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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菅人命的獨裁者,是後天養成,或者天性如此?
惡德企業家和壞警察,都是制度缺陷的「必然之惡」?
是權力使人腐化,還是腐敗的人容易受權力吸引?
「副手」才是權力鬥爭中,永保安康的最佳戰略位置?
為什麼人們總是甘願受那些明顯不該掌權的人控制?
我們都聽過這句話「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事實真是如此嗎?如果說權力吸引惡人,那為何也有好人能掌權?
原本清廉的馬達加斯加總統拉瓦盧馬納納,上台後卻變得貪腐無比;美國外交官布雷默,在接管伊拉克之後,竟背離了他篤信的民主自由;利奧波德二世在比利時是仁慈的改革者,卻是剛果人心中殘殺超過200萬人的屠夫……
牛津大學政治學博士卡拉斯,結合世界各地、不同歷史文化的掌權者、企業領導人、邪教教主、獨裁者、軍事領袖等超過500個人物訪談,以政治科學、心理學、行為經濟學的深入論證,詳細解析權力的運作方式。透過全新的角度,重新探討「權力」這個永久不衰的主題。
《腐敗》是權力與人心的激烈辯證,是被統治者的思考革新,更是領導人的良心警醒,成熟的社會並不需要潔白無瑕,重要的是能夠自我修復,不管面對多麼艱困的世界,我們永遠可以選擇撥亂反正,掃除那些自甘墮落、濫用權力的人,並邀請更好的人來取而代之。
好評推薦:
發人深省……透露為何某些人和某些制度,比其他人和其他制度更容易被權力腐化。——《逆思維》作者/亞當.格蘭特
熱情洋溢、充滿洞察力,有時讓人大吃一驚,《腐敗》講述權力的誘惑令人陶醉的故事,以及它如何形塑現代世界。——《絲綢之路》作者/彼德.梵科潘
一本迷人有趣的書……卡拉斯擁有驚人的洞察力,以淺顯易懂的方式提出無懈可擊的科學解釋,述說精采的故事,文筆流暢且深具尖酸的幽默感。——《行為》作者/羅伯.薩波斯基
富於洞見和絕佳的觀察力……為近來確保不讓貪腐者取得權力,並促使清廉者掌權所做的努力指出一條明路。——《時代》雜誌前總編輯、《資訊戰》作者/理查.斯坦格爾
本書饒富趣味……卡拉斯運用生花妙筆,描述賦予權力和致富機會的職位,如何成為吸引不適當人選的誘因。——《華盛頓郵報》
政治科學裡的搞怪經濟學……從揭露全球政治到如何管理你的公司,本書見解犀利,最重要的是──讀起來很有趣。——《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美國外交關係協會資深研究員/麥克斯.布特
內容極具說服力……提供有用的架構,讓我們認清人類行為儘管難以改變,但可以被引導到更好的方向。——《華盛頓月刊》
精采的案例研究和清楚易懂的解說,豐富了本書內容……闡釋權力的意義和功用,是一本見解精微、趣味十足的指南。——《出版家週刊》
渴望權力的人不問「為什麼」,他們只問「為什麼不」……讓這樣的人遠離權力的槓桿,至少就成功了一半,布萊恩.卡拉斯在《腐敗》中如此清楚地解說。在民主精神日益狹隘,現代化獨裁政府和只關心權力的民粹主義者越來越猖獗的世界,《腐敗》是我們的GPS系統。——復興民主倡議(Renew Democracy Initiative)和美國人權基金會主席、前西洋棋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
我們知道權力使人腐化,但它究竟如何使人腐化?那是道德的迅速淪落,或者是一種緩慢的墮落?權力如同毒癮般危險,它改變了掌權者以及只想要應急之道的人。卡拉斯提供我們一份極具洞察力和煽動性的新地圖,帶領我們深入探索這股想要支配別人的原始衝動,幸好不是人人都有同樣的衝動。——NBC新聞首席駐外通訊記者/理查.恩格爾
一場出色的探索行動……本書建立起布萊恩.卡拉斯的名聲,提供我們認清這個民主衰敗、貪污腐化和任用親信的世界的重要指南。――《歷史上的今天》作者/丹.斯諾
出人意料的洞見……以易於消化和理解的方式呈現……《腐敗》的最重要課題,或許是告訴我們,當心理病態者不慎洩露真面目時,遭受他們荼毒的機構必須迅速採取斷然無情的行動。——《商業內幕》
作者簡介:
布萊恩.卡拉斯Brian Klaas
英國牛津大學政治學博士。
倫敦大學學院全球政治學副教授、《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
曾任教於倫敦政經學院和牛津大學。雖然是美國人,但他會說法語,還精通阿拉伯語。在進入大學任教之前,曾擔任明尼蘇達州州長馬克.代頓(Mark Dayton)的政策主任與選戰操盤手,並成功幫助代頓贏得州長寶座。
他研究的專業領域涵蓋民主制度、威權主義、政治體系、權力腐敗和美國外交政策,著有《暴政的共犯》(The Despot’s Accomplice)、《如何操縱選舉》(How to Rig an Election)、《霸權的學徒》(The Despot’s Apprentice)等書。
卡拉斯曾擔任顧問,為政府、美國選戰、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歐盟、巨額投資者、國際非政府組織和國際政治人物提供建言。他閱歷豐富,曾在次撒哈拉非洲、中東、東南亞和美國從事政治工作。先前的客戶包括世界上首要的衝突管理非政府組織、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受敬重的國際選舉監督組織、卡特中心(The Carter Center)以及大型私人公司。
他的著作與研究近來也刊載於《紐約時報》、《衛報》、《外交事務》雜誌、《泰晤士報文學副刊》、《金融時報》、《新聞週刊》、《電訊報》、《洛杉磯時報》、《今日美國報》、《外交政策》雜誌、《大西洋》雜誌,以及其他多種刊物。卡拉斯常現身電視與廣播節目,並定期在許多媒體擔任評論員,包括MSNBC、CNN、BBC News、Sky News、NPR News、CNBC、Bloomberg TV、BBC World Service、Monocle 24、France 24等國際權威媒體。
他開設的同名Podcast節目,下載次數達50,000次,Twitter上也有超過26萬人追蹤。卡拉斯現居英國倫敦。
譯者簡介:
林金源
專職譯者,嗜好文史,優遊於花鳥蟲魚的世界,譯作有《情緒之書》、《樹的智慧》、《筆尖上的世界史》、《轉角遇見經濟學》、《不費力的力量》、《最受歡迎的心理學故事》、《改變設計的100個概念》等。
賜教信箱:228arthurlin@gmail.com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引言
到底是權力使人腐化,或者腐敗的人受權力吸引?侵吞公款的企業家和殺人的警察是壞制度的必然結果,或者他們原本就是壞人?暴君是後天造就或生來如此?如果你被推上權力的寶座,中飽私囊或折磨你的敵人的新誘惑,是否會讓你心癢難耐而最終使你屈服?有點出人意料的是,我們可以從兩個被人遺忘的遙遠島嶼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遠在澳大利亞西部海岸外,有一小塊名為燈塔島(Beacon Island)的陸地勉強浮出於海面。島上覆蓋著矮小的青草,三角形的海岸線周圍是米黃色沙灘。如果你站在島上的某端,對著另一端投出棒球,它大概會落入海中。這似乎只是一座近岸處點綴著一些珊瑚,不值得注意的無人小島,但燈塔島藏著一個秘密。
一六二八年十月二十八日,一艘長一百六十英尺的香料船「巴達維亞號」(Batavia)從荷蘭啟航。這艘貿易船隸屬於荷蘭東印度公司旗下的船隊,該公司帝國控制著全球貿易。「巴達維亞號」載著一大筆銀幣,準備用來交換現今印尼爪哇島上的香料和異國財富。船上有三百四十個人,其中一些是乘客,大多數是船員,還有一個心理病態的藥劑師。
船上事務按嚴明的階級制度進行規劃。「住宿條件方面,越靠近船首越簡陋。」船長在船尾處坐擁一個大艙房,他嘴裡嚼著醃肉,一面厲聲對著手下發號施令。在兩層甲板下,士兵們擠在通風不良、老鼠出沒,回程時用來儲存香料的爬行空間中。「巴達維亞號」上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階。
杰羅尼姆斯.科內利玆(Jeronimus Cornelisz)是比船長低幾個位階的資淺商人,一個窮困潦倒的前藥劑師。歷經一連串個人的不幸後,他在絕望之餘簽約到船上工作。啟航不久後,他著手進行一項翻身計畫。科內利玆與某位高級職員串通,密謀策劃一場叛變。他故意讓船偏離航道,準備在孤立的水域內奪取控制權。如果一切都按計畫發生,他將控制住「巴達維亞號」並展開豪奢的新生活,大肆揮霍手中的銀幣。
但事情沒有按計畫發生。
一六二九年六月四日在澳大利亞外海,「巴達維亞號」全速撞上低矮的阿布羅略斯群島(Abrolhos Islands)的珊瑚礁,木製的船身碎裂。其間沒有人發出警告,也沒有要求改變航道的呼叫。一看便知道,這艘船顯然已經在劫難逃。大多數的乘客和船員設法游到岸上。幾十個人溺斃,其他人試著攀附著「巴達維亞號」的殘骸。
船長明白除非獲得救援,否則無人能生還,他於是控制住緊急救生艇和搶救來的大部分物資。他和其他四十七個人出發前往爪哇島,其中包括領導階層的所有高級船員。他保證他們很快就會帶著救援隊回來。數百人被拋棄,沒有食物也幾乎沒有飲用水,只剩下期待某天有人回來拯救他們的一絲希望。貧瘠的島上沒有生長任何植物或棲息任何動物。情況很明顯:倖存者命在旦夕。
原本想要叛變的科內利玆也被留了下來。他已經沒有適於航海的船隻可以接管,但是他不會游泳,所以與其跳入水中、拚命地朝島上游去,站在沉沒中的「巴達維亞號」殘骸上似乎是更好的選擇。接連九天,包括科內利玆在內的七個男人佔據一片逐漸縮小的木頭乾燥區域。他們一面喝酒、一面盤算著不可避免的事。
六月十二日,「巴達維亞號」終於解體。在海浪的沖刷下,部分倖存者撞上鋒利的珊瑚而提早喪命,其餘的人不久之後跟著溺斃。科內利玆不知怎的活了下來,他最終「抓住一大塊浮木漂浮到島上,成為『巴達維亞號』的最後一名生還者」。
科內利玆來到位於現今燈塔島潮濕沙地上的避難處。在求生本能下的失序和混亂狀態,逐漸恢復成按階級和地位安排的既定秩序。雖然科內利玆被沖上岸時衣衫襤褸且虛弱,但他依舊是高級職員,意味著他是當家做主的人。「『巴達維亞號』是一個高度講求階級的社會。」歷史學家麥克.戴許(Mike Dash)說,「同樣的情況殘留在燈塔島。」受困在島上的幾百個人連忙過來幫助他們的上司。他們將會後悔這麼做,或者至少有些人會後悔。
一等到恢復健康和重振精神後,科內利玆迅速做了些盤算。情況非常惡劣:船隻失事後所剩的食物、飲水和酒維持不了多久。供給不會增加,他心想,因此必須降低需求。這些倖存者需要減少會張口吃飯的嘴。
科內利玆開始藉由消滅潛在的對手來鞏固自己的權力。有些人被派去進行有勇無謀的任務,然後被推出小船外落水溺斃。有些人被指控犯罪,這是用來判處他們死刑的藉口。可怕的處決行動確立了科內利玆的權威,同時也提供有用的忠誠測試。願意聽從科內利玆命令殺人的人,對他來說是有用的人,而拒絕聽命行事的人則是威脅。這些威脅一一被剷除,很快地,就連藉口都不需要了。為了試試看某把劍是否仍然鋒利,有一名男孩因此被斬首。兒童們無端被殺,這些殺戮都是按科內利玆的命令完成,但他本人沒有親自動手。他穿著從船上取得的華服,藉以展現他的支配力:「絲質長襪、滾上金邊的吊襪帶以及……諸如此類的裝飾品。」其他人穿著骯髒破爛的衣服等著依序被殺。
幾個月後,等到「巴達維亞號」船長帶著救援隊回來時,已經有一百多人遭到殺害。科內利玆最終嘗到他自己的島嶼正義:他獲判死刑。他被砍掉雙手並絞殺。但這個恐怖事件引發了一個令人感到不安的人性問題:倘若當時科內利玆不在船上,是否可以避免這場大屠殺?或者自然會有別人來領導他們做這件事?
燈塔島以東四千英里處,澳大利亞另一邊有一座隸屬於東加群島的荒島,名叫阿塔島(‘Ata)。一九六五年時,有六名十五至十七歲的男孩逃出寄宿學校,他們偷了一艘漁船向北航行。第一天他們只前進了五英里就決定下錨休息過夜。在他們試著入睡時,一陣暴風劇烈地搖晃他們那艘長二十四英尺的船,結果扯起船錨。超級強風很快就吹壞船帆,還摧毀掉船舵。等到天亮時,男孩們無法操縱船隻,也無法航行,只能隨著洋流漂浮。他們連續八天沿著海岸向南前進,完全不知道回家的方向。
當這六名青少年開始失去希望時,他們望見遠方有一片隱約的綠意。那是阿塔島,一座植被濃密的崎嶇島嶼。他們駕駛那艘只能有限度操縱的受損漁船,等到漂近岸邊時便棄船游泳上岸。在被沖進無情的汪洋之前,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他們終於成功上岸,雖然被岩石割傷,但活了下來。
阿塔島周圍的峭壁使得登島變得困難,沒想到卻成為遭遇船難的男孩的生存助力。鋸齒狀的岩石是海鳥築巢棲息的完美場所,他們開始合作架設陷阱捕鳥。由於找不到淡水,他們只能隨機應變吸食海鳥血液。在新家四處搜尋後,他們升級到以椰子水解渴。最終他們的三餐從生食變成熟食,因為他們生起第一把火。男孩們商量好必須使餘火持續燃燒,絕不能讓它熄滅。他們於是輪流看顧餘火,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這條生命線讓他們得以烹煮魚肉、海鳥和甚至烏龜。
在通力合作下,男孩們的生活水準進一步提升。他們接連四天合力從島上大樹的根部一滴滴收集淡水。他們挖空樹幹來蒐集雨水,還用棕櫚葉搭建出一間簡陋的房屋。他們每件事都分工合作,沒有人當領導者。沒有鑲金邊的裝飾和長襪、沒有大聲下達的命令、沒有為了鞏固權力而策劃的陰謀,也沒有殺人事件。當他們征服這座島嶼時,成功和失敗都由大家平均分擔。
遭遇船難六個月後,當中一名男孩特維塔.法泰.拉杜(Tevita Fatai Latu)在每日例行獵捕海鳥時滑倒,結果摔斷了腿。其他五名男孩連忙過來幫助他,利用傳統東加方法,烤熱椰子樹莖製作出夾板,將骨頭固定復位。接下來的四個月,特維塔無法走路,但其他男孩一直照顧他,直到他能再度處理日常瑣事。
他們不時發生爭執。(六個人整天形影不離,菜單是一成不變的海鳥和烏龜肉,難免讓人偶爾脾氣失控。)然而一旦爆發衝突,男孩們會識相地分開。意見嚴重分歧的男孩會各自待在島上的不同地點,有時長達兩天,直到他們冷靜下來,可以再度合作求生存。過了一年多後,他們開始體認到這種新生活不是暫時的,因此得有長期安頓下來的打算,他們藉由製作粗陋的網球拍和舉行比賽、安排拳擊賽和一起健身來度日。為了避免耗盡海鳥存糧,他們同意限制每人每天的食物量並開始嘗試種植野生豆子。
在男孩們遭遇船難十五個月後,一個名叫彼得.華納(Peter Warner)的澳洲人開著他的漁船找尋捕捉螯蝦的地點。當他靠近一座無人居住的島嶼時,他發現一件不尋常的事。「我注意到峭壁上有燒焦的痕跡,這在熱帶地區並不尋常,因為在那麼潮濕的大氣環境中,不可能引發叢林野火。」現年八十九歲的華納回想。接下來,他看見令人驚奇的景象,一位留著十五個月的長髮的裸體男孩。男孩們大聲吶喊並揮舞著棕櫚葉,希望引起這艘船的注意。當船靠得夠近時,男孩們跳進海中,開始游向他們從沒想到會出現的救星。華納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知道這些男孩是否是被放逐到島上的囚犯,這項懲罰專門留給玻里尼西亞社會中最壞的壞蛋。「見到這些沒穿衣服、沒理髮,看起來健康的青少年,我有點驚慌。」他告訴我。華納將步槍裝上子彈,嚴陣以待。
當男孩來到船上時,他們客氣地解釋自己的身分。華納沒聽說有任何男孩失蹤,於是用無線電聯絡接線生,要他打電話到男孩在東加的學校證實他們的說法。二十分鐘後,流著淚的接線生告知華納,這些被認為已經死亡的男孩失蹤了一年多。「他們的葬禮已經舉行過。」接線生說。男孩被帶回東加與家人團圓。在他們獲救後,當中年紀最大的席歐內.法圖阿(Sione Fataua)說起他對生還返家的焦慮:「我們當中的幾個人有女朋友。或許她們已經不記得我們?」
如同荷蘭歷史學家羅格.布萊格曼(Rutger Bregman)所言,「真正的《蒼蠅王》是關於友誼和忠誠的故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如果能夠依賴彼此,我們會更加強大。」華納依舊定期和其中一位遭遇船難的男孩一起航海,他認為這整起事件「大大展現人性光輝」。
兩座荒島、兩種互相牴觸的人性洞察。其一,一個渴望權力的人鞏固對別人的控制,以便剝削和殺害他們。其二,講求平等的團隊合作佔上風,合作成為最高的原則。我們要如何解釋其間的差異?
燈塔島有結構、有秩序、有等級,最終釀成悲劇。另一方面,阿塔島到處是崎嶇聳立的岩石,但男孩們在十五個月裡所雕鑿出來的社會卻是一片平坦。兩個衝突的荒島故事引發不同的問題。我們是否因為壞人或壞的階級制度而注定被剝削?為什麼這世界上似乎有許多像科內利玆這樣的領導者在掌權,而像阿塔島男孩的人卻何其地少?
還有,如果你和同事被困在荒島上,你是否會推翻老闆,像東加男孩那樣平等合作來解決問題?或者像在燈塔島上,以血腥的方式奪取權力和支配力?你會怎麼做?
本書回答四個主要的問題。
第一,是否比較壞的人會獲得權力?
第二,權力是否使人變得更壞?
第三,我們為什麼讓那些顯然不該掌權的人控制我們?
第四,我們如何確保讓不會腐化的人掌權,並公正地行使權力?
過去十年來,我一直在世界各地研究這些問題,從白俄羅斯到英國、從象牙海岸到美國加州、泰國到突尼西亞以及澳大利亞到尚比亞。作為政治科學家的部分研究,我訪談了不同的人——主要是濫用他們的權力做壞事的壞人。我會晤教派領導者、戰犯、暴君、政變策劃者、刑求者、雇佣兵、將軍、鼓吹者、造反者、貪污的執行長以及被定罪的罪犯。我試著釐清是什麼讓他們發揮作用。了解他們,以及研究他們所處的體制——是阻止他們的關鍵。他們之中有許多人瘋狂且殘忍,有些則仁慈和具有同情心。但他們有一個共通的特點:他們行使巨大的權力。
當你和一個犯下戰爭罪的叛軍指揮官握手,或者與折磨敵人、冷血無情的暴君共進早餐時,你會訝異於他們鮮少符合諷刺漫畫中的邪惡形象。他們往往很有魅力,會開玩笑且面露笑容。他們乍看之下並不像怪物,但有許多確實是惡人。
年復一年,我努力想解開這些揮之不去的謎題。刑求者和戰犯是否是全然不同的類型,或者他們只是我們偶爾會在辦公室或鄰里中遇見的小暴君的極端加強版?未來的惡人是否就藏身在我們之中?在適當的條件下,是否任何人都有可能變成惡人?果真如此的話,那麼我們從嗜殺的暴君身上所學到的教訓,能否用來減少社會上較小規模的濫權問題。這是一個尤其迫切需要解決的謎題,因為當權者不斷地令我們失望。當你告訴別人你是一個政治科學家,他們接下來往往會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有這麼多糟糕的人在掌權?」
但另一個謎題持續要求我們給予解答:這些人是否因為握有權力而變得糟糕?我自己也心存疑惑。另一個可能性在困擾著我:因為權力而變得更壞的人,他們是否只是冰山的一角。或許有更龐大、更嚴重的問題潛伏在波濤下,等待被發現,等著我們去解決。
讓我們先從傳統觀念說起。每個人都聽說過「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絕對使人腐化」這句名言。大家普遍相信這句話,但事實是否果真如此?
幾年前我走訪了馬達加斯加,那是非洲海岸外一個紅土漫布的島嶼。人人都知道馬達加斯加有可愛的環尾狐猴,但它同樣也是一個有趣物種的產地:腐敗的政治人物。馬達加斯加主要由無賴統治,他們從地球上最貧窮的三千萬人身上榨取利益。在馬達加斯加,一份拿鐵咖啡加鬆餅就得花光一般人整週的所得。雪上加霜的是,有錢人往往剝削窮人。我在那裡遇見了馬達加斯加最富有的人之一:島上的優酪乳大亨拉瓦盧馬納納(Marc Ravalomanana)。
拉瓦盧馬納納出身貧寒。為了幫助家計,五歲的他會提著幾籃水田芥,向搭火車路過學校的乘客兜售。某天他交上意想不到的好運:鄰居送給他一輛腳踏車。年幼的拉瓦盧馬納納於是開始騎車到附近的農場,索討剩餘的牛奶並將它們變成自製的優酪乳。在生意剛起步時,他便試著回饋貧困的社區。他在當地教會當志工,或者在唱詩班裡唱歌,除此之外便是騎著那輛搖搖晃晃的破單車,一路叫賣優酪乳,一罐又一罐、年復一年發展出他的事業。
到了一九九○年代後期,拉瓦盧馬納納已經成為馬達加斯加的乳品業大亨,島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二○○二年,他成為拉瓦盧馬納納總統,在幾乎每個人都一窮二白的國家,身為精明的政治人物,他深諳白手起家的故事具有何等價值。擔任總統的拉瓦盧馬納納承諾帶來改變,起初,他履行了諾言。他的政府投資興建道路、取締貪污並以超高的經濟成長率根除貧窮。馬達加斯加變成全世界成長最快速的經濟體之一。這似乎是個成功的寓言故事,一個出身寒微的好人排除萬難,成為明智公正的統治者。
我決定去拜訪拉瓦盧馬納納。當我來到他那有如宮殿般的宅第時,他正穿著滾上白條紋的海軍藍Nike運動服走出前門。他滿面笑容地握住我的手,領著我入內。他帶我參觀他的訓練室,他從早上五點開始就一直在這裡做健身操。(「這是讓你保持敏銳的心智,以便做出重大決定的唯一辦法。」他告訴我。)接著他指向一座用來敬拜耶穌、裝飾華麗的定製神龕,這是某種火車模型版的伯利恆,上面有一具巨大的木製十字架俯臨著微型化的城鎮。我們走上樓,來到走廊盡頭時,他打開兩扇桃花心木製的大門。一張巨大的桌子出現在門後。桌面上擺滿食物、成堆的熱可頌麵包、以各種方式烹製的蛋、五種果汁,以及足夠餵飽他兒時村莊整整一星期的優酪乳。兜售水田芥的貧苦生活早已離他遠去。
儘管有拉瓦盧馬納納的幕僚長陪著我們,但只安排了兩個座位,一個給他,一個給我。我坐了下來,打開筆記本,伸手要拿筆,這才發現我忘了帶筆。
「沒問題。」拉瓦盧馬納納說,「我們或許貧窮,但並不缺筆。」他拿起叉子旁的小鈴鐺搖了起來。幾秒鐘後,兩名員工衝進房間,每個都希望搶先來到桌子旁。
「筆。」拉瓦盧馬納納厲聲說。
兩人匆忙離去,三十秒後回來,手上各抓著一支嶄新的原子筆,搶著得到讚美。動作比較慢、沒有獲得讚美的那個人看起來情緒低落。
這時拉瓦盧馬納納開始辦正事。他準備要在下次選舉中奪回總統寶座。他熱切地看著我。
「我從Google上得知你當過競選顧問。」他說,「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贏得選舉?」
這個問題讓我猝不及防。我去那裡是為了研究他,而不是當競選顧問。但我想要建立交情,只好臨場發揮。「我在明尼蘇達州幫忙處理州長競選活動時,我們想出一種有效的招數。我們在八十七天內走訪了全部八十七個郡,以顯示我們關心整個明尼蘇達州。馬達加斯加總共有一百十九個區,你不妨在一百十九天內走訪完這一百十九個區?」
他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你可以利用這個下鄉行程,搭配你的白手起家形象。你只需騎著腳踏車到每個城鎮,提醒人們你曾有過販售優酪乳的童年,藉以顯示你了解貧窮的滋味。」他點點頭,轉身對他的幕僚長說,「去買一百十九輛腳踏車。」
拉瓦盧馬納納對於如何出奇制勝打贏選戰並不陌生,他對打破規則也無所顧忌。二○○六年時,他雖然佔有再度當選的優勢,但他不願意冒任何風險。他運用了一個新奇的手法來操縱選舉:他迫使他的主要對手被流放,然後阻止他返回家鄉登記參選。每當他的對手設法想回到馬達加斯加,拉瓦盧馬納納就拿起電話,下令關閉島上所有機場,導致對手所搭乘的飛機掉頭返航。這個辦法奏效了。由於這個對手不准從海外登記參選,所以不在候選人名單中。拉瓦盧馬納納於是大獲全勝。
二○○八年,拉瓦盧馬納納,一個出身寒微,參加教堂唱詩班和當過慈善志工的人——變得貪婪。在掌權六年後,他的內心似乎已經被某種事物改變。在一個每人年平均所得只有幾百美元的國家,他花費六千萬美元的國家基金購買了一架總統專機(有點野心勃勃地命名為「空軍二號」)。他設法將這架飛機的牌照登記在自己名下,而非馬達加斯加政府。拉瓦盧馬納納年復一年地掌握權力,他腐化的程度似乎越來越嚴重。
最終這將證明是他垮台的原因。二○○九年,一名暴發的廣播節目主持人轉行從政,他組織了抗議拉瓦盧馬納納總統的活動。這位前主持人在廣播節目中慫恿和平抗議者遊行到總統府。在他們到達時,保護優酪乳大亨的士兵朝他們開火。數十人被射死,激起人們的憤怒。街道上的血跡剛被清洗掉不久,拉瓦盧馬納納便在政變中被推翻,接管政府的軍方擁立這位主持人上台。
或許傳統看法是對的:權力確實使人腐化。五歲時的拉瓦盧馬納納只夢想著從兜售水田芥晉級到販賣優酪乳,他規規矩矩地做生意,為人並不殘暴。他幫助的是別人而非自己。但掌控馬達加斯加似乎改變了他,使他變得更壞。但這或許不是拉瓦盧馬納納的錯。那位廣播節目主持人總統最終可能變得比他所取代的乳品業大亨更腐敗。假使你或我突然被擁立為這個以貪腐而聞名的島國總統,我們也可能會墮落。這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然而傳統觀念有時錯得離譜。假使權力並不會讓我們變得更好或更壞呢?假使權力只吸引某些類型的人——而那些人恰恰是不應該掌權的人?也許最想要權力的人正好是最不適合掌握權力的人。也許渴望權力的人比較容易墮落。
如果你曾閱讀通俗的心理學書籍,你很可能聽說過一個惡名昭彰的研究,這個研究似乎暗示權力確實使人腐化。只是有個問題:關於這個研究,你以為你知道的一切其實是錯的。
一九七一年暮夏,史丹佛大學的研究者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Zimbardo)在心理學系的地下室搭建一座模擬監獄。他招募了十八名大學生參與一項準科學研究,目的在判定社會角色是否會改變一般人的行為到不像話的程度。這個假說相當簡單:人類行為變化莫測。我們會配合我們所扮演的角色,或者說我們所穿的制服。
為了測試這個假說是否為真,津巴多隨機指派其中九名自願參與者為「守衛」,其他九名參與者則成為「囚犯」。為了為期兩週、每天十五美元的報酬,他們必須進行一場過於真實的刑事司法角色扮演。接下來發生的事,如今變得惡名昭彰。守衛幾乎立刻開始虐待囚犯。他們用滅火器攻擊囚犯,拿走囚犯的床墊並強迫他們睡在混凝土地板上。扮演守衛的大學生剝光同儕的衣服,只為了顯示誰是老大。權力似乎使他們變得可怕。
在喪失人身控制權後,原本自豪、外向開朗的大學生變得封閉保守和順從。一名守衛在虐待完他的大學同儕後,命令囚犯排好隊以便羞辱他們。
「以後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謝謝你,矯正官。」一名囚犯回答。
「再說一遍。」
「謝謝你,矯正官。」
「說『上帝保佑你,矯正官』。」
「上帝保佑你,矯正官。」
這項研究原本要持續進行兩個星期,但當津巴多的女朋友來探訪這座模擬監獄,她被所目睹的境況給嚇壞了,六天後,她說服津巴多停止了實驗。研究結果發表之後,舉世震驚。有人為此製作紀錄片,也有人寫書。證據似乎相當明確:權力能召喚出我們每個人心中的惡魔。
但這當中藏了一個圈套。看似直截了當的史丹佛監獄實驗故事,不是這麼清楚明白——這已成為心理學的傳統看法。守衛之中只有一些人濫用權力。有些守衛拒絕濫用權力,並給予大學生囚犯尊重的對待。因此,即便權力真的使人腐化,是否有人比其他人更加不受影響?
此外,如今有些囚犯和守衛表示,他們當年只是在進行表演。他們相信研究人員想要看見一場表演,於是便給他們一場表演。近來被揭露的實驗準備階段錄音,已經讓人質疑這些參與者是否因為受到指示而對囚犯苛刻,並非自然而然變卑鄙。因此,情況比我們被引導去相信的還要撲朔迷離些。
但即便有這些提醒,這個實驗仍然教人感到心寒。一般人如果在合適的環境下,是否都有可能變得殘酷和邪惡?一旦我們控制了別人,我們是否全都是等著被揭下面具的虐待狂?
幸好答案可能不是如此。津巴多的結論並沒有考慮到該研究的一個重要層面:參與者的招募方式。研究人員為了找來囚犯和守衛,在當地報紙刊登了以下的廣告:
徵求男性大學生參與監獄生活的心理學研究。自八月十四日起,為期一至兩週,每日報酬十五美元。欲知詳情與應徵,請洽……
二○○七年,西肯塔基大學的研究人員注意到廣告中似乎微不足道的細節。他們感到納悶,這是否已經不慎使該研究產生偏差。為了找出答案,他們複製了這則廣告,只將十五美元改成七十美元(因應一九七○年代以來的通貨膨脹所作的調整)。除此之外,更新後的廣告中每個字都一模一樣。後來,他們又創造一個新廣告,除了一個關鍵的差異,其他部分都相同:「參與監獄生活的心理學研究」改成「參與心理學研究」。他們在某些大學城放置「監獄生活」廣告,在其他大學城放置「心理研究」廣告。其概念是讓一組人自願參加監獄實驗,而另一組參加一般心理學研究。回應這兩則廣告的人會有什麼差異嗎?
招募期結束後,研究人員要求未來的研究參與者接受心理篩選和徹底的人格評估。他們的發現十分驚人。相較於回應一般心理學研究廣告的人,那些回應監獄實驗廣告的人在「侵略性、獨裁主義、馬基維利主義、自戀和社會優勢」的測量項目獲得相當高的分數,而在「同理心和利他主義傾向項目的得分明顯偏低」。只不過是在廣告中包含了監獄這個用語,結果便招來不成比例的一批殘酷成性的學生。
這個發現可能翻轉了史丹佛監獄實驗的結論,在根本上改變我們對權力的了解。史丹佛監獄實驗並沒有證明被賦予權力的一般人會變得殘酷,而是可能證明了殘酷成性的人會尋求權力。或許我們倒因為果。或許權力只是一塊吸引壞人的磁鐵,而非使好人變壞的一種力量。依此構想,權力不會使人腐化——它吸引腐敗者。
但仍有另一個謎。即便不適合掌權的人被權力吸引,他們為何似乎很容易獲得權力?畢竟在現代社會中,大量的控制不是奪取來的,而是被給予。執行長不必與中階經理進行格鬥士般的戰鬥,就能進駐邊間辦公室。懦夫和腐敗的政客,至少在民主政體中,需要一般大眾支持他們掌權。近來所揭露關於史丹佛監獄實驗的事,提升了壞人受權力吸引的可能性。但我們又為什麼容易因為錯誤的理由,而將權力交給不對的人?
二○○八年,瑞士研究人員進行一項實驗來測試這個假說。他們招募了六百八十一名當地兒童,年齡介於五歲到十三歲之間。這些孩童被要求玩一個電腦模擬遊戲,他們必須為一艘即將出航的船做出相關的決定。每個孩童都得依據出現在螢幕上的兩張臉,為他們的數位船挑選一位船長。此外沒有其他資料。如此的設計是為了迫使這些孩童決定:對你而言誰看起來像是個好船長?誰似乎可以成為你想像中的船隻的有效領導者?
孩子們不知道的是,這兩個可能的船長人選並不是隨機搭配。他們是最近在法國國會選舉中競選的政治人物。成對的臉隨機分配給這些孩童,但他們所看見的每一對組合都包含了勝選者和第二高票。研究的結果相當驚人:孩子們挑選出來的船長,有高達百分之七十一的機率是贏得選舉的候選人。當研究人員改以成人為對象,進行相同的實驗時,他們驚訝地發現近乎相同的結果。研究結果有兩方面值得我們注意。首先,連兒童都能光憑長相就準確辨識出勝選者,突顯出我們對於領導潛力的評估方式是多麼膚淺。第二,在挑選掌權者時,兒童和成人的認知歷程並無根本上的差異。此事賦予憑表象(at face value)相信人這個片語新的意義。進一步的證據指出,我們挑選領導者的能力是有問題的,其他幾項研究也顯示在群體討論中,更具攻擊性或表現粗野的人會被視為比更樂意合作或更溫順的人,看起來更有權力和更像領導者。
沒錯,事情越變越複雜。權力可能使好人腐化,但也可能吸引壞人。身為人類,不知怎的我們似乎因為壞的理由而被壞的領導者吸引。
不幸的是,這種複雜性才只是起點,還有另一個需要考量的難題。假使掌權者之所以做壞事,並非因為他們原本就是壞人,不是因為得到權力之後變壞,而是因為他們受困於壞的體制呢?這個想法非常有道理。畢竟奉公守法可能會讓你在挪威晉升,但保證你永遠無法在烏茲別克獲得權力。這有助於解釋為什麼某些位高權重者是真正的了不起——他們一心幫助別人而非幫助自己。因此權力的誘惑和掌握權力的影響可能得視背景而定。幸好,背景和體制是可以改變的。這帶給我們一些好消息:或許我們不是注定要活在一個無法避免科內利玆式濫權領導的世界。
在印度班加羅爾(Bangalore)所進行的研究為上述的樂觀看法提供了一些證據。研究人員想看看什麼類型的人會被公職吸引,當地公家部門是以貪污受賄而聞名。印度文官提供了合適的試驗場,因為他們的貪污腐敗可謂惡名昭彰。人人都知道在班加羅爾當公務員有機會獲得灰色收入。在這個由兩位經濟學家所設計的實驗中,數百名大學生被要求投標準的骰子四十二次並記錄結果。當然,投骰子的結果全憑運氣。然而在投骰子之前,他們被告知如果他們運氣好,投出更高的點數,會獲得更多報酬。投出更多的四點、五點和六點可以賺到更多現金。
但由於結果是自行報告,學生可以謊報他們投骰子的結果。許多人的確這麼做。投出六點的次數佔百分之二十五,而一點只有百分之十。藉由統計分析,研究人員可以確定,如此偏差的結果不可能是因為運氣。有些學生甚至厚顏無恥地宣稱他們接連投出四十二次的六點。但這些數據透露出蹊蹺:在實驗中作弊的學生,他們的職業志向不同於誠實記錄的學生。比起一般學生,自行報告出造假的高點數的學生,有更多人表示他們想要加入腐敗的印度文官體系。
丹麥的另一組研究人員也做了類似的實驗——這個國家的文官體系乾淨且透明,卻獲得相反的結果。誠實地自行報告點數的學生更想要擔任公務員,而說謊的學生尋求能讓他們以骯髒手段致富的職業。腐敗的體制吸引腐敗的學生,誠實的體制吸引誠實的學生。或許這無關權力使人改變,而是與背景有關。好的體制能創造出以合乎道德的方式追求權力的良性循環。壞的體制則創造出讓人們為了爬到最高位,樂於說謊、欺騙和偷竊的惡性循環。如果這是事實,那麼我們應該關切的不是掌握權力的個人,而是修補不健全的體制。
關於這些惱人的複雜謎題,我們有一系列可能的解答。第一,權力讓人變得更壞——權力使人腐化。水田芥變成優酪乳帝國,在你還會意不過來之前,你已經匆匆投入選戰,用不屬於自己的錢買飛機。第二,並非權力使人腐化,而是比較糟糕的人會被權力吸引——權力吸引腐敗的人。心理病態的藥劑師忍不住要在一艘注定滅亡的船上攀登到最高位,而虐待狂無法抗拒穿上制服,用警棍毆打囚犯的誘惑。第三,問題不在掌握權力或追求權力的人身上,而是我們因為壞的理由而被壞的領導者吸引,我們還傾向於授予他們權力。我們的船長是基於不理性的原因被挑選出來——不只是想像中的船。當他們帶領我們撞上礁岩時,我們只能怪罪自己。還有第四,我們不應該將重點放在個別的掌權者,因為一切都取決於體制。壞的體制產生壞的領導者,只要創造出正確的背景環境,權力就能使人淨化而非使人腐化。
這些假說是關於人類社會的兩個最基本問題的可能解釋:誰得到權力以及權力如何改變我們。本書會提供答案。
第一章
引言
到底是權力使人腐化,或者腐敗的人受權力吸引?侵吞公款的企業家和殺人的警察是壞制度的必然結果,或者他們原本就是壞人?暴君是後天造就或生來如此?如果你被推上權力的寶座,中飽私囊或折磨你的敵人的新誘惑,是否會讓你心癢難耐而最終使你屈服?有點出人意料的是,我們可以從兩個被人遺忘的遙遠島嶼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遠在澳大利亞西部海岸外,有一小塊名為燈塔島(Beacon Island)的陸地勉強浮出於海面。島上覆蓋著矮小的青草,三角形的海岸線周圍是米黃色沙灘。如果你站在島上的某端,對著另一端投出棒球,它大...
推薦序
【導讀】
一張精心繪製的暴君知識地圖
【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副研究員】陳嘉銘
在這本書中,政治科學家布萊恩.卡拉斯教授採取了當代最新穎的科學方法試圖去解開一個最古老的政治問題:「如何阻卻暴君統治我們?」
先讓我們回到荷馬的《伊里亞德》這部最古老的西洋文明經典,它的核心主題就是「暴君」。希臘聯軍在征伐特洛伊城途中,掠奪了許多城鎮和神殿。被劫掠的阿波羅神殿的祭司帶了數不盡的禮物到希臘聯軍陣營,請求歸還他的女兒克律塞伊絲。但是希臘聯軍的統帥萬王之王阿格曼儂貪圖克律塞伊絲是他個人分得的戰利品,拒絕歸還。被驅逐的神殿祭司祈禱阿波羅為他主持公道,阿波羅回應了他,發射神箭,燒了希臘聯軍九天九夜,帶來可怕的瘟疫。阿奇里斯作為希臘聯軍中英雄中的英雄,在第十天主動召集聯軍會議,要求阿格曼儂歸還祭司的女兒。被挑戰的阿格曼儂不甘情願地做了,但是同時下令奪走阿奇里斯的戰利品—有美麗臉頰之名的女人布里賽絲作為補償。
兩個巨大英雄的衝突開啟了《伊里亞德》的序幕。荷馬是古希臘人最心愛的作家,沒有文明比古希臘羅馬人對政治更如癡如醉、更了解政治。政治的核心舞台是暴君以及挑戰他的英雄。然而,《伊里亞德》中最扣人心弦的主角,阿奇里斯這位唯一堅持原則挑戰暴君的最勇敢的英雄,並沒有比阿格曼儂好到哪裡去。被奪走布里賽絲的他耽溺在自己的憤怒之中,咀咒而且殘忍地放手讓希臘聯軍幾乎完全覆滅。如果讓阿奇里斯當君王,他剛愎自用和殘忍的脾性,恐怕也會是一個暴君。古希臘人崇拜英雄,英雄有能力一手挽救城邦,但是英雄也容易淪為暴君。柏拉圖的《理想國》的主題無非是如何教育英雄不會成為暴君。這是古希臘人的智慧,區隔暴君和英雄的那條線很細微。
讓我們等一下再回到古代暴君。卡拉斯教授在本書中採取的方法,令人十分振奮而且大開眼界,他綜合了多個領域的研究方法,包括了心理學實驗、動物實驗、演化生物學、計算生物學、考古學、腦神經科學、經濟學、電腦科學、人類學和田野訪談等等。他非常大膽和有創見地把這些不同學科的最新研究成果結合起來。書中描述了許多有趣又充滿洞見的心理學實驗,穿插了各種真實的小故事,讓這本書讀起來非常過癮。他結合了自己多年採訪世界各地掌權者的田野資料,很有系統地把我們擁有的各種暴君相關的知識碎片,拼成了一個具備完整視野的暴君知識地圖。他希望這樣的知識地圖可以幫助我們在未來阻卻暴君統治。
當我們問「暴君為何統治我們」,這本書最刺激的核心主張挑戰了我們一個日常相信的格律。這個非常知名的自由主義格律阻礙了我們完整地思考暴君的問題。這句格律是阿克頓勛爵廣為流傳的句子:「權力讓人腐化,絕對的權力讓人絕對地腐化。」關鍵在——這句話不完全對,但也不全錯。如果你完全相信這句話,你可能會認為阻卻暴君的一切關鍵都在制度,任何人站在擁有權力的位置之上,這個人就會無可避免地腐化。這樣的想法雖然有很好的警世效果,可是它讓我們只把注意力放在權力的制衡和監督的設計,因為它假設了所有人都會腐化,所有掌權政治人物都是壞的,其他問題都不這麼重要。
我們可能認為我們的日常觀察確實符合阿克頓勛爵格律,幾乎所有掌握權力的政治人物都看起來很糟糕。可是卡拉斯教授提醒我們這樣的觀察犯了許多錯誤。我們看完這本書後,可以更完整地看到政治過程的全貌,完整的政治過程包括了幾個不同階段:第一階段、人最原初的自然天性(書中第二章);第二階段、社會中有不同種的人(第三章、第五章);第三階段、有些人被吸引去尋求權力(第三章);第四階段、有些人在競爭中獲得權力(第四章);第五階段、不同的制度環境讓人採取不同的社會道德行使權力(第六章);第六階段、掌握權力的人行使權力,讓他們容易看起來腐化(第七章);第七階段、權力對人有正面也有負面影響(第八章、第九章);第八階段、不同的制度如何協助我們挑選出好人以及如何讓掌權者更好地使用權力(第十、十一、十二章)。
阿克頓勛爵格律只讓我們注意到第七階段權力對人的負面影響,導致我們在第八階段能夠注意到的制度機制也相當有限。卡拉斯教授在本書中娓娓道來,告訴我們目前的社會研究在每一個階段可以給予的最好的答案,並且在第八階段提供了比制衡和監督更豐富的阻卻暴君的制度建議。
卡拉斯討論的第一階段人的本性特別有意思。卡拉斯教授指出,晚近的生物計算學、演化論、心理學實驗、考古學和歷史動力學告訴我們一些人性的事實。沒錯,所有黑猩猩都渴望權力支配,我們人類和黑猩猩有百分之九十八點八的基因相似度。可是另外百分之一點二的DNA差異卻讓人類擁有一千五百萬個和黑猩猩不同的基因字母。其中的一些基因片段導致了黑猩猩和人類的根本差異。例如,三歲兒童的合作實驗證明了人類擁有黑猩猩絕對沒有的公平合作本能。再者,考古學的證據指出,在智人三十萬年的存在時間裡,因為人類的投擲能力,導致肌肉和體型不再絕對重要,因此這三十萬年的絕大多數時候,人類處於約二十到八十人的平等主義社會,一點都不像黑猩猩社會。一直到大約西元前八千年,因為農業發展和耕地有限性,控制土地的征服與戰爭變得頻繁。具有人口優勢的社會,在遠距武器的戰爭中具有絕對優勢。又因為只有階級社會才能發動大規模的集體行動,贏得戰爭,這導致了國家和階級社會的興起。今日所有人類社會因此都是國家和階級社會。
卡拉斯從這些晚近研究獲得的心得是:階級社會是演化的必然結果。階級社會沒有好壞可言,只是大型社會賴以進行合作和協調的唯一方法。同時,卡拉斯認為,就人類這個物種而言,依據演化的觀點,有許多渴望權力支配的人存在是必然的,因為他們藉由控制權力掌握順利的繁衍。這些人在每個社會都存在,只是在史前平等社會,不想受統治的人們壓制了他們。這是卡拉斯整本書的核心假設,渴望權力支配的這群人,獨立於教育、制度和文化的影響,在每個社會必然存在。
在第二、第三階段,卡拉斯進一步討論渴望權力支配的這群人。確實,我們日常生活觀察到的掌權者都傾向濫用權力,但是我們只有「權力腐化人」的阿克頓勛爵解釋嗎?另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倖存者偏差。會不會是因為進入權力體系的人、在權力競爭獲勝的人、在權力體制中留下來的人,主要都是會被權力腐化的人?所以我們觀察到的掌權者其實只是三重篩選下的倖存者。會被權力腐化的人才能成為持續的掌權者。
卡拉斯主張,我們這個社會有兩種人,一種是不會被腐化的人,他們不想要權力,一種是會被腐化的人,他們渴望權力。卡拉斯從基因研究強調了這個區分的合理性,有些人的基因序列讓他們更想支配其他人。他也從心理學和心理變態量表、皮膚傳導反應、神經科學、核磁共振掃描、穿西裝的蛇的比喻,描繪了具有自戀、馬基維利主義和心理變態(psychopath)的暗黑三元素的渴望權力支配、會被腐化的人,他們容易被權力吸引。如果這些人在社會之中,我們需要減少重要職務對這些人的吸引力。卡拉斯在第十章討論了如何招募不會腐化的人,例如招募警察的廣告,我們不該強調控制、武力與威勢,而應該強調鄰里間的照顧與合作。
在第四階段,卡拉斯從演化錯配的觀點解釋我們為什麼會傾向選擇錯誤的領導者。關鍵在最近二十萬年來,人類的大腦沒有持續演化,我們的許多天性被史前時代的心智支配。我們傾向挑選史前時代的優秀戰士的領導者樣板,因此容易被體型高大、氣勢逼人的男性吸引。而且史前時代排斥外人的心智,也持續讓我們排斥和我們不同的人,史前大腦心智加上我們持續吸收的種族主義文化,我們傾向依據種族和長相選擇領導者。我們的史前大腦心智傾向選出來領導者,並不適合當代社會,這就是演化錯配。而善於操弄人的心理變態者很容易利用我們這些天生缺點。卡拉斯討論到盲選、抽籤、評審委員多樣化和匿名化的重要性,可以幫助我們排除這些史前心智的偏見。
在討論第七階段阿克頓勛爵格律「權力腐化人」之前,卡拉斯先排除了兩個因素,一是人沒有變壞,但是壞的制度讓人只能選擇壞的行為(第六章)。二是表面看起來掌權者變壞濫權,但這只是因為掌握權力者無法避免的選擇,被放大檢視而已(第七章)。
在第七階段(第八章、第九章),卡拉斯從幾個心理學實驗說明,掌握權力確實會使人比較缺乏同情心、有錯覺自己可以控制風險、不守規則、粗魯冒失、苛刻對待他人、常有刻板印象、少用道德推理、常論斷別人行為。不過卡拉斯自己也指出這些實驗的缺陷,因此我們不是很確定這幾個實驗可以做出堅實的結論。卡拉斯繼而從動物實驗的結果去解釋權力可以改變我們的身體。擁有社會權力的恆河猴,因為權力而改變了牠們的大腦,牠們有更多的多巴胺D2受體,因此比較有能力拒絕對古柯鹼上癮。狒狒的研究也發現位於最高位的狒狒,壓力最大、老化愈快,而擁有權力但是壓力小的老二卻最為健康。這兩章並沒有充分證實阿克頓勛爵格律,但是心理學和動物實驗看來是相當有趣的方法。
卡拉斯最後提出了十個改革制度的教訓,其中最有趣的是他討論到心理學家特洛普提出的四種心理距離。和治理對象的距離愈遠,我們的道德抑制愈低,愈可能恣意殘酷,但是距離太近,卻會被疲勞和多愁善感蒙蔽。因此我們需要適當的距離讓掌權者同時保持同情和冷靜。
卡拉斯特別青睞心理學、演化論和生物學對我們的啟發。以下我將舉例一些政治學的古典文獻對暴君的討論,期待能和這些晚近科學研究進一步對話。
卡拉斯的核心假設是每個社會都有兩種人,渴望權力、會腐化的人以及不渴望權力、不會腐化的人。對他來說這是演化的結果,在每個社會自然存在,我們需要防範、監督前者,挑選後者掌握權力。但是這樣的假設導致卡拉斯沒有去問三個問題:
第一、渴望權力支配的人,也可能是對社會最有貢獻的人。他們或許傾向濫用權力,但是如果我們只想著如何阻止他們掌握權力,不僅我們社會將會錯失這些人才,我們也會對渴望權力的人有不健康的敵意。
讓我們回到前面提到的《伊里亞德》。古希臘人認為,英雄是那些真正有能力解救城邦的人,他們值得最高的榮譽,沒有比政治職務更高的榮譽。英雄也正確地自認為自己是最傑出的人,他們熱愛榮譽,當城邦出現危機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接管統治權力,指揮眾人,勇敢地化解危機。可是他們同時也非常自我主義、驕傲、過度自信,渴望權力,他們容易殘忍、濫權和剛愎自用,容易成為暴君。確實有極少數的政治領袖可以結合古希臘英雄的能力和勇敢、以及基督教的謙卑和同情美德,例如莎士比亞筆下的亨利五世。但是大多時候我們難以魚與熊掌兼得。如果我們像古希臘人更立體的了解渴求權力的人、會腐化的人,或許我們就不會對所有對政治權力飢渴的人都有敵意,也比較知道何時讓他們在正確的位置上,這似乎也是對權力比較健康的心態。
第二、渴求權力而且掌權之後會腐化的人,果真是演化無可避免的產物嗎?他們會不會是社會或者文化的產物?會不會有一種社會文化容易大量生產出這樣的人?尊敬人的平等的社會是否比較不會生產出這樣的人?
法國哲學家盧梭對自然狀態以及階級社會和國家起源的看法,和這些晚近研究的看法最接近。可是他認為階級社會的興起和人性的墮落同時發生。尤其在都市文明,每個人都腐化,每個人都用盡各種手段站在他人之上,以巨大的權力和財富吸引他人的羨慕。階級社會的自然發展必然導致暴君出現,因為當人人都是小暴君,他們將毫不遲疑地擁戴獨裁者的統治。盧梭認為,高度重視人的道德和政治平等的共和國,才能改善人性,遏阻暴君社會出現。當卡拉斯主張每個社會都自然有兩種人時,盧梭會問這兩種人是怎麼因為社會而產生。
第三、暴君有不同種類型,古代暴君和現代暴君很不一樣。希特勒、史達林和毛澤東這類現代暴君,自認為是天命之人,自認為有一股歷史潮流在他們背後,他們是歷史無可避免的結論、是未來的浪潮。現代暴君要在此世實現永恆和絕對的完美世界。他們要除掉所有阻礙完美的雜亂世界,因此摧毀(雜亂的)人類本身常常是絕佳手段。現代暴君生活都很素樸,他們和縱慾的古代暴君不同。古代暴君想要像天神宙斯一樣,擁有任何想要的東西,特別是性的縱慾。可是宙斯是有限的,祂不像基督教的神無所不能、無所不知,因此古代暴君的世界、慾望和目標也是有限的,他們需要奉承者,只會摧毀政治對手。但是現代暴君追求的是在此世實現無限的未來,這導致他們可以無差別的大量殺人。心理學、演化論和生物學似乎還無法解釋古代暴君和現代暴君的不同。我們似乎需要理解基督教的世俗化以及現代意識形態才能解釋現代暴君的恐怖現象。
本書最大的優點在卡拉斯教授結合了各種領域的最新研究去理解暴君這個古老的問題,它幫助我們更完整地拼湊暴君相關知識的政治地圖。作者對阿克頓勛爵格律的批評和補充,很大程度地幫助我們釐清了許多暴君相關的謎團。我們十分期待這些多領域的研究方法,繼續發展,在未來有一天或許可以和我們有關暴君的古典討論深刻對話。
【導讀】
一張精心繪製的暴君知識地圖
【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副研究員】陳嘉銘
在這本書中,政治科學家布萊恩.卡拉斯教授採取了當代最新穎的科學方法試圖去解開一個最古老的政治問題:「如何阻卻暴君統治我們?」
先讓我們回到荷馬的《伊里亞德》這部最古老的西洋文明經典,它的核心主題就是「暴君」。希臘聯軍在征伐特洛伊城途中,掠奪了許多城鎮和神殿。被劫掠的阿波羅神殿的祭司帶了數不盡的禮物到希臘聯軍陣營,請求歸還他的女兒克律塞伊絲。但是希臘聯軍的統帥萬王之王阿格曼儂貪圖克律塞伊絲是他個人分...
目錄
第一章:引言
第二章:權力的演化
第三章:飛蛾撲火
第四章:權力錯覺
第五章:小暴君與心理病態者
第六章:壞的制度或者壞人?
第七章:為何權力似乎使人腐化
第八章:權力使人腐化
第九章:權力如何改變你的身體
第十章:吸引不易墮落的人
第十一章:責任的重量
第十二章:受到監視
第十三章:等待辛辛納圖斯
致謝
第一章:引言
第二章:權力的演化
第三章:飛蛾撲火
第四章:權力錯覺
第五章:小暴君與心理病態者
第六章:壞的制度或者壞人?
第七章:為何權力似乎使人腐化
第八章:權力使人腐化
第九章:權力如何改變你的身體
第十章:吸引不易墮落的人
第十一章:責任的重量
第十二章:受到監視
第十三章:等待辛辛納圖斯
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