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康之後,連大清王朝都走向了衰落之旅,
西幫商人卻走向了自己的輝煌。
只是,在這種輝煌裡面,又孕育了什麼?
▎莫學胡雪巖──你要命的關節,不是空疏,是不懂一個『藏』字。
我西幫能把生意做到如此局面,生意遍天下,商號遍天下,就是參透了這個『藏』字。藏智,藏巧,藏富,藏勢,藏我們的大手段、大器局。都說財大氣粗,我西幫聚得天下之財,不講一個『藏』字,那氣勢還了得!不光會嚇跑天下人,招妒於天下人,恐怕朝廷也不會見容於我們。
▎老院深深──你不是常說,晉人尚儉嗎?這個康笏南居然肯為一個續絃的女人舉行這樣奢華的葬禮,為什麼?
最打動杜筠青的,是在樹林一般的雪色旗幡中,那個四人抬的銀色影亭:影亭裡懸掛著這位剛剛仙逝的女人的大幅畫像。她出人意料的年輕,又是那樣美麗,似乎還有種幽怨,隱約可見。杜筠青相信,那是只有女人才能發現的一種深藏的幽怨。
她是不想死吧?
但杜筠青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做了這個女人的後繼者!她更不會想到,這個女人的死,竟然可能與自己有關!
▎西幫腿長──票莊是錢生錢的生意,發達起來,遠甚茶莊!
道光初年,平遙西裕成顏料莊改號為「日昇昌」,專營銀錢匯兌的生意,打出了「匯通天下」的招牌。從此,山西商人涉足金融業,獨創了近代中國的「前銀行」——票號,將晉商的事業推向了最輝煌的階段。康家依託天盛川茶莊的雄厚財力和既有信譽,很快也創辦了自家的票莊:天成元。康家也由此走向自己的輝煌。
▎絕處出才智──要強如她,居然要費這樣許多心思去引誘自家的一個小男僕!
雲生,雲生,不是我想這樣。我更不想把你教壞,因為我真是把你看成了自己的孩子。雲生,我向你說不清,就算你報答一回我吧。你不會拒絕我吧?我這樣做,也不會把你嚇著吧?
我只能這樣做,就算你報答一回我吧!
姚夫人決定這樣做了,就不想太遲疑。她還有一個幻想,就是能很快和雲生完成這件事,很快就能有身孕。那樣,在外人看來,就不會有任何閒話可說,因為男人剛剛走啊。那樣,一切就都會神不知鬼不覺了。
▎淒婉棗樹林──在這個禁宮一樣的老院裡,是沒有羞恥的。
杜筠青早已明白,老東西看中她的西洋味,原來是以為她喜歡做禽獸。父親這是做了一件什麼事!當初帶了她到處出頭露面,就是為了用五厘財股,將她當禽獸出賣呀?
老東西說對了,我什麼也不是了,只是一塊冰冷的石頭,冰冷到底,你永遠也不用想焐熱。這三四年,老東西已經明白,我是焐不熱的石頭。他很少來大書房了,也不再喜歡杜牧給他說故事。老禽獸他也該老了!
可我也能有故事。
本書特色:本書為成一所著《白銀谷》上卷。晉商慧眼獨具,開創對蒙的邊貿、對俄的外貿及銀錢異地匯兌的票號業,俗稱「西幫」。西幫票商富可敵國,連大清衰落之時,他們都還持續活躍。商家、官場、鏢局、教會、百姓……本書刻劃一個大時代的金融傳奇。
作者簡介:
成一,曾任雜誌主編、文學院院長等職。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游戲》、《真跡》、《西廂紀事》、《回家的路》、《茶道青紅》;中篇小說《千山》、《懸掛滑翔》、《歷史試點》、《雲中河》;短篇小說集《遠天遠地》、《外面的世界》;系列小說《陌生的夏天》等。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莫學胡雪巖
1
康莊本來不叫康莊,叫磨頭。因為出了一家大戶,姓康,只是他一家的房宇,便占了村莊的一大半,又歷百十年不衰,鄉間就慢慢把磨頭叫成了康家莊。再到後來,全太谷都俗稱其為康莊了,磨頭就更加淹沒不聞。
康氏家族當然很為此自豪,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一種演進。但康家德新堂的當家人康笏南,總覺這有些霸道,至少是於這方風水,不夠恭敬。
德新堂,其實也就是康笏南他自己家室的堂號。那時代晉地的富商大戶很喜歡這樣一種風雅,有子弟長成、娶妻、立家,就要賜一個高雅的堂號給他,就像給他們的商號,都要起一個吉利的字號名一樣。「德新」二字,據說取自於《易經.大傳》中「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一句。康笏南頂起「德新堂」這個堂號已經五六十年。五六十年前,在他剛剛成人的時候,磨頭似乎就沒有多少人那樣叫了。但康笏南與外人交往,無論是官場人物,還是商界同儕,一直都堅持自稱:磨頭康笏南。他這樣做,就是為了對磨頭保持一份敬畏。
康氏家族的庭院房宇堂堂皇皇地占去了康莊的一大半,其中的大頭也是德新堂。德新堂的那座超大宅第,是三百六十來間房舍散漫而成。但在這樣的大宅院第,也只是有一座不高的門樓,三四座更局促的更樓、眺樓,別的都是比鄉鄰高不了多少的房舍,再沒有一座壓人的高樓。那似乎也是康家留給磨頭的一份厚道。
德新堂的正門門樓,也不高,不華麗,圓碹的大門上,臥了夠矮的一層樓,只不過是一點象徵。門洞倒是很寬綽,出入車馬轎輦,不會受制。兩扇厚重的黑漆大門上漆了一副紅地金字的對聯,一邊只三個字:
德不孤
必有鄰
沒有橫額,更沒有在一般大戶大家門頭常見的「大夫第」、「武游擊」一類的匾額。門朝南開,門前也開闊,遠處的鳳凰山逶迤可見。
進入正門,倒有一座很高大的假山擋著。這假山的造勢像是移來一截懸崖峭壁。上面平坦,還點綴了一間小小的涼亭,旁有曲折的石階,可以拾階而上。前面卻是陡峭異常,越往下越往裡凹陷,直到凹成一個山洞。
繞過這座奇兀的假山,是個小花園似的院落,由一圈遊廊圍了。東西兩廂,各有一個月亮門。正北,是德新堂的儀門,俗稱二門。重要賓客,即在此下車下馬。
光緒二十五年(1899)五月初九,德新堂各房的大小爺們差不多全聚集到了假山後、儀門前。他們顯然是等候著迎接重要的客人。
德新堂子一輩的六位老爺,正有兩位不在家。一位是三爺康重光,他正在口外的歸化城巡視商號,走了快一年了。春天,曾經跟了歸化的駝隊,往外蒙的前營烏里雅蘇塔跑了一趟。說是還要往庫侖至恰克圖這條商路上跑一回,所以還沒有歸期。另一位是五爺康重堯,春末時節才攜了五娘,到天津碼頭遊歷去了。
在家的四位都到了。因為大管家老夏向他們傳老太爺的話時,說老太爺也要親自去迎客,各位是必須到的。還說,老太爺今天要穿官場的補服,頂有功名的老爺,自然也不能穿常服出來。這就把氣氛弄得有些不同尋常。
到底是誰要來呢?
老夏沒有說,老爺們也沒有問。他們只是穿戴整齊默默地出來了。
大老爺康重元,幼小時患過耳疾,沒治好,失聰了。他不是天生聾啞,失聰後仍會說話,所以給他捐個官還是可以的,但大老爺他一直搖頭不要。他耳聾以後就喜歡習《易》,研習了三四十年了,可能把什麼都看透了。今天大老爺出來,還是平常打扮,一臉的沉靜。
二爺康重先,小時身體也不成,軟差得很。康笏南就叫他跟了護院的武師練習形意拳。本來是為了叫他健身強體,不想他倒迷上了形意拳武藝,對讀書、習商都生不出興趣了。如今在太谷的武林中,二爺也是位有些名氣的拳師。給他捐官,就捐了個五品軍功。他對官家武將穿的這套行頭,覺得非常拘束,好像給廢了武功似的,一直硬僵僵地站在那裡。
四爺康重允,特別性善心慈,他就習了醫,常常給鄉人施醫送藥。他捐有一個布政司理問的虛銜,所以也穿戴了自己的官服官帽,靜靜地候在那裡。
六爺康重龍最年輕,他已是通過了院試的生員,正備考明年的鄉試。不要說德新堂了,就是整個磨頭康氏,入清以來也還沒有一位正途取得功名的人。六爺很想在明年的秋闈,先博得一個正經的舉人回來。他不知道今天又是什麼人來打擾,露出了滿臉的不高興。
除了這四位老爺,出來等著迎接客人的,還有康氏家館的塾師何開生老爺,在德新堂護院的拳師包師父,當然還有管家老夏,以及跟隨了伺候老爺們的一干家僕。老爺們都不說話,別人也不敢言聲,僕人們的走動更是輕聲靜氣,這就把氣氛弄得更異常了。
到底是誰要來呢?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想問,直到盛裝的康笏南出來,也和大家一樣,站在了假山後,儀門前,他們才真正起了疑問。
康笏南捐納的官銜,是花翎四品銜補用道。他今天著這樣一身官服出來,那一定是迎接官場大員。迎接官場大員,至少應該到村口遠迎的。可老太爺盛裝出來,卻也站到這裡,不動了。
大家都看來出了,老太爺今天的臉色很嚴峻,好像是生了氣。
那是生誰的氣呢?就要如此隆重地迎接官場客人了,怎麼還能這樣一臉怒氣?是生即將到來的這位官員的氣嗎?那為什麼還要請他來?這都不像是老太爺一向的做派。
一直貼身伺候康笏南的老亭搬來一把椅子,請他暫坐,他堅決不坐。
那氣氛就更可怕了。
幸好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明麗的陽光照到假山上,把那一份奇峻似乎也柔化了。從假山頂懸垂下來的枝枝蔓蔓掛碧滴翠。山腳下的一池荷花,不但碩葉亭亭擠滿了,三五朵新蕾也挺拔而出。天空明淨,高遠。
在這樣美好的時光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終於有個僕人從假山前跑過來了。沒等他開口稟報,老夏急忙就問:
「來了嗎?」
「來了,來了,車馬已進村了。」
坐的是車馬,不是大轎,那會是何等大員?或許是什麼大員的微服私訪。只是,這時的康笏南依然是一臉的怒氣,而且那怒氣似乎比剛才更甚了。大家越發猜不出將要發生什麼事。
盛裝又盛怒的康笏南移動到靠近儀門的地方,垂手站定了。老夏招呼何舉人挨康笏南站過去。之後,大老爺、二爺、四爺、六爺,就依次跟過去,站定了。最後是包師父、老夏、老亭。一字排下來的這個迎賓佇列,場面不小,只是靜默得叫人害怕。
大門外,很快就傳來了車馬聲,威風的車馬聲。
車馬也停了,沒有進大門。
除了康笏南,大概所有迎賓的人這時都一齊盯住了假山:到底是誰要來呢?
先傳來了太單薄的腳步聲,不是前呼後擁,腳步雜沓,是孤孤單單的,彷彿就是一個人。連個僕人也不帶?
就是一個人,一個穿了常服的太普通的人出現在假山一側。如此隆重迎接的就是他嗎?
大家還沒有把這個太普通的來客看清,忽然就見老太爺躬了身,拱起手,用十分嘹亮的嗓音喊道:
「受花翎四品銜補用道康笏南,在此恭候邱大人大駕!」
老太爺用如此洪亮的聲音向這個太普通的來客報名,正叫大家感到驚異,就見這個邱大人忽然匍匐在地,撲下去的那一刻,就像是給誰忽然踹了一腳,又像是將一瓢水忽然潑到地上了。
老太爺依然作躬身作揖狀,依然用洪亮的嗓音說道:
「邱大人你快請起吧,不用給我跪,你排場大了,該我們給你跪!」
「老東臺,康老東臺……」伏地的邱大人已經是大汗淋漓了。
「邱大人你排場大了,出必輿,衣必錦,宴必妓,排場大了。」
「老東臺……」
「邱大人,你今天怎麼不坐你的綠呢大轎來?」
伏地的邱大人已在瑟瑟發抖,誰都能看得出來。
「你好排場,你就排場。你喜愛坐綠呢大轎,你就坐!」
「康老東臺……」
「你想嚇唬老陝那頭的州官縣官,你就嚇唬。這一路回來,老陝那頭的州官縣官有幾家把你當上鋒大員迎接來?」
「臨潼迎接沒有?」
「潼關迎接沒有?」
「到咱山西地面了,你該早報個信,我去迎接你邱大人呀!」
「老東臺,老東臺……」
康笏南甩下這一串既叫人感到疑惑,又叫人害怕的話,轉身憤然離去了。老亭緊隨著也走了。匍匐在地的這位邱大人抬頭看看,驚慌不可名狀,愣了片刻,就那樣匍匐著跪地爬行,去追康笏南了。
管家老夏忙過去說:「邱掌櫃,你不用這樣,起來走吧!」
但那邱掌櫃好像沒有聽見,依舊沿著石頭鋪設的甬道,張皇地向前爬去。
老夏回頭說了一句:「各位老爺散了吧,散了吧!」就跟了去招呼爬行的邱掌櫃。
幾位老爺真還沒有經見過這種場面,哪裡會散去?他們不知道這是演的一出什麼戲。
年輕的六爺就問:「這位邱大人,邱掌櫃,他是誰呀?」
何舉人說:「還不是你們家天成元票莊,駐西安莊口的老幫,邱泰基。」
二爺就說:「原來是咱自家駐外的一個小掌櫃,難怪叫老太爺嚇成那樣,夠恓惶可憐了。老太爺這樣嚇唬人家一個小掌櫃,還叫我們都陪上,為甚呀?」
何舉人冷笑了一聲,說:「這我可不知道了。」
又問包師父。包師父說:「我就更不知道了。」
第一章 莫學胡雪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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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莊本來不叫康莊,叫磨頭。因為出了一家大戶,姓康,只是他一家的房宇,便占了村莊的一大半,又歷百十年不衰,鄉間就慢慢把磨頭叫成了康家莊。再到後來,全太谷都俗稱其為康莊了,磨頭就更加淹沒不聞。
康氏家族當然很為此自豪,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一種演進。但康家德新堂的當家人康笏南,總覺這有些霸道,至少是於這方風水,不夠恭敬。
德新堂,其實也就是康笏南他自己家室的堂號。那時代晉地的富商大戶很喜歡這樣一種風雅,有子弟長成、娶妻、立家,就要賜一個高雅的堂號給他,就像給他們的...
目錄
楔子
第一章 莫學胡雪巖
第二章 老院深深
第三章 西幫腿長
第四章 南巡漢口
第五章 絕處才出智
第六章 悽婉棗樹林
第七章 京號老幫們
第八章 綁票津門
第九章 聖地養元氣
第十章 一切難依舊
楔子
第一章 莫學胡雪巖
第二章 老院深深
第三章 西幫腿長
第四章 南巡漢口
第五章 絕處才出智
第六章 悽婉棗樹林
第七章 京號老幫們
第八章 綁票津門
第九章 聖地養元氣
第十章 一切難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