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啪檔（2）

每次到了截稿期，辦公室的氣氛都會變得完全截然不同。只要是一點小失誤都有可能演變成大災難，大家都會繃緊神經。就好像彼此都拿著槍瞄準對方，每個人都變得小心翼翼、緊張敏感。
休閒之都是個風氣自由的公司，然而越是自由責任也越重。責任就像是抵住自己的槍口。《休閒之都》是國內最頂尖的雜誌，國內最頂尖的編輯也都知道這個事實。
我買完咖啡上樓後，看到有一則訊息通知。傳訊人是白榮燦。

白榮燦：附加檔案： [10月]party 禮儀5_ 第三次修正事項.pdf

訊息內容沒有任何補充說明，就只有一個檔案附件。我也沒有任何回覆，下載完檔案後就關閉對話窗。最近這幾天，我跟那傢伙的訊息對話窗裡沒有任何的對話。聊天紀錄裡就只有附加檔案而已。
自從我上次犯了錯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不過因為還是需要開會，所以會議上還是有過幾次的意見交流，但就僅止於此。白榮燦早上不再跟我打招呼，也不再用「徐組展」、「我的賢秀～」等這種方式叫我或傳訊息。
我覺得有點鬱悶。一起工作了好幾年，第一次被白榮燦這樣無視，讓我感到很慌張。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子對我？
難道要求你直接跟我說我們組的工作錯了嗎？
雖然這次白榮燦幫我掩護掉我的失誤，但如果是那傢伙搞錯了呢？如果是他講錯了呢？那到最後責任還是會在我身上。
各組的事情，應該要由各組組長解決。結論就是我並沒做錯任何事，而白榮燦就是個幼稚的傢伙。
而且……在那之後都沒辦法跟那個傢伙做愛，當然也會覺得有一點，就那麼一點點的可惜。
我皺著眉頭點擊著滑鼠。嘴裡好像長出了什麼東西，從早上開始就很不舒服。我用舌尖摳著臉頰內側，焦躁地開開關關著檔案。
擺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我往下瞥了一下手機畫面。原本以為是媽媽打來的，但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我是徐賢秀。」
──啊，徐賢秀先生，我是《Elune》的朴原浩。
因為沒想到出現的會是這個聲音，我用手遮住手機，從位子上站起來。
「請等一下。」
我急急忙忙地離開辦公室，往樓梯間方向走去。關上門後再把手機放到耳邊。
「您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
──啊，抱歉，因為我實在太心急了，想請問您考慮好了嗎？
我用大拇指緊按住眉間。這個人比想像的還沒禮貌。
「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我已經說過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考慮。」
──是這樣沒錯，我也知道這樣很失禮，但實在太心急了。
我擋住手機收音孔，嘆了一口長氣。開始覺得有點煩躁。
「我想您應該也知道現在是截稿期，我們公司非常忙碌。我真心地感謝您提出這個建議，但如果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考慮，我會更感謝您的。」
我希望他能聽出我講出「我們公司」所指的意思。我盡可能地壓抑住自己的怒氣，用恭敬的語氣講話。朴原浩這時似乎才聽懂我的意思，真心誠意地跟我道歉，說自己很抱歉、太心急了。
──希望能聽到您的好消息。
然後立刻補上一句重點。
最後我在「祝截稿順利、保重身體」這個客套的問候後，就結束了跟朴原浩的通話。他是講話語氣溫柔的人，卻莫名給人一種壓迫感，讓我的心情變得很差。多虧他，讓我在簡短的通話過後就耗盡全身精力了。
我打開樓梯間的門要走出去的時候，白榮燦正好拿著咖啡從電梯裡走出來。我們眼睛一對上後，那傢伙就停下腳步。我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走進辦公室。雖然那傢伙的目光盯著我的後腦杓，但我無動於衷。

＊ ＊ ＊

這一期雜誌特別用了許多特殊紙張和摺頁。只要有製作橫向加長紙張，並可拉開折起的折頁設計時，就一定要去印刷廠看印監督，這次也是一樣。平常都會是我去監督，但這次幾乎抽不出時間。因為有一位組員生病，工作時程變得有點緊繃。
金部長非常嚴謹且重視規則。聽到我說因為沒有時間，需要請其他組員去印刷廠時，便果斷地搖頭。
「你親自去吧。你也知道許主任的能力還不夠。」
「那麼不能請李宥晴去嗎？李宥晴也有很多看印的經驗……」
「徐組長。」
我的話被打斷。金部長看著我，眼睛裡發出銳利的光芒。
「你親自去。」
我知道說再多也行不通，所以沒有回答，立刻走回座位抓起外套。
前往印刷廠的路上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現在美國時間應該是凌晨，我有種不安的預感。果不其然，電話一接起來就聽到啜泣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
──賢秀……我真的不想活了……
「不要哭，妳慢慢說。妳跟男友吵架了嗎？」
媽媽哭著跟我訴苦。
媽媽在美國生活的這段時間，我還沒見過她遇過什麼像樣的男人。媽媽本來個性就比較自卑，又很容易相信別人，所以身邊很容易招來壞人。這次的男友也是一樣。
「所以我不是說了很多遍，叫妳回韓國跟阿姨一起住……」
本來想繼續說下去，但還是打住了。因為我突然想起，我已經跟媽媽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一樣的話了，而且我也不想把責任推到媽媽身上。
我跟當地的警察通了電話，再次確認媽媽的安全之後才掛掉電話。雖然印刷廠廠長似乎很開心看到我，但我卻很難露出笑容。
「你這樣每天都忙到沒時間談戀愛好嗎？」
廠長邊運轉著機器邊問。雖然知道是開玩笑，但我已經沒有餘力回應。此時，我腦中還在計算著回到公司的時間跟剩下的工作量。
「你應該沒女朋友吧？就算有應該也都嚇跑了。」
也許廠長是想跟我聊天，我們工作這麼忙，到了截稿期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個性的關係才逃跑的。」
「唉唷，是啊，也是有可能。」
廠長開玩笑地說著，並假裝點點頭。我有氣無力地尷尬笑著。
「但那又怎樣，只要去認識可以接受徐組長個性的人就好啦。總會有合得來的人。」
廠長接下來說的這句話讓我收起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什麼有種既視感。
﹃然後再看看我能不能接受徐組長的個性。讓我想一想，如果要長期挨揍，那體格也要再壯碩一點……﹄
我想起白榮燦在茶水間講過的話。心情有點奇怪，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感覺很不對勁。
從印刷廠回來已經過了晚上十二點了。果然是截稿期，還有同事在工作。有一個記者索性就在休息室睡覺了。
「你回來了。」
我的組員看到我便開口打了招呼，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只是隨便揮個手示意，然後就坐到位子上。身體就像是要散掉了。
雖然我已經快累死了，一樓的咖啡廳也已經打烊，但我死也不要喝三合一咖啡或是罐裝咖啡。突然想到之前從合作廠商那邊收到了幾箱提神飲料。我心想著就喝那個吧，接著就去了茶水間。茶水間裡的燈亮著，似乎有人在裡面，還傳來小聲的說話聲。
「如果徐組長走了，那設計組該怎麼辦？」
「就只能完蛋啦。許主任到現在每天都還在犯錯……」
我很快就發覺到是在談論我的事情。門一關上便發出了聲響，本來坐在角落的同事們嚇到站了起來。我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走到堆放飲料的地方。其中一個同事看了一下我的臉色，然後向我走了過來。
「那個……徐組長，你要跳槽這件事是真的嗎？」
我說不出話來。本來還在拆箱子的手停了下來，然後盯著他看。之前在跟他閒聊的同事指責說：「喂，你怎麼可以問這個！」然後就推著站在我面前的同事的背，離開茶水間。
門打開又關上後，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被塑膠封膜緊緊包住的箱子很不好拆，讓我火氣都上來了。

每次到了截稿期，辦公室的氣氛都會變得完全截然不同。只要是一點小失誤都有可能演變成大災難，大家都會繃緊神經。就好像彼此都拿著槍瞄準對方，每個人都變得小心翼翼、緊張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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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戰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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