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底繁陰月易藏,無端寒露泣寒螿。
殘秋莫坐空堂夜,二十五聲點點長。
他宦海浮沉,卻珍藏《散花詞》夜夜思念;
她顛沛流離,卻沒忘記火海中的相救之恩;
當朝重用的尚書大人邂逅人間難得的詩妓才女,
卻不想造化弄人,再相見已是不可逾禮的弟媳……
▎魏府的耳目──「不瞞妳說,魏忠賢死了。」
吳氏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流淚。開始,李春燁不以為然。人嘛,總有些感情,而不能都以是非論。她在魏府待了幾個月,他待她不薄,她為他流幾把淚,實屬人之常情。如果連這點感情都沒有,那倒是可怕。然而,吳氏眼淚流著流著變嗚咽起來,越哭越傷心,把李春燁哭清醒了。他不解地問:「難道……難道他……他……他、他他是妳什麼人?」
吳氏搖了搖頭,哭得更傷心,猛然起身跑出去。
▎這女人是他的靈魂──「一個人能夠沒有靈魂嗎?」
李春燁的心死了!這世上如果說還有什麼可留戀的話,那只有親人,包括弟媳景翩翩。當然,他對她的感情遠遠超過了弟媳。如今,他更深刻地感覺到:她是他的靈魂!他不能沒有她,僅僅有她的文字還不夠,他甚至需要她……夠貪婪了!有了女人的身,還想要女人的靈魂。現在有了景翩翩的靈魂,還想要她……噢──,快來吧!這人世容不下我們,我們追仙去!
明朝末年,李春燁與皇長孫朱由校、太監魏忠賢多年不得志,成為難兄難弟。朱由校意外繼位,魏忠賢大紅大紫,李春燁隨之升遷。李春燁深恐難以善終,萌生退隱之心,一面出任湖廣地方官,一面在家鄉福建泰寧興建私宅「五福堂」。不意捲入御史楊漣枉死案,很快被調回京城,飛黃騰達,飆升至兵部尚書。他恐懼泰極否來,決意辭官。果不其然,他還在歸途,朱由校就病死,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遭到新皇上清算……蘇州籍才女景翩翩淪為「詩妓」,漂泊福建。她與李春燁邂逅,情投意合,資助興建五福堂即「尚書第」。不想,清兵南下,占據尚書第……小說從一個新的角度反思明亡之痛,從多方面折射出亂世官場生存之艱難,也令人感慨歷史對於後人生存境遇的壓抑。
【本書特色】:
本書以細膩筆觸描繪大明末年動盪局勢,透過兵部尚書李春燁與才女景翩翩的交錯命運,反映官場與亂世的艱難生存。小說以歷史事件為背景,融入逸聞細節,展現明朝末年的荒誕與壓抑。書中人物命運跌宕起伏,情節緊湊,引人入勝,從個體命運來看家國的大命運,從全新角度反思明亡之痛,並揭示歷史對個體的深遠影響。
作者簡介:
馮敏飛,已出版小說《鼠品》、《紅豆項鍊》、《兵部尚書佚事》、《孔子浪漫史》,散文集《人性.自然.歷史》、隨筆叢書《歷史四季》及傳記文學《此去歸何處:11位古人退休生活傳》等。
章節試閱
1、逃離京城
北京的深秋,本來就滿目凋零,寒氣襲人,何況這是大明王朝之暮。
快到午時,一輛大馬車箭一般飛出城東的朝陽門。這天是京城填倉之日,往來糧車絡繹不絕。急著進城的馬車和行人嚇了一跳,連忙避閃。有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被一個挑夫撞著,趔趄到城門上,疼得破口大罵:「趕死啊!」更多人則犯睏:車裡是逃犯,還是追拿逃犯的錦衣衛?
車裡坐的不是逃犯也不是錦衣衛,是李春燁和他的家人。通往通州運河碼頭的官道很好,三匹馬的大車也不顛簸,只是隨著馬蹄很有節奏地輕跳著,而這跳動彷彿只是為了不讓客官睡著。李春燁閉目養神,妾卓氏抱著女兒佯睡,兒子李自樞趴在車窗,撩起一角布簾看窗外,看那一棵棵沒剩幾片葉子的樹。管家老邢坐在車伕身邊,生怕他偷懶或是跑錯道。
太陽晒得李春燁兩腿發熱。他想,太陽快直晒——快正午了。好在快正午,不然那酒不知要灌到什麼時候。
京城待十餘年了,總有些好友。聖旨一下,好友紛紛道賀,要設宴餞行,李春燁都謝絕。皇命如山,又歸心似箭。當然,江日彩那裡少不了。他們自幼同窗,兒女親家,如今同在京城,江日彩又抱病,人家袁崇煥特地從遼東進京探望,他怎能不告而別?他自備酒餚上門,含淚與老友話別。除此,就不安排了。可是,沈猶龍不依。想當年,來自江西南昌的萬燝、松江華亭的沈猶龍和福建泰寧的李春燁三人殊途同歸一場科舉考試,在那九千多間號舍中又剛好左、中、右相鄰。試畢,三人同出共飲。他們以「酒」作對,萬燝首先稱聖(聖):「耳口王,耳口王,壺中有酒我先嘗。」說著,倒出酒就要喝。沈猶龍一把搶過,稱賢(賢):「臣又貝,臣又貝,壺中有酒我先醉。」李春燁連忙道:「聖賢才,聖賢才,壺中有酒我先來。」三人大笑,開懷暢飲。後來揭榜,三人又巧列三甲第十一、十二、十三名,同入朝廷。如此有緣,結為「聖賢才」三兄弟。如今,為兄的萬燝剛死於非命,為弟的李春燁又要出京,沈猶龍悵然若失,硬要在城門口餞行。還有好友錢龍錫、傅冠等人。這本來只是象徵性一杯兩杯,不料魏忠賢不邀而至。
李春燁今年五十四,魏忠賢比他大三歲,兩個人更是難兄難弟。李春燁金榜題名,留在朝廷,在區區行人位子上一待就是五年,萬曆皇上的面都沒見過。聽說萬曆皇上很胖,走路時要太監幫他抬著肚子慢慢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春燁只見過他的棺材。泰昌皇上即位,實行新政,發內帑犒勞九邊將士,礦稅盡行停止,廢除「丐戶」等賤民政策,並考選官員填補空缺,起用新人。在這種情況下,李春燁才被挪到工科當給事中,但品級沒變。才個把月,泰昌皇上又駕崩,現在皇上是天啟。說難聽點,天啟皇上即朱由校是撿了個皇上當。以前,朱由校老爹即泰昌皇上連個太子的身分也朝不保夕,他只好和李春燁、魏忠賢這些小人物玩得如魚與水。魏忠賢本來在鄉里吃喝嫖賭,賭輸了把褲襠裡那命根子一割,混進宮裡,幫朱由校一家人刷馬桶,能得到李春燁這樣的小人物看得起就心滿意足,哪敢奢望看到朱由校登基的一天。現在,魏忠賢成了天啟皇上身邊最紅的人,官銜有一大串。皇上敕諭中,對他的稱呼是「總督東廠官旗辦事、提督禮儀房兼管惜薪司內府治用庫印務、司禮監秉筆太監」。這稱呼太煩人,人們口頭都不這樣稱呼。明初廢丞相,各類聖旨全靠司禮監秉筆太監。更要命的是,明朝特有的錦衣衛和東廠除了服從皇上,就聽命於總督東廠。錦衣衛和東廠是專門監督官員和百姓的。誰要是觸犯什麼,不需要透過監察官或者刑部,錦衣衛和東廠可以直接逮了懲處。所以,連皇上都經常當眾稱「朕與廠臣」。文武百官稱皇上「萬歲」,稱魏忠賢則「九千九百歲」,就像最高最高的山離太陽只差那麼丁點。相比起來,李春燁仍然寒磣。但魏忠賢這人很講義氣,熱情奔放。一出轎子,他拱手笑道:「我還想請你到寒舍一敘呢,哪想老弟你鞋底抹油——想溜,罰酒!罰酒!」
「實在抱歉!實在抱歉!我是想廠臣日理萬機,留個信就行了,不敢打擾。沒想還是驚動你,麻煩老兄跑這麼老遠……」
早有人讓座給魏忠賢。他一屁股坐下,一個勁嚷道:「廢話少說!快罰酒!罰酒!」
「小弟該罰!小弟該罰!」說著,李春燁自飲三杯。
「老弟連升七級,老兄我連敬七杯!」魏忠賢除了褲襠裡少那「寶貝兒」,樣樣都像條漢子。旁人討好地特意為他杯杯少倒些,他發現了自個兒端起酒壺杯杯添滿。
魏忠賢不期而至,卻很快被擁為主賓,一桌人喝得昏天暗地。好在主人沈猶龍還清醒,說時辰不早,讓李春燁先起程,其餘人留下喝個盡興。這提議得到大家贊同。出遠門要擇吉日吉時,要上午而不能午後,這是大家都明瞭的。魏忠賢附和道:「再不走,說不準皇上都要來了!」
「那不敢當!那不敢當!那是真不敢當!」李春燁真當一回事。
「那說不定哦!」魏忠賢一臉正經說。「昨天皇上還跟我說,朕怎麼讓二白說走就走了?朕還想……」
「哈哈哈,罰酒!罰酒!」李春燁忽然大笑起來。
「怎麼啦?」
「皇上從來沒叫我二白……」
「哦,該罰!該罰!開玩笑,開玩笑!這裡都是兄弟,你們可不要告訴皇上啊!」
瞧――,魏忠賢還是把自己當兄弟呢!李春燁感到欣慰,覺得自己太小心眼……突然,李春燁又想:在這裡餞行是臨時定的,魏忠賢怎麼知道?這老兄真是變得神出鬼沒,變得有點可怕了!
魏忠賢儀表堂堂,性情豪爽,能說會道,本來人緣挺好。可是地位一變,他整個人就變了,變得越來越讓人感到可恨。李春燁感到不可理解,跟他直接聊過。可是他說,不是他跟別人過不去,是別人要跟他過不去。有些事可能確實過分了些,可是他為了什麼呢?還不都是為皇上?李春燁聽了,想想也是。魏忠賢名聲越來越不好,同鄉、同科及好友私下裡都勸李春燁:少跟那樣的人來往。李春燁覺得這忠告不無道理,便對他敬而遠之。
魏忠賢本來住宮中,這兩年應酬多了,才在外面置一幢私宅。他邀皇上到他宮外府上看看,皇上答應,可是說了上百次也沒動一腳。今年五月底的一天晚上,皇上忽然心血來潮,微服出宮溜達,到魏忠賢府上串門。魏忠賢喜出望外,好酒好菜,君臣盡歡。魏忠賢喝多了,忘乎所以,以為像以前一樣什麼話都可以說,倚老賣老,竟然勸皇上不可過於迷戀工匠,而應當以江山社稷為重。皇上笑著笑著,陡然變臉,酒杯一砸,怒道:「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朕啦!什麼事都要朕,還要你們這班人幹什麼!沒本事就直說,三條腿的找不到,兩條腿的還怕找不到啊!」罵完不算,又命魏忠賢回老家,閉門思過。這事傳開,大臣都誇皇上聖明,咒魏忠賢拍馬屁拍錯了部位活該。御史楊漣趁機上書,指控魏忠賢「狐假虎威,專權亂政,無日無天,大負聖恩,大違祖制」,詳列二十四條罪狀,建議將魏忠賢正法。朝廷百官紛紛跟著奏,認為讓魏忠賢這樣回家太便宜,要求拿他問罪。哪知道,皇上耍小孩脾氣,沒幾天又懷念魏忠賢,召他回宮,反而切責楊漣捕風捉影,愛出風頭。內閣首輔葉向高為人光明忠厚,德高望眾,眾人便請他出面率大家繼續進諫。他為難地說:「你們不要開玩笑!要知道,魏忠賢雖然有些罪過,可是他對皇上忠心耿耿。如果懲處了他,恐怕再也找不到那麼忠心的人。我老了,不惜以身報國。我擔心的是,如果皇上不採納,又得罪了魏忠賢,你們以後怎麼辦?」
葉向高來個折中,建議讓魏忠賢體面地辭官。這建議得到更多官員支持,連撫寧侯朱國弼也上疏說魏忠賢宜罪,希望皇上命其閒住奪祿三年。李春燁於公於私權衡一番,覺得這建議最妥,也站出來寫一疏,表示理解「皇上誠念魏忠賢,當求所以保全之」,認為「而今保全忠賢之計,莫如聽其所請,且歸私第,遠勢避嫌,以安中外之心」,強調「中外之心安,則忠賢亦安」。但皇上還是一一駁回。
在這種情況下,工部屯田郎中萬燝還想彈劾魏忠賢。他冒雨到李春燁府上商議,說:「皇上真會容忍一個太監禍國殃民啊?我才不信!」
「唉,怎麼說呢?」李春燁真不知道怎麼說。
「我來寫個疏——我們一起寫,我才不信我們這麼多人會鬥不過一個閹人……」
「算了吧……」
「不能算!」萬燝義憤填膺。「太祖有訓:『太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王振、劉謹那類大閹,沒讓我們受夠嗎?難道又要出個魏忠賢?」
「說得也是……可是,可是……我看,不至於吧?」
「不至於?你還沒看出來?還要等他胡作非為夠了,才……才、才馬後砲,說是懲治他多英明?夠了!太監禍害,早讓國人受夠了!」
李春燁的心被說得夠沉了,但他仍然不相信魏忠賢會成禍國殃民的王振或者劉謹。他缺乏想像力。何況對於他來說,魏忠賢與萬燝是手心手背。他一時不知說什麼為好,只是舉杯請萬燝喝酒。
「喝個屁!」萬燝揮手將李春燁的杯子擋開,不意用力過猛,將那杯給擋到幾尺開外,響亮地砸到地上。
「火那麼大幹什麼哩?再怎麼樣,酒是要喝啊!」李春燁邊小心勸道,邊起身去拾撿那銀杯子。
萬燝霍地站立起來,直問:「你寫不寫?」
「坐下!」李春燁回到桌邊,拉萬燝一起坐下。「坐下來,慢慢說……」
萬燝不肯坐下,追問:「你寫不寫?」
李春燁抬頭望了望萬燝的臉,鬆了手,不再拉他,低下頭說:「說實話,我不想再寫。你想想……」
「土——狗仔!」萬燝咬牙切齒罵道,揚長而去。
1、逃離京城
北京的深秋,本來就滿目凋零,寒氣襲人,何況這是大明王朝之暮。
快到午時,一輛大馬車箭一般飛出城東的朝陽門。這天是京城填倉之日,往來糧車絡繹不絕。急著進城的馬車和行人嚇了一跳,連忙避閃。有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被一個挑夫撞著,趔趄到城門上,疼得破口大罵:「趕死啊!」更多人則犯睏:車裡是逃犯,還是追拿逃犯的錦衣衛?
車裡坐的不是逃犯也不是錦衣衛,是李春燁和他的家人。通往通州運河碼頭的官道很好,三匹馬的大車也不顛簸,只是隨著馬蹄很有節奏地輕跳著,而這跳動彷彿只是為了不讓客...
目錄
卷一 何以度瀟湘
1、逃離京城
2、「閩中有女最能詩」
3、「二白」與「三昧」
4、「不能稱她為妓」
5、「新人仔」與原配
6、「十個女兒九個賊」
7、五魁亭長長的陰影
8、一刀四面光
9、鄉賢
10、天臺巖改姓李
卷二 風雨滯殘春
11、夜宿大杉嶺
12、「巍」就是以「山」壓「魏」
13、「文死諫」
14、《散花詞》一路隨行
15、卓氏雕梁畫棟
16、骨、肉與靈
17、袁崇煥進京
18、魏忠賢接風
19、「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20、皇上的傑作
卷三 華月流青天
21、「寶貝兒」叭一聲立桌上
22、遼東告危
23、努爾哈赤的戰刀
24、離奇大爆炸
25、草擬聖旨
26、朝中比前線戰爭險惡
27、尋尋覓覓
28、噩耗比行船快
29、恩榮故里
30、雙喜臨門
卷四 疊起江南恨
31、驚豔不是時候
32、驟變
33、「小弟」真身
34、淪落的「詩妓」
35、寶藏密碼
36、移情奇山異水
37、「我長長的美人啊」
38、「吻妳半個」
39、接連大喪
40、血濺「尚書第」
尾聲
41、詩妓墓今何在
42、磚瓦也是有生命的
卷一 何以度瀟湘
1、逃離京城
2、「閩中有女最能詩」
3、「二白」與「三昧」
4、「不能稱她為妓」
5、「新人仔」與原配
6、「十個女兒九個賊」
7、五魁亭長長的陰影
8、一刀四面光
9、鄉賢
10、天臺巖改姓李
卷二 風雨滯殘春
11、夜宿大杉嶺
12、「巍」就是以「山」壓「魏」
13、「文死諫」
14、《散花詞》一路隨行
15、卓氏雕梁畫棟
16、骨、肉與靈
17、袁崇煥進京
18、魏忠賢接風
19、「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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