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總有人會懂妳
人來人往熱鬧的街道上,一輛寫著動物保護科的車輛停在了路口,車上不時傳來犬貓的吠叫聲,引來周遭的注目禮。
搭配著後頭不小的背景音樂,年輕的司機聯絡著要收容車內這些流浪動物的園區,做著最後的確認。
「您好,這邊有三隻小型犬,兩隻大型犬,四隻貓咪會在半個小時後送到園區安置。」
「牠們身上的外寄生蟲都已經做過基本的處理,傳染病的部分皆為陰性。」
「其中有兩隻貓咪有愛心媽媽後續追蹤,一隻狼犬外耳有咬傷已做過基本醫療處理,馬爾濟斯犬有人有認養意願……」
「叭叭叭────」
車上司機做著匯報的同時,一台貨車突然失控的從對向車道長鳴著喇叭朝載滿犬貓的車輛攔腰撞上。
位於A市郊區有一個全區最大的動物醫療中心,裡頭分為好幾個大區,無論是內科、外科、手術、骨科,只要您的寵物有任何疑難雜症,艾奈盟綜合動物醫院都能為您提供服務。
本該是寧靜風光明媚的早晨,急診處卻早早就塞滿了身穿深藍色刷手衣,外頭套著醫師白袍的獸醫師和醫師助理們。
大約在兩分鐘前,艾奈盟動物醫院收到即將有大量傷患要送來的通知,是一場嚴重的車禍。
車上的人皆無嚴重的外傷,生命無虞。
但是車內的動物卻翻滾成了一團,後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悶熱的毛髮氣味、排泄物的刺鼻味還有那濃厚的血腥味讓所有人一時間都頓在了原地。
堆撞成團的鐵籠,關在裡頭不知生死的犬隻不時發出痛苦哀鳴聲的低鳴,慘烈的情況讓一群經驗豐富的醫師們突然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還愣著做什麼!」身穿白色醫生袍的總醫師最先回過神,開始給予下頭獸醫師指令。
「先把籠子一個個搬出來,按照外觀嚴重程度分類。」
「動作小一點,別造成二次骨折,小心牠們露在外頭的四肢別壓到籠底!」
很快速的總醫師將受傷的狗狗和貓咪按照嚴重程度分成了幾個區域,接著馬上將工作分配下去,爭取盡早釐清傷勢的輕重緩急得出最佳治療方式。
「徐江臨、林莉亞你們帶明顯骨折的犬貓跑一趟放射科,我要知道骨折嚴重程度。」
「你們兩個帶著這兩隻小型犬去診療室做外傷包紮。」
「許路年,準備簡易外傷縫合,先把血給止住。」
「蘇澄……蘇澄?蘇澄!」
「在!」一個綁著高馬尾,眼睛大而圓,穿著深藍色制服,名牌上寫著獸醫師助理字樣的年輕女子恍然回神喊著。
「別發呆,幫我聯絡血庫準備核血。」
「好!」
「蘇澄,這裡要插管,備材料。」
「幫我安排手術室,這隻狗撞擊嚴重橫膈破裂,腸子全塞到胸去了,要緊急手術。」拿著一份報告從放射科出來的一名醫師喊道。
「好的!」
「蘇澄,血液備好了嗎?我要二百五十毫升的血,配對報告記得確認。」
「蘇澄,這裡要插管急救球!」
「蘇澄!」
人手緊張的情況下,作為醫師助理的蘇澄就這麼成了被呼來喚去的角色,小到和車禍司機填寫犬貓資料,大到幫忙插管急救備手術室,這些全都在醫師助理的工作範疇內。
忙了一整個上午,近十隻的車禍傷患終於被安置好時已經是下午時間,蘇澄揉揉自己的臉回到了艾奈盟住院部,準備開始清掃環境和協助醫師治療犬貓。
「我看看今天的輪班醫師是誰。」
翻著外頭的輪班表,蘇澄嘴裡還咀嚼著好不容易抽空塞了一口的麵包。
「喔,是林莉亞。」
看到友人的名字蘇澄點點頭。
她估計友人還要半個小時才能從那台胸腔外科手術室離開,先打掃環境,順道幫莉亞將病歷紀錄、血壓血氧還有住院資料填好,省的兩個人一起加班到日出。
看著病房滿噹噹或趴或站或搖尾巴的住院犬貓,蘇澄將自己的頭髮重新扎了遍。
「上工!」
「波普!你再把飼料碗翻倒,我就沒收你的肉條零食。」
「小雪來把爪爪伸出來我看看,哎!你看看點滴管都捲成麻花辮了,這樣待會重新打針會痛的。」
「呦!小花今天大便是整條漂亮的,很棒很棒。這幾天都拉出漂亮便便就可以回家囉!」
框啷──
一只金黃色的黃金獵犬咧著嘴一腳將蘇澄裝滿的飼料碗踢翻,一顆顆的處方飼料散落一地。
「波普……你知道我向來說到做到對吧!零食沒了!」
「雪麗乖,待會就換你,等我一下。」
「波普!又是你!」
「小橙子,你怎麼又在給狗訓話?從走廊都能聽見你的嗓門。」
終於結束胸腔手術的林莉亞一推開住院處的大門,便看見裡頭有一位獸醫師助理忙得不可開交,東摸一隻狗頭西扯一隻爪子,還有滿地的飼料像彈珠一樣被踢來踢去,戰況激烈程度瞧一眼便知。
「莉亞。」手裡扛著籠子底盤準備清洗的蘇澄打了個招呼。
推開住院區隔離門的是她在動物醫院的好友,林莉亞有著一米七零的身高,波浪大捲的頭髮增添著成熟的魅力,臉上精緻的妝容還有漂亮的容顏更讓她在加入艾奈盟後便一舉奪下院花的寶座。
林莉亞隨手綁起自己的長髮,翻看著手裡病例的同時,她頭一抬便皺眉問:「今天只有妳一個值班?」
「慕梨花她今天身體不舒服請假。」
「……八成又去陪男朋友了,嘖。」林莉亞小聲的咕噥。
那朵小梨花她昨天可還在通訊軟體上看到她被一大群男士簇擁著去吃大餐呢!
結果今天就吃出病來了?她才不信!
對於那個上班還帶著滿身首飾,戒指項鍊手鏈腳鏈一樣不缺,也不怕沾到貓狗排泄物,講話嗲聲嗲氣,還常指使小橙子做一些本該是自己工作範圍的女人,林莉亞只想搖頭嘆氣。
林莉亞還在心疼小橙子和那種可怕的女人被分在同一個工作崗位會不會很害怕的時候,她注意到總是笑得一臉孩子氣的蘇澄看著自己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看著我臉想什麼壞事?」林莉亞揚眉問著。
「想你好看呢!」回過神蘇澄笑咪咪地應著。
雖然發現好友的異樣,但是林莉亞啪地闔上病歷夾沒有選擇在上班的時候去過問,只提工作的事情:「讓我們爭取提早下班。」
轉過頭看著一大推黑壓壓的狗頭喵頭,蘇澄用著質疑的目光看著明知不可能在晚餐前下班,還說出如此弘願的林莉亞。
女人,妳想多了。蘇澄冷笑了一聲。
「現在時間下午四點,距離我正常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蘇澄將手腕放到眼前,對了一下時間,「讓我猜猜莉亞小姐能不能趕在晚上八點前將這一大群寵物治療、填寫病歷、採檢送驗完畢。」
當蘇澄唸到第二項該做的工作時林莉亞早就摀住自己的耳朵,嘴裡還逃避似的喃喃念著:「我不聽我不聽,牠們已經長大了,能夠自己痊癒。」
「我聽妳在作夢。」蘇澄翻白眼的同時手下工作依然沒停的繼續將籠子擦洗消毒殺菌。
「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林莉亞用她手裡夾資料的板夾敲了蘇澄的頭一下,「這回我找了兩個幫手。」
不久後住院區的門被推了開來,走進一位身高目測一米七七左右,有著一頭清爽的黑色短髮,白皙皮膚臉上沒什麼表情,身穿白大褂識別證上寫著獸醫師字樣的年輕男子。
……徐江臨?
看到來者,蘇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不是傳聞艾奈盟裡頭票選最想成為男朋友對象的頭牌嗎?據說臉蛋好、脾氣好、身材好還是個學霸。
不僅是蘇澄多看了他幾眼,就連徐江臨看到蘇澄的時候也多看了一眼。
他其實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她,不過看對方的表情可能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但是那張臉就跟記憶中的一樣,半點都沒變。
「莉亞。」將目光移開徐江臨對林莉亞點點頭問候。
嗯,連聲音都挺好聽。蘇澄決定再給院區男神加上一分。
「徐江臨,今天就麻煩你了。」林莉亞笑彎著眼,熱絡的拍上了徐江臨的肩膀。
帥哥配美女,這畫面真美好。
兩人並肩而站的互相交流,就連徐江臨都露出了淺笑,縈繞一種時間長河中只有妳我相伴的氛圍感,要不是旁邊一堆汪汪叫的狗子,畫面可能會更有質感。
男獸醫師票選第一名,和女醫師票選第一名,這配對蘇澄滿分給過。
「許路年呢?」
在徐江臨點名最後一個要來幫把手的獸醫師時,外頭來了一個有著一頭微捲的深棕色短髮,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酒窩,大大的圓眼睛讓人感覺總是在笑,散發出可愛小動物般溫暖氣息的人。
「抱歉,遲了點。」許路年對住院區眾人點點頭。
要蘇澄說的話,這臉這氣質到市場買菜肯定能受到廣大的阿姨們吹捧。
蘇澄見到來人快速地點評,她甚至覺得在這一刻住院區的顏值直接上升好幾個百分點,要是數據可見可發光這裡一定閃耀著光輝。
人到齊後,徐江臨和許路年快速地翻看病歷,以求最快掌握狀況,提升治療效率和品質。
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喵嗚嗚嗚──
「波普,沒你的事。大家安靜一會!」為了維護醫師們的閱讀品質,蘇澄努力管控著場內秩序。
所有的住院動物聽到蘇澄的呼喊後,全都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一般瞬間靜默,有些精神比較好的貓咪還不停蹭著籠邊要她摸摸牠們……她當初是這麼想像的。
可是殘酷的現實是,住院的犬貓依然彷彿沒事兒一般繼續揮灑自己的精力,艾奈盟住院區依然熱鬧滾滾。
「汪汪!汪汪汪!」
「汪汪?」
「喵喵嗚──」
也不氣餒,蘇澄往最吵的那隻狗狗籠邊一站,那隻狗馬上停止引人注目的吠叫,強壯的尾巴甩著籠子隔板咚咚作響。
「我們家的狗狗很乖,都很聽我的話。」
「……」徐江臨好看的冰山臉面無表情地看著聲音都快被吠叫聲蓋過去,還拚命說狗狗很乖很聽話只是有時候比較吵的蘇澄。
果然還是傻的一點都沒變,想起什麼事情般徐江臨抽了抽嘴角。
「哈哈哈小橙子很可愛對吧!」林莉亞滿意的對好友豎起拇指,和對方的拇指在空氣中完成互相鼓舞交流。
「開始吧,不然大家要一人找一個籠子過夜了。」許路年率先放下病歷,將醫師袍口袋裡的聽診器掛到脖子上。
「爭取提早下班。」林莉亞依然野心勃勃。
蘇澄:「……」
妳到現在還想著這件事情啊?妳沒看見妳帶來的幫手都說要找一個籠子過夜了。
三人合力下,治療快速地進行。
「小橙子,這裡我一個人可以,妳去看看他們兩個要不要幫忙。」
蘇澄放下手裡的工作,推著治療車到了正在查看哈士奇狀況的許路年旁邊。
「今天食慾如何?」許路年也不廢話,直接問著住院犬隻的狀況。
「今天小寶稍微願意進食,排便和尿液都正常只是精神不太好。偶爾還是有乾嘔的症狀。」蘇澄熟門熟路的匯報著狀況。
「喔?」許路年露出滿意的笑容,笑的大眼睛彎了起來,「挺詳細的。」
「待會準備一瓶點滴,營養針。進食的狀況再繼續監控。」許路年幾筆便將治療方案寫下。
「好。」蘇澄換了一份病歷,並說著下一隻狗狗的狀況。
「路年過來幫我一下。」
林莉亞喊著人手幫忙的同時,一直都沒什麼說話的徐江臨也喊了她一聲。
「……那個誰。」
「蘇澄。」蘇澄快步走過去的同時不忘提醒一下,她湊上去看了一眼發現是一隻正躲在角落露出戒備眼神的西斯犬。
「牠是小春,今天早上車禍剛入院。」蘇澄給出基本資料,「已經照過X光,右大腿骨開放性骨折,明天會進行手術。報告上有輕微脫水的現象,由於即將手術的緣故沒有嘗試給予餵食,稍早給過一次點滴和營養劑。」
聽見自己只不過喊了一聲,蘇澄就已經將他想要的資料說完,徐江臨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就是講出來的話仍十分傲嬌彆扭,「還行。」
看了言不由心的艾奈盟大帥哥一眼,蘇澄撇了撇嘴……其他妹子手裡的徐江臨檔案肯定不知道她們的偶像嘴巴這麼不老實。
「拿條浴巾,要保定。」徐江臨看著另一籠縮瑟在籠邊張牙舞爪的貓咪說道。
通常遇上不肯配合的貓咪,為了增加牠們的安全感,減少醫事人員在治療時受傷的風險,都會以一條乾淨的軟布將其蓋住,再進行觸碰的工作。
蘇澄拿著乾淨的大浴巾回來時,一推開住院部的玻璃門,入眼便是徐江臨那張帶著淺笑的側臉。
透明窗子旁的夕陽灑落帶點淡淡的橘色,照在徐江臨的身上沖淡了白袍的生冷帶了點暖色調,蹲在籠前他用著輕柔的聲音低聲哄著裡頭拱背炸毛的貓咪。
「沒事的,不要怕喔!」
「趕快治療好,就能回家找媽媽了。」
「小咪咪最棒了,一定會乖乖聽話對吧?」
「我會儘量輕一點,把小爪子借我看好嗎?」
就算得到的回應仍是眼鏡蛇張嘴吐信般的嚇嚇聲響,還有那時不時伸出來抓撓一通的爪子,徐江臨仍耐心地安撫著。
眼前畫面祥和的讓蘇澄心跳突然大力鼓譟,在她思考著要不要打擾夕陽、美男、貓咪集合而成的美好畫面時,那個畫面中美男柔和的臉看到她時卻突然板了起來,然後一個眼刀子就射了過來。
剛剛徐江臨是發生了什麼進化嗎?蘇澄完全無法將剛剛那歲月靜好的臉和此刻的冰塊臉放在一起比對。
那臉說變就變,快的讓她原本沉靜其中的心跳直接驟停。
「別發呆了。」徐江臨話落下的瞬間,一塊夾著病歷的板夾就直接塞到了蘇澄手上,「紀錄,別恍神寫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