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析論
壹、前言
《孔雀東南飛》為漢代樂府詩,是中國五言敘事詩中最長篇。中國詩體自古多為重點綱要式的含蓄敘述,較少長篇大論式之詳論。《孔雀東南飛》一反往例,而以詩代文,將故事始末精微描摹,而中國古代由來已久的婆媳問題、父母對子女的權威教育及民間習俗,社會意識等,亦一一呈現在文字中,雖作者至今已不可考,而最初於南朝梁徐陵之《玉臺新詠卷一》所載,題為「古詩為焦仲卿妻作」,乃時人感於東漢末年府吏焦仲卿、劉蘭芝夫妻之摯愛,並為蘭芝所受不平待遇終至積怨自盡的悲劇所興發之文。全詩共三百五十七句,一千七百八十五字,樸實中帶有炫麗色彩,平述中宛見曲折、纏綿、悲壯的情意,閱者莫不為之動容,更甚有不禁為之淚溼襟衫者,非惟中國五言敘事詩中之最長篇,實乃個中之翹楚。推究其寫作原意,一則為蘭芝之沉冤昭雪,婆婆眼中的惡媳婦,其實不過是農業父系社會的小可憐,何嘗能欺下犯上、十惡不赦呢?二則經由對蘭芝的無限同情,導引大眾對女性人權的尊重,並呈現社會畸形心態的現象。以下由「孔雀東南飛」的內容與形式探討所呈現的家庭、社會問題與寫作技巧、特色;經由多重的省思,期盼對漢代婦女的角色,得以作更進一步的洞悉。
貳、《孔雀東南飛》所展現之時代意識
由《孔雀東南飛》一文內容分析,可經由三個層面論述,一為自古而有之家庭糾葛―婆媳問題,不知困擾過多少的夫妻、母子、婆媳,在此詩文中可清晰洞見之;二為社會意識的突顯,在古代的婚嫁中呈現出對女性明顯的歧視,弱勢婦女的悲苦情,油然可見;三為民間習俗的展現,漢代婦女的服飾、民間節慶的風俗,除文學鑑賞之美外,更令人感受歷史腳步逝去的軌跡。以下分別由此三個角度透視此長篇敘事詩之時代意義。
一、漢代婦女在家庭中所呈現之心理現象
由《孔雀東南飛》敘事詩中,顯現出自古即存有一個家庭中二個女主人的戰爭,以下由焦母、蘭芝兩人之心理與性格,分別探討其同性相斥,終致緣盡人散的因由。
(一)千辛萬苦媳婦熬成婆──焦母
自古以來婦女在婚姻道上,便扮演著附庸和犧牲的角色,若嫁得官宦富貴人家,或許經濟上尚可不虞匱乏,日常瑣碎事務,亦可高枕無憂;反之,若嫁得販夫走卒、市井傖夫,生活的操勞艱困,自然不言可喻。婦女在瑣細家務之外,最難伺候的便是與公婆的相處了,在傳統的孝道觀念中,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的權威治家下,作晚輩實難背負不孝且不順的忤逆罪名,於是無數的怨婦,便在婆婆惡意虐待下,和丈夫過著百般痛苦,卻又無奈的歲月。直到有一天升格而為婆婆,終於得以揚眉吐氣見青天了,人性的弱點便展開積壓多年的報復心理。婆媳之所以會不合,恐怕這是最大的心結,這惡因使得家庭中女人與女人的戰爭,代代相傳,運行不已。孔雀東南飛中展現婦女間的問題,雖僅為一個個案,但亦不難咀嚼其間所蘊含之社會存在之現象。以下就焦仲卿之母的心理,以敘事詩所呈現之內容,歸納為跋扈心理、嫉妒心理、佔有心理、競爭心理加以分析說明。
1.惡婆婆雄據山頭自立為王之跋扈心理
在媳婦終於熬成婆的情形下,惡婆婆有如山寨寨主般,其君臨天下發號司令的痛快,自是足以掃除為人媳婦多年所受的怨氣,而人性的弱點則逃脫不了自虐虐人之扁狹心態,以至於昨日的受虐媳婦,翻版而為今日的惡婆婆;久而久之,社會自然也給予認同,這種可怕的整人害人、倚老賣老心術,實足為人所唾棄。為人媳者,代代承受著身心雙重磨難,產生出極為不健康的家庭階級文化來。焦母對蘭芝的要求是雞鳴破曉時,便應開始紡紗織布,日復一日,不得休息。若是婆婆能體念她的一番心意便罷,事實不但並非如此,反而變本加厲,嫌棄媳婦三天織成五匹的速度太慢,不但予以言辭奚落,更永無休止的加諸心靈折罰。這種行為很明顯便是媳婦熬成婆的跋扈心理作祟而起,可知無論蘭芝如何賢慧,是絕不可能獲得婆婆歡心的。
2.俊兒郎與俏佳人引發舅姑之嫉妒心理
焦母對蘭芝的得寵,心裡頗不是滋味,婦人自古生活面的狹小,使得重心全放在丈夫、子女身上,一旦子女長成,則難以調適兒子與媳婦的恩愛,由此不平衡的心理轉而成為嫉妒的矛盾心態,可憐的小媳婦便成了婆婆矛頭所指的對象。由焦母與仲卿之對話看:阿母謂府吏:「何乃太區區,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蘭芝的賢慧並不能打動婆婆,反而刺激婆婆更加嫉妒她的各項美德,這種妒心便導引出歷久不衰的家庭問題,由對話中可見婆婆完全站在對立的角度而言便可知。
3.舊式婦女養兒防老不正常之佔有心理
中國自古由易經而有男尊女卑、男高女低、男上女下的分野,男女地位有如天地、乾坤之遙,因而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母親對兒子關愛愈多,感情愈是不可動搖,一旦兒子娶妻,自然無法釋出那緊握的佔有習性。仲卿為媳婦而申述實情,焦母聞其情則搥床怒曰:「小子無所謂,何敢助婦語。吾己失恩義,會不相從許。」母親斷然而決定兒媳的命運,可見得這婆婆佔有兒子的心理,不受時空的限制,一往如昔。
4.身為同性年老色衰婆媳間之競爭心理
做婆婆的和媳婦間佈滿了競爭心理,想藉此使兒子給予自己多一些關懷,以證明兒子仍是可以為自己所操控的。因此想出了一個不道德的方法,要兒休掉元配,另行娶妾。詩云:「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之慎莫留。」由這段話可看出焦母的驕縱,主導兒子婚姻的無理蠻橫,蘭芝無奈地只好成為焦母瘋狂競爭奪愛下的犧牲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