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常瑮以僵硬的姿勢抓皺自己的衣服下襬。
該怎麼讓他知道呢?到底要跟李鹿說什麼好呢?我們怎麼會這樣纏在一起?
啊,不對,如果他說一般人本來就會並排而坐還把手臂圍在他人肩膀上,這樣的話那該怎麼辦?是不是只有自己不懂?搞不清楚氣氛、也搞不懂狀況,萬一壞了李鹿的心情該怎麼辦?
韓常瑮腦中思緒越變越複雜,最終還是什麼話也沒能說。
「嗯?好像不是那麼回事耶。」
李鹿看著韓常瑮那一顫一顫的嘴唇,迅速地轉移視線瞥一眼手機上出現的SNS畫面。
他看了一下,原本以為是跟趙東製藥有關的負面消息,結果只是其他的文章通知。
李鹿的SNS只有偷偷追蹤那些只說自己好話或是有名的粉絲,基本上不會看到不順眼的照片或影片。
鄭尙醞有時會指責李鹿是不是太自戀了,但對他而言,平常令人煩躁的事情已經夠多了,若是連SNS動態牆都不能清淨一些,那休息的時候不就無法快樂了嗎?
「肚子不舒服嗎?」
李鹿不清楚剛才還喋喋不休說著話的韓常瑮為什麼會突然像個石頭一樣僵在那裡,李鹿便隨口問問。
但仔細觀察之下,李鹿想到了可能的原因。對於第一次喝酒的人而言,要接二連三地喝下這類型的酒,的確有點過量。
「韓伊,你醉了呢。」
「醉……我醉了嗎?呃嗯……」
韓常瑮那好似抹上了糯米糕粉的雪白臉龐,就像是被花染上了顏色,臉頰紅了起來。
「我醉……嗯,我也不清楚耶……」
長長的眼睫毛慢慢地眨著,律動就像是蝴蝶飛舞落下,若是下起雪的話,似乎會堆積在那長長的睫毛上。
每次說他可愛、漂亮……現在卻搞得似乎對他有私情的感覺。
而且近看之下,就像是會被吸走似的。李鹿觀察著金哲秀臉龐,被瞬間浮過腦海的奇怪字句給嚇到,馬上停下了動作。
……近看之下?近看什麼東西?
李鹿回過神來,發現金哲秀的眼睛距離自己非常地近,近到他那晃動的瞳孔上還能完全映照出自己的臉,而那觸及嘴角的輕風也讓人感到溫暖……還有……
──哎呀?
李鹿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儘管早已知道,卻還是不想面對事實,而再次努力克制自己停下。
他忍不住想,從這方向吹來的,當然也不是什麼溫暖的風,而是某人的氣息……的機率應該很高吧?會這麼近距離地感受到,那就代表對方就近在眼前,而那個對象就是……
「……啊。」
就像是恐怖電影開場時的通知一樣,「嘎咿」的陰森背景音樂朝腦袋重重擊去。他根本瘋了,真的瘋了……
回過神來,李鹿發現自己抱著金哲秀,而自己的雙唇就快要觸碰到對方的雙唇。
「這……抱歉,我……」
李鹿在驚訝之下,將低垂的身體挺直,剛才要是再繼續下去,自己到底會想要對這個都已經二十一歲,卻連酒都沒喝過的純真孩子做什麼呢?
只要看著金哲秀,自己的心就會變得軟弱。想為他做任何事,會擔心他是否有好好吃飯,還因為金哲秀說從來沒吃過消夜,使得自己感到既心疼又難受,不禁思考起趙東製藥到底是對他有多差,居然能讓他有這麼多沒嘗試過的事。
所以,雖然李鹿說過,只要是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他就想為這孩子做盡一切。
但其實韓伊……不,金哲秀所選擇的一定盡是普通到令人覺得尷尬的小事。因為那些事情對李鹿來說都再正常不過了,所以他更不明白韓常瑮為什麼會對那些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覺得有趣與感動。
那老是驚呼連連,如鳥嘴般的小巧雙唇……沒錯,的確可愛到令人無法招架。
他雖然不懂得察言觀色,卻為了努力跟上自己的節奏而不自然地動著的眉毛,以及盡最大的努力,從自己所知道的詞彙中尋找最佳的表現方式。
他的一切行為都很可愛,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會想要再對他更好一點吧?
儘管如此,這並不代表自己想與這孩子接吻……不對,應該說根本就沒想過這種事情。
嗯……大概吧?
李鹿想,就像鄭尙醞說的,不能再與他變得更親近了。金哲秀並不是別人,而是韓常瑮從小在在趙東製藥一起長大的朋友兼同學。但是從目前狀況來看,金哲秀算是代替韓常瑮受罪的替罪羊。
不論內部情況為何,若李鹿與金哲秀之間越了線還被人發現,那一切的責任都會歸咎於他。
放著身為Omega的訂婚對象不管,跟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從訂婚對象家裡帶來的隨從之間產生緋聞,李鹿也許就要先做好被廢位的覺悟了。
不論是正宮還是行宮,種植的樹種都是有限制的,不能太違背傳統,且要易於管理。
還要考慮到是觀光勝地,所以要挑選遠看也不會與宮裡風格太過不同的樹。因此,柳樹絕對不是一個適合種植並覆蓋宮殿周圍的樹種,就算平壤是一個以垂柳聞名的地方也是一樣。
當李鹿最終被判定為Alpha,並預計以華親王之名被趕去連花宮時,他們以為了心愛的兒子為由,將正清殿和柳永殿裡無辜的樹木全部連根拔走。而填補那些空位的,便是枝條下垂的柳樹。
儘管現在已經習慣了,但李鹿第一次來到連花宮時,當晚柳樹巨大影子陰森搖晃的模樣,至今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不想再經歷那樣的夜晚了。他不想將太子推下位、未來更不想掌握大權,他也不是好欺負的出氣包或是突變種,只想要像歷代的親王們一樣,以李皇子李鹿的身分生活,並獲得眾人還不錯的評價活下去。
但是,明明他就是那麼想的……
到剛才為止,他還不知羞恥地跟金哲秀說著自己未來想要的東西多麼地多,現在竟然還想藉酒吻他,這樣還算是人嗎?
李鹿氣不過自己方才的行為,本來就因為喝酒的關係而感到燥熱,現在更因為怒氣讓自己就算受到冷風吹拂,背脊也還是依舊流下了汗水。
「……對不起。」
李鹿慢慢地拉開與韓常瑮間的距離,他那什麼都不知道的純真臉蛋,就望向了自己。
「我……我好像喝太多了。」
李鹿也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心情雖然因醉酒而變得有點飄然,但他的意識非常清楚。儘管喝得非常醉,以前也從未以這樣方式發酒瘋,於是他現在也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什麼情況。
好險事情並未發生,但李鹿依然對自己無意識之下差點做出垃圾般的行為而感到煩躁與無言。
他並不是為了藉著酒意對金哲秀做這種事,才這麼照顧他的啊。
現在不論自己對他再怎麼好,金哲秀也一定會有那樣的誤會。嚴重一點,或許還會讓金哲秀短時間之內都無法相信他人對他的好意吧……
「喔……要是喝醉了,就會變成那樣嗎?我的意思是,會像剛才那樣,想做那種事嗎?」
「嗯?不,不是那樣的。」
這句毫無惡意的疑問讓李鹿的心沉了下來。他忍住想打自己一巴掌的衝動,唾棄會想對這個人做出那種事的自己。
「呼……」
李鹿用手將梳理整齊的瀏海向上揉亂,再稍微停下了動作後,用手掌緊緊地按著自己的額頭,然後……
「韓伊,在此再向你道歉一次,我剛才似乎是瘋……」
──我剛才似乎是瘋了。
李鹿本來是想這麼說的。但金哲秀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李鹿睜大了雙眼。
在李鹿語畢之前,金哲秀就將內容物還有一半以上的沉重酒甕整個舉起,像是在喝開水似地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韓常瑮經過好幾次的大口吞嚥,還沒來得及吞下的酒沿著嘴角流至下巴,再到脖子。
李鹿放下把頭髮弄亂的手。同時,心口下方傳來某種充滿力量的感覺,就連沉靜的脈搏也開始大力地跳動。這個預感告訴著自己……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沒問題了?」
「等一下!」
「剛才喝了更多的酒,我現在好像也醉了……」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能繼續您剛才打算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