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胡沙滾滾鴻雁哀 詩人有難入夢來
1‧玄宗避難
離大門前五十步之外,有兩位少年正在狂奔;而兩隻大野狗則緊跟在他們身後狂追、狂吠不已。
突然間,兩位少年腳步停了下來,彼此偷偷一笑之後,立即轉過頭用雙眼狠狠瞪著兩隻大野狗。大野狗冷不防被他們炯炯的眼神一凝視,馬上收腿,發出悲鳴的叫聲,隨即夾著尾巴就逃跑了。
「師父!不好啦!安祿山起兵造反啦!」
「師父!不好啦!長安淪陷,皇上逃到我們成都來避難啦!」
兩位少年一前一後地推門跑進院子裡,邊跑邊對著屋內大聲喊叫。屋內坐著一位正在閉目打坐的老者,老者右邊站著一位少女。
身穿藍衣的第一位少年,法號「凌絕頂」,今年剛滿十八歲,身長七尺,氣宇軒昂,體型健碩;身穿白衣的第二位少年,法號「獨幽篁」,比凌絕頂少一歲,身長八尺,長得眉清目秀,溫文儒雅。他們二人是師兄弟的關係。身穿紫衫,鬚髮全白,神采飛揚,頂插青龍簪的老者,法號「柳至禪」,今年快到耳順之年;站在他身旁,頭戴翠玉釵,身穿石榴裙,柳眉杏眼,櫻桃小口,出落得婷婷嫋嫋的少女,法號「雲想容」,正值二八年華,是兩位少年口中的「師妹」。他們師徒四人住的宅院則叫做「柳蟬居」,路人從大門外是看不到宅名的。
「絕頂!幽篁!瞧你們慌慌張張的樣子,你們倆真的親眼見到了當今皇上?」柳至禪聽到兩位徒弟奔入屋內,便即刻張開眼睛問道。
「我們只見到了皇上的車駕跟護衛皇上的羽林軍,因為不能靠得太近,所以無法看到皇上的面目。」凌絕頂氣喘吁吁地答道。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有沒有看到才女楊貴妃?我最欣賞她作的那首:石榴花開似彤雲,美人搖步酒初醺;昔日百官盡迴避,今朝跪地拜紅裙。她長得是不是雍容華貴,明豔照人?」雲想容早已仰慕楊貴妃的詩才與容貌,而且跟當時的少女一樣,最愛仿效她的衣著打扮,所以趕緊插嘴問道。
「我們沒注意到楊貴妃!也許她正躺在皇上的懷裡,用她的纖纖玉手餵皇上吃荔枝也說不定呢!」凌絕頂一邊喘著,一邊笑著對雲想容說。
「說不定兩邊都有豔麗嬌媚的妃子在搶著餵皇上吃呢!」獨幽篁也上氣不接下氣地打趣道。
「絕頂!幽篁!你們倆別再逗你師妹了!皇上既然是逃來我們蜀地成都避難,哪還有閒情逸致去吃妃子們親手餵的荔枝!就算荔枝再大再甜,他吃起來也會覺得格外苦澀呢!」柳至禪撫髯笑道。
柳至禪說得的確有道理,事實上,安祿山在天寶十四年冬天起兵之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先後就攻破了洛陽與潼關,直逼長安城。天寶十五年六月,玄宗帶著楊貴妃一行人馬倉皇由側門準備偷偷逃往成都避難。然而,車隊才行駛到附近的馬嵬坡,就發生了兵變,六軍將士逼得玄宗的愛妃楊玉環自縊,這是玄宗第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情;第二件更令他怒火中燒的事情是,太子李亨沒經過他的同意就自行在靈武﹝寧夏區﹞即位,於是他就成了沒有實權的「太上皇」。
雖然,成都百姓消息不靈通,還以為他仍然是當今天子,還對他萬分歡迎。其實,他心裡明白:自己就像是拔了華羽的丹鳳一樣,再也無法大展雄風了。本來八月五日是他的壽辰,如果長安安然無恙,他就可以熱熱鬧鬧地大肆慶祝一番,如今狼狽地逃到成都來避難,就算有人替他祝壽,他也沒這個心情了。
「師父!弟子聽說安祿山手裡有幾十萬大軍,個個驍勇善戰!不曉得安祿山那逆賊的大軍會不會打到我們成都來?」獨幽篁問道。
「師父!弟子還聽說安祿山豢養了好幾位武藝高強的劍客,個個甘心為他賣命呢!真有此事嗎?」凌絕頂也順勢問道。
雲想容見兩位師兄都開了腔,她也不得不低聲問道:「師父,絕頂與幽篁兩位師兄講的是不是真的?」
看到三位徒弟臉上的疑惑神情,柳至禪這時起身說道:「大家聽著!方才絕頂與幽篁兩人聽到的都是傳言,不足採信!成都自古即為天險之地,易守難攻,安祿山的胡兵是進不了我們成都的!再說,朝中還有許多大將率領軍隊在北方牽制他的兵馬,讓他不敢南下!所以,我們照樣吟詩、照樣作對聯,一點也用不著擔心!就算是安祿山那逆賊闖進我們『柳蟬居』,只要他不會吟詩作對聯,為師照樣把他一腳踢出大門外,讓他屁滾尿流地爬回家!」。
聽了柳至禪的這一番話,三人的臉上頓時都露出了笑容。
唐朝詩風鼎盛,幾乎到了人人能吟詩的地步。然而作對聯,也就是作「二句詩」卻還在起步階段,只有極少數詩人、雅士、高道和禪師會使用這種脫離律詩自成一體的對偶文句,甚至將它書刻於柱子上,一直要到五代之後才普及於民間。柳至禪便是宣導對聯的先驅之一,由於他本人的愛好與重視,他的三位弟子也必須跟著學習這種詩意盎然的新文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