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棵樹,到一群樹,到一位一位自成一格的樹人們
有攀樹師,有追蹤師,有藝術家
有學者,有專家,有捍衛理念的實踐家
他們像樹一樣就地扎根,像樹一樣無限伸展
寧靜又充滿力量
成就自己獨一無二的姿態
古碧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吳晟(詩人)、
林大利(生物多樣性研究所副研究員)、林懷民(雲門舞集創辦人)、
洪廣冀(臺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學系副教授)、高俊宏(藝術家)、
翁恒斌(臺灣首位ISA認證攀樹師)、郭熊(《走進布農的山》作者)、
游旨价(臺大森林所博士、《橫斷臺灣》作者)、黃宗潔(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黃瀚嶢(生態圖文創作者)、董景生(林業試驗所研究員)、劉克襄(作家)
聯袂推薦
受訪的樹人們(列舉)
.爬樹的人:TCI攀樹教練蘇俊郎、ISA攀樹師暨攀樹趣創辦人翁恒斌
.和樹生活的人:樹皮工藝家巴奈、追蹤師李後璁、「大王菜舖子」王福裕
.家離樹木這麼近的人:紹興南村居民、華光社區護樹志工
.在蘭嶼種樹的人:「方舟計畫」董景生等林試所研究員、蘭嶼高中師生
.藝術裡遇樹人: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藝術家高俊宏
.相信樹的人:植物生態學博士克萊兒.愛魯爾德(Claire Elouard)、資深園藝治療師黃盛璘、抱樹專家李育青
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呢?
首次獨自到開發中國家旅行時,鄒欣寧在吳哥窟的第一晚就上吐下瀉。隔日喝下嘟嘟車司機送來的椰子水後,奇蹟復原到能外出走動,空腹的她帶著白吐司,沿著皇宮到癩王台的小路,恍惚岔進一片高大群樹間。在一片頹垣旁,她找到休息用餐的好地點:一棵有些微樹蔭的參天高樹,底下盤根剛好環繞成圓,她貼樹幹席地坐下,恰恰是個貴賓位。在這悄無人跡的地方吃完吐司,一陣徐風拂來,她自然地閉上眼、抬起頭,感受涼意。在閉起的眼簾中,她看見一大片綠色流動的水晶柱狀物不斷往身上墜下。這光景和視覺暫留不一樣,她錯愕地一度睜開眼睛再閉上,綠色水晶柱依然往身上傾瀉而下,像某種流動的鐘乳石瀑。這幻覺太逼真,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只能維持閉眼抬頭,不間斷地「看」,直到一切逐漸褪去,視線回復尋常。
那一刻,她開始走進樹的世界。
一把開啟心靈的鑰匙
一開始,鄒欣寧連苦楝跟樟樹都分不清,更不知道如何跟樹建立關係,於是她開始走訪懂樹的人,尋找進入樹的橋樑。結識的樹人越來越多,叫得出名字的行道樹也開始增加,收集到的樹的故事、樹的情感、樹與人的連結也越來越深,越來越豐沛,越來越複雜。這些樹人們的思想、言行、態度、經歷,像一把開啟心靈的鑰匙,引領人們進入樹,進入人與樹之間可能存在的種種連結。
人與樹本就互賴共生。最基本的,樹木製造人類不可或缺的氧氣,帶走必須從人體排除的二氧化碳。但當人類漸漸變得自我中心,會開始忘記這最基本的關係。
想像一下,樹木若真有記憶,城市裡的它們會有著怎樣的記憶?是充滿孩童的笑聲、成人的撫觸嗎?還是城市人的冷漠、鋸刀的戕影?是陽光、二氧化碳和水分,還是貧弱的土壤和委靡的喘息?
這樣一把鑰匙,希望也能開啟城市人疲憊的心靈,重新枝繁葉茂,宛如新生。
作者簡介:
鄒欣寧
曾任雜誌編輯,現為自由撰稿人。寫藝文也寫自然,嘗試融二者於一爐。曾參與的出版品有《偏偏遇見台南》、《如此台南人》、《種樹的詩人》、《咆哮誌》、《打開雲門》等。近年文章散見新活水、端傳媒、博客來OKAPI、經典雜誌、電影欣賞、澳門城與書、PAR表演藝術等線上媒體或實體刊物,同時陸續集結於個人網站「沒用的森林」(https://singinglikeforest.com/)
章節試閱
成為追蹤師
我是從他所寫的書找到他的。前幾年,一套名為「追蹤師」的系列書籍在臺灣掀起一陣討論,這部描述美國白人男孩和印第安老人學習阿帕拉契族與自然共處智慧的套書,是作者湯姆.布朗(Tom Brown)的親身經驗,他在紐澤西州創辦的追蹤師學校(Tracker School)也和一般野外求生或挑戰極限體能的冒險學校不同。李後璁,一位原本在醫院工作的年輕放射師,在讀了「追蹤師」系列一年後,離職前往美國學習成為追蹤師。修業結束,他接著踏上北方的阿拉斯加,尋訪《阿拉斯加之死》主人翁克里斯最後長眠的巴士,並將這些經歷寫成《阿拉斯加歸來――松林青年的奇幻之旅》一書。
他在書中以趣味、直白、偶爾挾帶強烈抒情口吻所描述的追蹤師學習過程,非常吸引人。要成為一名追蹤師,無關乎你的性別、年齡、族群、行業,但不可少的是崇敬自然,願意與自然「合而為一」的身心――即使在與自然共處的過程中,面對不可避免的狩獵和殺戮,依然要保有那樣的敬意,意識到自己置身於巨大的生命網絡中,與萬物的生命和死亡相互牽動。李後璁也在書中寫到幾次他取走動物生命、肢解動物軀體並作為食物的經驗。
我在臉書找到他經營的粉絲頁「山鹿自然工作室」。李後璁的自然名「山鹿」,是為了紀念他在追蹤師學校初次肢解一頭被車撞死的懷孕母鹿。除了詳細記錄過程的文字外,他也放上肢解母鹿後,兩隻緊閉雙眼的胎兒小鹿和母親臟器一起放在地上的圖片。那畫面與其說是血腥,我更強烈感受到的是:憂傷。
儘管樹木在李後璁書中出現的次數不算多,卻經常是關鍵角色。學校裡,他們必須懂得自然環境中適材適用的道理,而樹木能派上用場的時刻太多,舉凡鑽木取火(更正確地說,那片重要的木板叫引火板),狩獵用的弓箭或獵兔棒,乃至遮風避雨的自然庇護所……全賴樹木供給材料。
我寫了一封訊息給山鹿,除了表達邀訪之意,我更想實際參與一次他所帶領的山林生活營隊,具體經驗他融合印第安追蹤師和臺灣原住民獵人的自然生活技能。他很快回信給我,邀請我參加最近期的一次營隊。不巧,那時間和我的其他工作撞期。事後我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他當時最後一次公開的山林行程。
自由就是不會害怕
總算和李後璁見到面,是在臺北寶藏巖的尖蚪咖啡。在他下個會議之前,我們僅有一小時談話。我問他為什麼會議和訪談都約在這? 「這裡離城市稍微遠一點。」他解釋,因為在臺北時間不多,得盡量有效率地利用時間,而稍後的會議,是他們即將開啟的全新營隊――帶一群人划船去無人島上生活,學習如何溫柔對待海洋,從自然討取自己生活所需的一切。
「所以你現在關注的自然不只是山,還包括海? 」
「當然,山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他一臉熱切地滔滔不絕:「海洋的頻率、對話方式完全不同,但也非常有趣……我們在追蹤師學校是學習『怎麼溫柔地跟自然學習』,那不是一些固定的技能或狀態;如果我學的只能在美國森林裡運用,那我會覺得很怪。」他舉例:「比如臺北的森林跟屏東的森林所講的就是完全不同的話,它們是完全不同的個體,氣候不同、水文不同,地質和植物相都不一樣,你不可能用同一套技能在裡頭生活,因為那就是不一樣的事情。」李後璁強調,自己在追蹤師學校習得的,是能夠延伸在各種環境的概念。
「是學習怎樣打開感官,向你遇到的自然臣服。這個學習的核心是『自由』,能自由自在流動於任何場域,包括城市;一旦你能在自然中自由地感應,並且臣服於每個自然環境所說的話,你就能在各種環境中自由。」
「你一直提自由,但你說的自由到底是什麼? 」我問。
「就是不會害怕。當整個大地都是你的家,當你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安心自在地生活,舒適圈變得很大,那就是自由。即使到一座黑暗的森林,但我知道它會供給我所需要的一切,不必擔心沒睡袋、沒水喝,不會渴死、餓死,也不會有傷害我的東西……當我清楚這些,甚至,也能接受森林裡有比我強壯的動物,而牠也許會為了活下去把我吃掉……當我連這件事也能接受,就超越了另一種恐懼啊。」他露出坦率的笑容,「恐懼越少,自由越大;依賴越少,自由越大。」
我問他,從過往的學習到如今的實踐,樹木在他的野外生活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他低頭沉吟了好一會。這沉吟讓我想起有時約訪或談話中會發生的,某些談話對象對於把樹木從自然環境單獨抽出來談,會感覺陌生或不習慣――對他們來說,自然是一個整體,是環環相扣的生態系,要談樹而不談其他仰賴樹的昆蟲、真菌、動植物乃至土壤、空氣、水、日光和季節變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個木頭談戀愛很快樂,火就生出來了
李後璁從袋中掏出幾個小物件放在桌上,看起來都像木頭,或至少有一部分是木頭。我逐一拿起它們碰觸,感受質地,嗅聞它們的氣息。首先握住的是一小片長板,中間凹陷焦黑,木頭久經抓握使用,凹凸木紋早已消失,觸感滑溜。
「這組木頭是從三峽被拆掉的眷村房屋搶救下來的,原本是橫樑。」他凝視手上這根曾是家屋棟樑的柳杉,「我帶走它,希望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便將它製成鑽木取火的引木板。
在追蹤師學校,老師告訴他們,印第安人相信木頭會貯存陽光。「越古老的樹貯存越多太陽,我們鑽木是把樹木裡的太陽呼喚出來。他們說,這是幫助兩個木頭談戀愛,談得很快樂,火就生出來了。」
他將一柄做工簡單別致的小獵刀遞給我,木頭握柄嵌住刀刃,刀鋒不晶亮,看得出它常派上用場,也許劃斷過許多小動物的喉嚨? 我沒追問,只輕輕用手滑過刀身。
「這是我去美國前三天認識的一位大哥送我的,是他從前爬山時一位原住民老人家送他的。這是我收到非常重要的禮物。我跟它在一起非常久,幾乎所有動物都是用它解剖,所以它上面住很多動物,包括我第一次解剖的那隻母鹿。」
他舉起另一把刀鞘美麗的刀,上頭用釘子看似隨意地固定,也是一份自製的禮物,他要我聞聞看。「好香! 是檜木? 」李後璁點點頭,「這把刀也陪伴我滿久的。東西要用才有生命,沒被使用的生命是一種浪費。」
「我跟木頭的連結很多,各種木頭我都會嘗試。」好比強勢入侵的外來樹種銀合歡,人人都厭惡,他卻不以為意,取回木材嘗試開發用途。「它只是活得太好的生命。」「銀合歡是很好的柴薪,拿來當燃料燒,是很好的木材,用對方法甚至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另一件他遞來的東西,我一摸覺得有異,這硬硬的物事不像木頭,也辨不出氣味,瞎猜了半天,我只能搖搖頭,「這不是樹吧? 」
「是長在動物頭上的樹。」我瞪大眼睛,望著手中的獸角。「它是美國阿拉斯加馴鹿頭上的角,是我在荒野裡撿回來的,很大的鹿角,這是其中一段。」李後璁用質地堅硬的鹿角來鑽東西,每次使用它,就會想起在阿拉斯加遇到它的當下。「我喜歡陪伴在我身邊的東西都擁有故事。」他拉起身上衣服的一個小洞,「我記得穿著它烤火時,火星怎樣飛到身上造成這個破洞,褲子這個洞是爬南湖大山跨過一道圍籬時勾破的……」,他咧著嘴角大笑,「人家累積存款,我累積故事。」
說故事也是懂得與自然生活者的本領。他們說的不是鄉野奇譚,也並非都市傳說,而是亙古以來的風聲、葉聲、水聲,以及大地底下萬物生長騷動之聲所傳遞給他們的訊息。李後璁說,關於說故事的本領,他是從原住民獵人身上學來的。有些獵人或老人家不只善說故事,他們自身也成為故事裡的動人角色。
失去溫柔,人是會壞掉的
「我記得有次我帶一群人到立霧山的大同大禮部落,那裡有個頭目叫達道,八十幾歲了仍在山上生活,是個強壯的老人家。我記得他去拿一棵樹要蓋工寮,他不是走過去直接把樹砍下來,我不知道他這輩子已經拿過多少樹,但他仍然這樣做:他走到樹旁,摸著這棵樹跟它說:『樹啊,你好,我是達道,從現在開始,你也是達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拿走你的部分,你的部分跟著我,成為我的一部分。從今天開始你也是達道。』然後才把它鋸下,拿去蓋工寮。」
「溫柔,」李後璁用這兩字形容達道對待樹木的態度:「我覺得溫柔是我們人對待自然時很重要的事情。」因為溫柔,他眼中的城市樹木是「用落葉幫自己和土地蓋被子,人類卻以為這叫髒亂,硬把它們的被子清除搶走,樹跟土都要著涼了……這樣的公園太寂寞了,永遠不可能成為森林。」
我們依賴樹卻渾然不覺,才會做出一再傷害它們的行為,才會「把山頭鏟平再種人類認為漂亮的樹;才會有生態農場把山上百年的七里香挖回自家門口,然後說這叫就近照顧。」他的嗓音越來越低,「當自然對你只是資源,你是不會有溫柔的。當失去對樹木說『你也是我』的溫柔,人是會壞掉的。」
他喃喃低語:「我們每個人都想被溫柔對待……但是錢無法對我們溫柔。」
這個大男孩當初捨棄穩定工作和收入,是不是就想尋回這份與其他生命相處的單純溫柔呢? 他經常教導學員,在山林中萬一迷路,不需緊張,往附近找一棵最大的樹,靠著它坐下,樹自然會幫助你安靜下來,不再躁動。剛從美國回來的那段時間,他一度又陷入迷惘不安,無法接受自己從溫柔美好的自然回到躁動的城市,直到朋友帶他到一間土地公廟,看見廟旁一棵再平常不過的老榕樹,他忽然心有所感,站在樹前淚流不止。
「我突然發現自己觀看那棵樹的方式不一樣了。我可以看到樹上的動物和昆蟲,看到其他植物的生命在上面累積成的模樣,小小的蜘蛛爬過的痕跡,泥土裡面所有生命的軀殼連在一起,那棵樹是一個家,也是一個生命和一個食物倉庫,包容很多不同存在,各種生物在它身上都能有所獲得。那棵樹很慷慨,而我越看發現,原來我跟自然的連結沒有失去,我的眼睛已經不同,可以看見不一樣的東西了。」
「那時我就安心了,我知道在美國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回國見的第一棵樹對我這麼重要,它讓我知道,即使我在城市裡,也可以和自然保持連結……我沒有離開。」
(節錄自第貳篇〈和樹生活的人〉)
成為追蹤師
我是從他所寫的書找到他的。前幾年,一套名為「追蹤師」的系列書籍在臺灣掀起一陣討論,這部描述美國白人男孩和印第安老人學習阿帕拉契族與自然共處智慧的套書,是作者湯姆.布朗(Tom Brown)的親身經驗,他在紐澤西州創辦的追蹤師學校(Tracker School)也和一般野外求生或挑戰極限體能的冒險學校不同。李後璁,一位原本在醫院工作的年輕放射師,在讀了「追蹤師」系列一年後,離職前往美國學習成為追蹤師。修業結束,他接著踏上北方的阿拉斯加,尋訪《阿拉斯加之死》主人翁克里斯最後長眠的巴士,並將這些經歷寫成《阿拉斯...
目錄
序曲 有樹的一年
壹 爬樹的人
貳 和樹生活的人
參 家離樹木這麼近的人
肆 在蘭嶼種樹的人
伍 藝術裡的樹人
陸 相信樹的人
後記 有樹的第N年
附錄 我的樹讀本
序曲 有樹的一年
壹 爬樹的人
貳 和樹生活的人
參 家離樹木這麼近的人
肆 在蘭嶼種樹的人
伍 藝術裡的樹人
陸 相信樹的人
後記 有樹的第N年
附錄 我的樹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