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妖染

【第一章】　旅程

　　春節後的第一個星期，仍未從假期綜合症中緩過勁來的上班族，又開始面對新一年KPI考核指標。

　　張越白並不為此擔心，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座位上，不斷刷新著電腦螢幕裡的網頁。

　　今天是第七屆全國推理小說大賽公佈決選作品的日子，從小酷愛閱讀推理小說的張越白，機緣巧合之下，看見第一屆比賽的公告，於是嘗試著投了一次稿。儘管沒有得獎，但在頒獎典禮的現場，張越白發現竟然有這麼多與自己興趣相同的人，讓他十分驚訝，如果能在這些人面前登頂，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正因為有了這個信念，令他鍥而不捨地連續參加了前六屆，可惜結果不盡如人意，從未獲獎。但他始終堅信，終有一天他寫的推理小說能夠摘得桂冠，以此出道成為作家，可以依靠寫作維生。憑藉這股莫名自信的勁頭，張越白堅持創作自己的小說，有時甚至會偷偷借用空閒的工作時間，見縫插針地寫上幾百字。

　　對於這種拿空餉不幹活的行為，張越白的主管深惡痛絕，在工作上處處為難，總是安排最難纏的客戶給他。而張越白倒也沒有怨言，他內心覺得自己遲早會成為職業作家，這只是一份臨時的差事，沒必要太過計較。

　　鍵盤的F5鍵快要被他按壞了，終於網站首頁有了更新內容，張越白緊張起來，深呼一口氣，用緊蹦的手指滾動鼠標。他反覆看了兩遍，確認公佈的決選名單中沒有自己名字後，關掉了電腦電源。

　　螢幕上映出張越白失落的臉龐，深深的黑眼圈、暗沉的皮膚，以及咯咯作響的頸椎骨，都是為實現夢想而付出的代價，一直躺在抽屜裡的辭職信，看來又沒法提交了。

　　張越白有點口渴，拿杯子想去倒水，發現飲水機的水桶裡沒有水了。

　　恰好主管經過，冷冷地命令道：「越白，去加水站換個水桶。」

　　「可我手頭還有工作。」張越白答道。

　　「你都幾個月沒開單了，就你那點業務做不做都一樣，快點先去把水桶換了。」主管不屑道。

　　張越白還想爭辯幾句，轉念想到落榜的事情，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獨自拿著空水桶下樓。

　　公司位於辦公大樓的五樓，由於沒有電梯，加水站的老闆每次送水都要拖好久，所以張越白時常被差遣成為搬水工。

　　他邊走邊考慮著自己到底該不該放棄寫作，只是多看了一些推理小說而已，完全不是寫推理小說的料。大學主修英語，輔修義大利語的張越白，因為會多國語言，所以畢業後進入了現在這家七洲房地產仲介公司。正如公司名稱一樣，七洲房地產仲介公司的業務範圍遍佈全球，因為可以整合全球的資源，七洲仲介公司的生意還算不錯，全球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房子，總能在七洲找到它新的主人。

　　沒準現在這份房地產仲介銷售的工作，才是自己真正的事業方向。畢竟賣掉一套房子的抽成佣金，要比獲獎的獎金高多了。正如網絡上流行的那句話，努力錯了方向，努力一萬倍也沒有用。看來不能再混日子下去了。

　　想到這，張越白不由加快了有點磨蹭的腳步。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主管打來的，一定又是讓他順帶其他東西上去。

　　「喂，主管……」

　　「越白，趕快回來！」主管語氣有點急。

　　張越白生怕被責怪，連忙說道：「我馬上就到水站了。」

　　「沒事，你別管水桶了，先回辦公室來。」主管態度一反常態的溫和。

　　「是有什麼事嗎？」

　　「有一筆大生意交給你。」

　　張越白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還是立刻趕了回去。

　　回到辦公室，主管滿臉立刻迎了上來：「越白，去把你手頭那套最大的房子資料拿來。」

　　「有人要買那套房子？」

　　主管往接待室裡看了一眼，黑色真皮沙發上，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長者，一頭雪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消瘦的側臉看起來十分精明能幹。主管朝著長者努努嘴，說道：「你的運氣來了。」

　　「沒想到居然會有人買這套房子。」

　　「少囉嗦，快去拿了資料來接待室。」

　　張越白回到辦公桌前，從厚厚一疊資料最下面抽出一個文件袋。文件袋邊緣滿是皺褶，看起來放了很久的樣子，正面印著「精靈石堡」四個黑體字，張越白打開檢查了一下資料是否齊全後，捋平整自己襯衫上的摺痕，套上了綠色的工作西裝，信步走進接待室。

　　主管向長者和張越白互相介紹起對方來，長者是本市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名叫李偉，他在一周之前接受了一樁來自海外的委託，讓他代為操作精靈石堡的交易事宜。

　　關於精靈石堡的情況張越白是最清楚的，這是公司裡唯一一套來自非洲的房源，由於精靈石堡地處偏僻，雖然單價便宜，但面積大，所以總標的比較高，鮮有客戶會投資或自住這樣的不動產。於是主管把這個冷門的房源交由張越白負責，業主當時急於出售，開價比起市場價要低百分之二十，儘管這樣，公司對能夠賣出這套房子還是沒什麼信心。於是張越白偷偷奉勸業主，不要和公司簽售獨家代理合約，可以多找幾家跨國的仲介公司掛牌，或許能更快地找到買家。

　　不知不覺已經一年過去了，無人問津的這套房源，除了張越白每個月定期和業主聯絡，詢問是否還在出售狀態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忘記還有這樣一套房子了。沒想到今天會有客戶主動找上門，難怪主管會如此欣喜。

　　「那我就簡單為您介紹一下精靈石堡的情況吧。」張越白翻開資料，卻被李偉律師擺手阻止：「不必了，我的委託人對精靈石堡有過一定的瞭解，只是希望可以盡快交易。」

　　「這麼著急嗎？」

　　李偉律師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我的委託人也是當地人，希望找個安靜的居所，他們早就鍾意精靈石堡，看到了你們公司發佈在網站上的房源信息，所以才讓我前來洽談，打算買下來自住。」

　　「你是說你的委託人在非洲？」

　　「沒錯。他們想要盡快看房。」

　　「可是……」張越白為難地朝主管看了眼。

　　主管絲毫沒有照顧張越白的情緒，堆滿笑容地答應了律師：「我們的銷售員會買最快出發的航班趕過去，當然相關費用需要你們承擔。」

　　「沒問題，你們盡快安排吧。」

　　「等一下！」張越白說。

　　主管瞪了他一眼，生怕他又說什麼奇怪啊的話攪黃這筆業務。張越白假裝沒有看到，繼續對李偉律師說道：「業主在委託的時候提出了兩點要求，如果您的委託人能夠滿足的話，業主才同意參觀石堡。」

　　「哪兩點？」「第一，看房前必須繳付總價的百分之十作為定金，以示誠意。第二，一旦買家決定買下石堡，在簽訂合約的同時必須以現金方式全款付清。」

　　李偉撓了撓鬢角，思索道：「第二個條件沒有問題，可第一個條件恐怕不能接受。再沒有看到房子之前就支付定金，未免也太霸王條款了吧。」

　　「業主出於對自己隱私保護的考慮，古堡屬於私人禁地，內部有不為人知的物品和結構，如果只是抱著想要看一看的念頭，就讓客戶想進就進，業主擔心會有不安全因素，所以收取定金作為參觀的條件，可以過濾掉誠意不足的買房客戶。如果支付定金有問題的話，我拿來的文件袋裡裝著精靈石堡的所有信息，也可以讓你們詳細瞭解整個古堡的情況。」

　　李偉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失陪一下，關於這件事我需要和委託人商量一下。」

　　等律師走出接待室，主管走到張越白身邊輕聲問：「你說的這兩點是真的嗎？」

　　張越白點點頭：「業主當時就是這麼說的，一字不差。」

　　「還真是奇怪的要求。」主管說道，「不過這樣一來，付了錢看房的客戶買下來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越白，你已經很久沒有開單了，這一單可要好好跟進。」

　　和委託人通完電話的李偉返回接待室，主管連忙離開我身邊，假裝剛才沒和我說過話。

　　「張先生，我的委託人同意了你的兩個條件。」

　　「真的嗎？」主管眼睛一亮。

　　「麻煩提供貴公司的銀行帳戶給我，二十四小時內會將定金轉過來。」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爽快地答應了，這讓張越白感到不可思議，購買這麼大一棟石堡，幾乎沒有聽取任何的介紹，對價格方面也沒有任何的異議，這樣的客戶實屬少見。

　　主管看出張越白的諸多疑慮，生怕壞了好事，告誡道：「這可是今年公司第一筆業務，你可別給我搞砸了。」

　　張越白只得諾諾地答應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要是你取得開門紅，我讓公司給你頒個獎。」

　　「不必了。」張越白拒絕道。

　　主管並不知道「獎」這個字對張越白是多麼刺耳，自討沒趣。

　　就這樣，往年春節後工作清閒的這段時間，張越白開始忙碌了起來。

　　次日，主管興奮地跑來告訴張越白，客戶轉來的百分之十定金已經到帳，並敦促盡快安排看房。雖說這筆業務成功率很高，但要前往精靈石堡所在的非洲，讓張越白不免覺得麻煩。

　　精靈石堡在東非的索馬利亞，是一個鮮有中國人前往的國度，張越白也僅僅是在整理精靈石堡的資料時，稍微瞭解了一下這個非洲最大的半島，被稱為「非洲之角」的國家。

　　出發的時間定在一周以後，這差不多是辦理簽證所需要的時間。張越白心想帶客戶參觀以及洽談合約，應該用不了一周時間，加上那邊天氣炎熱，不需要攜帶太多厚重的衣服，所以只是簡單整理了一個行李箱。

　　同住的父母對於「索馬利亞」這個國家的唯一印象就是海盜很多，擔心第一次出門的張越白遭遇危險。

　　大學畢業至今已有五年了，張越白進了現在這家公司之後，事業上就再無野心，每天回家後就躲進自己房間裡，在電腦前啪啦啪啦地打字到凌晨，不知道在忙什麼，也不見升職加薪，工作上也沒有任何進展。現在突然有了業務，卻要跑去幾千公里之外的非洲，作為父母自然是放心不下，讓他將這筆業務轉讓給其他同事。

　　張越白心意已決，想在工作上有所作為，這筆業務必須拿下。他向父母解釋，因為索馬利亞的交流需要用到義大利語，而公司裡學過義大利語的只有他，此行非他莫屬。

【第一章】　旅程

　　春節後的第一個星期，仍未從假期綜合症中緩過勁來的上班族，又開始面對新一年KPI考核指標。

　　張越白並不為此擔心，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座位上，不斷刷新著電腦螢幕裡的網頁。

　　今天是第七屆全國推理小說大賽公佈決選作品的日子，從小酷愛閱讀推理小說的張越白，機緣巧合之下，看見第一屆比賽的公告，於是嘗試著投了一次稿。儘管沒有得獎，但在頒獎典禮的現場，張越白發現竟然有這麼多與自己興趣相同的人，讓他十分驚訝，如果能在這些人面前登頂，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正因為有了這個信念，令他鍥而...

【推薦序】理性的幻想：王稼駿的本格挑戰／寧微君

　　時隔多年再讀王稼駿的文字，對我而言是一場華麗的冒險。因為我可能已經淡忘了他的筆觸，但閱讀之後我竟發現，對於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次冒險呢：在我的印象裡，這應當是他最中規中矩的本格作品，他完成了一次完全本格挑戰。

　　在這裡我想先提醒諸位讀者注意，王稼駿以往的作品特點是：緊張與輕快的情節伴隨著幽默詼諧的對話，讓有著矛盾情感的主人公趨於真實，而意想不到的結局徹底將本身複雜的社會與人的關係交給了讀者。所以，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王稼駿的筆觸是圍繞著人物建立起來的，而非本格推理小說的核心：詭計和邏輯。因此相對於感性的故事創作，理性的本格推理小說對於王稼駿而言，難免會有著總總約束，幸運的是，他成功了。

　　本格推理小說在名稱誕生之時即有著嚴格的定義與邊界，他們是由長期的閱讀與創作過程中由讀者、作者與研究者共同確立的原則。在本格推理小說裡，有著眾多的推理元素，但只要有所選擇，就必受其約束。這就如同唐詩宋詞的格律，選擇了形式就相當於放棄了一定程度的自由。王稼駿選擇了一個浪漫的元素──暴風雪山莊。

　　我不想浪費諸位讀者的時間，對於暴風雪山莊而言，相信諸位早已耳熟能詳。我只簡要介紹王稼駿筆下的暴風雪山莊，有幾個諸位可能鮮少瞭解的特點：第一，它建在赤道之上；第二，它因疫情而封閉，莊園的所有人受控與軍方管制，無法出入；第三，它是一棟連體建築，渾然天成。看看，這需要怎樣的幻視力。

　　當然，僅是暴風雪山莊其實也不值一提，這個推理元素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無人生還》開始，已流行了八十餘年。王稼駿的挑戰還有暴風雪山莊內的恐怖傳說（血腥的童謠）、連環模仿謀殺、建築物的消失與經典的密室。不同於他以往多重視角建構下的敘事風格，在本作中，他整個小說都圍繞著案件，用一次又一次的謀殺，單線程的調度情節。這本身是單調乏味的，但在王稼駿熟稔的文字裡，卻處處顯得驚奇。

　　當然，期間還夾雜著一些饒有趣味的三人愛戀，這增加了不少可讀性。

　　我無意透露更多的案件細節給諸位讀者，但是其中的人物卻是不得不說的。我想，在這裡加以說明，能夠很好地引導諸君進行閱讀，從而收穫更大的閱讀樂趣。

　　在介紹《阿爾法的迷宮》（二○一六）的時候，我曾說過，相比較複雜多樣的推理元素，王稼駿更喜歡嘗試塑造一個真實又能讓讀者產生情感共鳴的人物。在這部小說之前，王稼駿在《再見，安息島》（二○二二）中創造了一個不同以往的偵探──一位年輕的棋手沈括。這應當是王稼駿繼左庶之後，塑造最成功的偵探。我看到了一位有趣又堅韌的偵探，他如此真實，以至於能從文字裡走出來，能夠與之交流的朋友。

　　通常推理小說迷對於偵探的期待是遠超於現實想像的，他們要有過人的智慧、淵博的知識、古怪的癖好、獨特的個性或者某些難以描述的身體特徵……而這些期待，又通常都是我們通過推理小說閱讀的積累附加在我們腦海中的印刻。它形成了一個僵化固執的幻覺，不僅是諸位讀者，即便是作者也很難不去展開天馬行空的想像，描繪一個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在我看來，塑造一個有明顯特徵的偵探並不是唯一的選擇，其實偵探完全可以是大家都想去認識的普通人，而不是一個能在瞬間洞悉你全部祕密，以至於讓你感到恐懼的奇怪陌生人。至少，我願意去和沈括對弈一局，他是我能夠在生活中遇到的那一類偵探。他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特長，有自己的朋友和親人，也存在性格上的偏執和偶爾難以控制的情緒。當然他仍然智力超群，正義感無處不在，樂於助人，也願意陪同大多數人一起去瞭解真相。他能贏得一場對弈，也能破解一次謀殺。

　　希望諸君在閱讀時，能用心感受沈括的言行，以便於某日他真的出現在諸位眼前時，我們能以他喜歡的方式與他交談。如果你已經準備就緒，不妨翻開下一頁，試著進入這棟奇妙的建築，圍繞著傳說、戀愛、疫情和軍方的步步緊逼來與沈括一起一探究竟。

　　祝福諸君狩獵愉快。

【推薦序】理性的幻想：王稼駿的本格挑戰／寧微君

　　時隔多年再讀王稼駿的文字，對我而言是一場華麗的冒險。因為我可能已經淡忘了他的筆觸，但閱讀之後我竟發現，對於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次冒險呢：在我的印象裡，這應當是他最中規中矩的本格作品，他完成了一次完全本格挑戰。

　　在這裡我想先提醒諸位讀者注意，王稼駿以往的作品特點是：緊張與輕快的情節伴隨著幽默詼諧的對話，讓有著矛盾情感的主人公趨於真實，而意想不到的結局徹底將本身複雜的社會與人的關係交給了讀者。所以，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王稼駿的筆觸是圍繞著人...

【推薦序】理性的幻想：王稼駿的本格挑戰／寧微君

【登場人物&精靈石堡平面圖】

【序　章】　妖染

【第一章】　旅程

【第二章】　石堡

【第三章】　登場

【第四章】　血案

【第五章】　重演

【第六章】　魔術

【第七章】　檢測

【第八章】　內亂

【第九章】　生機

【第十章】　真相

【尾　聲】

【推薦序】理性的幻想：王稼駿的本格挑戰／寧微君

【登場人物&精靈石堡平面圖】

【序　章】　妖染

【第一章】　旅程

【第二章】　石堡

【第三章】　登場

【第四章】　血案

【第五章】　重演

【第六章】　魔術

【第七章】　檢測

【第八章】　內亂

【第九章】　生機

【第十章】　真相

【尾　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