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與甜蜜都是印記
大聲說 我來自屏東
潘孟安的家鄉在屏東車城,往南走便是恆春,正是核三廠所在地。
15歲那年,他記得地方上是以舞龍舞獅,歡欣鼓舞的心情迎接核三廠的設廠,但隨著後來核廢料最終存放的安全問題難解,潘孟安開始思考環境永續及能源轉型議題。
每年10月到隔年2、3月,恆春半島上的落山風非常強勁,長年受落山風薰陶的潘孟安,想起從政前因為海外經商走南闖北,曾在北歐國家見過風力發電,所以1998年他擔任屏東縣議員時,便在議會正式提案,要求屏東縣環保局,請工研院來恆春半島做風力監測,看看是否可以架設風機發展風力發電。那時潘孟安需要一個科學依據,來佐證他的想法。
期許當火種 點燃屏東光芒
工研院監測報告出爐了,正如潘孟安所料,恆春半島是非常好的風場,不過當時沒有任何法源依據來發展再生能源,台電公司當時持保守態度,國防部考量影響軍事演習場域,潘孟安感到遺憾,但是埋藏在心中那顆想發展綠能的火種,卻始終沒有熄滅,他只能等待一個好的時機,沒想到一等就是11年。
2009年,在台灣電業發展史上,絕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年。那年7月,已經是立委的潘孟安,剛好擔任民進黨黨團幹事長,在他積極奔走下,把躺在立法院已數十年的《再生能源發展條例》,完成朝野協商,並經院會三讀通過,條例中明訂引入再生能源躉購制度,鼓勵民間投資再生能源設備,由台電公司來進行收購各項再生能源所發出電力之義務。
就在《再生能源發展條例》完成立法後一個月,莫拉克颱風侵台,屏東成了重災區,尤以地層下陷區的林邊與佳冬最為慘重,潘孟安那時每天蹲在災區,看著魚塭與蓮霧園全毀,農漁民心血全付諸東流,他的心中也在淌血。但也許是老天爺給的警示,讓屏東必須思考,災難過後,要以何種面貌重新再出發?
在潘孟安心中,屏東有著甩不掉的宿命,那就是肩負著全國糧倉的使命,致使屏東多數土地都被劃成農業用地,但是當年輕人在家鄉找不到工作被迫北漂,農村只剩老弱婦孺時,面對著被大水淹沒的魚塭,還有破敗的農地,屏東的重建工作走到了十字路口,潘孟安想著,需要怎樣的大轉變,才能擺脫屏東宿命,注入活力與生氣呢?
堅定心方向 敢作為勇擔當
位於國境之南的屏東,有著上天的恩澤,依據國際上的統計,屏東一天日照時間平均4到4.5小時,遠高於全球平均的3.3小時,非常適合發展太陽光電,所以八八風災後,屏東推行「養水種電」政策,輔導農漁民在荒廢的魚塭與農地上架設太陽能板,從種田改成種電。「養水種電」是屏東發展綠能的芻形,也是重大契機,但當時屬實驗性質,所以裝置容量不高。真正讓屏東太陽光電政策邁開大步向前走,在國際上嶄露頭角,是2014年12月25日潘孟安上任縣長以後,他終於可以去實現16年前的夢想,只是這一次他借助的不是風力,而是陽光。
金曲歌王謝銘祐創作的《路》,歌詞中寫道,「有路,咱沿路唱歌,無路,咱潦(足字旁)溪過嶺。」在下定決心發展太陽光電時,潘孟安選擇走的路,沒有辦法讓他可以沿路唱歌,而是必須翻山越嶺、沒路找路。
先行者總是很辛苦的,他前瞻性眼光,看到了在「非核家園」口號下,綠能是國際趨勢,也是台灣未來要走的路,但是當時社會對再生能源沒有信心,共識也不足,政策自然不友善,法規總是跟不上,這無關藍綠,而是台灣官僚體系,有很重的本位主義,彼此互相拉扯,得要耗費時間心力慢慢磨合。
在部屬眼中,潘孟安有滿腹點子,但絕對不是坐而言的人,他總是站到第一線,這種「潦落去」的態度,活像拚命三郎,他卻樂此不疲,「如果不站第一線,怎會知道事情的冷熱?」更難得的是,他經常帶著同仁北上去跟中央協調各種法令規章,爭取中央的支持,由於太陽能產業涉及許多不同範疇,每每要溝通的部會很多,別以為縣長出馬,問題都可迎刃而解,潘孟安也有鎩羽而歸的時候,雖然難免心生挫折,但忍一忍,他還是那個很有韌性的潘孟安。
在屏東土生土長,潘孟安非常了解屏東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嚴重性。他接任縣長時,屏東早已負債累累,財政上的拮据,被形容為不只住進加護病房,還裝上了葉克膜,所以他上任後就和團隊訂下目標,「不舉新債還舊債,建設更不能等待」,他要求縣府嚴守財政紀律,不能藏債於民,而要藏富於民。潘孟安言出必行,2022年底卸任前,他已經還了183億8,300萬元的債務,建設的步伐卻未曾停歇。
屏東的財政困窘,沒有限制潘孟安的想像,反到是激發出他的許多靈感。潘孟安說,既然屏東沒有那麼多預算,「沒有錢有沒有錢的做法」,所以在執行四鄉鎮地層下陷區光電專案時,潘孟安獨創「零預算模式」,建立政策誘因、明確廠商義務、保障地主權益及強化民眾信賴四管齊下,由縣府作為綠能產業平台,透過行政契約保障地主權益,讓地主自願出租土地,參與建置太陽光電,以能源轉型活化既有土地,解決農村高齡化以及過度抽取地下水問題。這個零預算模式後來也被複製到縣府各局處推動之太陽光電專案,增加了土地利用效率,也擴充縣府自有財源。
藉綠能產業 找到生存之道
2021年11月1日,國際論壇組織IAFOR(The International Academic Forum)於日本東京舉辦「第11屆亞洲永續發展、能源與環境研討會」,屏東縣以「邁向100%再生能源城市策略」為主題,是全台唯一入選受邀出席的城市,研討會中報告「屏東縣嚴重地層下陷地區土地活化利用暨太陽光電發電業整體規劃發展計劃」時,特別強調縣府沒有編列任何預算的「零預算模式」,引發了日本東京大學、越南胡志明國家大學等與會者的熱烈討論,他們很難想像屏東非直轄市,竟不花一毛錢,就完成如此大的專案,不僅充滿創意且兼具可執行性,值得作為其他國家參考的借鏡。屏東經驗,終在國際上發光。
年輕時就在外面流浪打拼,「沒有任何資源的人,要活下來就要找到生存之道」。潘孟安相信,地處邊陲的屏東也是一樣,過去重大交通建設常在屏東之前就止步,註定了屏東的發展一定比其他西部縣市辛苦,所以身為縣長,就是要為沒有資源的屏東找到生存之道。
為了翻轉屏東農業縣的形象,潘孟安創設單一窗口招商引資,鼓勵民間業者投資綠能產業,以形成產業聚落。但跟其他政治人物不一樣,潘孟安不跟業者有任何酬酢往來,他劃下紅線,縣府同仁必須嚴格遵守,但這並非意謂著不食人間煙火,他要求同仁不能故意刁難廠商,找業者麻煩,「如果廠商在施工上碰到困難,我們都要協助解決問題」,所以在很多太陽能業者心中,屏東是最友善的城市。
和時間賽跑 贏回光榮感
不過在整個太陽光電發展環節中,潘孟安念茲在茲的還是人的問題,這也是他施政的核心理念。屏東先天土地條件不如其他縣市,它們多是單一地主,有大面積、完整區塊的公有閒置土地或既有閒置產業專區,可直接轉型設置太陽光電,潘孟安卻是常碰到一個案場要整合上百位地主。
來自農村,潘孟安深知農民之所以惜土惜財,是因為這塊地不論大小,都已經凝聚了好幾代人的情感,所以要農民拿地出來種電,一簽約就是20年,難免害怕最後土地不見了,會對不起子孫。也因為了解這種心理,潘孟安才會要求業者在與縣府簽訂行政契約時,必須提撥信託基金,「業者都怪我苛刻」,潘孟安說,保障農民權益是不能退讓的底線,在投資者眼中,一分地可能值不了多少錢,但站在農民角度,土地卻是代代相傳,價值自然不同。
人們習慣從「台北看天下」,政府施政大多「重北輕南」,屏東更是遙遠的代名詞,而潘孟安,在政治場域上,一如屏東那般不起眼,他不是政治明星,選舉時提出的「安居樂業」口號,被幕僚形容過於軟弱無力,但他明白城市治理精髓,不在華麗辭藻,更不能像放煙火一樣,只求短暫的絢爛。既然屏東農業人口在流失,土地又不能任其閒置荒廢,引進綠能產業成為屏東甩開包袱的契機,所以他在第一任期先扎馬步,進行內部組織垂直整合,加快行政效率,解決各種障礙,建立機制與策略,第二任期則是遍地開花,綠電發展大躍進。
「窮則變,變則通」,戰鬥力十足的潘孟安,8年任期內,在克服無數困難挑戰後,確實徹底翻轉屏東,如今綠能成績斐然,再生能源併網容量已達1GW,這個數字是潘孟安上任前的10倍之多,真正做到「自己的電自己發」。你若問潘孟安,屏東成功的祕密是什麼?他會告訴你,屏東是「惦惦地做、實實地做、憨憨地做」。
恆春半島的落山風不斷吹著,熾熱的陽光依舊普照屏東大地,潘孟安一步一腳印,達成了他年輕時的夢想,打造屏東成為綠能城市,讓屏東在人們心中留下永不抹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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