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歸來
位於潁川彼岸,杏林深處,那三座首尾相連的大宅就是凌縣令家——此事,整個雲灣村無人不知。
凌縣令本名凌永年,擔任縣令時,力清時弊,激濁揚清,將地方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鄉里人人都很尊敬他。又因他在門匾揮筆題下「快雪時晴」四字,此處又被稱為「快雪塢」。
凌永年的夫人周氏育有二子,長子凌丹雖體弱多病,但性格穩重,頗有乃父之風,在父親過世後一肩扛起了當家之主的重責。據說,當年他迎娶益州鉅富之女唐漪雲,女方的嫁妝足足有萬金,珠寶絹帛更是不計其數,令人稱奇。
而唐漪雲也是個十分能幹的女子,不僅美麗,婚後更陸續為凌家添了三個兒息,在快雪塢的地位舉足輕重。如今,凌丹的弟弟凌堯膝下也有了一子一女,孩子們成日圍在老夫人膝邊,逗得她樂呵呵的,出門散步時,還得不時祭出狐頭拐杖,將脫韁的小崽子們給勾回來。
看著這一幕,也難怪村人們總說,凌家的福氣就好像潁川的水一樣,怎麼也用不完。
然而,越是在幸福中養大的孩子,成長就來得越是猝不及防。轉眼間,花凋雪融,快雪塢的幼苗在歲月的滋養下日漸茁壯起來。
這日,凌府後門的廣場聚集了一群十來歲的少年。他們身著短打,手中兵刃翹得高高的,正圍著一高一矮兩名男孩,興奮地吆喝助威。
那矮小少年生得濃眉鷹眼,目光凌厲,頗有小大人的架勢,攻擊拒刺間,腳步始終沉穩。又過幾個回合,只見他避過挑來的長棍,搶步上前,木刀急轉,一路斜掃而出。對面的少年還來不及招架,額髮已被刀風激得飛起,只得後退兩步,撒開棍子道:「……我、我認輸。」
此話出,人群瞬間鼓譟起來。
「不愧是阿光!」
「這回又是李家勝了!」
原來,凌堯和他那文謅謅的大哥不一樣,年輕時曾投在青穹派門下,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快雪塢的孩子長到一定年紀,都會纏著他學武,多年來,已形成了一項傳統。孩子們之間的較量,長輩們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隨便插手干預。
那鷹眼少年名叫李光,正是凌老夫人的外孫,快雪塢第三代鼎鼎有名的「小霸王」。
只見他收回刀,嘴角湧起一道輕慢的笑容,轉頭對著緊閉的府門叫道:「凌關風!你個縮頭烏龜!再不出來跟我一較高下,信不信我把你家的門拆下來當柴燒!」
過了許久,門裡飄來一句淡淡的回答:「才不理你呢,矮冬瓜!」
李光滿臉通紅,再次舉起木刀:「臭小子,你以為我不敢嗎?」
「哈,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群孩見李光真的要動手拆了凌家的門,紛紛笑罵起鬨。混亂間,卻有一道緋紅色的身影插入人群,猶如一縷暖風穿林而過。
這名突然駕臨的少女約莫十三歲,杏眼桃腮,氣勢凌人。她對眾人視若無睹,徑直來到李光面前,劈頭就問:「斐青哥哥去哪了?我都找他一個上午了,連個影也沒見著。」
李光繃起雙頰,一臉厭煩地揮手:「這種事我哪知道?」
話才出口,對面的少女尖調拔起,硬是將他的聲音給蓋了過去:「既然如此,還不幫著找!」
「妳沒見我正在忙嗎?」李光拉長脖子吼回去。「少在這兒添亂!」
李家姊弟都是出了名的大嗓門,每次吵架就好像雷公碰上電母,震得周圍眾人耳膜發疼。
李嫣尋比李光還高出半個頭。她憑著這項優勢,上前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怒道:「若是凌家哥哥在,豈能容你在這兒放肆嚷嚷?還不跟我回去!」
說完,轉頭環視眾人,俏麗的臉蛋如罩寒霜。
「以後誰還敢上這撒野,我就去告訴舅媽,罰你們到祠堂蹲馬步!」
村裡的孩子向來對這位李家千金又敬又怕,被她目光一掃,紛紛縮起脖子。
「大姐頭……饒了我們吧。」
「是啊。」
「那就快滾!」
李光本打算趁勝追擊,挫一挫凌家兄弟的威風,可沒想到,好戲才剛開始便被姊姊攪了。他耷拉著耳朵,像隻鬥敗的公雞,領著幾名小跟班悻悻離去。剩下諸人見狀,也深感索然無味,一場熱鬧就這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