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黃妮妮。」
黃妮妮……這個名字聽起來好耳熟啊……
等等,是那個黃妮妮嗎?!
那個在學校中傳聞已久的公認的校花,同時也是開啟學校泳隊三連霸傳奇的游泳校隊隊長,甚至曾經因為美貌跟比賽成績上過新聞的那個黃妮妮嗎?
森英這到底什麼運氣?落水了但被校花救上來,這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你知道我?」妮妮看森英呆滯的反應補了一句。
「怎麼可能不知道……」森英說。
「啊,那你就知道對誰負責啦。」
「負責……?」
等等,當女生說要對她負責的時候是不是有點不太妙啊?
「我可是冒著感冒的風險跳下水救你喔,」妮妮說。「也沒有備用衣物什麼的,到現在衣服都還沒乾呢……」
「啊啊……」
「頭髮溼答答的,妝也都花了……」妮妮一邊說著還一邊從一旁的包包裡拿出小鏡子。「啊,眼影花掉了,但應該無所謂吧。」
妮妮收起鏡子。
「那……要……要怎麼負責……」
森英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妮妮卻只是露出她清純可人的微笑。
「哈哈,沒有啦,你又不是故意害我落水的。」她說。「好點了嗎?」
「咦?」
「醫生剛說你貧血要休息一下啊?」妮妮說。「感覺好點了嗎?」
森英並沒有想到妮妮會突然切換成關心他的模式,一時間有點難以反應。隨後而來的是一陣耳根子發燙,耳朵開始出現嗡嗡嗡的聲音,腦袋也感覺像是要沸騰似的。
如果現在有面鏡子,森英應該可以看到自己的臉跟關公一樣紅。
「嗯,身體看起來好了,但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呢。」
妮妮帶著玩味的表情看著森英,而森英則是始終處於腦袋當機的狀態。
這也不能怪他。誰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大美女突如其來地關心會不臉紅心跳的啦!
「還是本來腦袋就頓頓的啊?」
「沒……沒有啦!」
「咦?腦袋轉過來了?」妮妮輕輕地歪了一下頭,隨即嶄露她那純真的笑容。「那應該就沒事啦!太好了!」
看著妮妮這樣一下把他玩弄於股掌,但一下又笑得這麼純真,森英已經開始不是很懂黃妮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不過,那應該也不重要。費了妮妮這麼大工夫救起他,無論如何他們應該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吧,如果換成森英救起像自己這樣的人,肯定會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打上個大問號……
妮妮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看似準備離開。
啊豔遇也就到此結束了嗎……
「喔對了,」妮妮要走出病房前突然停下腳步說了句。「剛說到對我負責嘛?」
「咦?」
等等,怎麼又回到這個話題了?
「請我吃個飯吧。下週五晚上有空嗎?」
等等這是邀請嗎?來自校花的邀請……
不是吧?這是?
「有有有有有有空!」森英瞬間感覺精氣神都來了。「黃妮妮同學……呃……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妳但……時間隨便妳!都可以!」
「哎呀,妮妮就好啦。」妮妮笑了一下。「那我走啦。」
「不對等等,衣服……!」
「有人要借我,而且還要拿來給我啦,不用擔心。」妮妮笑說。「下週五晚上六點,我們再聯絡吧。」
說完之後妮妮便轉身消失在門外。
森英停止了身體動作幾秒,確認妮妮走遠之後開始瘋了似的大喊。
「哇啊啊啊啊啊!」
這一喊把門外剛好經過的護理師給嚇得跳了起來,她趕緊衝進來。
「同學!發生什麼事了!哪邊不舒服?!」
「不不不我很好!我超好的!」
「同學你血壓太高了!請躺回床上!」
最後,森英硬是被兩個護理師要求必須休息到當天傍晚才能出院。
但這並不減損森英的好心情。開學第一天就遇到全校最漂亮的女生,還被她提出邀請要一起去吃飯。雖然飯錢自己要全付,但比起這種機會,這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代價。說不定到時候跟爸媽要額外的錢的時候還可以吹噓一番──「這可是因為請校花吃飯才會花這麼多錢!」──確實也沒有任何說謊的成分在裡頭。
而一路到了約定的當天,森英要出門前特別選了自己衣櫃裡最好看的衣服,把頭髮稍微整理過之後才出門。就讀化學系的他,系上多是不修邊幅的人,所以他的這個舉動馬上迎來了同學們的議論。
「欸,森英,今天很帥喔!」
「哇,這頭髮抓過吧?這有用髮蠟吧?」
「學弟進實驗室穿這麼帥幹嘛啦!」
重點不是進不進實驗室啊,進了實驗室也沒差,但重點是出來有校花在等他啊!
一整天的課變成了枯燥乏味、度日如年的人生。森英的筆記本始終只有課堂最一開始抄下來的幾行字,剩下的時間他的精神都早已跑到九霄雲外。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收到這個邀請,那個絕對可以說是校園風雲人物的黃妮妮的邀請──在這裡說出來絕對不會有人信的吧?
所以當他的同學百般追問他為什麼今天特別打扮時,森英始終不說是跟誰約會。
然後一直熬到了一天的最後一堂課,窗外的太陽已經快要沒入遠方的高樓大廈之後時,教授終於宣布下課。
而在大家開始收東西的時候,坐在最靠門邊的同學卻發出一聲驚呼。那同學比著門外,始終欲言又止說不出任何話。大家見狀便圍了過去,而圍過去的每個人也都是同樣的反應。一整群人在驚呼連連之後全部往門邊鑽,探出看著外面的同時似乎又在躲著什麼。
森英似乎料到了發生什麼事,但他還是加入了圍觀的群眾。
果不其然,門外的那個人正是黃妮妮。她一身素面的酒紅色上衣跟白色長裙,明明就不是什麼太特別的衣裝,但穿在她身上卻完全能襯托她的美貌。遠處的夕陽西下,橙黃色的陽光照進走廊,映照出妮妮那輪廓突出的側臉,微微的背光增加了些許朦朧美。
妮妮看見了圍觀群眾中的森英,然後轉向面對他。
「為什麼要跟著圍觀啊森英,你不是跟我有約嗎?」
其他的吃瓜群眾全都傻了。森英在眾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走出,承受著眾人那帶著好奇、不解、甚至是嫉妒的眼光。
奇怪了,明明是真的有約,而且還是妮妮約的,為什麼現在森英感覺罪惡感滿滿……
「走吧,地方我找好了。」
「啊啊……好……」森英一時語塞。
興奮感變成了緊張感,他行前想的所有東西、所有要說的話、所有的計畫全部瞬間化為泡影。連思考都不能的這個瞬間,他只能跟在妮妮的身後一路走著。
「你想吃什麼?」走出教學館之後妮妮卻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啊啊……那個……」森英正要說話,他的思緒卻突然恢復正常。「咦妳不是說地方找好了嗎?」
「喔,因為那裡幾乎什麼都有啊。」妮妮一派輕鬆地說。「我呢,我想吃千層麵……」
「那個……黃妮妮同學?」
「上次就跟你說叫妮妮就好啦。」妮妮沒好氣地說……又或者沒好氣只是森英的幻覺?「好啦,怎麼了?」
「為什麼會想要跟我吃飯啊?」
「嗯?當然是要你補償我救你的損失啊。」妮妮說。「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是也沒有……」
「唉呀,你看起來也不排斥啊。」妮妮邊走邊笑著說。「頭髮看起來就是用了很多髮蠟,我站這麼遠都聞得到欸。」
「是用了不少……」
校花的主動邀約最好是會排斥啦!這可是千年一遇的機會,堪比愛情小說甚至是輕小說劇情等級的超展開啊!
森英瞄向妮妮,後者興奮地在大樹夾道的校園中開心地跳著小碎步。
森英是絕對不會排斥的,他只擔心自己麻煩了妮妮而已。
但看起來妮妮也沒有特別不舒服,還顯而易見地非常開心,這樣的話森英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吧?
「不對,你還沒回答我你想吃什麼。」妮妮突然話鋒一轉。
「喔啊……牛肉……」
「啊!那你一定要試試看宏……老闆的厚切牛排!」
厚切牛排很吸引人沒錯,但剛剛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差點說溜嘴?
「什麼?」森英問。
「牛排啊,你不喜歡嗎?」妮妮無辜地歪頭,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
「啊,喜歡啊。」
「那就期待一下吧。啊,到了。」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已經走出校園,過了馬路來到學校對面的巷弄區。這個地方幽靜、車不多、並且有不少很有特色的店。包括了各種文青咖啡廳、酒吧、餐館等等一應俱全,是同學之間聚餐的好地方。
兩個人停下來的地方,是一間看起來像是美式風格的餐酒館。門面整體是木造的,上面用黃色與藍色的霓虹燈寫著店名「16毫米」,門外用小黑板寫著今日特餐。幾面小窗戶透露了裡面的絡繹不絕,門上掛著一個寫著「OPEN」的深棕色小木板,整體感覺非常地有品味。
森英不由自主拿起錢包看了一下。畢竟森英還是個窮學生,雖然今天出門前硬是帶了全部的零用錢、快要兩千塊吧?但看到這個一看就知道很高級的店面,森英還是不免擔心自己接下來幾天要怎麼撐到十月爸媽給新的零用錢。尤其雖然沒有說謊,但說是請校花吃飯花掉的,他們大概也就是一句「騙肖欸」帶過。
妮妮推門進去。森英見狀趕緊收起錢包尾隨其後。
店內的裝潢與外面是一致的。全木造的裝潢、地板是淺棕色的高級木地板,桌面也是木造的,僅有像是桌腳等少數視覺上不那麼明顯的地方,是用烤上黑色漆的鐵做成的。進門右邊的吧檯後方是兩排滿滿的各式酒類,再過去便是鍍上一層金色的碗架。店內放著聽起來像是一九八○年代的復古搖滾樂,給人輕鬆且和諧的感覺。
妮妮對著吧檯後面,穿著標準酒保服的老闆點了一下頭。老闆便抽出菜單遞給他們。
「請隨便坐,可以先看一下要點什麼喔。」老闆簡單地說,便回去繼續工作。
「你喝酒嗎?」妮妮突然問。
「呃……我酒量很差。」
「好吧。」妮妮說。「那我先去點餐囉。」
因為剛才都已經先說好要吃什麼,妮妮連坐下都沒有便離開了,留下森英一個人在位子上。妮妮在點完餐之後本來正朝著他們的桌子過來,但隨後卻停了一下,拿出手機看了看,臉色微變,便隨即走入店最後面的一扇門。
接著,老闆也從吧檯出來,急急地走進同一扇門。
什麼狀況啊這個?
森英很想按兵不動,但眼下跟自己約會的對象還有幫自己做晚餐的人都不見了,在這裡也絕對是枯等,不會有任何進展。況且只是看一下應該不會怎樣吧?應該不可能繼輕小說式超展開之後,再來個諜報片或八點檔劇情吧?
森英看沒有人注意這邊,便起身往那扇門過去。
門出奇地重,不知道是因為這扇門真的是金屬做的,還是森英內心那明知道自己在做不該做的事所產生的愧疚感作祟,而導致自己推不太開門。門後是一條走廊,向左轉的末端還有一扇門。
森英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深怕發出任何的聲音。畢竟自己在做的事情就很像諜報片劇情裡,主角潛入某個危險的地下組織之類的事。要是從哪邊跑出一個拿著刀的傢伙,森英也不會太意外──雖然希望是不要。
這扇門看起來是普通的木造門,但奇怪的是背後卻沒有透出任何聲音。一般的木造門隔音應該都不太好,照理說貼在門外可以聽到些微的聲音穿透出來,但現在森英距離門應該不到三十公分,卻連說話聲跟腳步聲都沒有。
他們不是在這裡嗎?
但就在此時,門打開了。老闆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等等,這是老闆嗎?
明明剛剛進店門的時候,身穿酒保服、戴著棕色鏡片眼鏡的老闆說話輕聲細語、看來紳士且和藹可親。但現在開門見到的老闆卻目露凶光,眉頭皺到幾乎連在一起,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本來扣得好好的襯衫第一顆扣子解開、領帶也被扯掉。
但那是同樣的面容、同樣的服裝跟眼鏡。絕對錯不了,這是同一個人。
森英還來不及反應,身高幾乎高出森英一個頭的老闆便衝上前,一把抓起森英的領口,不知道哪來的龐大力氣直接將森英給舉離地面。森英無法逃開只能正面面對著老闆的臉,而那張臉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殺氣。
「你小子,來這幹什麼?」
「啊啊啊……」
死了。這說話的語氣,以及話語中所包含的重壓,他絕對下一秒就會把森英生吞活剝。
「不說話是不是?那就打到你說話。」
老闆舉起拳頭就要打下來。就算是就著微弱的黃光,森英依舊可以明顯看到拳頭上的青筋。
「宏麟,好了,放開他。」突然一個清純的聲音傳來。「就這樣吧。森英,進來坐。」
那聲音一出現,老闆便放開了手。森英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放開,直接往地面跌坐了下去。
森英非常驚訝。不只是因為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憤怒的老闆收手,讓他無法置信的還有這個聲音的主人。
毫無疑問,那是妮妮的聲音。
森英被她的聲音吸引進了門後的房間。
這是一個典型的酒吧包廂。有著橙黃色的燈光、黑色的高級沙發。牆上是深紅色的壁紙,還有幾個射燈照著幾幅抽象畫。而在沙發上除了妮妮,還有另一個人。那人看起來很瘦,蒼白的肌膚連在包廂的黃光下看起來都顯得很不健康。他穿著一件皺皺的格紋襯衫,手上戴著露指手套。在他的大腿上放著一台電競筆電,連到桌子上一台看起來要價破萬的曲面螢幕,上面開著一個空白的記事本檔案。
突然,記事本上出現了字。
「這傢伙誰啊?」
「他叫羅森英。」妮妮看了一下便對著那個骨瘦如柴的男孩說道。「森英,這是蔡瑞宏。」
「喔……蔡瑞宏……」
等等,為什麼要介紹他們認識?
「真是的,你小子真麻煩。」老闆──宏麟這麼說。「今天要提早打烊了。」
「也沒關係吧。吃的幫我送進來喔!」妮妮說。
「我還沒做。妳想等嗎?」
「那算了,反正今天也不是我出錢。」妮妮笑著說。
宏麟說著便走了出去,帶上門。門關上之後,來自外面的聲音就消失了。房間內只剩下瑞宏敲鍵盤的聲音,以及森英的呼吸聲。
森英開始搞不懂這是什麼狀況了。
「那個……妮妮?」
森英剛這麼問,螢幕上的記事本就又出現了字。
「你跟妮妮很熟?」
森英看向瑞宏,後者給了一個森英難以理解、但肯定是非常不悅的表情。
「唉呀,是我叫他叫我妮妮的啦。」妮妮說。「反正你們之後就會更認識彼此了啦。」
「更認識彼此?等等,這話什麼意思?」
「等下就知道啦,誰叫你要跟著過來呢,哼哼。」
妮妮的微笑依然清純可人,但森英卻在那微笑中看到了一點跟平常不一樣的頑皮氣息。
森英吞了一口口水。
然後是一聲巨大的響聲,宏麟開門大步走進來。他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地上,皮鞋發出超大聲的喀喀聲,像是要把地板剁穿似的。他關上門之後便把襯衫的扣子解到第二顆,扯下領帶,然後大口喘了一口氣。
「他媽的,這東西真是拘束。」
「誰叫你要開酒店。」瑞宏透過記事本說道。
「這叫餐酒館,說了幾百次了你小子懂不懂啊!」宏麟的咆嘯響徹整個房間,嚇得森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或許這才是這包廂要隔音的關係吧……
「好了好了,不要激動啦。」妮妮卻一臉輕鬆,好像這咆哮她已經習以為常。「瑞宏,宏麟,你們都先坐下吧。雖然有點意外,但……九月的共評大會,就現在開始吧。」
「共評大會?」森英問。
「嗯。」妮妮說。「不過在那之前,森英──」
妮妮看著他,然後露出明顯的邪惡微笑。
「既然你看到了,那你就不能拒絕了。」宏麟扳著手指說道。
「活該。」瑞宏的記事本上出現兩個字。
「歡迎加入『無惡不作俱樂部』!」妮妮興奮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