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幽靈：誰才是被害者?大阪圭吉懸疑推理短篇小說選集

•導讀：大阪圭吉──日本早期天才本格推理作家
香水紳士  
「三」字旅行團  
寒夜新霽  
銀座幽靈
坑鬼  
葬禮機關車  
作者簡介__大阪圭吉

 

導讀

大阪圭吉──日本早期天才本格推理作家
林斯諺（推理小說作家、東吳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本格推理小說（以解謎為主的推理小說）特別重視智性魅力，常見元素為不可能的犯罪、謎般的犯罪動機、渲染超自然力量、鬥智的遊戲性、奇妙的犯罪情事……等等。要寫得好並不容易，考驗作家的設局與邏輯能力。大阪圭吉在三十三歲病歿前留下了許多經典的珠玉之作，構思奇巧、邏輯精密、布局巧妙、詭計原創，絕對是日本早期推理創作的天才型作家。我會這麼論斷，另有四點理由。

　　首先，大阪圭吉的作品十分成熟。有些作家在邏輯推演、人物描寫或布局上顯得鬆散。普遍而言，大阪圭吉比較沒有這個問題。第二，大阪圭吉比其同年代活躍的作者年紀相對較輕，能掌握本格推理創作的精髓實屬不易。第三，大阪圭吉的作品不似許多本格推理只重智性樂趣，其文筆帶有溫度，主題偶有社會關懷，對人心描寫也時常動人，許多經典之作令人讀後久久無法自己，智性與感性兼具，令人愛不釋手。第四，鮎川哲也稱大阪圭吉是日本戰前本格第一人。鮎川哲也是日本本格推理的宗師級人物，如此的盛讚可佐證大阪圭吉的才華。綜上所述，大阪圭吉在日本早期推理中可謂天賦異稟的一位作者。本書所收錄的六個短篇都是一時之選，以下分別介紹。

　　〈香水紳士〉是十分可愛的一篇作品，比起之後幾篇偏向哀慟的犯罪情事，這篇陽光許多。大阪圭吉用他的生花妙筆塑造出一位可愛的少女，在火車上偶然與銀行大盜相對而坐。少女要如何在不被對方發現的狀況下通知警方並不讓罪犯逃逸？「少女偵探」的臨機應變頗具巧思，最後的結尾也令人會心一笑，是一篇相當清新的作品。

　　〈「三」字旅行團〉屬於奇妙犯罪的故事。主角在東京車站固定觀察到不同女子被同一男子帶走，旅行箱上都寫著「三」，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種案件通常發端於不尋常的事態，背後往往隱藏著龐大陰謀。例如像福爾摩斯探案的〈紅髮俱樂部〉(The Red-Headed League)或〈證券交易所的職員〉(The Adventure of the Stockbroker's Clerk)。大阪圭吉對鐵道、火車的興趣可從許多作品看出，本作也是其一。從觀察列車月台發生的奇異事件開始，逐漸將讀者帶入騙局中。

　　〈寒夜新霽〉絕對是大阪圭吉的傑作之一。故事敘述聖誕夜一戶人家爆發雙屍慘案，凶手疑似綁架小孩從窗戶逃走，而戶外是一片雪地。本作在謎團上挑戰「無足跡殺人」，這種謎團的典型狀況是雪地或泥地上只有被害者的腳印而沒有凶手的腳印。在本作中，綁架小孩的凶手的痕跡在雪地間突然消失，猶如飛向天空，究竟要如何解釋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解答令人拍案叫絕，充分展現破解謎案需要的精妙思考。此外，偵探角色身分的安排也十分恰當，是一名物理學教師。原來早在東野圭吾創造物理學教授湯川學之前，已有前例。本作還有一大賣點，就是以聖誕節為題材的案件。這在歐美十分常見，例如英國作家約瑟‧傑佛遜‧法瓊的長篇小說《凶手也在等雪停》(Mystery in White)、法國作家保羅‧霍特(Paul Halter)的短篇小說〈賣花女〉(The Flower Girl)、日本作家島田莊司的長篇小說《鳥居的密室》，甚至還有我自己的短篇小說〈聖誕夜奇蹟〉。以上作品大部分雖有犯罪情事，但氣氛仍保持正向。〈寒夜新霽〉卻讓人在讀後痛徹心扉，久久難以自己。大阪圭吉獨到的演繹方式，讓本作如騰空飛起的凶手一樣昇華到另一層次。

　　〈銀座幽靈〉敘述一樁詭異離奇的謀殺案，也是大阪圭吉的經典作。大阪圭吉英文版選集的標題便取自這篇，可見選書人對本作的看重。故事敘述一群人透過窗戶目睹一名女子殺死另一名女子，警方進入樓房後，發現前者疑似畏罪自殺的屍體。但經過驗屍後，前者的死亡時間竟然比後者還早。本作渲染超自然氣氛與不可能的犯罪，甚至還有死前留言的設計，線索與場景充滿日式風味，整體布局精妙懸疑，最後的詭計也符合科學常識，令人讚嘆作者的設計。

　　〈坑鬼〉是本書篇幅最長的一篇，也是題材最特殊的一篇，總體而言，又是一篇傑作。故事敘述一對礦工夫妻不小心在採炭坑中引起火警，妻子及時逃出，丈夫卻被封閉在熊熊烈火的坑中。沒想到負責封閉起火礦坑的技師卻被殺害了。這篇以地下礦坑為場景，展開一系列連續殺人事件，核心謎團為以地下洞穴構成的密室謎團，扣人心弦，勾起讀者一探礦工生活的好奇。這也顯示大阪圭吉在取材上的多樣性與用心，能夠讓讀者融入故事。此外，無法預測的劇情營造出懸疑驚悚電影的氛圍。詭計的破解合理又直接，符合簡單性美學。

　　〈葬禮機關車〉是本選集的扛鼎之作，很有可能是大阪圭吉最傑出的作品。這篇作品被鮎川哲也認為是日本短篇本格推理前十強。本作同樣以大阪圭吉喜愛的鐵道為題材，展開發端懸疑的故事。被稱為「葬禮機關車」的列車持續輾斃豬隻，究竟是誰、為了什麼而連續將豬隻捆綁在鐵道上？車站的片山副主任率眾偵查，最後等待讀者的是永生難忘的崩裂結局。本作的元素十分複雜，包括特殊的敘事體裁、詭異的謎團、懸疑的情節、專業知識的運用，還有最重要的　「whydunit」（為什麼要這麼做，通常指動機）。本作中，大阪圭吉準確地掌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變態心理，並將之與本格推理小說結合，這種晦暗心理的描寫領先現代犯罪小說不知道多少年。本作與〈寒夜新霽〉一樣有著幻滅式的結局，但本作收尾更加飽滿，無怪乎能贏得鮎川哲也的極高讚譽。

　　每每重讀大阪圭吉的作品，總是會有痛失英才的感覺。這位因戰爭而死於異鄉的推理作家，如果活下來的話，不知還能貢獻多少精彩的作品。這也讓我想到美國早期知名短篇推理小說作家傑克‧福翠爾(Jacques Futrelle)，死於一九一二年鐵達尼號沉沒事件，那年他也才三十七歲，對推理界而言也是痛失英才。然而命就是命，以大阪圭吉而言，如今我們也只能在他遺留下來的作品中緬懷這位曾經光芒四射的才人。這些作品並未因時間的推移而斑駁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