐘。取些麵包來蘸雞汁吃。

　　劃開烤雞，將骨肉分離。喝酒、吃肉、享受！

　　我雖然從雞開始說我的故事，但天知道故事真正的起頭在哪裡？因此要了解這個雞，得細說從頭。是這樣的：夏季的某一天，我醒來發現整個世界變了，也可能是我變了；總之，這個世界與我之間產生了某種變化，我變得不再愛它。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類似的事，卻是最嚴重的一次。我認得這種感覺，它就像一個正在野餐的人帶著無聊沉重的心情看著烏雲密布的地平線，而風雨欲來。

　　我盡可能在它爆發前（或我崩潰前）轉頭逃離，我做瑜珈和禪修，我戒掉咖啡因和螢幕，我還每天去上班，但它還是不肯走，我知道它要來了，「它」很大，如同暴風雨。

　　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變得令人難以承受而且非常嚇人：聲音太刺耳、顏色太刺眼，每一個決定都是潛在陷入災難的自我選擇，人們的臉動得太快、人心亦然，我在擁擠的電車上會感覺頭暈想吐、我跟不上談話的節奏、我不能呼吸──彷彿整個世界變得猖狂誇大，而我卻脆弱渺小──我單薄地猶如複寫紙或濕掉的報紙一般；我像鬼一樣，想要抓住什麼好讓自己成形，或讓自己處在某種規律下，使得喜悅之情可以浮現出來，但是，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每天下班回家都在哭……

　　夏日結束來到九月，我辭去工作，但哭得更兇，多半的時候我都躺在床上。然後就在剛過完我21歲生日不久的某個陰濕星期一，我闖進25號公車的車道。25號車，是開往牛津圓環的公車。

　　有許多比我聰明又有學問的人寫過許多書，探討為何人會自殺；不過我個人更傾向去思考人類不自殺的理由。

　　救護車來載我去醫院，當我坐在候診室等著見值班心理醫師的時候，突然間、久違地，我想要烤個派！我不太記得關於在醫院的事情（大腦很聰明，不會去記憶那些會因為記得而受傷的事），但我記得派的事，我記得我列出每一項材料和步驟，也記得值班心理醫師問我為什麼想要烤派，我只憶起酥皮，以及在愛爾蘭牛油中將韭蔥泡軟，等到韭蔥呈現透明後將牛油揉進麵粉和牛奶，混合成糰。最終，我說「我不知道」，這大概是最常用來解釋自殺理由的說法了。

　　後來，她開了一大堆煩寧藥給我，告訴高個子她大概需要把我留院觀察，可是又覺得我大概寧願待在家裡，她希望高個子在我約上緊急心理醫生的門診之前留意我的安全。他們對話來來去去，我都沒在聽，我只想著烤派……

　　以及我是怎麼從外婆那兒學會做甜點，還有我想要重拾烹煮。這像一幅小地圖：我要去到目的地，那麼我就要煮點東西、我要吃掉它們、我要活下去，我會用我的雙手創造東西、我會渡過難關，這些困難都一定都過去，因為終點有個派在那兒等著我──這個派會有香酥的派皮、柔美的內餡，就像我人生第一次做的派一樣，表面還要刷上金黃色的蛋液，我外婆都會刷蛋液。

　　高個子帶我回家，那天傍晚我們做了我心所想的派，我指揮他：「像這樣，像這樣…」他聽從我的指揮。他切食材，我把牛油柔進麵粉裡，用愛爾蘭牛油把韭蔥泡軟，我想我們倆都出現一些喜悅之情：恍若我從未被25號開往牛津圓環的公車撞到過，而且有心理醫生處理可以幫助我，然後我可能不會總是在哭，而且我可能可以繼續烹煮下去……

　　事實上，我也是這樣沒錯；我的人生起了改變。

　　這本食譜集，就是我學習重新掌握生活的故事集，同時也是再度愛上世界的指南，更是如何在風雨飄搖中找到生活節奏和踏實生活的說明書。

　　曾經有個人跟我說她可以從苦澀的人調理的食物中嚐出苦味，也可以在傷心哭泣的人做的飯裡嚐到鹹味，她是靠意念可以使時鐘靜止的人。不過我覺得你大概不需要有這種女巫的血脈也可以品嘗出用愛烹煮的食物特別美味──適當的愛，就是你不孤單、讓我們一起在這一大鍋西班牙海鮮燉飯中一起找到慰藉吧的那種愛，是實際、不打嘴砲、誠實的那種愛，是會花時間握著你的手、問你好不好、等待且聆聽你的回答的那種愛；同時，也是當時我在候診室想得到的那種愛。

　　我小時候烹煮的機會並不多，我是書蟲不是烹飪咖，大部分的時光我都消磨在穀倉裡，躺在草堆上、埋頭在《祕密花園》、《五個孩子和精靈》或是《鐵路邊的孩子們》這些書裡，我對烹飪沒有特別高的興致，我媽也沒有；我媽在很多事情上都精明厲害，她是城裡的律師，也意外成為農場主人，她對節慶、家務、國際搬家、青少女、羊群以及我爸都管理得宜，唯獨對烹飪沒甚麼熱情。所以我不是在我媽的膝下學會煮飯的，你大概也不是，現代人和媽媽學做飯的也不多了。

　　因此，我自學。

　　說得精確點，是高個子教我烹飪的；更精確點，是他使我明白烹飪是我想做的事。他教會我享受烹煮的樂趣，把煮飯當成生活的框架，在框架裡填充日常：一頓值得從床上爬起來的早餐、第二頓早餐、點心、午餐、下午茶、晚餐則用來獎勵表現良好的一天，或安慰悲慘的一天，或是毫無新意的慶祝又度過了一天、宵夜、午夜盛宴……

　　我要在一開始就先說清楚：我應該算是廚師吧，不過我是那種很粗枝大葉、從冰箱底下翻東西出來煮的那一種廚師。我通常先買了材料，才上網查食譜；我會用帕馬森起司來掩蓋我的失誤；我會丟三忘四、也會把酒杯當量杯用；我以前曾經搞不清楚烘培，把一條麵包拿去炙燒；我也曾在晚宴請客人吃店裡買的甜甜圈淋上甜的炒蛋；我還曾在煮防風草根湯時加入超量的酒，使人淺嚐即醉；我烤燕麥甜餅時焦到烤盤泡了超過24小時的小蘇打粉還很難清的地步；還有做豬肉鹹派的時候，我讓整個廚房都浸漬在冒著泡泡的液體豬油裡，這件事發生在凌晨兩點，高個子至今還在生我的氣。

　　我誠心信仰這種煮飯的方式。我真心認為煮飯就是要這樣亂弄、實驗看看、放手一搏地煮，我相信這樣煮對你身心有益，而且我也相信，如果我能煮，你也能煮；如果我會煮，任何人都會煮！

　　德文有個字是kummerspeck，直白的翻譯就是「治癒的培根」，延伸的喻意其實就是「療癒飲食」。這本書就是治癒培根類的書籍，不管是傷痛還是培根，都可能有各色尺寸形狀；換言之，所有需要被治癒的傷痛一律平等，都值得美好的培根或其他同等美味的食物來加以療癒。這本書是我悲傷的時候會想讀的書，不過這本書也適合好日子讀：在遮陽傘下鋪展野餐墊時可讀、聽著雨聲可讀、蜷在暖爐旁邊貓在一旁玩時可讀、泡澡可讀、乘公車可讀，但最要緊的是，在廚房烹飪時讀──我希望你醬汁或碎屑沾到書、我希望你在書頁上做筆記或塗塗寫寫、我希望你不小心打翻一大坨金黃色的糖漿在書上以至於54頁和55頁永遠黏在一起分不開……

　　你會發現本書裡的食譜適合你有點微醺時料理──開一罐酒、切一塊麵包沾著醬汁一邊烹調，這些食譜會寬容你暫時忘記要照顧它或測量不甚精確，這些食譜在你紅著鼻子走回家時等著你，這些食譜會讓你覺得「一切都會好好的」，這些食譜拯救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