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艱辛痛苦互動時的急救箱
你我在出版界認識的每一個人,包括那些曉得「今天這個世代的出版業是怎麼一回事」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告訴我,能有機會再版又三版自己的書,無疑是越來越難能可貴的「壯舉」,備感榮幸。容我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激動雀躍,我真的非常欣慰,衷心感激,偶爾還因為太興奮而有些飄飄然,甚至暈頭轉向。
不過,對一個生活圍繞著個人成長的人來說,這樣的發展雖然乍看有些戲劇性,但感覺更像是某項重修了超過二十年的工程,理所當然的下一步。一段感情的破裂確實可以在轉瞬間修復,但走向自我的旅程,卻是一生之久的漫漫長路。我希望本書的概念──大部分內容都與「壓力下選擇坦誠透明」有關──無論多麼緩慢,都能潛移默化,持續被主流文化接受,一直到世界和平的那一天。此外,這一次的新版本,也反映了我對「維持更友好關係」這方面的一些新想法。
能走到這裡,我有許多感謝的話,首先是本書的發想──《我想對你說愛的語言》(Talk to Me Like I'm Someone You Love: Relationship Repair in a Flash)──這段落實的軌跡,以完整的事件與細節呈現,雖然在引言已多所著墨,但請容我扼要重述關鍵的一段紀錄就好:當我在一九九一年設計第一個《現實生活字卡》時,其實是源於一場棘手得令我啞口無言的伴侶諮詢場景──當時,在我眼前那位言語暴力的妻子,令我不自覺想起自己的母親。我遞了張便條紙給一旁心力交瘁的丈夫,紙上寫著:「把我當成你心愛的人來說話……」然後對這位長得像我父親的男人輕聲提示:「把紙條對著她舉起來。」妻子一見丈夫舉起的牌子,頃刻間震懾得手足無措,然後便完全平靜下來,聲勢頓時柔和,親切回應她的丈夫。後續那些,則都是歷史了。
接下來的兩週,我以麥克筆在線條記事卡上陸續手寫了四十條信息,再用活頁環扣把這些卡片扣起來,然後,邀請幾位個案把這些字卡帶回去和他們的配偶(這兩個字在當年比「伴侶」更普遍)進行實驗,多多應用。一九九二年,我讓美國連鎖影印店「金考」把這些字卡列印成簡潔的一套材料,底部附上活頁環,讓使用者容易翻閱。當時,利用這份字卡練習的對象大多為女性,每一次當她們帶一組字卡回去練習後,隔一週便向我回報:「喔!我丈夫終於聽到我說話了(看來,這套字卡中最受用的王牌莫過於『我感覺不被聆聽』)!」
我沒什麼創業眼光,也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些字卡會離開我的辦公室,一直到某個因緣際會的場合。某次,在我們的大型家族聚會上,我「玩票性質」地出示一張字卡而成功化解兩位抬槓得面紅耳赤的親戚,「字卡效應」讓當時在現場的姊夫麥克.葛伯(Michael E. Gerber)驚豔不已,他是創業界的傳奇人物,也是暢銷商業書籍《創業這條路:從一人公司到一個企業組織》(The E-Myth Revisited)的作者,具商業頭腦的麥克脫口喊出:「這根本是一本書啊!」他鼓勵我把字卡印刷出版。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想法,我決定試試「市場水溫」。後來,我在一場心理治療研討會上「試探性」地出售印刷精美的字卡套裝,從事「心靈與意識開發」的作家梅雷迪思.古爾德(Meredith Gould)見卡心喜,便在當時的《新世紀雜誌》(New Age Journal)上發表了一篇推薦字卡的文章。之後,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內,超過三千份訂購需求湧入,於是,一九九三年,「天神藝術/十速出版社」(Celestial Arts/Ten Speed Press)把五十五張字卡,搭配言簡意賅的介紹與說明,以「我想對你說愛的語言」為主題,收錄在一本迷你小書中,正式出版。兩年後,本書再版。
到二○○○年時,當初的版本已絕版,我也從自己的婚姻中歷劫歸來,過程中的風雨近乎難以負荷,在我為自己釐清方向之前,我刻意迴避向外界提供任何關係上的建議。六年以後,我很驚訝陸續收到越來越多訂購本書的要求,我這下才發現之前印行的《現實生活字卡》(Flash Cards for Real Life),已被收錄於「全球創意庫」中,且在二○○六年,被全球最大英文書籍出版公司之一的哈潑柯林斯(HarperCollins)收錄於《改變世界的五百種方法》(500 Ways to Change the World)的綱要項目分類中。
就在這時候,因緣際會的事件接連同步發生,其中最不可思議的是,有兩位我曾幫助過的人不約而同在同一週內先後出現,我從未想過從他們身上獲得任何回報。一個是網路搜尋引擎的專家,另一位則是智慧產權領域的律師。這位律師想要幫我把版權重新爭取回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那位搜尋引擎專家則想教育我認識網路世界的無遠弗屆,好讓我的觀點與流量可以源遠流長。緊接著,十幾位不同的代理人親自與我聯繫,他們喜歡我的原創觀點,但不想參與曾經出版過的書籍,只有約珥德布谷(Joelle Delbourgo)出版社有先見之明,覺得這是個時機成熟的翻新好契機。
塔徹企鵝(Tarcher/Penguin)出版社總編輯莎拉.卡德(Sara Carder),天資聰穎而獨具創見,知道在哪些地方需要加上註釋而達畫龍點睛的加乘效果,使內容更精彩豐富,沒多久,我們已朝向一百張字卡的目標前進,每一張字卡都附上專屬的短篇小文。這下我絞盡腦汁的不只是如何使用正確詞彙而已,我還要向無數讀者表達一些對我而言越來越真實的東西:我們一般假設與他人有所「連結」的概念,其實都涉及各種困惑與棘手的事件,尤其在衝突過程中更容易凸顯。但我卻想從另一個角度讓讀者相信,他們最需要在乎的東西,早已在他們伴侶的能量場域之內,而且與自己的內在緊密相連。
等我完成了你手上拿的這本書的原版手稿時,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提姆。他和我的前夫以及至今為止仍以豐富情感陪伴我的許多男性心理治療專家很不一樣,他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心思與觀點,都和我南轅北轍。提姆的性情直率,敦厚老實,深情而忠誠──總是想方設法讓心願成真──也經常對自己的情感連結感到好奇。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他就對我某個堅信不移的觀點抱持懷疑;我堅持「你正攻擊我」與「我感覺被攻擊」之間的差異,其實是黑夜與白晝之別,但提姆卻覺得兩者之間的差別事小,「一套聰明的治療策略」恐怕更重要。
看來是天賜良機給我了,要我把握千載難逢好時機,學習如何與一個很像我諮商職場上眾多女性個案口中所敘述與形容的「那種男人」相處,這些男人共享一些特質,他們對我信手拈來的解釋常感覺難以負荷,卻對「被管」與束縛,很敏感,在「反覆性聆聽」的世界中,他們是新手上路。在本書重新出版上架時,提姆拿起第21張字卡:「我現在最不需要訓斥,我只需要你的愛」,他把「訓斥」畫上大叉叉,改寫成「諮商師」,然後把卡片裱框,掛在靠床的牆上,觸手可及之處。我知道這下麻煩來了,我必須接地氣的像個人,和這位老兄互動。搞不好我連類似「互動」等這類名詞,也要少用為妙。
當如此真槍實彈的現實生活又高度個人化的「實習」,開始和我熟悉的理論結合起來時,再加上我日復一日面對專業職場的伴侶諮商,以及所有之前早已存在的成長觀念,全部湊合齊全了,我發現自己好不容易累積的能力,若要在任何前提與條件下都要「真情實意」,勢必在我的伴侶面前,窒礙難行而力有未逮。他不會給我立即回饋,也不會欣然主動為我提供一個安全的處境,好讓我的「真情實意」可以盡善盡美。事實上,這位伴侶寧可我去上高爾夫課程,也不願我再努力提升溝通技能。雖然如此,我發現這個始料未及的催化劑,讓我開始發掘自己因他人所激發的防衛能力,而這些都要百分之百歸咎於他的反應,光想到這一點就讓我感覺自己特別清純無辜,雖然那無助於增加任何人的幸福感。
所以,我想在這本更新過的版本重申一種思維──我無意要讀者淡化自身的實況──而是在對伴侶表達時,少一些強度,多一分心意去察覺與意識到伴侶的脆弱。我想提醒你留意伴侶的脆弱,不是讓對方的脆弱來指引和主導你的方向。比方說,新版的第102張字卡:「我想做愛,前提是你喜歡我。」你看到嗎?我從邀約開始,然後,才是自我價值的界線。即使在幾年前,我也很可能會這麼直率表達:「當你讓我感覺不友善的時候,我不會想和你做愛。」這無疑是個清楚明白、心口如一、從善如流與無可爭辯的聲明,表態的一方絕對可以如實傳達自己心靈的狀態。只不過,帶有一絲告誡意味。雖然並非每一張字卡都有類似全面性的調整,但我在新版本中的書寫風格,確實有些轉變,原來明確的斷言主張和緩了些,表達方式更柔和、更包容了。第103 張字卡已改成「如果我們可以慢慢來,我會更興奮」,而不再是「如果我們可以放慢速度,我會更興奮」。少了一些決斷,多了幾分邀約,感覺到兩者之間的差異嗎?
(坦白說,我幾年前從來沒有想過會撰寫與性愛主題的字卡。主要原因是,我還沒累積足夠的實習經驗來扮演專家。另一方面,我花太多時間在考量個案是否會在車子裡使用這些字卡。一般來說,車子裡是衝突熱點!早知道先研究在臥室舉字卡,那我就不必擔心在其他場域舉字卡時會造成棘手的交通問題。)
新版《我想對你說愛的語言》增加了兩項新主題,第十:「關於性愛」與第十一:「深化信任」。部分原因是我個人對難搞的關係,比過去更能駕馭自如。另一方面,當然也有來自讀者回應的結果,他們告訴我,亮出一張字卡幾乎可以重新轉移一段心灰意冷的互動,令他們備受激勵,但在沒有字卡情況下純粹閱讀本書,也確實能教導他們如何感受、思考,和如何更熟練地應用。他們很想知道:《我想對你說愛的語言》這套思維,有沒有辦法落實在這兩種關係實況中:一、「因疏離而衝擊性生活」(意思是「幾乎已成常態」狀況);二、關係出現明顯裂痕但其實已處於暗潮洶湧的上游階段,更全面的分崩離析與不信任,已把整段關係搞得灰頭土臉(意思是「相當頻繁」)。
這些前因後果與契機,為書寫的內容開疆闢土,不只是為了修補破裂的關係(譬如第1張字卡:「感覺真的很糟。我們可以重新開始,而且真心彼此聆聽嗎?」),也為壓抑許久的問題尋找出路(譬如第112張字卡:「我很怕給你壓力,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做愛了,如果我們繼續忽視不管,我很擔心我們會錯過修復的時機,一去不回頭。請你和我聊聊這件事,我只要求這些。」)。或已被揭發但肯定還沒完結的某種不忠與背叛(譬如第123張字卡:「我知道你感覺很糟,但這還不夠。我需要你真真正正知道那對我來說,是什麼樣的感受。」)。換句話說,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讓你們的整段關係走向修復的治癒之路;如果中國思想家老子也來熟讀我這本書,他老人家肯定也會說:「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一字卡」。
這二十年來,這項計畫不斷重新組合與編排,這其實是有趣的矛盾論述──一段深刻的關係修復與治癒之旅,居然從一段他人代筆的訊息啟動,這些話既非出自你的手,也不是由你的伴侶所寫。大家都曉得,我經常不厭其煩鼓勵各人要真誠而深思熟慮,但我既已「提供他們台詞」又怎能要求他們好好思索呢?我已在很多層面上想辦法努力解決這問題,也從中得出與本書宗旨相關的重大發現。
《我想對你說愛的語言》,可以在歷盡「艱辛痛苦的互動」時派上用場當急救箱使用,也可以在你「看似不可能真實做自己」的窮途末路時,成為指引你的導覽手冊。本書幫助你在充滿安全感的處境中保有透明化的關係,並讓你心無旁騖且發自內心地暢所欲言。值得慶幸的是,最終證明,這樣的實踐只會讓你越來越真情實意,就算你想要遮掩造假也假不來。原因很簡單,這本書畢竟沒有真正告訴你該說什麼;它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記最真實的你。還要相信,你終究曉得如何從這裡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南希.崔福斯(Nancy Dreyfus,心理學博士)
溫塢 賓州.二○二一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