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聲淅瀝淅瀝響起,溼潤的空氣以及清冽的綠意氣味。大型觀葉植物自由自在伸展綠葉,幾乎要碰到挑高的天花板。在這空間中,就連軌道燈投射而下的白色光線也被染成一片沉穩綠意。「Plants shop花日和」是家稍微不同的花店,主要販售觀葉植物、空氣鳳梨、多肉植物、沼澤缸以及苔蘚生態瓶等商品。
下午一點,日和正在設置於店內正中央的工作檯製作花籃。
預算兩萬日圓。顧客的要求是「綠色主調,藝術家風格的花籃」,要送到一位年過二十五歲的男性舞臺劇演員的休息室,贈送花籃的女性是他的粉絲。
(會來委託我們店做花籃,品味還真不錯呢。)
日和不禁輕笑出聲。身為花店,他對待植物的方法有自己的堅持,也對此相當自負。特別是這個委託,日和非常確定絕對能讓客戶滿意。
「哇,是霸王鳳和海神花的花籃啊,真是豪華呢。」
送走顧客回到店裡的店員加藤,看見日和手邊的花籃後驚嘆。
霸王鳳是觀葉植物「空氣鳳梨屬」的一種。不太需要澆水,生命力強韌且生命週期長。在受忙碌現代人歡迎的空氣鳳梨中屬於大型植物,葉片和緩彎出曲線重重交疊的造型,以及帶銀的色澤很美,相當受歡迎。雖然把空氣鳳梨用來製作花束或花籃並不常見,但日和相當擅長運用。
「完成了。」
日和從工作檯往後退一步,觀看整體的感覺。
這是活用霸王鳳野性卻也優美且豪華的感覺製作出的花籃,搭配兩朵白色海神花,以及白綠色中帶點粉紅的瑟露花做出主調,再點綴尤加利樹、法絨花以及銀葉灌木。就完成了這個擁有美麗綠意與銀白,充滿藝術風格的花籃。
「哇~超酷的耶。」
毫不害臊自稱日和粉絲的加藤邊讚嘆邊拿起單眼數位相機拍照,這是為了要向客戶回報以及把照片刊載在花店的社群網站上。非常多喜歡觀葉植物及南半球本土植物花藝的人都是日和製作的花籃及花束的粉絲。花店上傳沼澤缸或苔蘚生態瓶製作影片的YouTube頻道也搭上近年的「療癒系」風潮,不知不覺中創造出花店罕見的頻道訂閱人數。限量接受訂製的沼澤缸訂單不曾間斷,既成品的網路販售總是上架當天即售罄,相當受歡迎。
「我回來了~哇,超棒!這個霸王鳳的花籃超級帥氣的耶!」
外送壁掛花藝到附近麵包店的工讀生嶋回來了。她是附近美術大學的大二生,入學典禮當天經過花店時對店裡的擺設一見鍾情,便自告奮勇上門當工讀生,至今已經滿一年了。她也站在加藤身邊,拿起自己的手機拍花籃。
「嶋,妳才剛回來真的很不好意思,等拍完照之後,可以請妳包裝起來然後去送貨嗎?」
日和邊遞出印上短語的卡片邊說,但嶋搖搖頭:
「不好意思,我之前已經拜託過了,今天要提早下班。」
「咦?啊,對耶,妳之前提到的舞臺劇,今天是首日公演啊?」
「沒有錯~今天是要去看《疾走王子》的日子~」
深陷二點五次元舞臺劇魅力的她,自從搶到公演首日的門票後,再三提醒日和替她把今天傍晚之後的班表排開。因為從很早前就不停強調,日和自以為已經記住,反而因此完全忘了這回事,這麼說來確實是今天呢。
「對不起,我忘掉了。那加藤,可以麻煩跑一趟嗎?」
加藤從數位相機的螢幕抬起頭,露出稍微思考的表情。
「要送到哪裡?」
「送到藝劇,有其他預定的事情嗎?」
「對不起,接下來有個苔蘚生態瓶製作體驗的預約耶……」
加藤回答時,站她身邊的嶋隨意瞄了一眼送貨單,接著驚喊:「什麼,真的假的啊!」這震耳驚呼讓日和停下調整花籃的手,轉過頭看她。
「嚇我一跳,怎麼了?」
「這花籃是要送給清住章吾的嗎!?」
「什麼喔喔喔!」
這次輪到站日和對面的加藤嚇得差點弄掉相機,日和忍不住輪流看了她們兩人的臉。
「咦,什麼,妳們倆都是他的粉絲嗎?」
清住章吾。平常會看電影及電視劇的人絕對認識的當紅演員,大概因為有四分之一外國血統,他充滿魄力的完美容貌,以及天賜的身形,幾乎可說是超越小螢幕能容納的規格。他以自小在舞臺劇鍛鍊出的演技為武器,長年以舞臺劇表演為中心活躍,自從十年前飾演一齣掀起風潮,引起社會現象的電視劇第一男配角,正式踏入電視圈後,也成為電視、電影爭相邀約的演員。
「雖然不是從首日看到最後一天,所有場次都參與的瘋狂粉絲,但我很喜歡清住章吾喔。明明是超級帥氣,能用技壓群雄的演技把人揍得體無完膚的演員,但私底下完全不擺架子,在綜藝節目上很親和,訪談也充滿服務精神,也毫不歧視地親切對待悠翔他們二點五次元的演員,超溫柔的!」
嶋如此極力強調,加藤也「嗯嗯。」在旁用力點頭。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流男子漢,但他的表情、說話方法和言行舉止都充滿溫柔,這點超棒。應該很少見二十幾歲的男生擁有那種成熟男人的氛圍吧?然後他的笑容超級無敵可愛,和多如過江之鯽的偶像演員完全不同等級。」
「嗚,雖然很不甘心,但我懂!」
她們講得意氣相投,日和完全跟不上兩人的話題。
「對不起,我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加藤這麼喜歡他,就應該把花籃交給妳來做才對。」
日和一說,加藤搖搖頭說:
「在說什麼啊。清住章吾喜歡觀葉植物這件事可是相當有名耶,他也常常把別人送的、新買的觀葉植物,或開花時的照片上傳到社群帳號。委託日和店長製作花籃的客人,也是想要把你製作的花籃送給清住章吾才來委託的,怎麼可以讓我來做啦。」
「可是我很喜歡妳做的花籃耶。」
日和如此說,她稍微害羞起來。
「謝謝你,但這工作果然只有日和店長做得來。」
「是這樣嗎?」日和歪歪頭。花束及花籃確實都會表現出製作者的品味與個性,但一起在這家店工作兩年,加藤的技術和品味也逐漸追趕上日和了。
「啊,但既然如此,還是讓妳去送貨吧?苔蘚生態瓶的製作體驗課換我來。」
日和說完後,加藤稍微苦笑:
「不了,不用啦。我確實是粉絲,但問想不想要見到工作時間外的本人,好像也不是……」
「咦,為什麼啊!?如果不是今天,我就絕對要去送貨!」
嶋大聲驚叫「搞不懂妳」,日和也不太懂。面對兩人的視線,加藤臉上的苦笑也更深了。
「因為那種大肆散發alpha氣場的人,感覺就不是真實存在,讓人多有畏懼啊……那種人就是要隔著電視或電影畫面看才好,實際出現在面前會讓我無法直視,眼睛會瞎掉。」
加藤這番見解讓日和不禁噴笑,怎麼會用「不是真實存在」、「眼睛會瞎掉」來講一個活生生的人啦……但實際上,或許正是如此。
「啊,清住章吾果然是alpha啊?」
「不知道,但如果他不是alpha,那全日本都找不到alpha男人了吧。他不是妳喜歡的櫻井悠翔那種顯而易見閃閃發亮的類型,言行溫和所以隔著螢幕也不會有壓迫感,但身材高大還有那張讓人想膜拜的容貌耶,要是出現在面前絕對會被他的氣場嚇倒。」
「啊,說的也是耶~那果然就是alpha大人會有的氣場~」
日和保持一段心理距離,在旁聽著兩人熱烈的對話。
Alpha──僅占世界人口約五%,全能的菁英人種。無論男女都有豔冠群芳的容貌與體格,頭腦聰穎、運動細胞發達、富含領袖特質,是天選之人。和日和這些占世界人口絕大多數的beta,以及演化成特別容易受孕的omega,人類又分為這三種性別。
一般認為將生殖性別拿上檯面談論是違反道德倫理的行為,但就跟清住一樣,有許多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是alpha或omega。更別說藝人了,常可見女性雜誌或是資訊節目把生殖性別當作公開的祕密拿出來談論。其中甚至有性感藝人公開表態是omega,並把這當作賣點。
「但不覺得有點憧憬嗎?高高在上的alpha大人。」
這麼說起來,嶋最喜歡的演員也謠傳是alpha。看著眼睛因為憧憬與妄想而閃閃發亮的她,加藤果然還是露出苦笑。
「哎呀,年輕時可能還會做那樣的夢,但alpha選擇的對象最終不是omega就是alpha啊。不管怎樣,和我們beta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更別說藝人了,連時空都不同了吧。」
「時空也太誇張。」
日和再度噴笑,但日和也偏向贊同加藤的意見。
「哎呀,結果beta或許可說是最後贏家吧。既不需要承擔菁英壓力,也沒有發情期,最重要的是壓倒性多數。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擁有普通的幸福生活,這樣就夠了。」
嶋對著日和這句話抱怨「太沒夢想了吧……」。加藤邊拍她的肩膀,邊對日和說:
「所以說,不好意思,如果跑一趟藝劇,預約課絕對會遲到,所以就請日和店長親自去送貨吧。」
他們基本上是店長與店員的關係,但日和特地把加藤從雙親經營的花卉盤商挖角過來,兩人之間不太有上下之分。加藤笑著把包裝好的花籃和車鑰匙遞給日和,把他趕出花店。
「……傷腦筋了。」
日和看著手上的花籃,卡片上「清住章吾先生」的字樣,不由分說闖進視野中。
(我也有點不想直接見到他……)
雖然是送花到休息室去,並非直接交給演員本人。大多都是交給工作人員就解決了,見到演員的可能性很低。雖然理智上明白,還是會不禁想像。日和裝作沒發現些許的──真的只有些許胸口發疼的痛楚,坐上花店的車。
解開隨意在後腦杓綁成束的頭髮,發動引擎。放在副駕駛座上的花籃散發出清新香氣,這是日和從肺部乃至於全身肌膚皆無比熟悉的鮮花氣味。
過去,曾有個人用「甜香」來表現這個氣味。
清住章吾。現在提起「年輕實力派演員」,絕對會最先舉出這個名字,而日和也對他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