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民間譚研究逾20年的口傳藝術家──楊雨樵
首部民間譚重述專書,全新形式帶您感受人性的原始韻味
本書特色
Ⓞ國際民俗學者通訊叢刊(Folklore Fellows’ Communications)主編傅羅格(Frog)緒論導讀:為什麼在這時代,我們仍需閱讀民間譚?
Ⓞ首創聽覺與視覺的雙重饗宴:內附3則由楊雨樵親自錄製的口說音檔,
完美重現故事原貌,讓讀者宛如置身民間故事的敘述場景。
Ⓞ跨文化的藝術合作:由台灣插畫家【群】【丁柏晏】生動描繪故事氛圍,
並特別邀請緬甸藝術家【奧戡卓】詮釋緬甸傳說,打造國際視野。
Ⓞ5大主題、21國地域風貌、23則故事:探索民間譚中的愛恨情仇、荒誕詼諧與生死邊界,
打破國界,呈現民間故事的多元樣貌。
什麼是民間譚?它和童話、寓言有什麼不同?
民間譚是以口傳形式流傳的地方故事,其與童話或寓言的最大不同在於:
.無固定背景:民間譚的開端與結尾常常模糊時、空間,情節發展充滿未知與驚喜。
.無刻意教化:不同於寓言故事的明確寓意,民間譚更像一面反映人性幽微的鏡子。
.永動的萬花筒:相同的故事骨幹,隨著地區的語言、文化、傳統,發展出多元變化。
〈水精與學徒〉
節衣縮食的夫婦讓兒子向水精學習魔法,水精還送他們一條要吃什麼就會變出什麼的桌巾。但從來沒有一個學徒能從水精手下活著回來……
〈湖的陽具與雌狐〉
丈夫看見乘坐湖的陽具的妻子,嫉妒的丈夫抓出一把又一把的蒼蠅、蛆、蟲,吃光妻子身上的肉。直到有天,一隻雌狐成為了他的妻子……
〈影王〉
三兄弟中的弟弟因為夢兆,獨自走進森林,抵達了缺少雙腿和眼睛的兩位女子的小木屋。他騎著會說話的母馬,全身浸泡在馬奶中,向影王奪回少女的一部分。
〈納斯列丁.侯賈的故事〉
侯賈砍樹枝時,經過樹下的路人對他說:「樹枝掉下來會砸到人!」侯賈便稱讚這位被樹枝砸中的人是「預言家」,不料反被路人咒詛:「你的驢子再放三個屁,你就會死!」
◎〈波帕山的鐵匠傳說〉
茂恩.定得因力大無窮,擔心國家被威脅的國王下令燒死他,其妹藪.梅雅心有不甘,也一起跳進火爐,兄妹倆一起成為木蘭樹中的狂暴幽靈。
這本書以五大章節切入民間譚的核心,涵蓋愛情與情色、生命與死亡、光明與黑暗的交會處,甚至是充滿荒唐笑點或令人扼腕的結局,呈現民間譚不加雕飾的原始魅力。
民間譚或直白,或隱晦;或歡欣鼓舞,或荒唐滑稽。透過楊雨樵的重述與藝術家聯手詮釋,使《故事生成界》不僅僅是一本民間故事集,更是一場視覺與聽覺的文化饗宴,邀請讀者一起感受人性深處的幽微與力量。
作者簡介:
重述 楊雨樵
喜歡散步,喜歡樹的屍骨。以民間譚(folktale)單人講述表演為核心的跨領域敘事藝術家與聲音藝術家,定期舉辦民間譚與敘事詩講座。長年受聲樂與鋼琴訓練,並融合傳統講述與擴延口頭技術(extended vocal technique)發展《聲熔質變》(為民間譚)、《音色炫晃》(為詩作)等系列實驗聲響表演,曾受邀至法國、南韓、瑞典、東京演出。現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教學藝術家。亦從事文學與電影的敘事學研究,多次擔任各大影展的電影敘事講師。發表之各式實驗文學創作與評論,散見於紙本與線上刊物,曾出版聲成像詩集《肸蠁》,音樂史書籍《音樂史暗處的金曲》(大塊文化)。積極發展 AI 協作創作,以作品《回.口》參與當代藝術館AI展《你好,人類!》。2024 年以「狀聲詞的家屋」獲選為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CREATORS創作/研發支持」之進駐藝術家。
插畫 群
1988年出生並生活於台灣高雄,黑暗異色插畫師兼刺青師。於2012年開始長期參與同人誌獨立出版活動,目前累計已經獨立出版十五本插畫作品集。此外,亦擁有多次在日本和台灣舉辦展覽的經驗,較具代表性的展覽包括:2016於台灣台北Mangasick舉辦「虛的妄宴」個展、2018年於日本東京ヴァニラ画廊「東方戲畫」個展、以及2022年於日本東京gallery hydrangea 「聊齋誌異」個展。擅長變化不同的繪畫媒材和表現方式進行創作,藉此發掘新的視覺可能,並以此觀看內心的的情緒,從創作中自我療癒,也是一段探尋的旅程。
插畫 丁柏晏
1988年生於台灣。對電玩與科幻的喜好堆積出一座如活火山般活躍的夢世界。以繪畫進入藝術領域後,舉辦多次個展。自2014年起,以日安焦慮之名投入漫畫與小誌創作,重心漸轉往漫畫創作。部份作品已有法文、義大利文版本。2023年入選安古蘭國際漫畫節十位國際新秀的 Worldwide Comics Explosion,並於同年以《2073年的電子玩具》榮獲金漫獎。同年8月由Mangasick出版第一本畫集《沿路的夢話》,出版紀念展自台北巡迴至東京、大阪、台南。
奧戡卓(Aung Khant Kyaw)
緬甸漫畫藝術家、插畫家,並對上座部佛教世界觀中古老的緬甸精神信仰有濃厚興趣,同時還是全球民間故事和神話的愛好者。畢業於藝術學校,主修美術。近年他出版了一本漫畫書,為緬甸春季革命(2021年)進行募資。另外,他參加了在台北為期三個月的專業交流計劃,該計劃由湄公河文化中心(Mekong Cultural Hub, MCH)策劃。目前正在創作一本基於後軍事政變時代,以自身生活為題材的漫畫書。
章節試閱
〈影王〉
【題解】
這則故事來自東歐的羅曼人(舊稱吉普賽人)。這則故事的開頭,由數個母題交織而成,例如「夢見未來的功名」以及「夢境作為不樂見的預兆」,分別於不同的孩子身上顯現。緊接著還可見到另一個母題,即在家庭裡握有權力的人,意圖「殺死擁有好夢兆的孩子,避免該預言實現」。這些母題的出現,使得這則故事在開頭的情節發展,較接近故事類型 ATU 930 的開頭部分,但仍有許多差異。這則故事中,三個孩子獲得夢兆的時節,乃是聖約翰節前夕。聖約翰節在東歐,通常是在六月二十三日的日落之後開始,一直銜接到隔天的仲夏日。
本故事另一個著名的母題,就是「說話的馬」。在歐亞大陸各地的民間譚中,說話的馬往往扮演聰慧的角色,其掌握了許多謎題的關鍵,並提供主角足可克服難關的襄助(有時也會對主角進行幽默的譏刺)。在這一面向上,本故事的後半段,偶有與類型 ATU 531 「聰慧的馬」具重疊之處。
【故事】
哎呀,哎呀,騎在馬上時我聽到這個故事,移動時我聽到這個故事。我移動的時候聽,移動的時候聽,那個時候是由我們這個隊伍裡面,最會講故事的人講給我聽的。但是當他講故事給我聽的時候,我聽的不是很專心,所以等到我能夠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大部分的內容我已經忘記了,但是我還依稀記得故事是這樣子的:
很久之前,有一個父親。這父親很早就喪失妻子,他獨自撫養他的三個男孩。這四個人,就在那森林邊的小屋裡面過活。就有這麼一天。終於到了聖約翰節的前夕,這四個人就聚在餐桌周圍,吃完了晚餐後,父親就和三個孩子講說:
「你們應該要到山上去,你們做夢的時候,應該到山上去。因為在聖約翰節的前夕,做的夢都會成真。上去,上到山上去吧,就像我們以前都上山去做夢一樣。」
這三個孩子就按照父親的要求,走啊,走啊,走到了山上去。睡啊,睡啊,各自做了一個夢。那個大哥,他睡著,睡著,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乞丐,到處要飯都要不到。快要餓死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個年輕人,給了他一大堆的金子,讓他活了下來。
二哥也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被綁上了絞刑台,差一點就要被處死的時候,一個年輕人恰好經過,把他救了下來。這年輕人身旁有兩位女子,其中一位女子,選擇了二哥當丈夫。
三弟也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不但獲得了大筆的金銀財寶,而且還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選擇他當丈夫。
這三個孩子作完了夢,回到家裡去,紛紛把自己的夢境告訴了父親。這父親趁孩子就寢的時候,偷偷地把大哥和二哥找了過來,說:
「把你們的弟弟帶到山上去,殺了他,殺了他吧。你看看,三個兄弟,只有最小的弟弟獲得了一堆幸福,大哥要乞討,二哥要被綁上絞刑台,事情怎麼可以這樣呢?應該要讓這個夢沒辦法實現才對。」
大哥和二哥聽了這件事,就在清晨把自己的弟弟搖醒,說是要去森林裡邊採些東西,獵點東西。他們三個兄弟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著。但是這大哥一邊走,一邊想著:「不,不是這樣,這夢的重點,不是在乞討,而是在獲救!」
大哥把自己的想法和二哥說了,覺得不應該把自己的弟弟殺死,因為我們的夢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前面,而是後面。二哥聽了覺得有道理,於是就跟弟弟說:
「現在在這森林深處,趁著沒人看到,你自己趕快逃走吧,我和大哥會想辦法。」
弟弟走遠後,大哥和二哥在森林裡抓了一條的野狗,殺了之後,將狗的心臟、肝臟和腸子拿回家去,和自己的父親說:
「這是我們弟弟的心臟、肝臟和腸子。」
父親聽了之後,稍微放了心,就將內臟隨手扔了。而逃走的弟弟,在森林裡一邊走一邊跑,一邊走一邊跑。在天色漸漸暗了的時刻,弟弟恰好遇到一間小木屋。他在小木屋外面敲了敲門,咚咚咚,咚咚咚,沒人回應。於是這弟弟自己打開了門,走了進去。他發現屋內有兩個女孩,坐在桌子旁邊,兩個女子的眼睛都閉著,似乎看不到。他又走近一點看,發現這兩個女子,沒有腿,沒有膝蓋,沒有腳。兩個人在餐桌旁邊靜靜地坐著,等到弟弟走近這兩位女子旁邊,這兩位女子一起張開了眼睛,將臉朝向弟弟,眼眶中沒有眼珠。其中一位女子這時開口說:
「啊,是誰,是誰呀?」
另外一位說:
「啊,你從哪來的呀?」
於是這位弟弟就一五一十地說,他們三兄弟如何在聖約翰節前夕上山去睡覺作夢,如何在清晨還沒睡飽就被兩個哥哥搖醒,又被哥哥帶到了森林裡邊去,如何逃到了這裡來。這兩位女孩聽了,沉默了一會兒。
(沉默)
她們就齊聲和這位小弟說:
「啊,你就留在這吧,留在這吧。你看看,這餐桌的中央,不是有一只金色的盤子嗎?這金色盤子裡的東西,你吃完了,自然會補滿。你吃完了,就放著,吃完了,就放著。盤子裡的食物自然會補滿,你就不用擔心餓肚子。此外,你只要幫我們姐妹倆,早上換成黃色的衣服,晚上換成紅色的衣服,白天的時候,帶著我們的那匹白色母馬去森林晃一晃,就好了。其他就沒有你需要做的事了。
於是這弟弟,和這兩位女孩非常快樂的住在一起。白天幫他們換上黃色的衣服,晚上幫他們換上紅色的衣服,有時一邊換衣服,一邊做點其他的事。白天的時刻,弟弟帶著那匹白色的母馬去森林裡晃晃,晚上回到房間裡休息。
就有這麼一天,也就是過了幾個月左右吧,那匹母馬突然張口說話了:
「年輕的先生,我想我們認識了幾個月,也有點交情了,所以我想和你講點話。事情是這樣的,那兩個姐妹之所以眼眶裡面沒有眼珠,雙腿的地方沒有腿、沒有膝蓋、沒有腳,是因為他們的眼睛、他們的腿、膝蓋和腳,都被影王給拿走了。今天,其實是影王拿走這些東西將滿第九年的前一天。到了明天,這些東西就全都拿不回來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殺死影王,拿回我們的東西。」
年輕的男孩聽了,就問說:
「影王要怎麼殺死呢?」
「我來告訴你方法。首先我們先到山腰去砍柴,砍很多柴,最好多一點,多到能夠把我們圍在中間。接著到山頂上去,高高的山頂上去,你來幫我擠奶,把這馬奶啊,擠啊,擠啊,擠啊,多擠一點,擠到那馬奶能夠變成一個小小的馬奶池啊!然後你把自己泡進去,泡進馬奶裡,全身都要泡進去,連眼睛啊、鼻子啊、耳朵啊、頭頂啊,都要完全浸到馬奶裡邊去才行。你一定要記得這件事!泡完了馬奶,之後的事就不用煩惱了。」
於是這位年輕男孩,就拿了斧頭,先到山腰去砍柴,砍了很多柴。接著爬到山頂上去,開始幫母馬擠奶,杜、杜、杜地擠奶,扑、扑、扑地擠奶,杜、杜、杜地擠奶,扑、扑、扑地擠奶。馬奶在地面流,馬奶在草叢之間流,馬奶在樹木之間流。流到了山谷裡,越積越高,越積越深。擠到變成了馬奶池之後,年輕的男孩把整個人泡進去,連同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頭頂,全都浸到馬奶裡邊去了。就在他浸完馬奶,把頭伸出馬奶池的瞬間,黑夜降臨,影王從上下左右四處包圍著他們。等到這母馬和男孩意識到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已經在影王的胃裡了。
這時母馬就說:
「好了,你浸泡完馬奶之後,再也不怕火燒了。現在我們這裡有一大堆柴,你就點火吧,點火吧!」
於是這位男孩拿出了懷中的打火石,就開始擦、擦地點起火花,擦、擦地點起火花,不久在影王完全黑暗的胃裡面,就聽到了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的燃燒聲。噼啪響聲不久之後變成了電的聲音——就像冬天的時候,摸東西被電到的聲音——電的聲音不久之後變成了雷鳴,最後是天空落雷的響聲。他們這樣一邊燒啊,一邊聽啊,最後整個胃裡面充滿了濃煙和雷鳴。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男孩昏厥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只見自己身邊一圈一圈,全都是金銀財寶,亮得像白天一樣。那母馬和他說:
「恭喜你啊,看來影王已經被你燒死了。現在你看見的,都是影王以前吞下的財寶。把這些財寶拿走吧。啊,男孩,你快打開那個麻布袋,對,在那邊的麻布袋,快,快點打開!那個麻布袋裡面,是否裝著辮子?是否裝著兩對眼珠?是否裝著兩雙大腿?是否有四只膝蓋和四只腳掌?快拿出來,快拿出來!」
在母馬的催促下,男孩走到金銀財寶中的一處,拿起了麻布袋並且打開袋子,看到了一條辮子,看到了兩對眼珠,看到了兩雙大腿,看到了四只膝蓋和四只腳掌。男孩一把辮子拿出來,母馬立刻一口搶過去,嚼也不嚼地吃掉辮子,牠立刻就變成了一個年長的女子。她用非常壯碩而有力的聲音說:
「好啦!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現在你趕快幫我兩個妹妹恢復原狀!把眼睛塞進去!把腿、膝蓋和腳裝回去吧!」
於是這個男孩就把眼珠裝回兩位女子的眼眶裡去,把腿裝上去,膝蓋裝上去,腳裝上去,果然這兩位女孩恢復了原狀。這年輕的男孩,就和三位女子,帶著一大堆金銀財寶,離開了森林。一離開森林,那位最年長的女子,就像馬一樣奔騰而去,不見蹤影了。
剩下他們三個人走啊,走啊,走到了一個城鎮。他們看到了一個非常可憐的乞丐,這個乞丐不管向誰乞討,都沒有人要理他。這時年輕的男孩一看,就說:
「哎呀,這不是大哥嗎?」
大哥一聽到弟弟的聲音,驚喜地說:
「哎呀,是我的弟弟!你怎麼在這兒!」
原來是因為當這兄弟倆回去,把那心臟、肝臟和腸子拿給父親看之後,父親就很放心。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放心之後,再也不想做任何工作,或者是說,做什麼都做不久,沒力氣做,沒多久就死在家裡。在那之後,這一對兄弟就開始過上非常倒楣的生活,做什麼都失敗,中間也失散了。最後,大哥只好在這個城鎮裡乞討。弟弟聽完,就問說:
「既然大哥在這兒,那二哥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弟弟將影王的財寶的一部分,分給了大哥之後,又與兩位女子繼續趕路,尋找失散的二哥。趕著,趕著,趕著,趕到了另外一座城市。他們在城門附近的廣場邊,發現了絞刑台,絞刑台上面架著的人,就是他的二哥。
男孩看見此事,立刻把財寶拿出來,賄賂那位看守的士兵,要他把二哥放下來。本來士兵還不願意,但手上財寶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最後拿不動了,只好把二哥放了下來。他們兩個人立刻相認了彼此。
「二哥,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弟弟呀,我和大哥走散之後,在這裡幫人牧羊。結果前些日子在放牧時,不小心打了個瞌睡,結果羊有一半,被偷羊賊給偷了。那羊的主人非常生氣,就把我抓去審問。就這樣,我因為打了個瞌睡,被送上絞刑台。幸好你來救我了。果然那夢的重點不是前面,而是後面啊!」
那二哥一邊哭,一邊這男孩身旁的一位女子,看著二哥,就感動地說:
「以後只要我陪著你,你就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二哥不可置信,但那女孩意志堅定,於是女孩就與二哥結了婚,離開城鎮去別的地方定居了。至於弟弟,這位年輕的男孩,就和另外一位女子,帶著用不完的金銀財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不是我能夠知道的了。這個故事就是講到這。其他還有很多的細節,我已經忘記了,這都是因為我記性不好。要是有人有聽過,聽過以前的人跟他講的這個故事,就來和我說吧
〈影王〉
【題解】
這則故事來自東歐的羅曼人(舊稱吉普賽人)。這則故事的開頭,由數個母題交織而成,例如「夢見未來的功名」以及「夢境作為不樂見的預兆」,分別於不同的孩子身上顯現。緊接著還可見到另一個母題,即在家庭裡握有權力的人,意圖「殺死擁有好夢兆的孩子,避免該預言實現」。這些母題的出現,使得這則故事在開頭的情節發展,較接近故事類型 ATU 930 的開頭部分,但仍有許多差異。這則故事中,三個孩子獲得夢兆的時節,乃是聖約翰節前夕。聖約翰節在東歐,通常是在六月二十三日的日落之後開始,一直銜接到隔天的仲夏日...
作者序
為什麼在這時代,我們仍需閱讀民間譚?──國際民俗學者通訊叢刊(Folklore Fellows’ Communications)主編傅羅格(Frog)緒論導讀
民間譚在二十一世紀的重要性
說故事是人類生活中相當基本的一環。我們都會轉述自己聽過或知道的事情,而當我們將自己的經歷與想像說出來時,新的故事便誕生了。民間譚和各文化的傳統密不可分,這些故事都是在口耳相傳之下形成的。甚至可以說,人類會說故事的時間有多久,民間譚在世間流傳的時間就有多久。近幾十年來,由於我們掌握了遠超過去的資訊技術,令我們能更大量地比較不同文化間的傳統,我們也因此發現許多至今仍存在的民間譚其實是隨著人類早期的遷徏散布到世界各地的。如今,人們傾向於認為民間譚是屬於過去的東西,是文化遺產的一部分。但事實上民間譚至今仍圍繞在我們身邊,在好萊塢或寶萊塢的電影裡,在通俗小說裡,甚至是在迷因裡。了解民間譚,能讓我們理解各種創作中使用它們時要表達的意義,對民間譚的了解也提供我們認識不同時空下不同文化思維的觀點。民間譚也常被認為是給孩子聽的故事,但它們其實更常在成人之間傳播,像本書所收錄的〈湖的陽具與雌狐〉,以某些現代社會的眼光來看絕對會被認為是兒童不宜的故事。與文學小說的複雜程度相比,多數的民間譚可能都顯得太過簡單,然而在代代相傳的發展與精煉之下,這些傳統的劇情仍蘊涵著可觀的力量。民間譚也是我們在反思自己的生活、社會、以及我們生活的世界的一種強大工具。其中蘊藏的大量象徵所交織出的奇妙世界也能令我們迷失其中。
民間譚簡史
民間譚的存在或許可以回溯到人類語言演進到足以用來陳述(telling)與重述(retelling)現在或過去之事件的時候。人們對實際事件的交流無疑地很快就演變成訴說自己對於世事的想像——那些人們雖未親眼目睹,但似乎有助於理解這個世界及其中諸物的事情。然而相較於民間譚誕生的歷史而言,民間譚這個概念只是個嬰兒:這個概念的誕生只是幾百年前的事——它是歐洲從啟蒙到浪漫主義時期誕生的現代性建構。
要了解「民間譚」這個現代分類的背景,需要一點歷史脈絡。歐洲諸王國在超過千年的時間裡,逐漸被基督宗教認同所統一。在西方,基督宗教的力量與其散布的正當性,一部分是源自他們將所有非基督的宗教或超自然信念都污名化為異教,不僅剝奪其存在的權利,更要求所有異教信仰被摧毀或皈依基督宗教。接下來,宗教便成為幫助地方政治勢力之統合與擴張的工具,最終形成了一個統一由羅馬教宗管轄的基督宗教認同。羅馬教廷所使用的語言是拉丁語,而歐洲則在十六世紀時發生了所謂「宗教改革」的運動。這場運動主張脫離羅馬教宗,並使各國國王得以佔據各地的教堂及其財產,並讓宗教服膺於世俗的權威。而宗教改革運動中的其中一個重要訴求,即是要求在實踐一切基督宗教活動時,都必須使用各地方的語言。地方語言的地位提升是個緩慢的進程。到了十八世紀的啟蒙時期,語言的重要性來到了一個分水嶺,被視為是民族﹝ethnicity,當時是以「種族」(race)的概念來理解﹞與文化的象徵。而民族與文化又共同被視為一種規律且融貫的認同類型,尤其在十九和二十世紀時更幫助了國族(nation)認同的建立。
同樣在十八世紀,認為傳統詩歌與故事創作是受到「靈感啟發」的觀念出現了:這些作品被視為是某種超越了個人的精神之產物,這種精神可以是經過了民族—語言族群的文化與思維過濾後的基督宗教上帝,也可以是直接屬於一個民族(即「民間譚」中的「民」)的精神。而這個觀念又進一步連結到地方話(vernacular)的復興。數個世紀以來,古典希臘與羅馬的審美標準主宰了知識分子評價美學品質與美學價值的方法,這樣的主宰後來則在「美學評價應採各文化傳統自身之標準」的倡議之下被推翻。儘管那些認同現代性的知識分子認為鄉下人是沒教養的(甚至是可憎的),但能從他們的生活中紀錄到的「傳統」卻被視為珍貴的「靈感」,而這種靈感也被連結到民族—語言的認同上,再進一步關聯到國族認同。靈感的價值不同於對異教信仰和迷信的愚蠢誤解,因此像是民間譚等傳統,就被提升為一個民族的精神產物,並獲得以審美的角度欣賞的地位。至於這些傳統與異教信仰、迷信、或愚昧的關聯,則被認為是由於傳統的保存者沒有教養之故才會出現的意外。
民間譚與其他傳統之於國族建構的重要性,就建立在人們知道並認識它們的基礎上。這一條件在十八世紀時因為識字率的提升以及印刷文化的興起成為可能。民間譚的口述表現方式有諸多不同型態,但都可被化約成以文字記載的唱詞腳本一類的文體,再編輯成容易閱讀的形式後出版。隨著文學小說的出現,民間譚也在印刷消費主義的帶動下成為現代文學(源於口述的)類型的一種。當時對民族—語言的想像使民間譚成為窺視一個民族之精神的窗口。在歐洲,這種精神被視為是過去的象徵,可以作為擁有古老根源的文化遺產被商品化。甚至在那些口述傳統仍在被實踐的時代,這些傳統就已被視為過去的象徵而被蒐集了。當口述故事的傳統隨著十九至二十世紀初時因為工業化與現代化的擴張而消失時,前述那種「屬於過去」的觀念也更被強化。
如今的觀點認為現代性創造了一種對立的錯覺,即現代性自認與文字相關而口述則屬於非現代性的這種對立。因此,現代化社會中的口述傳統很容易被忽視,因為它們不是文化的遺產——它們不屬於過去。例如在國際民間故事類型中,被歸在 1200-1999 的類型中的是軼事與敘事笑話,例如關於夫妻之間的,關於騙子與傻瓜的故事等,這些都是你甚至可能在公司或家庭的聚會上聽人說過的故事。相較之下,幻想類型的故事在現代化的口述傳統中較為少見,主要是因為這類故事會與基於科學的認知產生衝突,因此就被推向文學與藝術的範疇。
歐洲以外地區的口述傳統也在審美的角度下被視為文學來欣賞,並且也被認為是一個族群的民族—語言的遺產。不過,存續至今的傳統也會因為未被現代化,而同時被視為是一個族群落後與衰弱的指標。這種思考方式使得至今仍有許多人會認為,與民族語言認同相關聯的所有民間譚口述傳統都屬於過去。即使如此,挑戰這些傳統之存續的文化演變,其實在世界各地都只是相對較近期的事,口述傳統仍是許多地方社會的一部分。即使在現代化社會,民間譚也具有口述的面向,只是現代性的想像試圖否認將民間譚讀給小孩聽是口述傳統的延伸,因為這些故事是被印在書裡的——就像你正在讀的這本——這就使得說故事也成為現代的一部分了。
永動的萬花筒
即使如今依然能在世上找到可能流傳了數萬年的民間譚,也不表示這些故事的內容總是一成不變。在書寫技術出現以前,這些故事只能以口述的方式傳承下來,由一個世代傳給下個世代,或是由一個群體傳給另一個群體,而聽故事的人們則必須先學會這些故事,才能繼續轉述給其他人。為了讓這些故事能被傳承這麼多個世紀,就必須讓這些故事與當下的時代產生關聯。因此這些故事的內容總會因應文化與時代背景的變遷,或是因應它在傳播時的特殊處境而產生變化。基於這些民間譚即使傳承了無數個世代,也被散佈到各個不同的文化,人們都還是有足夠的興趣根據社會歷史的脈絡去改編它們,這便足以證明民間譚對人的吸引力和啟發性。民間譚是整個世界的遺産,即使我們會將它們連結到特定的民族—語言文化(像是阿伊努),或者連結到特定的國家(像立陶宛),我們仍然可以把它們的多元樣貌,皆視為我們集體文化的一部分來欣賞。
在口述傳統中,一個故事多半是用不同故事中的片段拼湊起來的,這些故事片段就被稱為母題(motif),例如英雄在故事中面對的某個險阻,或是英雄成功脫離危險的方式等。在口述傳統中,一個故事片段只要有足夠的辨識度,就能發展出特殊的意義與連結。不過,構成故事的母題也可能在不同的故事中被重組,或是隨著社會的變遷更新其中的元素。故事片段的劇情可能有非常久遠的歷史根源,而劇情中的英雄在接收新消息時可能從收到口信變成收到書信,或者從以劍或弓為武器變成以火槍為武器,這些都是故事的母題因應技術革新而出現的變化。像寶萊塢電影或《哈利波特》這類的改編,儘管是屬於現代化社會的故事類型,它們仍遵循著相同的原則:民間譚與其母題仍可被辨識,無論故事中的英雄是透過書信還是手機簡訊來接收消息,只要辨識出這些特定劇情,就能為我們創造出意義。歐洲的現代性認為民間譚已經死去,在現代化的過程中成為了遺産——成為過去的事物,應該要像古文物被收藏在博物館內那般,將民間譚收藏在書本裡。不過民間譚的傳播技術也並非僅限於口述,書寫這些故事也是一種表現方式,甚至是在家裡或團體中讀給別人聽,在舞臺上表演,製作成電影,或者由個人在數位媒體中製作成無數的形式。民間譚的形式變化猶如萬花筒一般,總會隨著時代的技術演進更新其表現形式,只要這些故事能夠啟發人們的靈感,它們革新的腳步就永遠不會停歇。
民間譚美學
儘管到處都有民間譚,它們依然廣泛地被認為是屬於特定民族—語言族群的文化傳統遺產,尤其是那些帶有幻想色彩的故事更是如此。早在十七世紀時幻想故事就被高度重視,因為它們與現代性強調的認知方法背道而馳,並且挑戰我們運用想像力去理解它們。口述傳統中的故事可能會有非常豐富的細節,但一直傳承下來的劇情其實相對簡單。它們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具體,即使它們經常被連結到抽象的觀念、社會認同、社會結構等。正是基於故事的具體特性,使它們具有意義,同時也使得這些故事有潛力成為溝通、辯論,以及協調社會中不同觀點與價值觀的有力工具。
到了十九世紀,這些意義的潛能,為反思民族—語言的認同提供了一種類似回聲室的空間。民間譚的傳統與通俗小說的差異在於,文學小說創作是從一個人的視野出發,而民間譚的傳統則提供了窺視整個集體文化的窗口。民間譚的形成是社會性的,其內容反映了相應群體或社會的思維。將民間譚轉化為歷史傳承的文學作品時,會根據當時文學讀者的興趣來改編故事,而這也使故事中的象徵世界成為人們投射並反思其民族—語言認同的場域,並思考自己的認同與他人有何異同。儘管民間譚的口述傳統原是流行於成人之間,後來卻廣泛地轉變為兒童向的文學類型,這背後其實有雙重的背景因素。一方面,當我們用人類的成長過程來譬喻文化發展階段時:由於歐洲的現代性所擁抱的客觀與科學思維被視為是文明發展成熟的「大人」,因此其它過去或現存的非現代性之文明就被認為是稚嫩的「孩童」。另一方面,文化傳承也是一種教育計畫,而民間譚就成為向孩童傳遞民族—語言認同的價值觀與思想的媒介。不過,當民間譚結合了簡單、具體、且對想像力有所要求等特性於一身,這些故事就能夠成為讓不同時代的各類思想彼此激蕩的回聲室。此外,無論其形式是否有所改變,這些故事也會因為主張了一些另類觀點(例如關於性別認同的觀點),因此可以成為質疑甚至挑戰主流思想的資源。
思考的回聲室
民間譚與現今世界有著多種形式的關聯。民間譚成為文化遺產範疇的歷史,受到廣泛且根深柢固的認可,因此民間譚很容易被用來主張和肯定民族—語言的認同。這種用途有可能有政治上的目的,像是提出認可特定文化及其價值觀的主張,也有可能只是單純要提高對某個文化的獨特性的關注。主張某個傳統已成為遺產,本身就是一種教育計畫,用來教育民眾某個文化或族群擁有的傳統十分寶貴,因此必須為了未來世代保留這些傳統。
民間譚與民族—語言認同的強大聯繫,也令民間譚成為探索另類思維與世界觀的起點。這樣的探索自十八世紀以來就有相當的重要性。不過如今這種探索的功能已與早期有相當的差異,早期的現代性利用他性(otherness)的概念,是為了肯定對歐洲鄉下人的支配以及對歐洲殖民擴張的認可。而在如今的社會中,探索另類的思考方式則是為了學習從不同觀點來看待事物,並藉此提升對社會多樣性的包容,同時也能讓我們對原先可能視為理所當然的權威與權力關係產生質疑。當我們能夠認識愈多元的觀點,我們就愈能夠反省內嵌於我們生活與社會中的觀點。
隨著心理學與心理學詮釋的興起,民間譚的另一重要面向也逐漸顯現。無論我們對於特定故事的詮釋有何看法,這個議題都強調出民間譚與其創造意義的美學特性,在個人的層次上非常珍貴。這些詮釋提供豐富的象徵資源,讓人們反思個人的自我認同,且得以處理個人生命中的衝突與壓力。它們成為處理人生經歷的回聲室,也可能成為一種樹立新的思考與存在方式的工具。借用克勞德.李維史陀的一個說法:它們「適於用來思考」(bons à penser)。
從口述到印刷再到數位,然後回頭
在啟蒙與浪漫主義的時代,民間譚從口述的傳統轉化成印刷文化的資源和商品。在原本的口述傳統中,一則故事的體驗融合著表演的多維度性質,包含表達、肢體動作、姿態、聲音、空間、時間等,但在前述的轉化過程中,這一切都被扁平化了。如今,現代性在口述與文字之間構築出來的兩極分化被打破了:數位技術成為了啟蒙時代所創造出來的二分模型之外的第三種媒體技術,同時也促成了對不同表現形式的重新評價。即使被框限在一個數位畫面之中,這樣的新技術仍然讓聲音與畫面等具象化的表演方式重回舞台。那麼,就像聲音在表演中的重要性被提高了一樣,或許那些被收錄在這本書中的民間譚,也可以不再只是被靜默地閱讀,而是像這些故事在數萬年間的流傳那般,能夠被聽見,並且再被重述給其他人。
為什麼在這時代,我們仍需閱讀民間譚?──國際民俗學者通訊叢刊(Folklore Fellows’ Communications)主編傅羅格(Frog)緒論導讀
民間譚在二十一世紀的重要性
說故事是人類生活中相當基本的一環。我們都會轉述自己聽過或知道的事情,而當我們將自己的經歷與想像說出來時,新的故事便誕生了。民間譚和各文化的傳統密不可分,這些故事都是在口耳相傳之下形成的。甚至可以說,人類會說故事的時間有多久,民間譚在世間流傳的時間就有多久。近幾十年來,由於我們掌握了遠超過去的資訊技術,令我們能更大量地比較不同文化間的傳統,我們也...
目錄
緒論 為什麼在這時代,我們仍需閱讀民間譚?——傅羅格(Frog),國際民俗學者通訊叢刊(Folklore Fellows’ Communications)主編
關於故事類型與ATU編號
Ⅰ 幸或不幸的遭遇
拉瑟,我的僕人(瑞典)
懶鬼(立陶宛)
豔紅仙女(印度)
惡魔的妻子(法國)
說故事的精怪(馬紹爾群島)
水精與學徒(亞美尼亞)
蛇郎君(台灣)
Ⅱ 意外但可理解的情色
愛吃魚的女孩與蟒蛇陽具(所羅門群島)
湖的陽具與雌狐(因努特)
在妻子的腿間畫牛(朝鮮半島)
一個善妒的父親與他的三個女兒(墨西哥)
川下端的人、川上端的人(北海道阿伊努人)
Ⅲ 光暗交界處的(不)死形象
影王(羅曼人)
月亮上的老婆婆(巴布亞新幾內亞)
是女或是男?(希臘)
伊凡王子與瑪麗亞公主(俄羅斯)
年輕的男孩與活死人僕從(巴爾幹半島)
抓樹枝登上月亮的女孩(通古斯)
Ⅳ 聯篇故事群
納斯列丁.侯賈的事蹟(中亞)
Ⅴ 形式故事群
無盡的故事(日本)
最短的故事(日本)
特別收錄:緬甸故事兩則
講述者:奧勘卓(Aung Khant Kyaw)
波帕山的鐵匠傳說
帶著竹席的女子
重述者.繪師簡介
關於重述——代跋
緒論 為什麼在這時代,我們仍需閱讀民間譚?——傅羅格(Frog),國際民俗學者通訊叢刊(Folklore Fellows’ Communications)主編
關於故事類型與ATU編號
Ⅰ 幸或不幸的遭遇
拉瑟,我的僕人(瑞典)
懶鬼(立陶宛)
豔紅仙女(印度)
惡魔的妻子(法國)
說故事的精怪(馬紹爾群島)
水精與學徒(亞美尼亞)
蛇郎君(台灣)
Ⅱ 意外但可理解的情色
愛吃魚的女孩與蟒蛇陽具(所羅門群島)
湖的陽具與雌狐(因努特)
在妻子的腿間畫牛(朝鮮半島)
一個善妒的父親與他的三個女兒(墨西哥)
川下端的人、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