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曆九百七十一年。
政變的貴族們,終於鼓起勇氣命令軍隊進攻。
當夜,歷史悠久的中央皇宮因大火付之一炬,死傷數百人。魔法而起的惡火連燒七天七夜方才停歇。
等到貴族所屬的騎士團能夠衝入皇宮時,僅看到耗盡魔力的皇帝坐在寶座上,宛如在嘲笑他們,那雙紫眸,依然傲慢地瞧不起所有人。
在場的諸位都被震懾住了。因為皇帝看起來簡直就像還活著一樣。
但是怎麼可能,整座皇宮滿目瘡痍,瀰漫著刺鼻的氣味,已經被燒得一片焦黑,若皇帝是人類,絕無可能待在裡面數日毫髮無傷地生還。
不過,皇帝的確是怪物啊。
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找來四肢嚴重發抖的侍從上前,確認皇帝真的已經斷氣,貴族們頓時大發雷霆,因為在最後的最後,他們所有人還是被皇帝給玩弄了。即使將皇帝的頭顱砍下,憤怒地掛在皇宮前洩恨,卻完全沒有贏了的感覺。
皇帝那雙曾經象徵魔力且令人畏懼的紫色眼瞳,就算已失去焦距,仍舊像是在閃爍著詭異不祥的光芒,始終彷彿沒有死去一般。
用那可怕的力量,詛咒著所有人。 「——嚇!不、不見了!」
暗夜,守衛的士兵驚慌失措地叫喊著。
皇城門上,歷經數個日夜都未見腐爛的頭顱,不知怎地消失了。明明剛才還在那裡的,僅一眨眼時間便無影無蹤。 「一定是皇帝要來報仇了!救、救命啊!」
帝國裡誰都知曉,擁有強大魔力的皇帝,是多麼恐怖的存在。士兵冷汗涔涔,連滾帶爬地奔往貴族所在之處稟報。
同時間,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身著黑色披風,出現在月光下。
像是憑空冒出一般,他就是腳步不停地穿梭在樹林之間,一下子隱沒,又一下子出現,每次閃現都前進好長一段距離,幽暗的四周渺無人煙,僅有樹葉沙沙的聲響。
終於到達距離皇宮遠處的一處寬闊森林以後,他微喘著放下自己身上的背包。
並且從裡面取出那顆原本掛在皇宮前面的,皇帝的頭顱。
男子直視著那雙已無法對焦的瞳眸,停住了動作。
宛如紫水晶一般。
他曾經這麼想過這雙眼睛。儘管經歷多日,皮膚五官卻完全沒有潰爛的跡象,唯有耳後一塊被火焰烙下的微小痕跡。一陣風颳過臉頰,男子吸口氣,屈膝將頭顱放置在地面。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 「必須......盡快。」
要趁別人發現他正在做的事情之前。
男子直起身體,全副精神凝聚的同時閉上了眼睛,表情無比專注。
與此同時,男子腳下的草地微微地發亮。周圍的空氣晃動著,下一秒,在夜色之中,整座遼闊的森林瞬間綻放出強大的光芒。
就連相隔遙遠的皇宮,都能目睹到這個奇異景象。
金色的光輝將森林圍出一個圓圈,圈內顯現出極其複雜的文字及圖形,男子就佇立在圓心的中間。他極度專心,額間冒出汗意,然後緩慢地平抬起雙手,朝向自己前方的頭顱。
接著,他張開了眼眸。
月光下,那是一雙不可思議的,多彩的瞳仁。男子低聲道: 「以我之名,驅使這個力量,讓我前往我想去的地方。」
語尾落下的那一刻,四周萬丈強光爆發,炸開似的,將陰暗黑夜變成了不可思議的白晝。
氣流,劇烈地震盪,響起轟隆隆的聲響,男子動也不動,僅是平靜地注視著那顆頭顱,和殘酷又美麗的紫色對望,任由強烈的風暴吹亂他的頭髮和披風。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可是,他要這麼做。
在最後的這個時刻,他只是如此想著。
無比巨大的金光將周遭完全籠罩,吞噬般迅速地往外蔓延,如海嘯一波波淹沒。
男子與頭顱,森林和皇宮,以及城鎮,目視所及的,或者不能及的。
一切。
——格提亞.烏西爾猛然清醒過來。
他全身大汗,睜圓著眼睛,察覺自己正坐在書桌前,趴伏桌面上。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耳朵甚至可以聽到體內一陣陣急促的震盪迴響。
他不禁低喘幾口氣。接著,他很快地直起身體。
放眼望去,收藏豐富的木頭書櫃,四處堆放的圖稿紙張,這個連文具都凌亂擺放的房間,是他不能再更熟悉的地方。 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著學院的袍子,他先是一怔,旋即立刻站了起來!過大的動作幅度將書桌上雜亂交疊的書本圖紙碰倒落地,那些自己曾經如此珍惜的知識,他視而不見。格提亞頭也不回地離開座位,跑出了所在的辦公室。 在長廊奔走,他四處張望,急切地尋找著什麼。
這所學院裡,誰也沒見過他這樣。或者說,沒什麼人有機會見到他本尊,也由於如此,引來不少側目。
格提亞不在意那些訝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這個時候,「那個人」是在什麼教室,經常在哪裡出沒?格提亞此刻才發現,原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終於,在那不遠處,他看見了那總是相當顯眼的黑髮。
帝國裡,無論深淺髮色都相當常見,可是像如此純黑的頭髮非常稀有。 還有那側臉。
即使是不怎麼和學生交流的格提亞,也曾聽學生談論過。彷彿雕像一般,不管在哪裡都引人注目的,無比俊美的輪廓。
他快步地,徑直地,朝那個人所在的地方飛奔過去。在對方先行察覺而轉過身來之際,格提亞注視著那雙紫眸,伸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衣領。那 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都釋放,他用力道:
「你——」
他想和這個人說什麼?面對眼前這張完美至極的臉,一時間,他恍惚了。因為這輩子,他從未如此激動過。
紫色眼眸的主人,一名黑髮的青少年,僅是握住他緊扯住領子的手腕,然後毫不留情地施勁拉開。
並且與他四目相對。
格提亞沒有移開視線。被箝抓住的手,只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