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天賜傳》一九四九年版本完整正體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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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是一切,
這整個的文化都站在牠的上面。
馬馬虎虎開始的人生,
只能馬馬虎虎地結束嗎?
《牛天賜傳》創作於一九三四年,老舍自言由於是《論語》半月刊的特約作品,所以作品規格也略為受限。本書參照上海晨光出版公司於一九四九年出版的版本,僅針對明顯錯字或排版錯誤進行修改,最大限度保存這部作品在文字上的特有風格。
〈我怎樣寫《牛天賜傳》〉一文中,老舍提到本篇作品創作於山東濟南執教大學期間。在撰寫這篇以一個棄嬰長成的過程為主體內容的小說時,正好也是老舍結婚、並誕下長女舒濟時。老舍自言,時值七月,天氣悶熱。他一邊考慮是不是要辭掉教書的工作,一邊家裡也因為多了一個孩子而多了啼哭聲與混亂。在這一片「熱,亂,慌」中寫出來的作品,起初他並不滿意。但這篇作品日後不但成為他的代表作之一,也可說是他成為職業作家的起始。
天賜覺得有兩種生活,彷彿是。媽生活與爸生活:在媽生活里,自己什麼也不要幹,全聽媽的;在爸生活裏,自己什麼也可以幹,而不必問別人。自然他喜歡爸生活,可是和爸上街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在這篇作品中,老舍再度回到生活的探究,人性的探究。這個小小的棄兒先是被賣花生的撿到,最後富家收養。這個被命名為天賜的小孩,乍看之下是幸運的,卻又在生活中看見錢財家世補不上的斑駁,在人生中看見避不去的波折。或者是因為見證長女的誕生、成長。老舍雖然在〈我怎樣寫《牛天賜傳》〉一文中提到孩兒啼哭的吵鬧,卻在《牛天賜傳》中給了這個棄兒一個波折之後,仍充滿希望的未來。而這個未來,或許也就是在那樣的亂世中,老舍期待中國會有的未來。這一篇作品也因為作為老舍寫作生涯的一個轉折,成為其文學生涯的代表作之一。
◎標註相異用字(附對照表)
本書並保留老舍許多獨特的、具有北京風味的用字與用語。老舍的作品原來就以其融合北京風情與英式幽默的筆觸而著名,本書在最大限度下保留老舍的文字風格,讓讀者能夠讀到最原汁原味的老舍文學。
作者簡介:
老舍
老舍(一八九九年-一九六六年)原名舒慶春,字舍予,「老舍」是他的筆名。生於北京,滿洲正紅旗人。中國現代小說、戲劇的代表作家。
老舍幼時家貧,在私塾接受傳統教育啟蒙,後來考取北京師範學校。他在二十世紀的二○年代時曾經擔任過老師、校長等教員職務,也在此時受到五四運動影響,並前往英國講學。英國講學期間,他閱讀大量的英語文學作品,並開始寫作。他亦曾短暫旅居新加坡,最後回到北京,於大學任教。此時的老舍目睹中國在國民黨北伐、抗日下遭受的艱苦與磨難,創作出《駱駝祥子》《四世同堂》《龍鬚溝》《茶館》等小說、戲劇作品。
然而,雖然老舍曾被共產黨稱為「人民藝術家」,亦曾在作品中頌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擔任過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兼書記處書記、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北京市文聯主席等職務,但仍在文革時慘遭迫害,跳太平湖自盡,享年六十七歲。一九七八年時恢復名譽。遺作為《正紅旗下》。
章節試閱
一 天官賜福
要不是賣落花生的老胡,我們的英雄也許早已沒了命,即使天無絕人之路,而大德曰生,大概他也不會完全像這裏所要述說的樣子了。機會可以左右生命,這簡直無可否認,特別是在這天下太平的年月。他遇上老胡,機會;細細的合算合算,還不能說是個很壞的機會。
不對,他並沒有遇上老胡,而是老胡發現了他。在這個生死關頭,假如老胡心裏一別扭,比如說,而不愛多管閒事,我們的英雄的命運可就很可擔心了。是這麼回事;在這個時節,他無論如何也還不會招呼老胡或任何人一聲,因為他是降生下來不到幾個鐘頭。這時候他要是會說話,而很客氣的招呼人,並不見得準有他的好處:人是不可以努力太過火的。
老胡每天晚上繞到牛宅門口,必定要休息一會兒。這成了一種習慣。他準知道牛氏老夫婦決不會照顧他的;他們的牙齒已過了嚼糖兒豆兒的光榮時期。可是牛宅的門洞是可愛的,潔淨而且有兩塊石墩,正好一塊坐著,一塊放花生筐子,好像特為老胡預備下的。他總在這兒抽袋煙,歇歇腿,並數一數銅子兒。有時候還許遇上避風或避雪的朋友,而閒談一陣。他對這個門洞頗有些好感。
我們的英雄出世這一天,正是新落花生下市的時節,除了深夜還用不著棉衣。天可是已顯著短了;北方的秋天有這個毛病,剛一來到就想著走,好像敷衍差事呢。大概也就是將到八點鐘了吧,天已然很黑了,老胡繞到「休息十分」的所在——這個辦法不一定是電影院的發明。把筐子放好,他掏出短竹管煙袋;一劃火柴,發現了件向來沒有在那裏過的東西。差點兒正踩上!正在石墩前面,黑糊糊的一個小長包,像「小人國」的公民旅行時的行李捲,假如小人國公民也旅行的話。又犧牲了根火柴,他看明白了——一個將來也會吃花生的小傢伙。
老胡解開懷就把小行李捲揣起來了。遇到相當的機會,誰也有母性,男人胸上到底有對掛名的乳啊。顧不得抽煙了,他心中很亂。無論是誰,除了以殺人為業的,見著條不能自己決定生還是死的生命,心中總不會平靜。老胡沒有兒女,因為沒娶過老婆。他的哥哥有兒子,但是兒子這種東西總是自己的好。沒有老婆怎能有兒子呢?實在是個問題。輕輕的拍著小行李捲,他的心中忽然一亮,問題差不多可以解決了;沒有老婆也能有兒子,而且簡單的很,如拾起一根蔴繩那麼簡單。他不必打開小行李捲看,準知道那是個男小孩;私生的小孩十個有八個是帶著小麻雀的。
繼而一想,他又為了難:小孩是不能在花生筐子裏養活著的,雖然吃花生很方便,可是一點的小娃娃沒有牙。他嘆了口氣,覺得作爸爸的希望很渺茫。要作爸爸而不可得,生命的一大半責任正是竹籃打水落了空!
不能再為自己思索了,這太傷心。
假如牛老夫婦願意收養他呢?想到這兒,老胡替小行李捲得喜歡起來。牛老夫婦是一對沒兒沒女而頗有幾個錢的老絕戶,這條街上誰都知道這個,而且很有些人替那堆錢不放心。
他拍門了,正趕上牛老者從院裡出來。老胡把寶貝獻出去。牛老者是五十多歲的小老頭,不怎麼尊嚴,帶出來點怕太太的精神,事實上也確是這樣。老者接過小英雄去,樂得兩手直顫:「在這兒撿起來的?真的?真是這裡?」老胡蹲下去,劃了根火柴,指明那個地方。老者看了看,覺得石墩前確有平地跳出娃娃的可能:「自要不是從別處拾來的就行;老天爺給送到門上來,不要就有罪,有罪!」可是,「等等,我請太太去。」老者知道——由多年的經驗與參悟——老天爺也大不過太太去。他又捨不得放下天賜的寶貝,「這麼辦好不好,你也進來?」於是大家連同花生筐子一齊進去了。
牛老太太是個五十多歲,很有氣派的小老太太,除了時常溫習溫習欺侮老頭兒,(無論什麼都是溫故而知新的,)連個蒼蠅也捨不得打死——自然蒼蠅也得知趣,若是在老太太溫習功課的時節飛過來,性命也不一定安全,老太太在動氣的工夫手段也頗厲害。
老者把寶貝遞給了太太。到底太太有智慧,曉得非打開小捲不能看清裡邊的一切。一揭開上面,露出個紅而多皺的小臉,似乎活得已經不大耐煩了。
老太太的觀察力也驚人:「喲!是個小娃娃!」越往下看越像小娃娃,可是老太太沒加以什麼批評。(真正的批評家懂得怎樣謹慎。)直到發現了那小小的男性商標,她才決定了:「我的小寶貝!」這個世紀到底還是男人的,雖然她不大看得起牛老者。
「咱們,咱們,」老者覺得非打個主意不可,可是想不當;即使已想出,也不便公然建議。
「哪兒來的呢?」老太太還不肯宣佈政策,雖然已把娃娃揣在懷中。
老者向老胡一弩嘴;遠來的和尚會念經。
老胡把寶物發現的經過說了一番,而後補上:「我本想把他抱走,我也沒有兒子,可是老天爺既是把他送到府上來了,我怎能逆天行事呢!」他覺出點替天行道的英雄氣概。「你也看明白了那個地方?」老太太向老頭兒索要證據。「還摸了摸呢,潮滲滲的!」老者確知道自己不敢為這個起誓。
「真是天意,那麼?」老太太問。
「真乃天意!」兩位男子一齊答對。
這時候,第三位男子恐怕落後,他哭了。在決定命運的時機,哭是必要的。
「寶貝,別哭!」老太太動了心:「叫,叫四虎子找奶媽去!」
老胡看明白,小行李捲有了吃奶的地方;人生有這麼個開始也就很過得去了。他提起花生筐子來,可是被老太太攔住:「多少次了,我們要抱個娃娃,老沒有合適的;今天老天爺賞下一個來,可就省事多了。可是,不許你到外邊說去!哼。」她忽然靈機一動,又把小行李捲抱出來,重新檢查,這回是由下面看起。果然發現了,小細腿腕上拴著個小紙片。「怎樣!」老太太非常的得意。
老頭雖沒有發現的功績,但有識字的本事,把小紙片接過去,預備當眾宣讀。老者看字大有照像的風格,得先對好了光,把頭向前向後移動了好幾次。光對好了,可是,「嗯?」又從新對光,還是「嗯;怎麼寫上字又抹去了呢?」
老太太不大信任老伴兒的目力,按著穿針的風格,撅著唇,皺著眉,看了一番。果然是有字又抹去了。
什麼意思呢?
「看看後邊!」老太太並非準知道後邊有字,這是一個習慣——連買柿子都得翻過來看看底面。
後面果然也有字,可是也塗抹了。
「這個像是『馬』字,」老者自言自語的猜測。
老胡福至心靈,咂摸透了點意思:「不是男的,就是女的,總有一個是姓馬的:誰肯把自己的娃娃扔了呢,所以寫上點字兒;又這麼一想啊,不體面,所以又抹去了:就好像牆上貼了報單兒,怪不好看的,用青灰水抹抹吧,一個樣;大概呀,哼,有難說的事!」老胡為表示自己的聰明,話來得很順暢;可是忽然想起這有點不利於小行李捲,趕緊補充上:「可也不算什麼,常有的事。」還覺得沒完全轉過灣兒來,正要再想,被老太太接了過去:
「有你這麼一說!」
老胡覺得很對不起小行李捲!
可是老太太照舊把娃娃揣起去了,接著說:「雖然是老天爺賞的,可並不像個雪花,由天上掉下來;他有父母!要不怎麼我囑咐你呢,你聽過天雷報?這是一;我們不願以後人家小看他,這是二;你別給喧嚷去。給他十塊錢」末一句是對牛老者下的令。
十塊錢過了手,老者聲明:「六塊是太太的,四塊是我的。」
老胡怪不好意思的,抓了把花生放在桌子上:「山東人管花生叫長生果,借個吉利,長命百歲!」
老太太聽著很入耳:「再給他十塊,怪苦的,自要別上外邊說去!」
老胡起了誓,決不對任何人去說。於是十塊錢又過了手,照樣是「太太的六塊,我的四塊。」
老胡走了。
「四虎子這小子上哪兒玩去了!」老者找不到四虎子。「我去,我自己去!」
「找不到奶媽就不用回來,聽明白沒有?」老太太鼓勵著老伴兒。
「找到天亮也得把她找著!」老者也很願努力。
老者走後,老太太細看懷中的活寶貝,越看越愛。老太太眼中沒有難看的娃娃,雖然剛生下來的娃娃都那麼不體面。嘴上有個肉崗,這便是高鼻樑。看這一腦袋黑頭髮,其實未必有幾根,而且絕對的不黑。眼睛,更不用說,自古至今向無例外,都是大的。老太太的想像是依著慈愛走的,在看娃娃的時節。
拍著,逗著,歪著頭看,牛老太太樂得直落淚。五十多歲有了兒子!而且是老天爺給放在門口的。就說是個丫環或老媽子給扱在這兒吧,為什麼單單扔在「這兒」,還不是天意?這一層已無問題。然後盤算著:作什麼材料的毛衫,什麼顏色的小被子,裁多少塊尿布。怎樣辦三天,如何作滿月。也就手兒大概的想到:怎樣給他娶媳婦,自己死了他怎樣穿孝頂喪……
可是,怎麼通知親友呢?一陣風由天上刮下個娃娃,不大像話。拾來的,要命也不能這麼說,幸而四虎子沒在家,又是天意,這小子的嘴比閃還快。老劉媽,多麼巧,也出去了,她的嘴也不比閃慢。兩條閃都沒在家就好辦了,就說是遠本家承繼過來的——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住。不對,住得那樣遠,怎能剛落草就送到了呢?近一些吧,剛生下來,娘就死了,不能不馬上送來,行;可憐的小寶貝!
叫什麼呢?「天意」,「天來」,都不好。「天來」像當舖的字號;「天意」,不是醬園已有個「老天義」嗎?天——反正得有個天,「天官賜福」,字又太多了。哼,為什麼不叫「天賜」呢?小名呢,「福官」。「老太太一向佩服金仙庵的三位姑娘,而不大注意孔聖人,現在更不注意他了。
這樣,我們的英雄有了準家準姓準名。
一 天官賜福
要不是賣落花生的老胡,我們的英雄也許早已沒了命,即使天無絕人之路,而大德曰生,大概他也不會完全像這裏所要述說的樣子了。機會可以左右生命,這簡直無可否認,特別是在這天下太平的年月。他遇上老胡,機會;細細的合算合算,還不能說是個很壞的機會。
不對,他並沒有遇上老胡,而是老胡發現了他。在這個生死關頭,假如老胡心裏一別扭,比如說,而不愛多管閒事,我們的英雄的命運可就很可擔心了。是這麼回事;在這個時節,他無論如何也還不會招呼老胡或任何人一聲,因為他是降生下來不到幾個鐘頭。這時候他要是會說...
作者序
序言
我怎樣寫牛天賜傳
《牛天賜傳》,就是和我自己的其他作品比較起來,也沒有什麼可吹的地方。一篇東西的好壞,有許多使牠好或使牠壞的原因。在這許多原因裏,作家當時的生活情形是很要緊的。《牛天賜傳》吃虧在這個上不少。我記得,這本東西是在一九三四年三月廿三日動筆的,可是直到七月四日纔寫成兩萬多字。三個多月的工夫只寫了這麼點點,原因是在學校到六月尾纔能放暑假,沒有充足的工夫天天接著寫。在我的經驗裏,我覺得今天寫十來個字,明天再寫十來個字,碰巧了隔一個星期再寫十來個字,是最要命的事。這是向詩神伸手乞要小錢,不是創作。
七月四日以後,寫得快了;七月十九已有五萬多字。忽然快起來,因為已放了暑假。八月十號,我的日記上記著:「牛天賜傳寫完,匆匆趕出,無一是處!」
單是快,也還好。還有別的不得勁的事呢:自從一入七月門濟南就熱起,那年簡直熱得出奇;那就是我「避暑床下」的那一回。早晨一睜眼,屋裏——是屋裏——就九十多度!小孩拒絕吃奶,專門哭號;大人不肯吃飯,立志喝水!可是我得趕文章,昏昏忽忽,半睡半醒,左手揮扇與打蒼蠅,右手握筆疾寫,汗順著指背流到紙上。寫累了,想走一走,可不敢出去,院裏的牆能把人身炙得像叉燒肉——那廿多天裏,每天街上都熱死行人!屋裏到底強得多,忍著吧。自然,要是有個電扇,在有個冰箱,一定也能稍好一些。可是我的財力還離設置電扇與冰箱太遠。一連十五天,我沒敢出街門。要說在這個樣的暑天裏,能寫出怪像回事兒的文章,我就有點不信。
天氣是那麼熱,心裏還有不痛快的事呢。我在老早就想放棄教書匠的生活,到這一年我得到了辭職的機會。六月廿九日我下了決心,就不再管學校裏的事。不久,朋友們知道了我這點決定,信來了不少。在上海的朋友勸我到上海去,爽性以寫作為業。在別處教書的朋友呢,勸我還是多少教點書,並且熱心的給介紹事。我心中有點亂,亂就不痛快。辭事容易找事難,機會似乎不可都錯過了。另一方面呢,且硬試試職業寫家的味兒,倒也合脾味。生活,創作,二者在心中大戰三百幾十回合。寸心已成戰場,可還要假裝沒事似的寫《牛天賜傳》,動中有靜,好不容易。結果,我拒絕了好幾位朋友的善意,決定到上海去看看。八月十九動了身。在動身以前,必須寫完《牛天賜傳》,不然心中就老存著塊病。這又是非快寫不可的促動力。
熱,亂,慌,是我寫《牛天賜傳》時生活情形的最合適的三個形容字。這三個字似乎都與創作時所需要的條件不大相合。「牛天賜」產生的時候不對,八字根本不夠格局!
此外,還另有些使牠不高明的原因。第一個是文字上的限制。牠是《論語》半月刊的特約長篇,所以必須幽默一些。幽默與偉大不是不能相容的,我不必為幽默而感到不安;《吉訶德先生傳》等名著譯成中文也並沒招出什麼「打倒」來。我的困難是每一期只要四五千字,既要顧到故事的連續,又須處處輕鬆招笑。為達到此目的,我只好抱住幽默死啃;不用說,死啃幽默總會有失去幽默的時候;到了幽默論斤賣的地步,討厭是必不可免的。我的困難至此乃成為毛病。藝術作品最忌用不正當的手段取得效果,故意招笑與無病呻吟的罪過原是一樣的。
每期只要四五千字,所以書中每個人,每件事,都不許信其自然的發展。設若一段之中我只詳細的描寫一個景或一個人,無疑的便會失去故事的趣味。我得使每期不落空,處處有些玩藝。因此,一期一期的讀,牠倒也怪熱鬧;及至把全書一氣讀完,牠可就顯出緊促慌亂,缺乏深厚的味道了。
書中的主人公——按老話兒說,應當叫作「書膽」——是個小孩兒。一點點的小孩兒沒有什麼思想,意志,與行為。這樣的英雄全仗著別人來捧場,所以在最前的幾章裏我幾乎有點和個小孩子開玩笑的嫌疑了。其實呢,我對小孩子是非常感覺趣味,而且最有同情心的。我的脾氣是這樣:不輕易交朋友,但是只要我看誰夠個朋友,便完全以朋友相待。至於對小孩子,我就一律的看待,小孩子都可愛。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受壓迫的人,其中的每一個都值得我們替他呼冤,代他想方法。可是小孩子就更可憐,不但是無衣無食的,就是那打扮得馬褂帽頭像小老頭的也可憐。牛天賜是屬於後者的,因為我要寫得幽默,就不能拿個頂窮苦的孩子作書膽——那樣便成了悲劇。自然,我也明知道照我那麼寫一定會有危險的——幽默一放手便會成為瞎胡鬧與開玩笑。於此,我至今還覺得怪對不起牛天賜的!
就在這兒附帶聲明一下吧。前些日子,我與趙少侯兄商議好,合寫「天書代存」——用書信體寫「牛天賜續傳」。可是,這個暑假裏,我倆的事情大概要有些變動,說不定也許不能再在一塊兒了。合寫一個長篇而不能常常見面商議就未免太困難了,所以我倆打了退堂鼓,雖然每人已經寫了幾千字。事實所迫,我們倆只好向牛天賜與喜愛他的人們道歉了!以後也許由我,也許由少侯兄,單獨的去寫;不過這是後話,頂好不提了。
序言
我怎樣寫牛天賜傳
《牛天賜傳》,就是和我自己的其他作品比較起來,也沒有什麼可吹的地方。一篇東西的好壞,有許多使牠好或使牠壞的原因。在這許多原因裏,作家當時的生活情形是很要緊的。《牛天賜傳》吃虧在這個上不少。我記得,這本東西是在一九三四年三月廿三日動筆的,可是直到七月四日纔寫成兩萬多字。三個多月的工夫只寫了這麼點點,原因是在學校到六月尾纔能放暑假,沒有充足的工夫天天接著寫。在我的經驗裏,我覺得今天寫十來個字,明天再寫十來個字,碰巧了隔一個星期再寫十來個字,是最要命的事。這是向詩神伸手乞要小錢...
目錄
目錄
序言 我怎樣寫牛天賜傳
一 天官賜福
二 歪打正著
三 子孫萬代
四 鉤兒套圈
五 解放時期
六 嘩啷棒兒
七 兩種生活
八 男女分座
九 換毛的雞
十 開市大吉
十一 沒有面子
十二 教育專家
十三 領文憑去
十四 桃園結義
十五 天羅地網
十六 一命身亡
十七 到鄉間去
十八 月牙太太
十九 詩人商人
二十 紅半個天
二十一 人面桃花
二十二 家敗人亡
二十三 隱士賣梨
二十四 狗長犄角
目錄
序言 我怎樣寫牛天賜傳
一 天官賜福
二 歪打正著
三 子孫萬代
四 鉤兒套圈
五 解放時期
六 嘩啷棒兒
七 兩種生活
八 男女分座
九 換毛的雞
十 開市大吉
十一 沒有面子
十二 教育專家
十三 領文憑去
十四 桃園結義
十五 天羅地網
十六 一命身亡
十七 到鄉間去
十八 月牙太太
十九 詩人商人
二十 紅半個天
二十一 人面桃花
二十二 家敗人亡
二十三 隱士賣梨
二十四 狗長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