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部《歪歪小學的荒誕故事》(Sideways Stories from Wayside School,1978 )誕生,路易斯.薩奇爾於一九八九(《歪歪小學要倒了》)至一九九五(《歪歪小學來了一個小小陌生人》)年間持續發展關於「歪歪小學」的系列故事。睽違十五年,薩奇爾於二Ο二Ο年又發表了新作品,即《歪歪小學的末日烏雲》(Wayside School Beneath the Cloud of Doom) !「歪歪小學」又開學了,多令人期待!小學建築依舊是三十層樓高,一層樓一班級,不存在的第十九樓與神祕的地下室依然存在,就連莫許小姐也還在積極地研發新食譜。而這回,薩奇爾為歪歪小學捎來了一片「末日烏雲」!
就「學校故事(the school story)」此一文類而言,屬於當代的「歪歪小學」系列已可名列經典。愛丁堡學者M. O. Grenby在其Children’s Literature(Edinburgh:Edinburgh UP, 2014 )中,特別為「學校故事」撰寫一章節,追溯該文類於西方的發展歷史與沿革。根據M. O. Grenby的考察,百年來的「學校故事」不外乎環繞著師生與同儕關係,甚至是作為兒少「社會化歷程(socialization)」的重要橋梁,協助兒少在「順從(submission)」與「反抗(defance)」、「權威(authority)」與「自主(autonomy)」之間,習得一種平衡內在自我發展和建立與學校作為小型社會關係的舞臺。而薩奇爾在「歪歪小學」的系列書寫中,正靈活巧妙、揮灑自如地運作此種舞台,這部新作亦不例外。
閱讀過「歪歪小學」故事的大小讀者們或許並不會在意「歪歪小學」系列是否符應百年來「學校故事」之敘事傳統。「幽默」當然是「歪歪小學」系列故事所持有的特色,例如保羅就是忍不住要去拉扯萊思麗的辮子,薩奇爾將萊思麗的辮子賦予神奇的召喚聲音,使得保羅「不得不犯錯」。這即是薩奇爾於其官方網站上表明的,「歪歪小學」系列故事是他自身作為孩童的經驗,以及揣摩孩童心思的同理構想。而筆者所言,「歪歪小學」系列已可列名當代學校故事之經典,並不僅止於薩奇爾作品中的幽默。倘若只以「幽默」作為「歪歪小學」系列的特色,那便小瞧了薩奇爾的功力!「無稽美學」才當是「歪歪小學」系列的核心。「無稽美學」並非毫無意義的「無稽之談」,它旨在反思正規與傳統、顛覆制式化與僵化的邏輯,以看似「荒謬」的敘事手法,激盪出「荒誕」本身的趣味性及深層意義。
另一方面,有關於「末日」的文學和影視作品於今已然層出不窮,這是當代人類對其未來的惴惴不安或深層恐懼。就連薩奇爾也為此部新作添增了一片「末日烏雲」,而這片籠罩著歪歪小學的末日烏雲或多或少都影響了孩童們,甚至是「史上最棒的校長」的心境。薩奇爾在其作家官網上言明,縱然他的「歪歪小學」系列帶有詼諧之趣,卻仍內含教育意義。新作中的〈有什麼意義?〉便是最佳例證。即便籠罩在末日烏雲之下,珠兒老師依舊堅持讓學生們勤加練習慣常的拼
寫單字(spelling),薩奇爾先是藉由麥隆同理並表態孩子們受影響的心境:
「末日烏雲變得一天比一天大!」麥隆大聲嚷道。「我們會不會拼寫單字有什麼關係?」
薩奇爾再透過珠兒老師的話語撫慰並激勵年輕學子:
「我了解你們很害怕,也很心煩。」珠兒老師說。「但是,放棄有什麼意義?我們可以乾坐著抱怨,也可以想辦法盡力而為,管他有沒有烏雲。」
薩奇爾讓珠兒老師繼續對孩子們勉勵道:
「總有一天,末日烏雲將會消失。」珠兒老師說。「世界也將變得更美好,甚至比烏雲之前更美更好。顏色變得更繽紛多彩,音樂更富於音樂性。哪怕是莫許小姐的食物吃起來也更可口。暴風雨越大,彩虹越是鮮豔。」
而薩奇爾在此章末了,由珍妮說出「希望(Hope) 」一詞,且讓珠兒老師堅定地「一手拿著蠟燭,另一隻手握著粉筆」,在黑板上為孩子們銘刻下「H—O—P—E」,這般情節絕非偶發奇想的敘事安排。相反的,薩奇爾敏銳地將當
代人可能揣懷的心境—孩童也不例外—以彷若呼應卡爾維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中所期許的「輕盈(Lightness)」敘事手法,為當代大小讀者提供在「末日烏雲」之下,屬於歪歪小學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