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鳥擋路：陳克華同志詩選(1978-2021)

肛交之必要

我們從肛門初啟的夜之輝煌醒來
發覺肛門只是虛掩
子宮與大腸是相同的房間
只隔一層溫熱的牆
我們在愛慾的花朵開放間舞踊
肢體柔熟地舒捲並感覺
自己是全新的品種
在歷史或將降下的宿命風暴來臨前
並沒有什麼曾被佛洛依德的喉嚨不幸言中

（我們是全新的品種
豁免於貧窮、運動傷害和愛滋病）

讓我們呈上自己全裸的良知和肛門供做檢驗
並在一枚聚光的放大鏡下
觀察自己如何像鼠類一般抽搐
感受狂喜疼痛
毛髮被血浸溼像打翻了一瓶顏料──呵，我們
我們是否能在有生之年有幸證實肛交之必要性……
勢必我們要在肛門上鎖前回家
床將直接埋入墓地
背德者又結束了他們欺瞞的榮耀的一日
沒有人知道縫線間的傷口包藏著什麼腐敗的理由
我們何不就此失血死去？

（那個說要去敗壞道德的人首先脫離了隊伍
在花朵稠密處舞弄頭頂的光環
至少他，他不曾證實肛交之不必要性……）

但是肛門只是虛掩
悲哀經常從門縫洩露一如
整夜斷斷續續發光的電燈泡
我們合抱又合抱不肯相信做愛的形式已被窮盡
肉體的歡樂已被摒棄
我們何不就此投入健康沈默的大多數？
我們何不就此投入多數？
多數是好的
睡眠是好的
做愛是好的
不做愛也是好的
無論是敲扣或直接推開肛門
肛門其實永遠
只是虛掩……
1986

金句（兩首）

1.斷開
---致郭〇江及其經典金句：「同性戀是巫術的網羅。」

「異性戀需要神的恢復.....」那一年
他和她和 祂 終於
治癒了困擾多年的
異性戀絶症---
從絶望的生殖
生殖生殖生殖，無止盡的生殖
迴圈裡
醒來，像一頭豬
醒在剛切好的豬肉聖山裡

那時，四週盡是鑽石
不斷從天花板的破洞中落下落下
但因為被異性戀
的靈
綑綁，他和她和 祂
始終撿不到任何一顆
只能亟力避免
被異性戀傳染
到異性戀症，「那些個雲啊
那些個霧啊....異性戀的頭上一團團黑霧啊...」

他們求來了神聖寶血來洗還有勝利寶劍斷開
斷開斷開斷開
斷開這所有牽連：「
為了不使孩子受傷....」
那一夫一妻一男一女所生下養成的
罪惡之子
們的
傷痕累累千瘡百孔的異性戀童年；如今
他們共同走出了埃及
死蔭的幽谷裡流滿了奶與蜜
（兒童不看男女交合影片不上性別不平等課綱
將來就不會變成異性戀）
他們決定行口交肛交獸交

來證明異性戀
確實是巫術的網羅。你看生殖生殖無止盡的生殖
迴圈終於壓垮地球然而
他們依然堅持陽具只能寄生在
陰道裡
並才可以得到休息
並才可以嘔吐一口黃痰
一如舌頭只能在醜聞裡
靈魂只能在天堂裡，吐痰---

於是不停生殖生殖生殖
生殖生殖生殖生殖生殖
生殖生殖生殖生殖不停
生殖生殖不停生殖生殖
不停生殖生殖生殖生殖
生殖生殖生殖生殖不停

生殖到他們都已經絕望地（長久）
等待神來恢復
但異性戀巫術如此強大如此具傳染性
全世界都將變成
異性戀了該怎麼辦？

斷開。

他和她和 祂
斷開
2014.1

2. 邪靈
---致梁〇月及其經典金句：「觀世音不男不女是淫亂的邪靈。」

是的，因為長久厭倦了人世
給予我的性別，
我決定（忽然就）不男不女。
非男又非女。
忽男忽女。
又男又女。可男也
可女。嬲男又嫐女。

愛男也愛女。那也幾乎就是恨男
又恨女。肏男同時也肏女。
淫男淫女。半男半女。不能男又
不能女。

但是男又是女。可以變男又
可以男也可以女。有點點兒男又
有點點兒女。不當男也不當
女。扮男也扮女。被男也被女 。紅男又紅女。
曠男也曠女。狗男又狗女。
腐男腐女。善男善女。石男石女。宅男宅女。

觀世音因此顯菩薩相（相呵相相相相.....
是相非相是名相
有相你才有信，對不？）

有相才有信是不？
而不住相
而行佈施
普降淫亂甘霖均霑
淫亂雨露其
福德不可思量？--

「男男，女女，」眾生說：「男女女男同樣不過就是
業力的顯現....」
而已。「少了這些 什麼相啊不相啊的
你如何品嘗並
深深經歷這性別之苦？」

為此度母眼裡流下一滴又男又女的眼淚。
耶穌在十字架上淌下一道非男非女的鮮血。
佛陀從鼻孔

吐出一道不男不女的
嘆息。


2014，1

肛交之必要

我們從肛門初啟的夜之輝煌醒來
發覺肛門只是虛掩
子宮與大腸是相同的房間
只隔一層溫熱的牆
我們在愛慾的花朵開放間舞踊
肢體柔熟地舒捲並感覺
自己是全新的品種
在歷史或將降下的宿命風暴來臨前
並沒有什麼曾被佛洛依德的喉嚨不幸言中

（我們是全新的品種
豁免於貧窮、運動傷害和愛滋病）

讓我們呈上自己全裸的良知和肛門供做檢驗
並在一枚聚光的放大鏡下
觀察自己如何像鼠類一般抽搐
感受狂喜疼痛
毛髮被血浸溼像打翻了一瓶顏料──呵，我們
我們是否能在有生之年有幸證實肛交之必要性……
勢必我們要...

【推薦序】
序

寫詩多年，描繪情慾至八方非議的地步，也從來不感覺詩中的「發聲者」有性別或性向的問題。因為那就是我。天然天生的我。文字是瓶，心識如水，讀者在詩中自可型塑自我。而這幾年寫詩卻有被迫「具象化」的壓力。是時代的想像力和品味倒退了，還是臺灣文學走到了非「掀開床幃看個明白」不足以滿足的地步？這本詩集陳列了歷年來字裡行間「比較明顯」的「同志」詩，但也並無太多刻意。眾聲喧嘩的世代，人人靠著標籤「認識」人，我隱身至「同志」身份背後，固然便利發聲，卻也擔心「同志」遮掩了詩本身。廣義來說，我寫過的每一首詩都是同志詩。誠如沈從文所說：「照我思索， 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
如是而己。

【導讀】
陳克華是詩人，也是醫師，是藝術家，是凡胎，是同志，是人。
在專業醫學領域，他的學經歷自不待言，在藝術品創作領域，他亦自成天地。在情感上他噴薄詩文，沒有極限，也沒有界線，厚古而得新品，下筆如有神。
好鳥擋路，則欣賞，則撫慰，則目送，則心動。
好鳥不擋路，另有好鳥處處，無須哀嘆或可惜。
《好鳥擋路》的詩文，即使是目錄頁的「題目」，也足堪品味，令人流連。如進入桃花源，如進入古老天堂，如八方來去，無所謂可或不可。

【自序】
【序詩】
如何扮演完美的受害者
◎陳克華
—
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遲來的正義非正義）
（佚名）

2022年6月1日
足堪紀念的一日
一個一向擅長操作政治正確的美麗女人
居然敗訴了—

時代已經告訴我們
時代已經進步到
輕鬆按幾下鍵盤
就足以毀掉一個人—

但一個人卻必需花費六年時光
兩千萬美元律師費
被取消無數片約和代言
忍受數億人圍觀他的私生活—才
換回正義—
而如今支持他的群眾
和當初網路上私刑他的
竟十分可能是
同一批人：

“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
遲來的正義非正義
充其量只是真相
局部的，殘破的真相—

於是線上出現一批批新課程：
「如何從操弄《政治正確》中獲利」
「如何看起來無辜，正直又誠實」
「如何扮演弱者」

「如何成為
完美無瑕
又獲利豐厚的
受害者？」
2022年6月8日

【推薦序】
序

寫詩多年，描繪情慾至八方非議的地步，也從來不感覺詩中的「發聲者」有性別或性向的問題。因為那就是我。天然天生的我。文字是瓶，心識如水，讀者在詩中自可型塑自我。而這幾年寫詩卻有被迫「具象化」的壓力。是時代的想像力和品味倒退了，還是臺灣文學走到了非「掀開床幃看個明白」不足以滿足的地步？這本詩集陳列了歷年來字裡行間「比較明顯」的「同志」詩，但也並無太多刻意。眾聲喧嘩的世代，人人靠著標籤「認識」人，我隱身至「同志」身份背後，固然便利發聲，卻也擔心「同志」遮掩了詩本身。廣義來說，我寫過的每一首...

目錄
序
【序詩】如何扮演完美的受害者

一、同志詩
騎鯨少年
盟誓
婚禮
我與我的納西色斯
VI末日
肛交之必要
蝴蝶戀
婚禮留言
夢遺的地圖
我對肉體感到好奇
B大樓
渴市
青春猝擊
如果我是封建小陽具　那你就是禮教小淫娃
怨親平等
我終於治癒了我的異性戀症
父親節寫給父親
不道德標本
下班後看A片
不要戴套子，好嗎？
請以平常心看待異性戀
肌肉頌
馴（兩首）
性別
一瞬之愛
肉體十字架
半生之願
諭
順著你的睪丸緊縮
黎明黎明請你不要來
一萬名善男子與一名善男子
肌肉頌
我們總是愛人一般相遇
黑貓的預言
樹在手淫
自由
婚禮夢遊
我們已在黑暗之中進化太久……
植入
肌肉妹與鬍鬚哥
當我心有所愛
身體詩（選三）
男男愛諦
越人歌
彩虹祭
獸姦之必要
七秒
金句（兩首）
男形
雄性的閱讀
冥想
遇見百分之百的男孩
陽羨書生
我同性戀的弟弟
一個讓我回頭看的人
在我前後方十呎
那夜，帶你到皇池
我需要一個乾燥我的男人
丫的三個主體性
豔遇
在我的Y染色體上
敞開
紐約之秋
夢中重返反同現場
同志遊行那一天
我們只能射
高潮之後
由下往上
仙人掌男人
拒絕
時間有限
我只想比你更變態
孤寡以終
逼婚
女同的媽媽
我竟然和你共用了口罩
我要和你的先祖們做愛
六十感言：弟弟
永遠政治正確
你太女性化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愛你什麼

二、同志枕邊書（散文）
拉合爾十日談
斷
阿尼
好睡的男人
同志誕生記
說岳三首
閨中秘友與書生書僮
真愛的圖騰
彩虹少年

附錄
成蹊訪談錄
同志詩的「領土浮出」
激情與叛逆

目錄
序
【序詩】如何扮演完美的受害者

一、同志詩
騎鯨少年
盟誓
婚禮
我與我的納西色斯
VI末日
肛交之必要
蝴蝶戀
婚禮留言
夢遺的地圖
我對肉體感到好奇
B大樓
渴市
青春猝擊
如果我是封建小陽具　那你就是禮教小淫娃
怨親平等
我終於治癒了我的異性戀症
父親節寫給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