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局前走失

她從小時候便開始嘗試說故事，一開始她用畫畫的方式，將腦海中的劇情描繪出來，很青澀又很中二，卻很純粹。
她第一次畫漫畫是國小二年級，那時候還用學校的空白數學作業簿來當畫冊，在班上傳閱後得到了好評，這讓她信心大增，於是她開始大量創作，那時她的小腦袋瓜子總有源源不絕的創意，幾乎可以一個故事還沒畫完就想到下一個。
她當時除了念書、寫作業，其他的時間都在畫漫畫。
她還因此做出了口碑，其他班級的人即便不認識「趙子喬」這個人，也都知道二班有一個畫漫畫的趙子喬，只要大家不想上課，就會去跟她借她畫的漫畫來看。
「妳要不要跟人家收費啊？」第一個給出這樣建議的人，是當時趙子喬暗戀的男生——劉忠瑋，人如其名，看起來非常忠厚老實，他家開的中醫診所用的就是他的名字，叫忠瑋中醫，班上的同學總是會戲稱他年紀輕輕已經開店了。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他當時才會對趙子喬說出「收費」這兩個超齡的詞。
「妳畫畫所花的時間、想故事的創意、使用的擦子、筆芯與簿子等，這些都是隱形成本啊，每借人家看一次收個五塊也好吧！」
想了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五塊與當時租書店的價格差不多，趙子喬不認為自己可以媲美真正專業出版的書籍，於是她只開了一元的價格。
還以為這樣來借閱的人就會變少，但意外的不減反增，大家似乎認為既然收費了，肯定故事更好看。在這樣的效應之下，為了不愧對自己開始收費的漫畫，趙子喬畫得更認真了。
她沒有多餘的錢可以買網點，她便用自動鉛筆一筆一畫慢慢地畫；也沒有多餘的錢買背景網點，她便用尺慢慢描繪出建築，雖然這樣質感提升了，速度卻變慢了很多。
畢竟大家都是利用上課時間看的，對於畫工其實沒那麼要求，更在乎的是故事的好閱讀以及不需太過動腦，發現租借的次數下降後，趙子喬便在漫畫的最後空白頁留下了「留言板」功能，讓大家寫下心得感想。得到了回饋再次改善，讓她的故事、畫技還有繪畫速度達到了平衡。
雖然是一元一元的租借，但累積下來也有了一筆小小財富，這時她第一次明白：原來只要我的故事說得好，大家就會願意花錢購買。
這使得小小的趙子喬決定要請客，請那位最初建議她收費的劉忠瑋，於是下課時，她把劉忠瑋帶到合作社，豪氣地要他盡量選，她請客。
劉忠瑋也不是那種不懂得客氣的人，意思意思地選了奶茶和一包餅乾。
「這麼少？我至少賺到一百塊了耶！你也選多一點。」
「不用吧，妳總要有點利潤。」劉忠瑋擺了擺手，非常大氣地說。
「但我要感謝你呀！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知道本來只是做興趣的畫畫還能賺錢呢。」
「我只是給了建議。也要妳的故事有那個價值，大家才會願意掏錢購買。」劉忠瑋不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妳以後要當漫畫家嗎？」
「我也不知道。畫漫畫很累，但我畫得很開心，可是如果跟我媽說以後要當漫畫家，一定會被笑的吧？」
「有什麼好笑的？有喜歡、有才華、又被大眾接受的話，那就做啊！我相信妳一定可以的。」劉忠瑋情意真切地鼓勵，趙子喬有點被感動了。
她的內心似乎有某種熱情信號被點燃了，總覺得自己好像一定可以成功，幾乎看見成為漫畫家的自己了。
「那你未來想做什麼？」她反問劉忠瑋，也想給對方鼓勵。
「我不是很明顯嗎？我都開中醫診所了，以後就是當醫生啊！」劉忠瑋眨眨眼，平頭圓臉，模樣忠厚老實，還真有點醫生臉呢。
「那我們一起加油，你當醫生，我當漫畫家。」
「好啊，到時候我把妳出的漫畫放在我們診所推廣。」劉忠瑋也下了承諾。
後來，因為學區不同，升上國中後，劉忠瑋便到了另外一所國中，兩個人也沒有特別聯絡，就這樣漸行漸遠。
不過當時的約定，趙子喬一直記在心中。每一次當她畫漫畫時，就會想起劉忠瑋——第一個相信自己能成為漫畫家的人。
所以她依舊維持著「收錢租借漫畫」的原則，而且進步了，以前一本一元，現在一本是五元！
國中校區和學生都比國小大很多，所以借閱的人變多了，只要她畫得夠快，產出的故事夠多，就有更多人看，借書率也更快。
就這樣，其他人國中時代是念書，趙子喬則是拚命畫漫畫，一次畫兩本故事很常見，一個學期還沒過完就會至少完結兩本故事。
「趙子喬，妳有一本漫畫是初戀的故事，那一本可以賣我嗎？」
某一天，她在下課時間依舊埋首畫漫畫時，有一個女生忽然這麼問她。
「呃，妳說什麼？」她以為聽錯了。
眼前的女生雖然是同班同學，但是和趙子喬完全不同類型，她是班花級的存在，不，說是校花也不為過，甚至聽說過她走在路上被星探找去拍廣告，雖然趙子喬沒看過廣告，但是虞又琳真的長得非常漂亮，漂亮到很有距離感那種，
她甚至連虞又琳看過自己的漫畫都不知道，所以對於虞又琳忽然的搭話，她非常意外。
「我說，我很喜歡那一本關於初戀的漫畫，可不可以賣給我？」虞又琳又問了一次，鵝蛋臉上有著些許紅潤，看起來有些害羞。
「這，但是我只有一本，所以……」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樣的要求，讓趙子喬受寵若驚。
「我知道，還是我可以影印？影印費我出，然後再另外跟妳買？就像一般的漫畫家一樣。」虞又琳說出了另一種方式，讓趙子喬的小腦袋瞬間爆炸。
可以影印販賣，原來還有這種方式！同時明白自己的創作除了讓人有花錢租借意願外，更有人想收藏。
不過這件事情的結尾並不是太好，因為當時都是用自動鉛筆畫的，影印也沒有經驗，一口氣就連續印下去，出來才發現成品墨色很淡，後來又調整列印濃度，出來的成果也不如實體漫畫書清楚，結果列印的這些錢虞又琳雖然買單了，但總有些不甘願，最後趙子喬也覺得不好意思，便直接把那一本送給了她。
也因為如此，她們兩個變成了會打招呼且偶爾寒暄幾句的關係，雖然不同團體，還是可以聊上幾句。
就這樣子，趙子喬升上了高中，和虞又琳考上不同學校，也沒有再聯繫。
她依然繼續畫漫畫，可是高中的課業繁瑣又吃重，畫畫的時間變少了，只能利用休息時間放鬆壓力。
不過，雖然進度緩慢，班上的同學還是會看她的作品。
高二的某日，當她拖著沉重的步伐準備去圖書館，經過花圃時有個男生叫住了她。
「妳是不是畫漫畫的那個學妹？」
「啊？」她推著因為念書而度數加深新配的眼鏡，有氣無力地回答。
但是在看見男生的臉的瞬間，她整個精神都來了。
眼前是高三的校草學長，學校裡許多女生上學的動力，都是為了能到學校見到這位學長。
學長甚至上過電視節目，引起了不小的騷動，還有傳言說學長畢業以後就會進入演藝圈。
這樣光彩奪目加上又高自己一個年級，理應不會和自己扯上任何關係。
不過這樣出色的學長叫住了她，使得趙子喬心臟狂跳，整個臉都紅起來，下意識拿下眼鏡，還不忘整理瀏海，想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好一些。
「妳是畫漫畫的學妹，趙子喬對吧？」濃眉大眼的學長露出了燦爛的笑，牙齒白得像是在拍牙膏廣告。
「對、對！」沒想到學長知道她的名字，這讓趙子喬整個精神都來了。
「妳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我知道！三年一班的霍易碩學長！」趙子喬立刻大喊，但一講出來馬上後悔，這不就表示自己像花痴女一樣有在注意他嗎？
「哇，妳知道我，讓我受寵若驚。」沒想到霍易碩摸了摸鼻頭，看起來有些害羞。
趙子喬的內心澎湃，這句話說的分明就是她的狀況。
「學、學長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她低下頭小聲地說，再多看霍易碩一眼，都會讓她心臟爆炸。
「嗯……其實我很喜歡妳的漫畫，但最近是不是停更了？」
「啊？學、學長看過我的漫畫？」
升上高中以後，願意留下心得的人變少了，就算留言也都只會寫「很好看」，趙子喬明白大家不太會像小時候一樣，在公開版面老實說出自己想法，尤其是還要具名的情況下。
於是趙子喬更改了方式，希望看過的人至少在最後的留白處簽名，就算是外號也行，讓她知道有多少人看過。
幾乎所有看過的人都願意留下名字，但是她從來沒有看過霍易碩的簽名啊。
「我們班女生會借，所以我也會跟她們借。但最近都沒有更新，她們也不知道原因，所以就直接來問原著作者了。」霍易碩有些不好意思。
「但、但是我畫的都是少女漫畫，小情小愛那種，學長也喜歡嗎？」趙子喬真的只是好奇，卻沒想到這樣的反問讓霍易碩紅了臉。
「其實我滿喜歡小情小愛的故事。」
發現了帥氣學長的另一面，甚至原本遙不可及的學長居然喜歡自己創作的故事，這讓趙子喬瞬間覺得和霍易碩拉近了距離。
「我、我最近的確沒有畫了，因為功課太忙了，加上又有模擬考……」趙子喬不是念書很厲害的人，她再怎麼念，能考到八十多分就很厲害了。
「原來是這樣，真可惜，希望能在畢業前看到結局的說……」霍易碩有些失望，低著頭思忖，接著忽然瞪大眼，像是想到什麼好點子，「妳有哪裡不會的，我可以教妳。」
「啊？」
「不是我自誇，我成績很好，所有科目都是一點就通。」
「我知道，學長總是考第一名。」
「我不是自誇喔！」霍易碩再次澄清，「我也有會念書這個優點。我很喜歡看小說、漫畫和電影，對於能夠天馬行空創作故事的人，我都十分佩服，因為我做不到這些。」
「跟我相反，我什麼都不會，就只會畫漫畫。」
「這樣就很厲害啦！」霍易碩接著又說：「所以如果妳是因為念書關係才讓漫畫進度落後，那我可以幫妳複習，這樣子妳會不會更有時間畫漫畫呢？」
這提議讓趙子喬愣了下，「學長，你真的很想看我的漫畫嗎？」
「當然呀！妳不知道妳畫得有多好。」說完，霍易碩皺了下眉，「不對，應該說，妳的劇情真的很引人入勝，我每天都在期待新的進度，畫工的話就普通了。」
霍易碩真是老實。
不過，這讓趙子喬很感動，原來真的有人這麼喜歡她的故事。
「妳故事結局都想好了嗎？」
「想好了，但是畫畫需要時間，不然其實我一開始畫就都想好結局了。」趙子喬有些哽咽，還假裝咳嗽一下遮掩。
「嗯，妳是很喜歡畫畫嗎？」
「咦？喜歡啊，不然就不會畫了。」這樣的問題讓趙子喬有些疑惑，「為什麼這樣問？」
「沒有啦，其實只是我的私心，想說如果妳都想好結局的話，會不會用寫的比較快呢？」霍易碩解釋，「根據我的判斷，那本漫畫到結尾也還有段時間，我怕畢業前看不到，如果可以變成用寫的，應該能快一點對吧？」
「寫的……你是說像小說一樣嗎？」
「是啊，說故事有很多形式，電影、漫畫、小說都是在講故事，只是呈現的方法不同。如果妳是喜歡說故事，那用何種方式呈現應該都可以吧？但如果妳是喜歡畫畫，那就另當別論了。」霍易碩說到這，鐘聲響起，「學妹，我等等下課再去找妳。」
「不不不！學長，我們等等就約在這裡見吧？」校園風雲人物要是來到她班上，那解釋起來可是很麻煩的。
「也好。」霍易碩隨和地應。
「那我就……先走了。」趙子喬比了比圖書館的方向，霍易碩點了點頭。
將書投遞到還書箱後，趙子喬馬上往教室的方向快步跑去，因上課鐘聲已經響起。然而越跑，她的心跳越快，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夢啊，沒想到那個眾人矚目的學長會是自己的讀者，還因為喜歡她的故事來和她搭話，就只為了看到結局。
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鼓勵，但她心跳加劇的原因到底是因為霍易碩的搭話，抑或是作品被人賞識的激動，此刻她有點搞不清楚。
或許都有吧，加乘起來，使得她呼吸更加絮亂，心情也更為澎湃。
同時有句話深植於她心中，霍易碩提到，她究竟是喜歡故事，還是喜歡畫畫呢？
不過眼下她尚未有餘力去考慮這些，眼看模擬考就要到來，她的數理還是一團亂。雖然霍易碩說要教她功課，但兩人也不算熟，加上他實在太帥氣了，她不確定和他在一起會不會專注讀書。
然而，霍易碩似乎鐵了心一定要幫她補習，交換條件就是她得快點產出漫畫。
於是兩人相約於圖書館課後幫她補習，有時候連假日也會念書。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會被他的帥臉影響而不專心，但因為霍易碩非常認真，且教法淺顯易懂，讓她瞬間融會貫通，也就沒心思去注意他的臉了。
「學長，你這樣幫我補習，自己怎麼辦？」在一次中間休息，她終於問出口。
「我教妳的時候也在複習。」霍易碩說出了這種彷彿只有書中男主角才會說出的話。「怎麼樣？應該還算好理解吧？」
「非常好理解，甚至比老師還要會教。」趙子喬比了個讚。
「我覺得老師教得也很好，但老師面對的是三十多個學生，無法達到真正的因材施教。像我這樣一對一的話，就能根據妳的程度與理解能力來改變教法，所以通常人家都會認為家教很會教，其實是因為一對一負責妳一個人，和面對三十多人的老師當然不同囉。」霍易碩此番言論，讓趙子喬對他更崇拜了。
「你好厲害呢，通常都會趁這種機會說老師教得很爛，但你卻是幫老師設身處地說話。」
霍易碩聳了聳肩，「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與想法，這點妳應該也很懂啊。」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妳畫漫畫不是要創造很多角色嗎？如果每一個角色的觀念與個性都一樣的話，就不會有衝突事件啦。我看妳漫畫裡的角色個性都大相逕庭，所以引發的衝突與情節都非常引人入勝，這表示妳對於沒有壞人、只有不同立場這件事理解得很透徹。」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是嗎？所以妳創作的時候都沒有大綱或是思考一下要怎麼發展？」
「沒有，我只想好結局，然後就一路畫下去。」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提到的這些事情，她的創作一直以來都是依靠直覺。
「哇，那妳對於創作這件事真的很有天賦。」霍易碩給了極高的評價，「那妳現在漫畫有進度了嗎？」
「有是有，不過只有兩頁。」她從書袋裡拿出了漫畫，霍易碩開心接過，但只花了五秒就看完。
「哇，我畫了三天，你只花了五秒。」
「真的不夠看啦！」霍易碩低嚷，「妳真的沒考慮寫小說？這樣我畢業前一定看不完的！」
畢業後我也可以拿給你看啊。原先趙子喬想這麼說，不過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邀約一個學長畢業後見面，是不是太得寸近尺了？
「不然等這次模擬考完，我試著把後面的故事用寫的寫完吧？」
「真的？妳真的願意為我這麼做？」霍易碩瞪圓眼睛。
「但是我文筆不是很好，怕你看了會想像破滅。」趙子喬趕緊打預防針。
「沒這種事情。妳知道一本好的小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嗯……文筆優美？」
「不是，是說好一個故事，讓讀者能夠一口氣讀下去。」霍易碩盯著她的眼睛，真摯無比地說，「不過，我說的是大眾小說，不同領域的小說有不同的呈現方式。」
「我的作文寫得還不錯……雖然這兩種是不同的東西，或許小說……我也能試試看。」趙子喬低聲說。
「況且，妳不是也看了很多小說嗎？」
「你怎麼知道？」趙子喬驚訝地問。
「因為我們每次約圖書館，妳都會帶書來還啊，我想這一定能夠潛移默化的。」
沒想到霍易碩有在注意自己，她覺得心癢癢的，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她從小時候便開始嘗試說故事，一開始她用畫畫的方式，將腦海中的劇情描繪出來，很青澀又很中二，卻很純粹。
她第一次畫漫畫是國小二年級，那時候還用學校的空白數學作業簿來當畫冊，在班上傳閱後得到了好評，這讓她信心大增，於是她開始大量創作，那時她的小腦袋瓜子總有源源不絕的創意，幾乎可以一個故事還沒畫完就想到下一個。
她當時除了念書、寫作業，其他的時間都在畫漫畫。
她還因此做出了口碑，其他班級的人即便不認識「趙子喬」這個人，也都知道二班有一個畫漫畫的趙子喬，只要大家不想上課，就會去跟她借她畫的漫畫來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