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中斷,生活克難,這個社會為何沒在侵略下癱瘓?
因為他們明白,最有效的抵抗,就是努力讓生活繼續運轉!
阻止外敵入侵的關鍵,除了前線將士用命,更要看見後方每一位老百姓的貢獻
波蘭報導者深入直擊,烏克蘭民間如何鼓舞士氣、挺過國家最危急的時刻
「清晨格外美麗,升起的太陽灑下粉紅色的光芒,卡特琳娜依然無法相信,戰爭竟在如此美好的日子爆發。」
自2014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烏克蘭人的生活就籠罩在戰爭的恐懼中,他們開始儲備乾糧、飲水,購買防彈背心、頭盔、醫藥箱,學習急救知識,並且規劃撤離路線。關心戰爭消息、準備戰時物資成為日常生活的重心。
2022年,在一個美麗的清晨,飛彈落下,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摧毀了人們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站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烏克蘭人這時才明白,沒有人能夠為戰爭做好準備⋯⋯戰爭成為新的現實,烏克蘭人要面對的,是看不到盡頭的戰時生活。
經歷炮火轟炸,戰爭的恐懼深植烏克蘭人民的內心,然而為什麼烏克蘭社會沒有因為俄羅斯的侵略而陷入癱瘓呢?
本書是戰地記者帕維爾.皮涅日克於烏俄戰爭期間長達九個月在烏克蘭走訪的記錄。不同於政治、軍事方面的分析,或是烏俄前線的戰況報導,他講述的是烏克蘭人生活遭逢巨變的經歷,以及人們努力重建日常生活的動人故事。
本書分為三個篇章,分別描述戰火的殘酷、烏克蘭社會的韌性、日常生活重建帶來的尊嚴與盼望。
・瞬間的撕裂
「尤莉亞這時才親身體會到,原來飛彈落下的前一刻,是聽不見聲音的。」
忽然一聲爆炸巨響,彷彿大地撕裂,吞噬倒塌的建築物。爆炸停止後,是充滿痛苦與折磨的喊叫,粉塵散去後,觸目所及是四散的斷肢殘臂。
存活下來的人此時已經明白,戰爭是無處不在的現實,蠻橫地入侵了自己的生活。
・社會的韌性
「迪樂堂恢復營業,是為了恢復正常生活,讓人們能夠出門喝咖啡、吃蛋糕,同時不被遠處傳來的警報聲與轟鳴給驚擾。 」
生活在無法探出頭的地下室,沒有水、電和瓦斯,忍受無盡的轟炸。戰爭能在瞬間使熟悉的地方變得陌生,讓人覺得威脅潛伏在各個角落。有人因此陷入恐懼而癱瘓,然而也有人鼓起勇氣,支撐起基本正常生活的運作,為同胞奪回正常生活的存在感,抵抗戰爭的恐懼。
・重拾尊嚴與盼望
「每個人都希望能盡快回家。娜塔莉亞已經開始想像裝上窗戶,有時也想像從頭開始蓋大樓、打掃與整修街區。」
宵禁、防空警報、隨時從天而降的飛彈,都在提醒努力維持正常生活的人們,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在這艱難的時刻,重新運轉的日常生活象徵烏克蘭沒有屈服。人們重拾尊嚴與盼望,相信戰爭終究會過去。
推薦短語:
「書中紀實呈現烏克蘭市井小民從遭襲到戰爭共存的生活日常,從起初地恐懼與焦慮,到後來的堅毅與不放棄的情緒轉折,都赤裸地透過文字呈現在讀者眼前,貼近又真實地讓人不寒而慄。」——林昶佐_立法委員、閃靈樂團主唱
「看了《戰火下我們依然喝咖啡:烏克蘭人的抵抗故事》,讓我回想到在烏克蘭考察的那些天,觀察他們如何克服恐懼,努力的維持正常生活,讓戰爭對自身的影響降到最低。希望台灣人能了解戰爭其實並不遠,與想像中的模樣也差距很大,在這本書裡,可以讓你身歷其境、了解更多。」——楊佩樺_台灣基進發言人
作者簡介:
帕維爾.皮涅日克(Paweł Pieniążek)
波蘭報導記者,曾報導烏克蘭、阿富汗、伊拉克、敘利亞等地的戰爭與武裝衝突,亦是馬航17號空難發生後抵達現場的第一批記者。2015年榮獲美國耶魯大學波因特基金會頒發給優秀媒體人的獎學金,並於2019年榮獲波蘭MediaTory記者獎。著有《來自新俄羅斯的問候:烏克蘭戰爭的目擊者》與《一場改變我們的戰爭》等著作。
譯者簡介:
鄭凱庭
政大斯拉夫語文學系學士,波蘭華沙經濟大學國際貿易管理碩士。譯有《怪誕故事集》、《犁過亡者的骨骸》、《垃圾之書:面對人類將被廢棄物所廢棄的事實與行動》。
章節試閱
新現實
接近八點鐘,俄羅斯的坦克往哈爾科夫的方向開去,軍隊正直奔城市,好似他們深信隨時都能把城市佔領下來。一個小時前,澤倫斯基總統宣布戒嚴。
因服藥而平靜下來的卡特琳娜知道現在該做什麼。許久前她和友人就約定好,這種情況發生時的集合地點是朋友的藝術工作室。她這才開始收拾,因為近幾週每次她試著準備撤離背包時,心裡都被某種恐懼吞噬,讓她放棄準備。她把筆電、相機、狗食、文件、小時候的照片、艾拉的玩具丟進包包,還帶上了豹紋夏裝,雖然夏天還要幾個月才來;沒有帶上任何溫暖的東西。她對著狗招招手,因為最重要的是把狗帶上,其他的東西倒是沒那麼重要。
帶著包包和狗,她與室友麗娜直接搭計程車到工作室。清晨格外美麗,升起的太陽灑下粉紅色的光芒,卡特琳娜仍難以置信,戰爭會在外頭如此美好的時候爆發。
工作室位於地下,完全符合安全需求。這裡很高級,有浴室、廚房、滿滿的食物,偌大的空間裡有植物和動物。在卡特琳娜的朋友之間能嗅到恐懼,有些人坐著發呆,不知道該做什麼,或是緊張地走來走去。麗娜很沮喪,但她一直開玩笑,爆出一陣陣笑聲。卡特琳娜隨著播放的音樂跳舞。她覺得很奇怪,因為大家總認為她是恐戰的偏執狂,但當戰爭開始時,她卻是全體之中最冷靜的人。某種程度上,沒有人可以指責她的神經質了,因為她是對的。整個工作室裡的氣氛有如鐵達尼號上的晚會。
他們花了幾個小時在想該做什麼,幾乎所有人當前都是烏克蘭活動的積極分子。與內部難民一起工作的心理治療師特蒂亞娜認為,要是被佔領,他們都會有危險。「這不是請求,我只是把事實擺在眼前,妳和麗娜上我們的車,我們走吧!」她對卡特琳娜說。
晚上,他們坐上小巴離開哈爾科夫,車上一共十二人,兩隻貓,一隻狗和一隻烏龜。第一天晚上他們只抵達距哈爾科夫一百多公里遠的克拉斯諾拉得(Krasnohrad)。他們開上小路,避開嚴重的車潮,不過全國實施宵禁,限制了行動。各州的規則有所不同,但是晚上到黎明之間都不可離開住所。
卡特琳娜和朋友們決定住進飯店,但是飯店沒有空房,不過他們很快便說服員工讓他們睡在大廳,鋪上被子、睡袋、毯子,創造出一個營地。早上,他們朝烏克蘭中部的克羅皮夫尼茨基州(Kirovohrad Oblast)前進,在路途中關注新聞,聽聞更多戰鬥、轟炸與傷亡。卡特琳娜也寫訊息給在哈爾科夫的朋友。
車上的氣氛其實不差,他們會開些玩笑振奮彼此,但時不時還是會有人崩潰,所以他們約好要哭輪流哭,要是全部一起哭哪也到不了;當時卡特琳娜覺得自己像是絕望電影中的女主角。他們在克羅皮夫尼茨附近的村子又待了一晚,為了抵達車尼夫契(Chernivtsi),隔天黎明就出發。車尼夫契與羅馬尼亞的距離跟哈爾科夫至俄羅斯的距離差不多,遠離前線的它是烏克蘭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時至傍晚,往車尼夫契的塞車潮並無緩和。他們預計會在車陣裡再卡兩、三個小時,然而碰上宵禁,進城的崗哨不放行,所以他們只能睡在車上。凱特琳娜車上的司機允許抽菸,但是時不時打開車窗讓車內非常冷。疲憊的她十點才醒過來,塞車仍看不到盡頭。他們往前移動了一些,看到一間加油站,其中一些人便下車去上洗手間、遛狗和買咖啡。然而,商店早被掃空了,只剩下茶,不過他們沒有拒絕,因為熱飲總是令人感到愉快。
留在車上的心理治療師打電話給他們,要他們立刻回到車上,因為車流開始前進,車子沒辦法停在路上。其他人大概也接到通知,所有人突然就跑了起來,大家都想趕上車子。卡特琳娜回頭一看,奔跑在她後頭的還有手上抱著孩子的女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這般情景,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們未來的生活將會如此——恐懼、匆忙、不斷搬遷,無盡的焦慮。
特蒂亞娜住在市中心。她和妹妹一起去位於往波塔瓦(Poltava)方向道路上的商店時,瞧見一連串汽車與巴士向那裡延伸;大多數人都想往烏克蘭的深處去。提款機前有很多人在排隊,因此她沒去領錢。火車站附近仍空蕩,很少人相信會有火車來。搭車的價格翻了幾倍至十幾倍,計程車司機沒把自己的家人送走,繼續出門工作,賺飽荷包。行人走下哈爾科夫的地鐵站,因為城市沒有為大規模撤離到地下做好準備,地鐵站成為躲避炸彈與飛彈的重要據點。戰爭爆發前一天,哈爾科夫市長伊萬.特雷科夫(Ihor Terekhov)本要帶媒體視察各避難所,最後只參觀了位在熱力發電廠的一處。市長保證該設施準備周密,有床、用水孔和空氣過濾器與儲糧,甚至還有防護服。有兩百個位子供熱力發電廠的員工使用,另外兩百個給外部需要的人(不過負責人沒有說誰可以進入)。特雷科夫保證,二〇一四年起該市就已擴建居家、停車場與避難所的避難系統,投入約三千萬荷林夫納(當時約為三千兩百多萬台幣)。對於記者追問「哈爾科夫是否準備好應對可能的戰爭」,他似乎感到不耐煩。他認為「哈爾科夫總是準備好應對任何挑戰」,只要中央一聲令下,一切都能執行。然而,基本上什麼也沒有做。大部分房子的地下室都無法待太久,正如視察時其中一位媒體發言人所透露,其他特雷科夫本要去視察的避難所,被緊急事務部門認定無法使用。地鐵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附近居民都湧入避難,有些人穿著睡衣進來,蓋上外套睡覺,有些人打包得像是要出遠門;月台慢慢被佔據,地鐵仍持續營運,車上不擁擠,但有特別多人帶著行李。與此同時,大規模的志願者開始動員。
人們在徵兵處前排隊,等待加入國土防衛隊或常規軍隊並領取武器。包括特蒂亞娜在內的許多人都似迷途羔羊,還在試圖釐清他們周圍發生的事。看到超市的人潮和被迅速掃光的貨架,她們知道自己來晚了。特蒂亞娜不是會囤貨的人,她總是只買想吃的東西,所以家裡沒有儲糧;根本沒考慮到商店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會關門、缺食品。
姐妹倆想買些罐頭,但是貨架上所剩無幾。她們只在籃子裡放進剩下的魚罐頭、豆罐頭,以及同樣所剩不多的各類穀物。任何保存期長的東西都沒了。
除此之外,姐妹們的籃子裡還有茶、即溶湯包和糕餅。特蒂亞娜對戰爭的想法與沒經歷過戰爭的人都相同,她認為戰爭就是無盡的轟炸、生活在無法探出頭的地下室,沒有水也沒有電和瓦斯(她幸運地屬於大多數沒經歷過戰爭的人之一)。她要自己和妹妹們都少吃一點,因為她想讓存糧撐得久一點。
她們離開商店時,隊伍又更長了。特蒂亞娜在家裡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態,不斷在講電話或是交換消息。她想知道家人和朋友怎麼樣,不只和哈爾科夫的朋友通電話,也和其他城市如基輔或敖德薩的朋友聯絡。那天,遠程飛彈甚至攻擊了距戰場幾百公里遠外的城市。她在電話與電話間讀各種新聞——傳統新聞與社交媒體。晚上,她的雙眼因長時間看螢幕而疼痛。她感到無力,獨自一人沒有太多能做的事,而壞消息和無力感令她陷入沮喪。
她們搬到了走廊上,在那度過頭幾天,直到飛機投下的火箭彈與炸彈開始落在市中心。爆炸、搖晃的建築物與嚇人的轟隆聲一次次落在她們頭頂,那時她們才決定去隔壁大樓的地下室,度過最糟糕的轟炸期。
那條走廊正是特蒂亞娜決定接下來何去何從的地方。其他地方的朋友打電話給她,雖然他們那裡也有飛彈落下,但情況好上太多,因此邀請特蒂亞娜過去。
她很訝異這麼多人向她伸出援手,有些甚至是不常聯絡的人,不過她禮貌地拒絕了所有人。入侵的第一天,驚慌並沒有佔據她,她感到相當平靜。情況是很可怕,她害怕走在街上,但是恐懼並不是一直伴隨著她;爆炸令人不舒服,但她很快就發現,在爆炸中是能生活的。她可以自理一切。令她想留下的原因還有家人,因為他們也不打算離開,要是情況有變化,比如說俄羅斯突然攻進城市,那她也得幫助家人離開。
俄羅斯人是否會進入哈爾科夫,還是個未知數。早上俄羅斯人已出現在城東的郊區,發生激烈衝突。起初烏克蘭軍隊佔上風,成功擊潰前進中的軍列,不過仍有零星的俄羅斯車輛在城內遊蕩,直到被軍隊或志願者追捕。劇場與其相關人員在通訊軟體Telegram上有共同群組,攝影師傳了一張從市中心不遠的街上拍的照片,那裡有輛寫著字母「Z」的俄羅斯車輛。特蒂亞娜那時緊張了起來,因為哈爾科夫的命運變得不確定,強烈的情緒纏著她,讓這天似乎沒有盡頭。
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將思緒投向未來,就連一小時都像永恆,在此期間一切都可能發生巨變。特蒂亞娜讀到新聞,其中一個高級別的國際會議將在一週後舉行,她心想:「一個星期?撐得到那時候嗎?」雖然西方國家這次都罕見地快速反應,但對特蒂亞娜來說,所有的回應都慢得不可思議。
最有破壞力的感受是「不確定」。情況隨時都在變化,戰爭的範圍大到無法評估實際的情況。俄羅斯人從佔領的克里米亞行動,迅速佔領烏克蘭南部地區;東部則拿下了相當難守的盧甘斯克州;北部已達蘇梅和切爾尼戈夫的邊界;也重創了基輔地區。很快便有消息指出,俄羅斯在離首都不遠的霍斯托梅爾(Hostomel)機場空降並持續交戰,向前推進的軍列佔領了車諾比(Chernobyl)地區;俄羅斯人想在三天內佔領烏克蘭首都,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否會成功。
哈爾科夫郊區的激烈戰鬥沒有停歇,烏克蘭坦克縱隊沿著城市街道向戰場邁進,大家慢慢地意識到,戰爭已經成了新的現實。
特蒂亞娜內心燃燒著其他情緒,這也成了她留在城市裡的原因,那是憤慨與怒火——很快地轉為仇恨。她一直以來都在考慮是否要離開哈爾科夫,這裡雖然是她的家鄉,她知道普遍的腐敗、有限的機會和不友善的基礎建設都是這裡的問題,可是她不想因「被某人所迫」而離開。所以她決定,只要俄羅斯人沒有佔領這座城市,她就不走;有點是賭氣的心態,即便沒有伸手拿槍,她也想展現自己已經準備好抵抗。
公民的抵抗,正是烏克蘭抵禦住俄羅斯進犯的原因之一。
新現實
接近八點鐘,俄羅斯的坦克往哈爾科夫的方向開去,軍隊正直奔城市,好似他們深信隨時都能把城市佔領下來。一個小時前,澤倫斯基總統宣布戒嚴。
因服藥而平靜下來的卡特琳娜知道現在該做什麼。許久前她和友人就約定好,這種情況發生時的集合地點是朋友的藝術工作室。她這才開始收拾,因為近幾週每次她試著準備撤離背包時,心裡都被某種恐懼吞噬,讓她放棄準備。她把筆電、相機、狗食、文件、小時候的照片、艾拉的玩具丟進包包,還帶上了豹紋夏裝,雖然夏天還要幾個月才來;沒有帶上任何溫暖的東西。她對著狗招招手,因為最重要的是把...
推薦序
我們的任務是別死,而我們做到了
文/古碧玲(字耕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因著每年的全球食物銀行網絡年會,二〇二三年三月,我出公差赴墨西哥城開會。其中一堂講座邀來甫於前一年十月成立的烏克蘭食物銀行聯合會董事主席Dmytro Shkrabatovskyi蒞臨,說明他們如何在整個烏克蘭收受和運送食品及個人衛生用品方面發揮關鍵作用。
從Shkrabatovskyi在現場播放的影片裡,烏克蘭食物銀行裡的所有工作人員發揮超高效率,以堆高機依序儲放一箱箱物資,劍及履及地運送到各地給劫後餘生的民眾,有些鏡頭裡還可見烏克蘭戰機在貨車頂上盤旋著。若非知道俄烏之間已陷入戰爭一年餘,且影片先對照呈現戰前與開戰後的烏克蘭各地兩樣樣貌——婦孺抹著淚水不止的臉頰、笑容從孩子們玫瑰色般的臉頰消失、無所不在的崩解圮垮建築,會以為他播放的是好市多之類的大賣場工作現場紀錄。
鍵盤敲著這篇文章的當下,俄烏間的鏖戰依然僵持著。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已有諸多著作書寫關於戰爭前線的報導或國際地緣政治的局勢分析;這回,戰地記者帕維爾.皮涅日克(Paweł Pieniążek)挪移自己關注的焦點,走訪烏克蘭幾座城市,包括第二大城市,也是該國重工業、文化、教育中心的哈爾科夫,想了解人們在戰爭期間如何重建日常生活。
他訪問哈爾科夫的藝術家哈姆雷特如此盛讚我城道:「在戰爭期間是座聖城。」二〇二三年十月,哈爾科夫遭到俄軍猛烈轟炸,使剛進入重建的城市再度遭劫難。起因於俄軍坦克被烏克蘭無人機攻擊,遂憤而三度轉襲哈爾科夫的平民;此前的二十四小時內,俄軍更轟炸烏克蘭多達七十九次。體無完膚、千瘡百孔、斷壁殘垣……已不足以形容烏克蘭所遭受的創傷。這場攻擊後的兩天,五十餘位民眾罹難的哈爾科夫境內的赫羅扎村放棄搜救,即刻著手重建。
在烽煙未止的戰地裡,平民老百姓該如何度過難熬的分分秒秒,拾掇起日常生活?正是戰地記者帕維爾.皮涅日克在這本書想著眼的重點。所有受訪的民眾雖不免要哀悼逝去的寧靜生活,最終仍得打起精神試著返回日常,像一位名喚博格丹的受訪者所說的:「我們的任務是別死,而我們做到了。」赫羅扎村被轟炸四十八小時之後,當地人迅速展開重建工作,正是這種態度;逝者已往矣,但如何在日升日落的每一天,戰勝那企圖毀滅他們的咒詛,「要是在這一切過去之後,我還能保有健康的心智,那麼我會感到非常驕傲,畢竟目睹這些可怕的事,還要與之共存,實在過於沉重。」在北頓涅茨克醫院擔起醫護責任的奧克薩娜說,「白天勇敢地撐著,但是當夜晚來臨,你卻忍不住淚水。」
本書書名:《戰火下我們依然喝咖啡:烏克蘭人的抵抗故事》,咖啡,曾經是全球貿易量僅次於原油的大宗物資;喝咖啡,於今人象徵日常的安步當車,也代表著曾經有過反抗不屈服的歷史。十八世紀,尚未從英國手中獨立的美國,為了強力杯葛英國課徵茶稅,於一七七三年爆發了波士頓茶黨事件,「自由之子」將英國運到美國的茶葉都扔到海裡。此一事件,催生了美國的獨立革命,開國元勛的約翰•亞當斯與眾多美國人紛紛抵制茶飲;獨立戰爭期間與其後,喝茶人數銳減,美國人如同「斷奶」般忍住茶癮,轉向以咖啡作為首選的熱飲。
在本書再三讀到人們聚集在咖啡館裡,儘管咖啡館的選擇明顯變少,僅能供應薯條、熱狗、雞塊等最基本餐食,但能夠聚首是互道平安互相支持,也是展現不願屈服於敵人狼子野心的信念。遭逢戰爭的巨慟,仍未阻絕烏克蘭人繼續反抗俄羅斯的意志。然而,作為倖存者,人看過那麼多傷者、屍首以及滿目瘡痍的建築物,心性必然丕變。與其繼續啜飲所有逝去的苦杯,不如避免自憐和埋怨,起身振作,走出戰爭的陰影。
日常與平靜,當失去的時候,方知根本不是像呼吸吐納般那麼理所當然。書中受訪的三十八歲男子葉文正在歡慶生日,朋友們甚至準備了巧克力蛋糕、糖果,以及烈酒,他們置若罔聞院子旁的迫擊砲攻擊聲,葉文道出他最想要的禮物——平靜。
典出於《宋史》〈樂志十四〉的「日常月升」,意指「太陽永恆存在」,另一意則是平日、平時。那麼,戰時又怎能再拾日常?也許就是仰賴平日所做的點點滴滴,物質面必然無法回到戰前,平日的嗜好於水電瓦斯及網路俱斷、建築場域幾無完備之下,勢必得打折或另覓他途。如曾在國土防衛隊服役,因為營的人數過多,被解雇的奧勒,「發現做他擅長的事情——烹飪,能讓自己變得有用,而他也非常想做事,無法閒閒待在家裡。」
日常,是一種平靜中的生機,一種脈息正常跳動,也是被喜悅和歡樂敲門時,一種生生不息的脈動與迸發的能量。
曾經讀過BBC的一則報導,在幾乎空寂無人的農業城鎮巴赫穆特(Bakhmut)北部的山坡上,世居當地的八十六歲安娜.伊萬諾娃說:「這不是我們的生活。沒有地方是安全的。我真希望我的生命結束了。」但老太太仍在她的花園裡,拄著一根拐杖彎下腰持續拔草,兩架烏克蘭戰機在空中呼嘯而過。十分鐘後,五聲或更多的轟鳴聲不斷地從燦爛的黃色向日葵地向西傳來。明知戰火延頂,老太太仍不放手整理花園。
烏克蘭政府持續打著反侵略膠著戰,留下來的民眾非萬不得已不肯撤退;他們讓孩子儘量留在父母的身邊,未重蹈一九四四年芬蘭與蘇聯的「繼續之戰」覆轍——進行了史上最大的兒童疏散行動之一,總共撤離了八萬兒童,多數送往瑞典,留下長期創傷在下一代心靈。孩童時期被撤離的芬蘭母親,日後所生的女兒因心理疾病就診的比例,兩倍於年幼時未被強迫與血親分離的母親所生的女兒。被佔領又搶回的烏克蘭國土的重建之路上,設法讓學校恢復運作,滿足受教權,幾乎是烏克蘭人的共識,雖說學校可能曾經是俄羅斯人關押過他們親友的「監獄」。
有時候,清晨起床,見一朵花開,若一道陽光融化積雪,梳開了心中的鬱結。刼餘後的晏冬,能靜坐片刻,看著孩子們在眼前玩耍,彷彿嗅聞到「春天的氣息」。捨不得一身簇新的紅色羽絨衣的女性,仍穿著被戰火蹂躪過的羽絨衣,另起爐灶,投入打理暫榻之處。孩子們渴求吃到冰淇淋、糖果、巧克力,像教平民如何在戰時存活下來的臺灣黑熊學院的小提醒——準備緊急物資時,別忘了「讓人心情愉快的小廢物」。
本書這一段特別打動我——當聽見孩子喊著:「奧爾哈阿姨!我們的奧爾哈!」這些聲音劃破月台上陰鬱的氣氛。地板上鋪著有動物、樹與房子圖案的墊子,上面是積木、拼圖和汽車。一位衣服上有「Girls just wanna have fun」字樣的女孩疊著積木,不顧一旁橫衝直撞的男孩們,另一個女孩在劈腿。雙胞胎兄弟爭著扮鬼臉;大人們互相搭聊。感覺好像在自己家。——重點在於「好像在自己家」,人們把地鐵站當作自己的家,每個人都在照顧車站,把它當作共同的財產,「這裡有著家的氣氛」,因為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世界越是分崩離析,人們越是在自己的腦裡築起堅固的牆,假裝什麼也沒發生。就算周圍被無情的大砲夷為平地、那些真實的牆壁被破片打得扭曲,腦裡的牆也不會倒塌。」皮涅日克如此寫道,唯有腦袋裡的牆依然豎立,「日常」就有機會被維繫著,只是「日常」的定義變得更審慎,例如面對食物的態度:「確保沒有任何食物被浪費,若牛奶過多且開始發酸,他們就拿來做成奶渣或點心。」當奧爾哈發現昨天的黃瓜、豆子、馬鈴薯和水煮蛋太多,便回家做了美乃滋,廚房值班的婦女們用這些食材準備沙拉。「就算每個人只象徵性地拿到一小匙,至少也是種變化。」奧爾哈說。這些食材讓他們想起往日生活的味道,唯一的差別是將不再有分毫食材會被浪費掉。
身處在被《經濟學人》定義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地緣衝突一觸即發的臺灣,我們的日常是一種太習以為常的日常。閱讀這本書,推想關於俄烏戰爭的殘酷與毀滅性,我們是否已然麻痺,或認為事不關己?書中每一位受訪者都在重拾並珍惜日常之間,讓自己更加勇敢,逐漸重回被戰爭奪走的生活。即使他們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們有茶和麵包可以吃。總得活下去。」「這是我的國、我的家,我要在這裡待到最後。」女人堅定地說,「要是我們不幫忙前線的男孩們,前線就會來到平民面前。」
聯合國總部裡,有一幅由挪威藝術家佩克•羅格所繪的、概分為上下部的壁畫,底部是暗沉陰鬱的滿目瘡痍,彈孔和被棄置的武器;中央有條龍攀繞著梁柱上,噙著一把刺穿牠身體的長劍,兩旁有些蜷曲的人體,或在洞穴中,或從淵藪中爬出,有的還戴著腳鐐手銬,狀若行走於地獄間的殭屍。壁畫上部則是色彩明亮、井然有序的繁榮天地,洋溢著幸福強壯的人們,畫裡有名男子放下繩索試圖拯救在下部掙扎伸手求援的人;右側則有一位亞洲男子和西方女子俯身擁抱下方戴著桎梏的奴隸。畫中的光明世界訴說著和平、自由、幸福,由農夫、科學家、藝術家、建築師共同建造的美善世界;畫正中央還有一隻象徵浴火鳳凰的重生符碼。
這幅畫描繪著安理會的任務,努力追求世界的慈善、繁榮、重生以及和平。二戰即將結束的一九四五年,這張壁畫的願景眼看將要實現,卻在戰後歷經冷戰以及俄烏戰爭、以巴對峙,聯合國影響力遞減的當下,和平的世界似乎愈來愈遙不可及。
但我堅信只要戰地的人們從廢墟中挺身站起,突破被戰爭禁錮的枷鎖,重振日常生活,將是對侵略者說「不」的最堅不可催的力量,如哈爾科夫的藝術家哈姆雷特,在他的畫作之下寫道:「生命未曾如此精彩」。
我們的任務是別死,而我們做到了
文/古碧玲(字耕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因著每年的全球食物銀行網絡年會,二〇二三年三月,我出公差赴墨西哥城開會。其中一堂講座邀來甫於前一年十月成立的烏克蘭食物銀行聯合會董事主席Dmytro Shkrabatovskyi蒞臨,說明他們如何在整個烏克蘭收受和運送食品及個人衛生用品方面發揮關鍵作用。
從Shkrabatovskyi在現場播放的影片裡,烏克蘭食物銀行裡的所有工作人員發揮超高效率,以堆高機依序儲放一箱箱物資,劍及履及地運送到各地給劫後餘生的民眾,有些鏡頭裡還可見烏克蘭戰機在貨車頂上盤旋著。...
作者序
序言
只要看著尤莉亞(Julia)空洞又呆滯的雙眼,就知道一定發生了可怕的事。不斷有平民從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Donbas)撤離出來,戰爭在此肆虐,已經持續了八年,現在的情況又更殘酷。
這區的火車只開到頓涅茨克州(Donetsk Oblast)的臨時首府,克拉馬托爾斯克(Kramatorsk)。在俄國入侵之前有十五萬人居住於此。三十四歲的尤莉亞是計算機科學講師,興趣是背包旅行,她想幫助突然被迫離開家園的人們。雖然在頓巴斯站出來投入志願活動的人不多,但整個烏克蘭社會幾乎都動了起來。眾多志願者協助分配食物與藥品、將人們帶離砲火地區、修理運來的汽車、為士兵或自己準備裝備。火車站裡面也有許多提供支援的人,鳥瞰克拉馬托爾斯克的火車站呈現大寫字母H,可以看到志願者在周圍負責指揮人流並維持秩序。儘管四月陽光和煦,但待在街上幾個小時還是會讓人冷到起雞皮疙瘩,多虧這些志願者,人們才能在綠色的帳篷裡享用熱食與飲料,保持暖和。
撤離的人有不少老弱婦孺。對老人來說相當艱辛,因為要前往克拉馬托爾斯克,要轉乘好幾趟車,跨越一百多公里。有些人要逃離被砲火襲擊的城鎮,卻在等待巴士的時候遭遇不幸。不過在克拉馬托爾斯克,可以說暫時脫離險境。
尤莉亞走向綠色帳篷,準備在火車站開始她第一天的工作。她一直都在幫忙,但人們不斷撤離,所以她也不會長久待在一個地方。因為前線正向克拉馬托爾斯克推進,政府好幾個星期前就已經呼籲非志願者,或非服務於重大基礎設施的人離開頓巴斯,以利軍隊作業;這座飽受砲火蹂躪的城市正迅速衰敗,變得荒蕪。尤莉亞想有所作為,所以不打算離開,因此她得加入當地的志願者,或是去基礎設施幫忙,否則自己留在那裡只會成為負擔。
其他志願者原本以為她想要插隊上月台,在交談後才知道她想幫忙,他們這才讓她過到月台。她走了幾步,手機突然震動,然而廉價智慧型手機在強光下什麼也看不清楚,於是她退到角落,直到牆壁遮住陽光才終於能讀簡訊。她在戰爭初期遇到的一位記者問她,撤離的巴士會從哪裡離開。尤莉亞的英文能力有限,花了幾分鐘才弄懂記者在問什麼,回答說她不知道。要不是這封簡訊,她大概已經踏進帳篷、套上了志願者穿的螢光背心。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突然響起。尤莉亞這時才親身體會到,原來飛彈落下的前一刻,是聽不見聲響的,她以為是有人在很近的地方開槍,可能在車站廣場的另一側。她跑向車站入口才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她應該留在原地並趴在地上。兩顆近五百公斤的集束炸彈在車站上空分解,散成子炸彈後造成大面積殺傷,而子炸彈不會同時爆炸,所以會讓人覺得地面好像裂開了。尤莉亞的眼角瞥見閃爍、煙霧、倒落地面的綠色帳篷,所有東西都被煙霧與塵埃抹成灰色。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靠著雙腿下意識地往前走。她看到火車站玻璃門後的人群,知道自己進不去,旁邊有幾個人跪著躲在牆後面,她就過去一起雙膝跪地,彎下腰、低下頭。爆炸聲突然從另一頭響起,大概有破片飛來打到什麼,尤莉亞感覺灰泥灑在她背上。她很害怕,不知該如何保護自己。
爆炸停止後,充滿痛苦與折磨的尖叫聲起此彼落。入口前的停車場有輛車在燃燒,旁邊的車也接連起火,尤莉亞擔心車子會爆炸,因此趕緊跑離那裡。她在迷茫中衝向最近的避難處,轉過身時看到一名男子,揹著受傷的小女孩,尤莉亞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們就一起扛起小女孩,把她放上長椅。男子提起孩子的上衣,遍體鱗傷非常嚴重,脖子上卡著破片,但沒有流血,似乎沒有傷及動脈。尤莉亞看到警車,擋下它的去路,把警察帶過來,請求警察為女孩急救。
好像有什麼東西把尤莉亞推向車站,不過她不確定是什麼,或許是好奇?她想看看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以及可能發生的事。尖叫聲傳來,雖然她很想幫忙,卻沒有太多能做的事,當時她的背包裡有一卷彈性繃帶,只是煙霧散去後,眼前可怕的景象令她猝不及防。她沒想到這種爆炸不只會撕裂四肢,也能直接把身體炸成碎片。人肉、器官、頭骨碎片四散在車站周圍的行李箱、手提包、背包和娃娃之間。地上躺著屍體,有人臉上卡著破片。地上四處都是大片血跡,無法繞過,尤莉亞只能踩著血水走過去。
她無法幫助重傷者,還好已有醫護人員在處理,不過重傷的人比醫護人員還要多。驚魂未定的尤莉亞靠著腎上腺素,勉強攙扶一些還能行走的人離開車站。當尤莉亞快要走到其中一個避難所時,聽到有人從教堂大喊「來這裡」,因為教堂裡有個安全的地下室。尤莉亞前後帶了一位老太太與一位坐在輪椅上、雙腿流著血的男人過去。第三趟時,她看到長椅上有一位老太太。
「妳能走路嗎?」尤莉亞問。
「我有條腿很痛。」長椅上的老太太回答。
「我看看。」
尤莉亞摸著老太太的腿,確認整條腿都在。當這位計算機科學家把手伸向腹部時,發現有塊她沒注意到的突起物。她稍微拉起老太太的上衣,才看見外露的腸子,顧不上內心的驚恐,她馬上向醫護人員求救。
尤莉亞再次走向車站,看見有個女人站在那,看起來驚魂未定,但還能走路。她周圍有很多包包,尤莉亞拿起她的行李,問她還有沒有同行的人。
「兒子,但死了。」烏克蘭婦人冷冷地回答。
尤莉亞說服她躲在教堂裡,因為危險尚未解除,可能會有更多飛彈掉下來。
她回到車站時幾乎已經沒人了,只剩下柳柏芙(Lyubov)貼在女兒的屍體上。孩子的臉少了一半,眼睛處插著破片。幾十公尺外躺著圓點U戰術飛彈的殘骸,上面寫著「為了孩子」——這屢次出現的口號說明此次空襲,是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報復;因為烏克蘭控制的城市對不被承認的共和國進行砲擊。這次空襲造成六十一人死亡,其中有六名孩童,以及一百二十一人受傷。
尤莉亞不斷哀求倒在女兒血泊中的柳柏芙去教堂躲好,最後終於說服了她。尤莉亞拎著她的東西,而柳柏芙抱起貓。她沒有哭,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不過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
「我有女兒的護照!」她叫了起來。
「我來幫你,要怎麼做?」尤莉亞問。
「護照可以認出她。」
尤莉亞承諾把她送出去後會繼續幫她,所以後來尤莉亞帶著護照回去。她知道屍體在哪,也知道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只是屍體已經不在,收屍團隊已經把她帶走了。尤利亞扶著柳柏芙,一邊走一邊找收留死者的地方。她和柳柏芙說了許多話,最後變得比較熟識,得知柳柏芙的另一個女兒在文尼察(Vinnytsia),是她勸母親撤離的。她們來自巴赫姆特(Bakhmut),那裡的局勢會在接下來的幾週內變得危險。後來警察告訴他們,屍體指認將在隔天進行,也告訴他們相關醫療機構的地址。尤利亞把柳柏芙送到教堂,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柳柏芙隔天可以陪她去指認,要是地下室不舒服,也願意提供她住宿,若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找她。
經歷了這一切,尤莉亞的情緒非常激動,要是這時遇到俄羅斯人,一定會馬上把他撕成碎片。直到回到家她才平復心情。
父親和祖父都在家,母親因為承受不住接連的壓力,得知俄羅斯在基輔地區的罪行後,不久前收拾好行李,已從克拉馬托爾斯克離開。因為頒布禁酒令,尤莉亞一週前自己釀了啤酒,她應該讓酒再陳釀兩個星期的,但她不想等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邊說邊打開瓶子,把酒遞給父親和祖父,告訴他們自己今天經歷了多麼可怕的事。
「你怎麼會這麼傻!」父親說。
幸好父親不知道她腦裡醞釀已久的計劃。二月二十四日,當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大規模攻擊時,她立刻致電徵兵處,想要加入國土防衛軍的行列。她當時得到的回應是:「我們會在需要你的時候回電。」但此後她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在克拉馬托爾斯克受到襲擊之後,她決定再試一次,這次她沒有打電話,而是直接到徵兵處申請入伍。雖然她想入伍的理由很老套——她想在祖國需要的時候幫上忙,但這同時也讓她有理由繼續留在家園。
尤莉亞不是唯一決心入伍的人,自願入伍的人日漸增多。根據二〇二二年八月的民調顯示,有兩成的受訪者表示自己在軍警部門服役過;近四成的受訪者參與志願活動;分別有百分之八十一與百分之六十的人捐款給軍隊和人道援助。正是因為民眾參與和出力,才會讓世上最大的軍隊之一陷入困境,使其未能達成預期的目標。
二〇二二年二月,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攻擊,這在現代史上具有重大的意義,不只因為這是歐陸在二戰後的首次武裝衝突,將改變現有的國際秩序,而且造成的衝擊不可逆轉,也因為這是現代史上,受攻擊的社會總體參與度最高的一次。
烏克蘭人不僅大規模自願上前線,也普遍參與公民抵抗。他們為士兵及平民募款、組織援助,為了保衛自己的城鎮建造路障、準備汽油彈、焊製反坦克拒馬;或只是帶些茶點去軍事崗哨。他們盡己所能參與其中,有些人做偉大的事,有些人做小事,每個人都很重要。起身抵抗需要勇氣。志願者會進入砲火區送餐點、藥物或必要裝備。即使是沒有熊心豹膽的人,也在遠處幫忙;送來一車車的必需品,讓志願者去戰場上分發。其他人持續工作,以提供資金給平民和軍隊。
烏克蘭人好似已經內化了提摩希.史奈德(Timothy Snyder)《暴政》(On Tyranny)一書中的第十二條規則:
「盡可能地勇敢」:
若我們之中無人準備為自由而死,所有人都會死於暴政。
在攻擊最初的幾個小時裡,情況很糟,甚至是絕望的,但烏克蘭人沒有打算投降。抵抗與對勝利的信念前所未有地團結起這個國家。無論烏克蘭最終要付出多高的代價,烏克蘭人都不再是過去的烏克蘭人。
這本書是我二〇二二年一月到九月在烏克蘭的工作成果。當時我為《全面週刊》(Tygodnik Powszechny)撰寫報導,因此週刊讀者會在本書讀到一些先前的文章,不過有些部分重寫。
序言
只要看著尤莉亞(Julia)空洞又呆滯的雙眼,就知道一定發生了可怕的事。不斷有平民從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Donbas)撤離出來,戰爭在此肆虐,已經持續了八年,現在的情況又更殘酷。
這區的火車只開到頓涅茨克州(Donetsk Oblast)的臨時首府,克拉馬托爾斯克(Kramatorsk)。在俄國入侵之前有十五萬人居住於此。三十四歲的尤莉亞是計算機科學講師,興趣是背包旅行,她想幫助突然被迫離開家園的人們。雖然在頓巴斯站出來投入志願活動的人不多,但整個烏克蘭社會幾乎都動了起來。眾多志願者協助分配食物與藥品、將人們帶離砲火地區、修...
目錄
序
第一章 撕裂
前一天/隨筆 春天,他們要蓋房子/戰爭開打/隨筆 我現在很害怕/新現實/隨筆 乘坐頭等艙撤離
第二章 韌性
戰時點滴/隨筆 道別/沒有「gi」的日子/隨筆 鑰匙/基輔郊區的戰鬥/隨筆 掠過頭頂的火箭彈/鋼筋混凝土/隨筆 紅色羽絨外套/家不可能裝進行李箱/隨筆 自己家/哈爾科夫地鐵的兩個世界/隨筆 基輔的喘息/盔甲下的人們/隨筆 生與死/唯一的熱情/隨筆 趁他們沒開火,快!/時間:五點十五/隨筆 全都不好/志願醫生
第三章 希望
昨日與今日/隨筆 我們造一堵牆/自由歸來/隨筆 少女的夢/國家支柱/隨筆 你們還好嗎?
後記
致謝
序
第一章 撕裂
前一天/隨筆 春天,他們要蓋房子/戰爭開打/隨筆 我現在很害怕/新現實/隨筆 乘坐頭等艙撤離
第二章 韌性
戰時點滴/隨筆 道別/沒有「gi」的日子/隨筆 鑰匙/基輔郊區的戰鬥/隨筆 掠過頭頂的火箭彈/鋼筋混凝土/隨筆 紅色羽絨外套/家不可能裝進行李箱/隨筆 自己家/哈爾科夫地鐵的兩個世界/隨筆 基輔的喘息/盔甲下的人們/隨筆 生與死/唯一的熱情/隨筆 趁他們沒開火,快!/時間:五點十五/隨筆 全都不好/志願醫生
第三章 希望
昨日與今日/隨筆 我們造一堵牆/自由歸來/隨筆 少女的夢/國家支柱/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