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有一個願望,想把我一生的詩稿合成一本詩集。尤其當我在編家譜時,獲悉我是詩人家族「錢塘吳氏」的第十四代外孫女。
也許就是詩人家族延綿太久了,寫詩的家風就隨著清朝而衰敗下去了。在清朝滅亡後,吳氏子孫大多不作文寫詩,而改行學理工了。首先我想清朝亡了,沒了科舉作官的誘惑了。其次,讀書寫詩是辛苦的工作,花了一生的時間,也不過作個縣官之類的父母官,整天奔波,還不一定得到上級欣賞。後來我更聽說,中共輕文重理,不鼓勵學文。寫文章不容易,得有天份的;考進士更難,得有運氣的;例如吳家遷杭第七代,秋漁公(吳昇),一生考了七次進士都沒考中。幸虧自第八代起,出了三代四進士,其中還出了一位總督。後人中還有一位得了全國第二名的榜眼(吳仕鑑)官拜南書房行走,是光緒皇帝的的侍讀。
從家譜的收集中,我發現我不只父輩終生以寫詩為志,祖母也多是詩人後輩,例如我第九代外祖母的父親是《清詩鐸》的編者張應昌。第十世外祖母是章太炎的姑母。血統中有這許多寫詩的基因,難怪在我母親百般阻撓之後,還是看到詩歌就躍躍欲試了。
在我一生中,我寫詩經過三個時期:
「順手拈來」期:我的第一階段始於六十歲。那時,中文電腦崛起,為了練習中文打字,我就四處尋找我自己的短詩來練打字,所以這就是我的「順手拈來」期。我之所以起步如此之晚,是此時我母親已老,對子女的要求有如繩索鬆梆。當然我之所以到六十歲才有了自己的主張,也是我多年來對母親「言聽計從」的惡習所致。所以我常想:成也我母,敗也我母。
這時的作品有些青澀,但我珍惜那段時光,反而覺得青澀有青澀的可愛,所以我有意的保留了許多篇那個時期的一些作品。
弟弟指導期:我弟弟的介入是在我出第一本詩集的前後,弟弟理論多,所以我就從我母親的的束縛跳進了弟弟的指導。我弟弟博學強記,他最喜說我:「你讀書太少」。幸虧後來有了電腦,我在網路搜索下,書讀得太少的垢病,就勉強被電腦彌補了。我六十歲生日時,就把第一和第二時期的作品出了一本《海棠集》,在海棠集的序《詩話》中對我走上寫詩的路有過詳盡的記載。現在附在本詩集中,作為參考。
第三階段是吳公子詩社期:在弟弟指導期之後,我參加的作家協會來一位認真的前輩,他很不客氣的指出我寫作不認真,尤其寫詩。因為他的評論,我回去化了心思寫了篇《月》,雖然最後結尾還是不滿意,但有了進步。
更想不到,我在德州達拉斯的文友成立了一個詩社,他們的社長吳迪(吳公子)看了我的這篇《月》,很喜歡,就邀我入詩社。達拉斯詩社是一個寫「清新可懂新詩」的詩社,風格很合我的口味,我就開始了我的正式寫詩生涯。
在詩社中,一般是老師先想出一個詩的寫法,並舉一些例子,然後我們模仿。開始還好,寫了幾篇後就覺得壓力太大,就拜託老師放鬆,由我自由發揮。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詩是自由的產物,是靈感的閃過。對我而言,硬性指定一個題目,一種格式,居然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
老師的特准,就造成了我這個學生的懶惰。這麼大的一個班,學生形形色色,維持了長達三年寫詩的興趣,也真不容易了。
在三年中,每年老師收集學生的成績,出一本合集,以春夏秋冬為名:四年來,詩社一共出了四本合集:在春雨綿綿中寫詩;在夏日炎炎中寫詩;在秋風瑟瑟時寫詩;在冬雪紛紛時寫詩。因我參加得晚,錯過「春」那一集,我就由「夏」參加,一共參加了夏秋冬三集。每人每集約選12首詩。
我曾想和老公合作寫詩,這個念頭醞釀了很久,經不起我的嘮叼,老公翻了幾首我的短詩後,他不得不承認翻譯的困難,尤其詩的翻譯。最後,他保留了一首《驪歌》,他英文學校的同學去世,他就以此詩相贈他(她)的家人,結果受到了一些好評。2015年,「加拿大多元文化創意」(Multicultural Creative Writing Collection)徵稿,我就以此詩應徵,結果入選,這首詩也就成為我唯一正式發表的雙語詩歌。
驪歌
我這一生
沒有怨 也沒有恨
喜我之所喜 愛我之所愛
一步一腳印
每一次的相聚都是永恆
春去秋來 花開花謝 生生不息
如今 天已明 雞已啼
我就要從容離去
請不要為我悲泣
把悲傷還給悲傷
把塵土歸還大地
明天 我是陽光 是清風 是細雨
青山依舊 人去樓空
紅塵我留愛
願君多珍重
Sojourn Through Life
Poem by Kuan, Una Tang
Translation by Kuan, Teh-Soong
In this Life
Regrets, remorse I have none
Love what I love
Rejoice in what I rejoice
Every step, every footprint, every encounter
It’s everlasting
Seasons come and go, flowers bloom and fade
Life is eternal
Morning has broken, the roaster has awaken
I’ll depart in grace
Weep not for me, for tomorrow
I’ll be the gentle breeze, the light drizzle
Let sadness be
Let ashes return to mother earth
Mountains and rivers are still the same
Only the house is now empty
Love and tenderness have I left behind
For you to cherish
就在此時,我看到網上徵詩稿的消息,我就爭取發表,一般是主辦單位出題目,應徵者自由發揮。突然間,我又「江郎才盡」了,我一旦想到一種寫法,就塞在中間走不出來了。所以每一首詩我都是掙扎,從不是涓涓水流的自然流露。這是天生詩人的樣子嗎?我開始對自己的天賦有了懷疑。
但有些陌生的題目,刺激了我的靈感,有時走在路上,忽然有了想法;有時在煮飯時,也會靈光一閃,總之,我的每一首詩都在苦苦追尋的結果,我開始寫「外太空」的詩,想不到就是這幾首外太空的詩,在我的部落格上得到上萬的點擊率。排第一的《歸宿》到2024年底已有一萬三千人閱讀了,也就因此此時成為我寫詩最重要的時光了。
歸宿
我是瘦小黯淡的一顆星
在天空遊移不定
一個個龐然巨物
擦肩而過 呼嘯不停
茫茫滄海滿天星雲
竟無一人 明白我的心
我不愛粗獷
只渴望溫柔的愛情
我和他偶爾相遇
在太陽星系
他 生氣蓬勃 氣宇非凡
我 癡迷於他的蔚藍
我們撞出愛的火燄
祥雲齊集 碧海青天
我步上了紅地毯
慢慢 慢慢地 繞著他轉
長空千里萬里
星升日沉 銀河浩瀚
我成了他的唯一
他成了我的另一半
可惜,不知何故,這個網站受到莫名的批評,年輕的主辦人就決定不辦了。
我作詩的興趣,也就戞然而止了。
到了這個時候,我也漸漸步入老年。
我常想,曾經有那麼一堆蓮子,等了三千年,等著合適的環境,等著發芽。
在等了十三代以後,這個十四代的詩人家族的中弱小的一粒,終於在長期忍耐之後,決定冒出一片小芽,發表她的詩集《會飛的恐龍》。此時,她已不是那隻笨拙的恐龍,而是在空中自由飛行的小鳥。
她甩掉包袱的過程是緩慢而冗長的,但是快樂而輕鬆的!當我發現我的基因不只是父系的,也是母系的時候,我才知道,天賦是不能糟蹋的寶貝,我一定要努力,就是小有成就,也要對得起天意。就在我江郎才盡之前,我也要拼命一搏,把祖先傳給我的基因,留個紀念。這也算是對十四代詩人之家留下的一點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