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沒有此死,此生不能適當的結束・節錄】
從此死回溯此生
《靈魂永生》中,賽斯說過:「我的死都沒有令我驚奇過。在過程中間我感到那不可避免性的,那認知,甚至一種熟悉感:『當然,這種特定的死法是我的,別的都不成。』於是,即使是最古怪的情形我也接受,幾乎感受到一種完美感。沒有此死,此生不能適當的結束。」底下又說:「我所有的死亡補足了我的人生,因為對我而言似乎別無他途。……可是,我的轉世人生並沒有界定我是什麼,而你的也沒界定你。」
看到這幾段話,我是震撼的,很震撼。意思是:沒有這個死亡,這一生沒有辦法適當的結束。也就是說,我的媽媽之所以那樣死去,而我的爸爸必須這麼死去,才使得他們各自的這一次人生,能夠適當的結束。原來,一個人整個生命的意義,得包含了最後的死亡,才令他生命所期望創造的全部,價值完成。如果沒有這個死亡,看不到也看不完全一個人生命整體的價值跟意義。
賽斯(或每一個人)在自己多次的轉世經驗裡,每一次都由最後的那個死亡,補足了這一世的不足之處。因此,死亡,是跟隨著每個人的生命而定義的。或者說,死亡與生命是包套安排出現的,有生就一定要有死。不僅如此,死亡會以什麼形式、怎麼發生與何時發生,是為你這一次的人生而特定裁製||但同時,又沒有界定或被限制在過程中會如何去創造,實相無邊無際,無法量度的;這是賽斯思想裡一直在談的可能性。
認識並接受死亡,是一個不容易的解謎過程,與找答案,是不同的兩種心情。解謎,是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事情為什麼發生,想把它弄明白,為了能一切看明白,視野就要放很大。我必須要看見事情的全貌。而如果急著要答案,我會變得聚焦在問題上,視野就變小了。因此,理解跟接納一個人的死亡,我不得不從看見「生」或「生命」這整件事情的開始而開始。
當一個孩子誕生時,人們很少去問:這個人為什麼會生出來。甚至可能也都不曾這樣問過自己:我為什麼被生出來,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卻在死亡迫在眼前或已經發生的時候,問:他為什麼要死?我為什麼要死?然而,往往這時,人們不要答案,更常的是帶著某一種任性: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回來。人們不想要生命有死亡這件事情發生。我也是這麼開始的。當不了解生命全貌時,其實很難在真正面臨死亡的時間點上,負起責來或有能力去解這道題目。一旦有了足夠大的視野,才能使死亡,有了被理解的角度。
有位我爸爸的朋友在爸爸過世時,送了我們一句話:此生乘願而來,盡興而歸。用這一句我覺得很美的話來說,生命的誕生,的確是乘願而來,而每一個死亡發生時,確實也都是盡興而歸。這就是接下來關於我爸爸媽媽的故事||從認識生命開始。
媽媽的故事
二〇二一年一月,媽媽因為癌症擴散而過世。她是在二〇一八年第一次診斷直腸癌三期,先經歷開刀、放射治療,然後走過一段檢查正常的過程,到二〇二〇年下半年復發,很快地,半年內最後的檢查時,醫生告訴我們她全身都是癌細胞。接下來,二〇二一年四月,爸爸在身體原本健康的狀況下,以為就是感冒,自己騎機車去醫院看門診,當天從門診轉急診,直接住院,之後再也沒有回家,因為不明原因肺炎,治療下引發了多重器官衰竭,於五月中過世。
幾個月內,經歷了媽媽、爸爸的生病及過世,可是對我而言,是兩個全然不一樣的經歷。
全家人從媽媽生病到死掉,經驗到媽媽不在了,留下活著的我們感覺好悲傷、好可憐,我們還在練習往前,豈料爸爸生病了,爸爸去找媽媽了。再之後,是剩下我和姊弟和其他家人們,經歷了一段長長的生活重建與新生。
到媽媽真的過世為止,即便從癌症復發到住進了安寧病房,我們其實都沒有想到她會死,我們就是不相信。當死亡真的發生之後,我覺得自己被懸在媽媽死亡的那個點上,懸在那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因為不知道要怎麼辦,我唯一做的事情,是不斷去問:媽媽為什麼要死、媽媽為什麼這樣死,而媽媽死亡的意義為何?為了要知道這些,我開始回溯媽媽的生命,過程裡不知不覺,我回溯到了很遠很遠之前的地方。
外婆出生於民國年前,活了一百零二歲,於二〇〇五年過世。媽媽在手足裡排行最小,有四個姐姐、兩個哥哥。外婆過世的那一年,媽媽先是跌倒脊椎開刀住院,出院之後就陷入一段憂鬱的時光,期間甚至有兩次把累積幾十顆的安眠藥都吃掉、打算結束生命,小舅舅則因為突然中風導致語言表達及行動能力受損,並且長年都坐著輪椅。不同於小舅一病至今,後來在媽媽身上發生的事,是她有了五個孫子相繼出生,或許因為新生命的到來,她的生命有了新的意義,回溯起來,從二〇〇六年,我覺得媽媽過了她生命中很美好的十年。
直到二〇一五年。媽媽被診斷是惡性膽道癌,要開刀之前,醫生依據影像、血液等等所有的檢查,告訴我們:她可以活著出來的機率低於百分之五。開了刀才發現,原來膽道裡面充滿了結石,結石擠壓膽道,影像上就如癌細胞的不規則形狀一般。那一次的誤診,我們以為她要死掉了,就連她自己也這麼以為,但活著回來了。就在這一年的前後,媽媽最親近的兩個姐姐,分別長她二十四歲和十二歲,大姨和三姨在二〇一四、一五年相繼生病,二〇一七年先後過世。而到了該年下半,媽媽開始出現排便問題,之後開始了診斷及治療的歷程,直到二〇二一年初過世。
何以我需要把這些東西說得那麼清楚呢?因為,我好想要去理解媽媽的死亡,要接受媽媽死亡,是對當時的我們來說無比艱難的考題。
我與家人們一直在問:媽媽為什麼要死?在實相無邊無際的創造與發生的時間之流裡,有沒有一個可能、媽媽可以不要死?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到哪一個分岔點,然後帶著她一起去做些什麼,她就可以不要死?或者比較精確的說法是:媽媽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早死?七十三歲的媽媽真的還很年輕。懸在媽媽死亡那個點上,因為不知道答案,我與姐弟們,只能跟彼此一直講話一直講話,把所有我們知道跟媽媽有關的事情統統搬出來講。就像要找一個東西找不到,而把整個家翻箱倒櫃一樣。
起初,我們只有看見媽媽會死,是因為她活得太辛苦。
她常跟我們講:「你外婆說,人如果不能做活了,就好去死啊。」媽媽原生家庭裡的訓示便是如此。從小外婆教她:活著妳就是要做,一個不能勞動做事的人就該死、不值得活。因此,媽媽活著的一天,她就一直做事,必須做各式各樣具有產值的付出與勞力,很認真、很努力、很辛苦地過著她的生命。記得二〇二一年一月媽媽進安寧病房躺到病床上說的第一句話,是對著陪我一起帶她入院的表姐(大舅舅的女兒)說:「我們家的人都好歹命!」說著哭了。而這也是我印象中,媽媽意識清楚時最後一句大聲說出來的話。
住院的最後幾天,媽媽意識開始變得在清楚與不清楚的狀態交雜,大部分的時間總是張著眼睛,好像在看我、看這個世界,但又好像不是,表情有點憂慮、有點急切。媽媽的肉體在我面前,但我不知道她的靈魂或真正的她到底在哪裡,而她嘴巴不斷喊著:「阿娘……」「阿兄……」。那時,我有一個好深刻好深刻的體會——媽媽好愛她的原生家庭。而我竟從未如此認識過她。
她愛她的原生家庭、她的媽媽,不僅就像我愛我的媽媽那樣,非常可能還要比我更為深刻,愛到她的這一生至死為止,全盤認同她的媽媽帶給她的教導,愛到當她媽媽過世的時候,她也像我這般懸在媽媽的死亡裡面,甚至是否沒有真正走出來過?
外婆活到了一百零二歲,但最後十年幾乎是在床上無法走動。媽媽因此也常講:「我們家的人除了很苦命,又還很韌命。」就是又苦又不得不活得很久。媽媽的生長,建構在這樣一個要活得又苦又久且深愛家人的使命之下,展開了她自己。因此二〇一五年媽媽發生的誤診,我一直覺得是與大姨和三姨的生病相關,姊妹三人在當時共感著一個想要結束生命的決定,因為她們太親近了。不過媽媽清掉了膽道結石,再活了過來,但阿姨們一個從憂鬱幾年、後期持續昏迷了將近一年而往生,一個從開始洗腎到慢性衰竭而往生,兩位阿姨苦命又韌命地完成了生命。
我用了幾個賽斯講他自己的轉世,來對比理解講媽媽的實相,及她生命所欲達到的價值完成。
由此生理解此死
賽斯在述說他的轉世時,說過自己曾經有一世是個次等的教宗,過著滿好的日子,身邊有很多人護衛保護、服侍照顧他,但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好的教宗,奢侈驕傲,荒淫好吃,死於胃疾很短暫結束了那一世。之後,他經驗了幾個在物質上處境非常惡劣的轉世。那幾生包括了他曾是僧侶、曾是一名受害者,也曾是農夫、高級妓女,還曾經是一個有著一堆孩子的卑微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