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自二○一六年,我開始對「胡適思想批判」學案進行系統研究,後成文約三十萬字,隨讀隨記的過程中,有了這些「補遺」式的思考。
〈胡適與俞平伯的趣味論考述〉,原載《文藝爭鳴》二○二三年第十期。因歷史變遷,胡適與俞平伯的趣味論由美學觀念延伸為重要的歷史事件。二十世紀五○年代,李長之、蕭山、譚丕模、鮑正鵠、羅根澤、馮至、吳組緗、李澤厚、霍松林、白盾、田餘慶、戴鎦齡、塗樹平、詹安泰、馮沅君、胡念貽、陳煒謨、趙衛謨、郭預衡、楊招棣、陳友琴等文史學者,不約而同地將趣味主義置於現實主義的對立面。由歷史事件再回溯趣味主義及「怨而不怒」風格論,有助於還原歷史真實,重新思考知識分子群體的歷史反應。
〈曾樸與胡適的論爭──「創造中國的新文學」考辨〉,原載《現代中文學刊》二○二一年第二期。胡適以科學實證的方式識別「白話文學的模範」,其志在樹「模範」並建立現代學術的典範。《孽海花》不合胡適的「科學」考證趣味,胡適挑《孽海花》「迷信無稽之談」來批評,是科學與迷信之爭。一九二八年前後,曾樸修改、續寫《孽海花》,並回應胡適的批評。在給胡適的長信中,曾樸主張有系統的翻譯名著,擴大文學舊領域,批評青年人的懶惰及欲速。此時,從本土文學裡尋找「白話文學的模範」已達到預期設想,胡適重讀及再評《孽海花》意義不大。《孽海花》與名著翻譯之爭,皆屬「創造中國的新文學」的範疇。
〈人的問題與科學主義〉,原載《南方文壇》二○二一年第一期。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與「實驗主義」,看似不相干,但實際上,二者在思想論方面互相呼應並驗證。胡適等人發起文學改良,借新文學、活文學建立國語的標準,並通過教育解決「人的問題」及科學主義所需要的「創造的智慧」。胡適將科學方法應用於文學改良,以文學革命推動科學革命,為現代開闢道路。〈文學改良芻議〉及「實驗主義」,預見文學對語言形式及思維方式的影響,也看到科學實驗與進化論對「創造的智慧」的意義。兩者除了在思想論方面高度吻合,在「人的問題」上,也趨於一致。兩者對「創造的智慧」的論證與推崇,就是從思想上對人的解放。「文學改良」的文學史意義已研究得比較充分,但文學改良後面的思想革命,包括「人的問題」與科學主義的關係等,亦不應該被忽視。「人的發現」之後續,可能是「人的消失」。時至今日,人類又站在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關口,科學主義是重新發現人,還是要人讓消失,只能存疑,人與科學主義的話題,是歷史的話題,也是現實的話題。
〈現代白話詩與「人的發現」〉,原載《北方論叢》二○一七年第六期。無論是歐洲文明的文藝復興還是中國文明的文藝復興,「人的發現」都是不可迴避的核心問題。中國之「人的發現」有其獨特之處。現代白話入詩,是這一思想潮流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詩歌變革,在某種程度上,恰好開啟了「人的發現」之路。由胡適等人開創的現代白話入詩及白話文運動,識別出「現代」所需的「最大多數人群」,進而顛覆傳統的文學等級秩序。現代白話詩對自我及他人的書寫,以敘事之手段重新發現並定義人與自然的關係等,既為現代新詩確定了新的典範,也為中國的文藝復興(再生)提供了語言文學及思維方式的可能性。理清現代白話詩與「人的發現」之間的關係,有利於思考中國文藝再生過程中的新舊和解。
附錄所收〈經史分離與史學「致用」──梁啟超「新史學」與黃梨洲《明儒學案》關係考論〉,原載《東吳學術》二○二一年第一期。梁啟超的《新史學》、《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清代學術概論》、《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等論著,對清學及「新史學」有系統的歸納與思考。《明儒學案》是梁啟超「新史學」的本土學術資源。梁啟超肯定《明儒學案》在學術史編纂體例方面的開創價值,為現代學術史正名,進而為思考經史關係打下重要基礎。梁啟超觀察到,清學衰落之勢不可逆,但經學之研究精神及「解放」(自然研究),將在史學這裡得續接。經史分離、經學入史,梁啟超、章太炎、胡適等人在「諸儒」變「學者」這個層面,各有貢獻,共同為中國史學開闢新局面。
《胡適論稿》以胡適的文史研究典範論為主,旁及與胡適有關的經史關係及學術史之現代變遷等論題,算是尚未出版的《「胡適思想批判」學案》的「集外集」,誠請方家不吝指正。感謝鄭伊庭、孟人玉、吳霽恆、尹懷君、陳彥妏、王嵩賀諸君為出版一事盡心盡力,感謝秀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