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戰爭III：開疆闢土

 

 

　　我很榮幸能為梁德煌先生的第六本小說作序，人生中我們需要不斷培育的一種能力，是對真善美的鑑賞力。一萬人觀賞一件藝術品，每個人都可以看見一些東西，但很可能無法像有鑑賞力的藝術家一樣，能看得那麼細膩、那麼精彩。

 

　　一部好的著作能滋潤我們的心靈、豐富我們的人生，幫助我們「從一粒細沙觀看世界，從一朵野花想見天堂」。梁先生藉著他小說中所刻劃的人物與他們的生命經歷，幫助我們換位思考，發展情感智慧，能夠更深刻地去觀看世間百態，了解人性、體驗人生。

 

　　我拜讀梁先生這部新作後，心裡充滿了感動。一個表面簡單的故事，可以蘊含發人深省的人生哲理。例如，在〈我的吉米〉一文中，描述了一位才華橫溢，在職場上充滿創意與自信的人，當平日被他忽略的小狗走失後，才悵然若失，感受到他的生命中缺乏了溫暖和「有意義愛的關係」。在我人生中最好的老師，是那些遇見人生風浪，在關鍵的轉捩點邀請我進入他們生命中幫助他們，伴他們走過的那些個案。他們讓我看到，天地人間最大的悲劇，是你身旁充滿了人，但你的心靈卻是孤寂的。你跟那些應該愛你的人，和你應該去愛的人，身體可以靠得那麼近，但彼此的心靈卻可以相距十萬八千里，真是「萬人追不如一人疼，萬人聊不如一人懂」，這正是美國哈佛大學於享譽全球歷時七十五年長期追蹤之「人生全程研究」（Harvard Grant Study）的結論：他們發現最能預測人生身心幸福的，是身旁能否擁有愛的關係。

 

　　Crisis一字的中文是「危機」，即「危險」＋「機會」，梁先生在書中說道：「人生的每個意外，都會帶來想像不到的轉折。」當〈我的吉米〉故事中的主人翁抓住機會自問：「為什麼前妻和狗都不要他呢？」他看到自己缺乏了對身旁生命的關懷與付出，因而當他用行動調整自己人生的方向盤時，他就開始邁向幸福。

 

　　梁先生小說中的人物也充滿了感情，他書中的一句「偶然其實是不同包裝的必然」，亦蘊含令人深思的人生哲理。在〈喜歡當妳的父親〉一文中，我看到一個非常溫馨感人的故事。深度心理學的依附理論中有一句感人的話，“The most persistent human cry, is will you be there for me in time of danger?”（人類心靈深處最終極的呼喊，是當我遇見危難最需要幫助時，你會在我身邊支持我嗎？）這一點則志做到了。我認為「無條件的愛」是天地人間最珍貴的禮物，因為無條件的愛才能帶出心靈上真正的「親」。讓我最感動的是，梁先生在文中藉著圖像語言描繪出一幅幅人間最美的親子之情。例如，「『所以爸爸，你就成為我的人工搖籃機？』他點頭，覺得眼角濕濕的，小柔也泛著淚光，她依著他的手臂，頭枕著他的肩膀，父女靜默了一陣子。」還有小柔在婚禮上對大家描述，「一年半前我碰到一點挫折，如同以往，我去找爸爸傾訴，得到慰藉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靠在他身邊，深刻領悟到與爸爸在一起充滿了安全和幸福。我對他說，爸爸，我不結婚，我要永遠陪著你。」則志聽了「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硬是強行忍住」，並對小柔說：「傻女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下沒有一個爸爸會要女兒如此犧牲。」「傻孩子。」他摸一下小柔的頭：「我本來就不用妳陪。」

 

　　梁先生下面這幾句話，更把天下父親在愛女出嫁時的心情，描述得淋漓盡致：婚禮中「主牆上不斷地投影出小柔和家銘（這對新人）過去、現在的照片，他不敢多瞧一眼，害怕淚腺會不爭氣……這時小柔忽然轉身將他緊緊抱住，他的心緊緊揪住，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奔流滿面。」

 

　　我認為，成功不是幸福，而幸福才是真正的成功。則志與小柔之間的這種親、這種愛，才是人生中最難得的無價之寶。因為人生的成功，並不在於一個人能夠堆積多少財富，擁有多少權勢地位；而在於他一生中曾經幫助了多少人，有多少人真正愛他，不在身邊時真心想念他。

 

　　在多年從事心理治療專業的過程中，我見過不少名利與地位被世人稱羡，身旁卻無人可信，親人間勾心鬥角，彼此傷害，窮得只剩下錢的人。按照前述定義，則志才是人生中最成功、最幸福的人。上述兩個看似對比的故事，反而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入地了解「深刻有意義愛的連結」這個重要的課題。

 

　　在〈開疆闢土〉一文中，梁先生又從奇幻有趣、充滿想像力的角度，帶領我們探討好幾個不同的課題。〈開疆闢土〉是梁先生先前作品〈看不見的戰爭〉的第二個續集。這篇小說從義氣凜然的神明鐵王爺之開疆闢土，與明佐、亞芳這對神仙眷侶的修煉成長，這兩條線在故事中交織進行。一幕幕神魔大戰，情節驚險曲折，高潮迭起，趣味無窮，像極了在東西方都紅遍一時的X-Men影集。文中可以看到正邪雙方精彩的辯論，例如，女羅剎桀桀怪笑：「別自命清高了，你貪圖人們的香火，我們要他們的精氣，兩者並無差別。」而他朗聲回答，「差異很大，我保護他們，得到自願的付出，不損及性命的一絲一毫。而你們不經同意，強取豪奪，使他們奄奄一息，走上絕路，這是天堂和地獄的距離。」

 

　　文中可以觀賞天界與魔界、明佐與亞芳、奉車與羅剎之間的愛情故事；也看到鐵王爺如何發揮領導統御的智慧，設立規範嚴整治軍，同時也顧及部下的福祉；看到他在為鐵王廟開疆闢土的過程中，如何顧及競爭對手的需求，不亢不卑地與對方尋求雙贏，收服了多方人心。「德不孤必有鄰」，在故事的大結局中，我們也看到正義之士如何聯手，在最危險的關鍵時刻，同心協力地維護天理，擊敗了邪魔，但同時也憐憫顧及羅剎族的生存需求，為他們留下合理的生路。

 

　　梁先生也透過各篇小說，幫助讀者更進一步了解傳統中華佛道文化的世界觀，以及民間普遍的官廟文化。在〈領悟〉一文中，梁先生描述了一位在人生旅途上遭遇危機的女性，在走投無路之時，如何放下她過去「小三」的角色，選擇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方向，到廟裡修行，改名「清念」，走出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開始淨欲清修的生活。後來在人生路上出現轉機之際，她懂得抓住機緣，細心觀察大師成功的祕訣，自修紫微斗數，竟能反敗為勝，一躍成為替萬人化解迷津，受人尊崇的大師。這是一篇極具深度的故事，探討了「靈」與「欲」之間的張力，也幫助我們去思考深奧的「宿命論」與「自由意志論」之爭。也許「命定」並非絕對，若用「百分比」的角度，看待人生路上所遇見許許多多的「人」與「事」，可能更為有益。

 

　　在〈領悟〉一文中，梁先生不但沒有用世俗道德眼光，去論斷這位女性，反而用這個故事來激勵那些在人生中遇見風浪，在苦海中掙扎的人，幫助他們不要怨天尤人，不讓自己一直陷在受害者的悲苦心態之中。同時鼓勵大家面對危機時，要學會在什麼地方跌到，就從那個地方站起來。只要願意面對現實、尋求幫助，我們都可以藉由學習發揮潛能，在山窮水盡疑無路之時，經歷柳岸花明又一村。

 

　　在〈傑出的門徒〉一文中，不但處處可見梁先生商場制勝的智慧，也在這個幽默與充滿趣味的故事中看到他許多語重心長的警世之言。梁先生藉著故事的主角扮演Devil's Advocate的角色，幫助我們從一個Macro（宏觀）的角度來思考人類的前途。他寫道，「這些凡夫急功近利，他們眼看製作和販賣手機有利可圖，於是在金錢的引誘下，幾乎三分之二的科技人員和物資蜂擁進入這個產業。本來以他們的人才和技術的水準，若專注於他們最迫切需要的水資源、糧食生產和創造出乾淨的能源兼改善空汙，不出五到十年便能有重大的突破。可是在這種時代趨勢下，他們無意也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做這些。」；「真假的界線愈來愈靠近，所以人間假消息橫行，大多數的人不具備分辨的能力，以訛傳訛，信以為真……改造人間不一定要靠戰爭、謀殺和瘟疫，也可以藉著投人類所好，使他們沉溺其中，不知不覺走到絕境，只好接受我們的帶領。」從這幾段話中，梁先生道盡當今這個世代，人類所面臨的種種挑戰與亟需反思之處。

 

　　的確，現今世界中，大家忙著競爭以求生存，進入了惡性循環，求真求善已非文化主流。美國有項著名的研究指出，現代社會中有八成年輕人想成為富翁，他們深受當今文化的影響，把人生的目標放在追求名利。我們該如何引導這些年輕人呢？一般傳統的道德說教，他們是聽不進去的。然而，像梁先生這種寓教於樂、蘊含人生智慧與社教功能的小說，卻可產生良好影響，造福社會。

 

　　有人說梁先生是一位「有德行與文化素養的儒商」，我完全認同。他白手成家，憑著過人的智慧與毅力，在充滿風雨艱難的環境中屹立不搖，從基層苦幹到成為台中市建築業最有品味、最受尊敬的企業家和建築文化的創新者。他樹蔭與光影共舞的「寶璽天睿」，最近更榮獲二○二一年美國的Luxury Lifestyle Award及英國的International Property Awards等國際大獎，不但拓展建築美學的國際視野，也為華人爭光。

 

　　最令我敬佩的是梁先生的為人，猶如諾貝爾獎得主赫曼赫塞小說《流浪者之歌》的西塔達，在紅塵中打滾，卻出淤泥而不染，帶著尋道者出世的心，過入世的生活。因他見過人生百態，又有過人的心理洞察力，所以他能對筆下一個個如此相異的人物、不同的個性，與每一個人獨特的生命故事，給予如此深刻的悲憫與共情。梁先生始終心懷正義與社會良心，背負了知識分子以文載道之使命，藉著他的小說循循善誘，幫助在這個不完美的世界中掙扎的芸芸眾生，感受到一些溫暖，從黑暗中看到光明，並鼓勵大家不斷成長，學習愛、體驗愛，才能遇見更好的自己，無論助己助人都活出最美的生命。這是一本趣味盎然、充滿人生智慧的好書，個人在此鄭重推薦。

 

 

　　這是一個簡單的社會，也是一個複雜的社會。

 

　　簡單的是，每人都依相同的原則在反應：情緒、喜惡和看事情的角度；複雜的是，每人和他人都有些不同，甚至大相逕庭。站在一個高度看一個人和周圍的人互動，常常就是一篇篇的故事。為了情節的生動，我經常化身其中各個角色，以他的過去、感覺來思考和行動，這帶來了許多趣味，我因此樂此不疲。

 

　　〈我的吉米〉這篇來自於上回受邀去參加「三餘讀書會」時，提到日常生活中每一個事件都能夠發展成一篇小說，在現場設想出來的題目。

 

　　「譬如狗走丟了。」我當時問他們： 

　　「如果你是當事人，你會如何編撰？」

 

　　眾人回答五花八門，非常有趣，事後我也想，換成自己，故事將怎麼展開？於是把它寫出。

 

　　〈傑出的門徒〉則是對科技的反思，我沒有反對使用電腦、手機這些設備，事實上我很享受它們帶來的便利。

 

　　〈開疆闢土〉是〈看不見的戰爭〉第二個續集，相信讀者對故事的背景會很有感。不同次元的生靈在我們這個時空相會，也許你無法目睹，但從宮廟文化中看來，這種情形一定無所不在。

 

　　〈喜歡當妳的父親〉一文，是描述一位癡情男子。〈領悟〉的主角為佛寺的見習生在寺裡兩年多特殊的體驗。

 

　　不改過去的風格，這些人物在我們周遭輕易可見，每個人的欲求如同經線，社會的現狀和相關的人便是各種緯線，從不同的斜度隨時竄出交織又隨時終止，組成一幅幅限時華麗的圖案，本書僅是部分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