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撒力浪 vs. 人類巫師馬卡猶
武士之月的晚上,古南島土地突然裂開,
走出魔獸人、海烏鴉、矮黑人和勾魂鳥,
一場屬於人類與魔獸大軍的戰鼓聲響起,
月亮之子、遊獵人、白山羌與風的靈魂,
又該如何面對兩個太陽輪番摧殘的苦難?
東谷沙飛傳奇劃時代的嶄新篇章——
一部屬於臺灣的「魔戒」小說,
重現布農族神話傳說中存在的世界,
為土地、部落文化浴血奮戰。
作者簡介:
作者Neoqu Soqluman 乜寇•索克魯曼
布農族人,來自可以直接眺望聖東谷沙飛的望鄉部落,擅長魔幻寫實風格的創作,創作文類包含了小說、散文、報導文學、新詩以及繪本等,曾獲得原住民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獎等獎項,主要作品有繪本《我的獵人爺爺:達駭黑熊》選入康軒、南一小學國語課文,以及《我為自己點了一把火:乜寇文學創作集》、《我聽見群山報戰功》、《Ina Bunun!布農青春》、繪本《伊布奶奶的神奇豆子》等。現職為雲林縣立古坑華德福實驗高中教師。
繪者Sophia Ji
目前以專職插畫家的身分居住於高雄。
擅長描繪充滿奇幻神秘的題材,
顏色、質感和視覺語彙為主要創作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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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島布農語詩人 卜袞.伊斯瑪哈單.伊斯立端
卑南族作家 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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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副處長 邦卡兒.海放南
排灣族作家 利格拉樂.阿𡠄
排灣族作家暨獵人學校校長 亞榮隆.撒可努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博物館研究所教授 林益仁
達悟族作家、第23屆國家文藝獎得主 夏曼.藍波安
前監察院副院長暨「山海文化」創辦人 孫大川
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前理事長 許建崑
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 游佩芸
魯凱族作家 奧威尼.卡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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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一 塔洛崗武士
每三年仲夏之夜的第一個月圓,塔洛崗人稱之為「武士之月」,那夜的月亮將散發著微微銀藍色的光芒,此時嚴禁人們用手指頭指著月亮,這是大不敬,因為傳說守護月亮的武士幽魂,將會揮刀砍斷你的手指,以為警戒。
武士之月,同時也是塔洛崗三年一次的武士進階大典,也就是慶賀不同年齡階段的武士,因為他們已經完成階段性的訓練與養成,就會再進階至下一個階級,但在這之前,每個年齡階級都有最終的考核與任務必須完成,完成之後,無論身處多遠的訓練基地,這一天都將聚集在武士會所總部的大廣場上,舉行為期七天的武士進階大典,所有塔洛崗海城的居民,以及包括四方的諸部落、部族都將前往共襄盛舉,當然也包括各方武士分會所,龐大的武士群將在此時,再次誓言效忠塔洛崗武士文化以及統領的武帝,更以身為塔洛崗武士為生命最高的榮譽,然而這一切榮華熱鬧的光景,竟被陣陣詭異的戰鼓聲給打亂了。
「再這樣下去,慶典根本難以進行!?」隨侍在武帝身旁的聖武士卡利祿 呈報了不安的訊息。
「這是怎麼一回事,戰鼓聲究竟是從哪裡來?」武帝撒力浪 眼看這詭異的鼓聲擾亂了整個慶典的準備,臉上盡是不安與忿怒,「難道都找不到嗎?」
「已經搜索了整個塔洛崗海灣裡裡外外好幾個晝夜,就是找不到這鼓聲究竟來自何方,它彷彿來自四面八方,但就是無法找到確實的來源。」另一位身形魁武的聖武士戰戰兢兢的答覆說,「我們尋求了巫師群的協助,他們透過各種占卜來觀察,但無論怎麼占卜、求問都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訊息。」
「這些巨大的烏鴉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無從得知。」
除了這詭異的戰鼓聲,之後又陸續飛來了一群體型比海鷗、老鷹都還要巨大的烏鴉,而且牠們是從南方的海上飛來塔洛崗海灣的,牠們叫聲是非常的尖銳且刺耳。
「有人射殺了大烏鴉,發現這烏鴉的血竟然是黑血,而且極其噁臭。」卡利祿說,話沒說完鼓聲再次響起,「聽……,又來了,剛剛聲音是在西邊的,現在卻是在東邊,這鼓聲彷彿幽靈一般,難以捉摸。」
「武士之月就要到了,我們……」
武士進階大典就要臨到,卻被這些詭異的現象給擾亂了,目前為止根本就無法好好的進行慶典的準備,讓整個武士群更混亂無序。
「該死!」撒力浪怒道,而他的眼神已經疲憊到布滿了血絲。
「……」隨侍在旁的聖武士們也只能低頭不語。
就在一個禮拜前的一個午後,整個部落開始熱熱鬧鬧的投入了武士進階大典的工作預備,那天也一如往常地下了一場雷陣雨,讓原本悶熱的氣候變得更為涼爽了一些,雨天過之後陽光再度灑落,海面上甚至出現了一道亮麗的彩虹,傍晚更有燦爛的夕陽餘暉,這是夏天常見的風景,人們視之為美好的徵兆,但就在人們沒有察覺的時候,隱約傳來了陣陣微弱的鼓聲,起初人們不以為意,只當作是哪個小孩在玩鼓,或那只是海城裡某個角落傳來的鼓聲,沒有人在意或議論,當黑夜來臨時鼓聲也悄然消失。
第二天,太陽自海平面升起時,那微弱的鼓聲再度出現,一樣也沒有人特別的在意,入夜時也再度消失。
第三天,鼓聲同樣再次出現,仍然一樣微弱,但開始有人為這鼓聲感到詭異,尤其是這一群茍剋薩階段的孩子武士們,當中包括武帝的兒子撒伊努。
「我們去找是誰在擊鼓好嗎?」
這群孩子武士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四處搜尋鼓聲來自哪裡,而且他們是很有組織性的分頭進行,但無論如何就是找不到。
「這戰鼓聲會跑來跑去的,好像要找到了,又跑去更遠的地方了。」有孩子這樣說。
這之後開始有一些大人也感到怪異,只是仍不以為意,因為一旦天黑了鼓聲就再度消失。
第四天,太陽升起的同時鼓聲再度響起,只是這天當黑夜來臨時鼓聲卻沒有跟著消失,一直響到午夜,乃至於整個夜晚,鼓聲不斷的被敲響著,擾亂了塔洛崗海灣所有人們的睡眠,天亮以後那鼓聲越發響亮,人們開始議論紛紛,四處尋找鼓聲來源,但就是不知道那鼓聲究竟來自哪裡,又是誰在擊鼓?自此整個海城都陷入了恐慌,也在這天海上飛來了一群巨烏,人們起初以為是一般的候鳥,然而飛來的竟是一群身形非常巨大的烏鴉,這是從來沒有看過的鳥類,牠們的眼神是暗紅色的,極其詭異,因為是來自海上,因此人們就稱之為海烏鴉。
「去!」
武帝撒力浪一聲令下,傾武士會所所有的力量,要去尋找這鼓聲究竟源自何處,同時嘗試驅趕這群詭異的海烏鴉,然而翻遍了整個塔洛崗地方,甚至擴大搜索周遭的山嶺、海岸包括離岸海島,同樣也完全沒有任何的結果,而這群巨大的海烏鴉也驅趕不了,反過來還會攻擊人類,人們簡直不堪其擾。
於是這之後,種種不利於武帝以及塔洛崗武士會所的謠言開始滿天飛,說這是塔洛崗武士文化末日的徵兆,說武士會所即將覆滅,說有人要策動暗殺武帝的計謀等等。這種種的流言,不僅影響了塔洛崗武士進階大典的進行,更嚴重影響了整個武士群的士氣與和諧,有心人更趁機挑撥部族之間的恩怨,至今為止,已經發生幾次規模不小的武士械鬥事件。
武士之月的前兩天,巨大的鼓聲交雜著海烏鴉擾人的叫聲,讓人一刻都不得安寧,那些詭異的噪音完全主宰了人們的心魂,但就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恐怖的氣息已經讓不少居民選擇逃離了塔洛崗海城,武士群更形如癱瘓,整個指揮調度系統完全混亂。
武士之月的前夕,武帝撒力浪強烈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殺氣已然逼近,於是果斷下令暫停舉行進階大典,並親自整頓龐大塔洛崗武士群,更在海城裡外重重部屬防範任何可能的威脅,更禁止尋常人等任意往來部落,停止一切的日常活動,整個海城進入一種準戰爭的狀態,人人都恐懼顫驚,只是到底敵人是誰?又在哪裡?沒有人知道。
「察瑪 ,那聲音來自地底下,我們都聽見了。」武帝的兒子撒伊努鼓起了勇氣對父親說,但被戰鼓聲搞得已經心力憔悴的武帝根本無法聽進兒子的聲音。
「走開…」 武帝怒道,撒伊努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可是…」
「我說走開!」
撒伊努想繼續說,但是心煩意亂的父親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孩子的話,但看見孩子嚇得瑟瑟發抖,武帝撒力浪立即收拾情緒,蹲下身來對孩子說:「察瑪都知道,不要擔心,我會處理的,知道嗎?」並吩咐孩子趕緊回到會所去,「無論發生什麼事,孩子,面對黑暗,塔洛崗武士是無所懼怕的,知道嗎?」
「我知道了。」
武士之月的那個晚上,月亮泛出銀藍色神祕的光輝,此夜該是隆重、熱鬧、歡樂的武士進階之夜,那天的下午不同年齡階段的武士將依序從遠處奔回大廣場,接受眾人英雄式的歡迎與歌頌,之後展開一連串的進階儀式與慶典,然而這一切都被淹沒在這詭異的鼓聲之下,接著在有心人士的惡意煽動之下,武士之間再度發生了大規模的群鬥、互相砍殺,尤其讓異族傭兵有了造反的機會,情勢似乎已經完全無法控制,死亡的腳步也在此時踏進了塔洛崗海灣。
「地震……」
許多人大喊,突然而來一陣劇烈的大地震,讓整個世界都天搖地動,大地隆隆作響,大海也為之掀起巨大波浪,塔洛崗海城多處房舍應聲倒塌,人人驚惶失措、哀鴻遍野,再幾次巨大的餘震之後,武士會所的大廣場突然發出驚天的爆炸聲,沒想到廣場的土地竟裂開了,許多族人看著都驚聲尖叫的,接著從那裂開地方走出了一支魔獸大軍,那裡有半人半獸的魔獸人,以及矮黑精壯的矮黑人。自此答案揭曉了,原來那詭異的戰鼓聲來自地底,並且正是這魔獸大軍所為。
就在人們驚魂還未定時,海的那一邊竟也出現了足可覆蓋整個海面的船隻,船隻靠岸後下來的同樣都是可怕的魔獸大軍,牠們個個青面獠牙、猙獰可怕,彷彿求戰若渴的模樣,而在牠們當中赫然站立著一位人類,他正是魔獸大軍的領袖——人類巫師馬卡猶,魔獸大軍持續擊打著巨大的戰鼓聲,並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見此情形,撒力浪也立即下達整軍命令,同時也吹起了屬於塔洛崗武士戰鬥的號角聲,面對可怕的敵人侵襲,混亂的武士群再度被整頓了起來,並豎起了戰鬥姿態,武士們更發出鬼號聲與怒吼聲,激發旺盛的士氣與戰鬥力,沒有任何人選擇逃避或怯懦,一場屬於人類與魔獸大軍的交戰已是無可避免。
空中紛飛的海烏鴉率先發動了攻勢,牠們從四面八方俯衝而來展開自殺式的攻擊,武士部隊立即張起盾牌抵擋海烏鴉的攻擊,但海烏鴉的嘴喙宛如鋼鐵一般,武士的盾牌有的甚至抵擋不住,加上海烏鴉前仆後繼的衝撞著盾牌,讓塔洛崗武士群感覺吃力,接著矮黑人射出如雨般滿天的箭矢,武士們只能落於防守的姿態,之後壯碩的半獸人拿著各式各樣可怕的武器殺進了武士大軍,剽悍的塔洛崗武士們也立即起身迎戰敵人,但魔獸大軍裡面還有更可怕的四臂巨人,牠們是一種擁有兩對手臂的巨人,再怎麼勇猛的武士根本都無法招架。
在強大的魔獸大軍的攻勢之下,縱使是威震八方的塔洛崗武士部隊也難以抵擋,加上戰鬥才要開始,竟有異族的武士與傭兵趁機叛亂,他們竟從後頭刺殺前方的武士大軍,之後武士大軍不僅要抵禦前方魔獸大軍的攻勢,還要防止後方異族的突襲,自此整個塔洛崗武士大軍的士氣受到了嚴重的考驗。。
但聖武士依然浴血奮戰,只是在黎明之前塔洛崗武士部隊已潰不成軍,最後完全遭到魔獸大軍的攻陷,不甘心的武帝撒力浪揮舞著塔洛崗刀王奮戰到最後一刻,但無奈氣勢已盡,自己也身負重傷,再也無力挽回局面。
此時塔洛崗武士的榮耀就如廣場上的營火燃燒殆盡以後,再也無法綻放一絲絲的光輝,魔獸大軍痛快地取下廣場上武士的首級,鮮血噴灑在塔洛崗的土地上,也染紅了黎明的塵霧。
「莫再做無謂掙扎了。」有個沙啞的聲音向武帝撒力浪喊。
聲音的來源正是人類巫師馬卡猶,有一條可怕的黑蛇盤旋在他的頸部與身上,不斷地張牙吐信,而黑蛇的黑更像是一種陰影,光線照不到牠,或者可以說任何的光線彷彿都會被牠所吸收,馬卡猶的左眼彷彿沒有眼珠般,同樣也是完全的漆黑,就像是黑暗的深淵,似乎只要看他一眼彷彿靈魂就會被抽走一樣,而他的聲音更像是來自地獄的使者。
「你是誰?」撒力浪壓住喘息回覆。
「我是來取你命的。」馬卡猶緩緩的說。
然而更令身旁的人們驚訝的是,魔獸大軍的領袖馬卡猶與塔洛崗的武帝撒力浪兩人竟長得非常相像,或者甚至可以說是長得一模一樣,只差在馬卡猶沒有耳朵,就連撒力浪自己也感到非常的訝異,心想這人怎麼跟自己長得一個模樣。
「沒想到塔洛崗武士如此不堪一擊啊!」人類巫師馬卡猶語帶嘲諷說,「什麼男人中的男人,太陽中的太陽,根本沒有用!」
聽到這裡,眾魔獸大軍也跟著撕牙咧嘴的恥笑著。
被如此的嘲諷,撒力浪緩緩的站起身來,眼神平靜的對視著馬卡猶,此時馬卡猶的眼神也瞬間恢復成一般正常的模樣,但勉強站立的撒力浪身體卻不斷有血液滴下。
「你是誰?」撒力浪再次問。
「我是你弟弟。」馬卡猶直白的說。
馬卡猶的答覆讓撒力浪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呼吸急促,腦海裡甚至閃過千千萬萬的往事與畫面。在記憶的深處,他再度看到小時候母親在夕陽下望海的畫面,悲傷的淚水從母親眼角流下,當時的小撒力浪鼓起勇氣詢問母親說:「伊娜 ,妳為什麼哭泣?」母親才將埋藏多年的祕密跟小撒力浪述說。
原來撒力浪原本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只是在塔洛崗的文化裡,雙胞胎第二個出母腹的都被視為鬼胎,是不吉祥的存在,人們認為這胎兒會為家人,乃至於整個家族或族群帶來厄運,因此當第二個嬰孩出母腹,就必須立即扔入大海,不讓這個帶著厄運的鬼胎有任何活命的機會。然而母親是一位來自沒有這種文化禁忌的異族,她完全不捨自己辛苦懷胎十月的嬰孩就這樣被丟入大海,因此她隱瞞了族人,偷偷撫養這嬰孩達半年之久,最終無法再隱瞞而被人發現,嬰孩仍然被族人無情的帶走,被扔入了大海,對族人而言,他們扔掉了鬼胎與厄運,但對母親而言,她失去了自己的骨肉,這讓她撕心裂肺哭倒在海邊。
「我始終覺得你弟弟還活在這世上,所以我一直等待他的出現。」母親當時這樣堅定的說。
沒想到的是母親已經走了,弟弟真的回來了,只是帶回來的卻是仇恨、殺戮與毀滅,這似乎也應驗了第二胎是鬼胎的禁忌與詛咒。
撒力浪壓抑著內心激動的情緒說:「如果你真是我弟弟,那你的名字應該是撒撒勒,這是母親為你取的名字,意思是『我所心愛的』,一直到母親死之前,她始終都惦念著你的名字。」
聽到母親這個詞以及聽到母親為他取的名字,似乎讓馬卡猶心裡起了些許波瀾,因為這是他生命中從未擁有過的事物。
「母親非常思念你,每天看著海,念你的名字,她一直都相信你還活著,也一直等待著你的出現。」
「故事倒是說得挺精彩的啊!」馬卡猶譏諷著說,「縱使是真的,我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無家人的人,我是自己長大的。」
馬卡猶對自己的身世所能知道的是,他後來是被一個專吃小孩子耳朵的妖靈斑斑塔伊訥 從海裡撈了起來,並且把他撫養長大,他的耳朵就是被這妖靈吃掉的,因此現在是沒有耳朵的模樣。這之後他就在妖靈的世界長大,也學會了許多妖靈世界的邪術,憑藉著自己的聰明,最後成為了一名法力高強的黑巫師。因此自小他就對人類充滿憎恨,尤其是當他得知自己是被人類當作鬼胎丟棄時,他對人類的仇恨更是高漲,誓言消滅所有的人類。
「為什麼毀滅我塔洛崗?」
「他日你們毀滅我,今日就換我來毀滅你們,這才叫做公平。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們這傳說中如太陽一樣炙熱猛烈的塔落崗武士,竟如此不堪一擊,我還以為我們可以打上兩三天的呢,沒想到天都還沒亮,你們就完全潰敗,實在令人失望啊!」
說完話,馬卡猶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念起了咒語,霎時人們都可以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死亡氣息隨著晨霧,籠罩了整個塔洛崗海灣,夜空變得更為暗黑,廣場上的篝火也變得黯淡,火光消失,許多原本還奄奄一息的武士們,也在此時都失去了呼吸氣息,看著這一切撒力浪完全無能為力。
然而這時還有一口氣的聖武士卡利祿的眼神與武帝對視了一下,隨即就從袖子裡抽出一把短刀,再踮了兩步之後,迅速的將短刀射向了馬卡猶,速度非常的快,可見聖武士的超強戰技,可惜短刀在即將射中馬卡猶之時,竟被馬卡猶身上看不見的魔力給震落了下來,隨後幾支飛箭箭箭都射穿了卡利祿的胸膛,之後一位魔獸人走來揮起了大刀,卡利祿的首級就瞬間落了地,噴出來的血漬噴到了馬卡猶的臉上。
馬卡猶用舌頭舔舐臉上的血漬,彷彿在品嚐什麼美味,之後他緩緩地走向武帝撒力浪,撒力浪知道自己氣數已盡,同時也無路可退,這時撒力浪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塔洛崗刀王往地上用力一踱,再度擺出了戰鬥姿態,試圖對命運作出最後的拼搏,這讓馬卡猶止住了腳步,甚至也抽起了自己身上的佩刀,周圍的魔獸人同時都架起了弓箭,但馬卡猶揮手示意他們別動手。
但因為武帝撒力浪早已失血過多,最後他只能站立在那裡,直到眼神失去了意識,見此情形馬卡猶往前走,奪走了撒力浪手中的塔洛崗刀王,身體失去了支撐的撒力浪,緩緩的呈半跪姿狀態,跪在原地,之後馬卡猷身邊的一位魁武的魔獸人揮起了大刀,在刀起刀落之間,撒力浪首級落地。
霎時整個武士會所的光芒,猶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斗倏地殞落,也猶如夕陽的最後一瞥從此遁入無盡的黑夜,不再為人歌頌,不再為人留念,還活著那些塔洛崗族人,看見這一切,無不哽咽哭泣。
「察瑪……」
「誰!」
躲藏草屋間的撒伊努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事情發生,當父親撒力浪首級被砍下的那霎那,撒伊努也彷彿被砍了一刀,他感到頭痛欲裂,很想要衝出去護住父親,不過身旁的夥伴們緊緊的抓住了他,怕會被發現,但他仍然叫出了聲音。
幾名矮黑人把撒伊努以及幾位小武士們都從草屋裡抓了出來,小武士們掙扎地想要抵抗,可惜小小的身體根本無力抵抗強壯的矮黑人。
「察瑪?那我就是你的叔叔囉!我這樣說對吧?」馬卡猶說,「來,跟著我吧,叔叔會照顧你的。」
「不!你是魔鬼,我要殺了你。」
身為是武帝兒子的撒伊努,甚至抽出了佩刀擺出戰鬥姿態。
「喔,不錯,非常有種,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武士。」馬卡猶說,「再問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我會照顧你的。」
「我不要,你是魔鬼!」
撒伊努對著馬卡猶吐了口水,不過馬卡猶只是冷笑,沒有任何反應。
「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孩子。」馬卡猶說。
之後馬卡猶下令放火燒了塔洛崗全地,並施法下了非常可怕的詛咒,讓塔洛崗海城從此成為死亡之地,從此草木不再生長,動物無法棲居,魚群也不再靠近,他同時詛咒這些殘存的塔洛崗居民,永遠不能落腳於一個地方超過一個月,否則恐怖的戰鼓聲將再度響起。
這之後撒伊努永遠的離開了塔洛崗自己的家鄉,當時他還只是個八歲不到的小武士,每當想起父親被斬首的畫面,他都會頭痛欲裂,彷彿又回到那個可怕的夜晚。
從此撒伊努獨自一人浪跡天涯,過著居無定所的遊獵生活,人們說他是個被詛咒的人,是個孤兒、浪人,或者遊獵人,沒有人敢接近他,也沒有人與他交往。
一 塔洛崗武士
每三年仲夏之夜的第一個月圓,塔洛崗人稱之為「武士之月」,那夜的月亮將散發著微微銀藍色的光芒,此時嚴禁人們用手指頭指著月亮,這是大不敬,因為傳說守護月亮的武士幽魂,將會揮刀砍斷你的手指,以為警戒。
武士之月,同時也是塔洛崗三年一次的武士進階大典,也就是慶賀不同年齡階段的武士,因為他們已經完成階段性的訓練與養成,就會再進階至下一個階級,但在這之前,每個年齡階級都有最終的考核與任務必須完成,完成之後,無論身處多遠的訓練基地,這一天都將聚集在武士會所總部的大廣場上,舉行為期七天的武士進...
推薦序
找回我,也找回家園
——乜寇‧索克魯曼【東谷沙飛傳奇】的創作密碼
文/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前理事長 許建崑
初遇乜寇‧索克魯曼,是在年度好書的頒獎典禮上,他和家人都穿戴著布農族禮服出席,莊嚴華麗,令人印象深刻。後來瀏覽網頁時,不經意地翻到乜寇演講或主持教會活動的影片,他環視會場,拿起麥克風侃侃而談,頗有英雄架式,就像凱撒大帝一樣,有種「我來,我看,我克服」的氣度。
這種氣度的養成,可能在他五專時代閱讀莫那能的《原野》,感受「痛苦」;又在瓦歷斯諾幹《番刀出鞘》的書中,得到「反擊」的力量。進入研究所之後,「臺灣文學選讀」的課堂上,他重新思考「族群」定位,有了強烈的批判意識。而二哥在施工道路意外跌傷之後不良於行,接著老族人畢瑪、達倫的先後離世,都讓他警覺到生命隨時會「拐彎」、「離開」,發誓「用自己的生命換回老人的智慧」,因此拿起筆來,開始記述口傳歷史、文化禮儀與神話傳說。
他發起重返中央山脈尋找祖先居所的活動,也與部落族人共創「東谷沙飛之子:高山嚮導聯盟」,推動高山生態旅遊。百次帶隊登臨,為聖山正名。這還不夠,他要寫一部臺灣版的《魔戒》,讓國人或國際人士更有感覺的接納聖山,【東谷沙飛傳奇.二部曲】系列於焉誕生。
在傳統的神話故事中,幾乎包含了洪水、旱災、猛獸、瘟疫、族群戰爭、英雄歷險等情節,是早期人類共同面對生命挑戰的課題,透過口耳相傳,有許多片段、歧異、無解的事件,只好訴諸圖騰與禁忌,已經不能滿足讀者的好奇心,必須重新解說。而魔幻書寫的興起,正好可以填補這些想像的空間。《沙仙故事》、《納尼亞傳奇》、《魔戒》、《地海傳說》、《黑暗元素》、《墨水心》、《哈利波特》等等,拜書本印刷與影視再創之賜,如雨後春筍,席捲文壇。
乜寇要寫的布農族故事,廁身「魔幻」其中,有什麼意義呢?有的!將祖先述說的神靈故事譜系化、文字化,才能代代流傳下去。而我們汲取「外國」的魔幻故事,卻沒能提供具有「自己」特色的作品,供「他人」分享,是否有欠公平?更何況乜寇使用布農族特有的文化元素,挾著他驚人的聯想與編造能力,在神話的「共相」中展「殊性」,「歧異」中求「多元」,不是三言兩語所能概括。
舉例來說,為了解釋旱災現象,「英雄射日」的故事,古來有之。布農族的神話中「天有二日」,人們射中一日,化為月亮,另一個太陽則藏匿,於是天地黯然,植物不生。後來人們與月亮談判,答允按節慶祭祀,月亮則提供種植小米的知識。多麼感人的溝通模式!這是布農族原來的故事,還是乜寇筆下的增添?虎克那夫,布農語中是「雲豹」的意思,乜寇想像成「老鷹翅膀、雲豹身體的活物」,認定祂是「風的靈魂」。巴度族、人魚族的兩位國王,被馬卡猶變成了「無骨人」、「骨骸人」,讓他們倆目睹族人流離失所而痛苦一生,頗有寓言味道。乜寇想像人體抽去了骨骼,只能像毛毛蟲般的蠕動;抽去了肌肉,變成骨骼標本。初讀時,覺得這兩個形象很噁心;當他們加入遠征隊,為自己族人的自由而奮鬥時,就像動漫中的角色,古怪卻可愛,充滿親和力。
而小主人翁的名字,從陽剛的「蘇拔獵」改為陰柔的「普彎」,成為月亮之子,是否隱含著乜寇「以柔克剛」的思想?他賦予普彎溫和、沉穩、忍耐的精神,見機行事,來克服生命中的重重難關。
故事情節安排,也可以看出乜寇的用心。首章寫古南島塔洛岡武士的養成,也伏下魔獸大軍的挑釁,武帝撒力浪被弟弟馬卡猶身邊的魔獸人所弒,八歲的姪子撒伊努不肯臣服叔叔,選擇浪跡天涯。第二章是母親瑪臘斯產子的驚懼,海烏鴉侵擾,以及白山羌的護衛,小主角普彎即將誕生;而撒伊努適時行經卡里布安,獻上山羊,他將轉型為第一男配角,來守護普彎。就好像地殼板塊運動,第一章墊到底層去,來凸顯第二、三章的正宗地位。
普彎日漸長大,接受會所訓練,並在祭典中扮演弓箭手。然而沙目版曆預言,災難將至。不久,普彎與堂兄哈嘟魯、沙洛克參加獵團,遭遇勾魂鳥的襲擊。幸好虎剋那夫前來救助,引導普彎認識了天地山川、族群、精靈分布,也告知天神鐵卡寧的慍怒,讓馬卡猶奪得機會,放出火魔,月亮蒙上地獄之火,造成世界動盪。儘管挫折不斷,普彎還是決心率領遠征團,前往拉蒙鞍陸島,登上聖東谷沙飛,去拯救月亮。
他們一行人經過岩石、人魚、追鹿等民族國家,穿越變異森林、地底世界,也遇見千年地底幽靈,最終決戰於聖東谷沙飛。出發、抵達、發現、解厄、再出發,宛如電玩過關遊戲,關關難過關關過。然而在緊湊的戰爭場面之後,又有抒情、感性的描寫,故事節奏一張一弛,如歌曲旋律。
拉蒙鞍,不就是高速公路南投休息站的名字嗎?是東谷沙飛的前沿臺地嗎?距離聖東谷沙飛,不就幾步之遙嗎?玉山之子找到了自我,也找到了重返家園的夢想。加油!乜寇!請帶我們登臨聖山,俯視著世世代代的子孫。
期待第三部曲
文/前監察院副院長暨「山海文化」創辦人 孫大川(paelabang danapan)
以前讀乜寇的《東谷沙飛》已經覺得夠傳奇了,這次從頭到尾讀完【東谷沙飛傳奇.二部曲】,更見乜寇想像力的全面展開。重點是乜寇的傳奇想像都是有所本的,雖然以布農族為主,但他卻巨細靡遺地調動台灣原住民各族流通的神話傳說故事,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以射日為主軸,編入了兩個太陽、曬乾成蜥蜴的孩子、沙目版曆、月亮之子、大蟒蛇、大洪水、大螃蟹、聖鳥凱畢斯、小矮人、地底下的人、懶惰變成猴子的農夫、懶惰變成老鼠的婦人、被遺棄而羽化成鷹的孩子、生氣的二葉松、白色山羌、巨牙山豬、獵人武士的嚴格陶成、精靈世界、巫師咒語和各式各樣的禁忌等等,目不暇給,在前往聖東谷沙飛射日的旅程中,這些人物、精靈和故事,都一一摻入文本,既是朝聖,也是一趟拯救之旅。
故事人物繽紛複雜,但主要是以塔洛崗武士撒伊努和月亮之子普彎為主角,對手是人類巫師馬卡猶,以及其所領導的魔獸大軍、海烏鴉和擄走月亮的火魔。月亮被火魔綁架之後,成了一團火球,另一個太陽。地球生態不但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各種物類也都突變了。馬卡猶領導的邪惡勢力,席捲各部落。他下的巫咒,定格了石頭人,也讓若干強大的部族,成了無骨人、骨骸人,大地完全淪為無序狀態。在撒伊努和其他良善力量的支持下,普灣終於射死了火魔拯救了月亮,日夜得以輪替,恢復了宇宙的秩序。
乜寇筆下的射日故事,有一個值得注意的變化。無論在臺灣或其他地區的射日傳說,大都認為自然宇宙原本是混沌無序的,是英雄人物開天闢地、洪治水、取火種、補天洞,且射下過多的太陽,強調人類在調和宇宙秩序中的主動地位和角色。但在乜寇的設想裡,大地似乎原本是有秩序的,物類也各安其所;部族之間會有些爭戰,但那都屬於人間內部的事,並不干擾宇宙萬物的整體秩序。大地的混亂,來自於邪靈誘導下的「人」(如巫師馬卡猶)所造成的,它的後果,不只影響到人類,也讓日月星辰和萬物品類蒙受巨大的形變與災難。這麼一來, 乜寇筆下的英雄人物,如撒伊努和普彎,並不像具有神力亦人亦神的存在,他們的意志無法全面主導一切。因此在出征前往東谷沙飛的旅途中,兩位英雄都有失敗、迷失、無助的時候,幸賴伙伴、獵犬、精靈和多方善的力量之支持、鼓舞與協助,才得以一一克服難關。這樣看來,大地的失序,並非來自人對「上帝」(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的背叛或僭越,而是人的怨毒、不平、憤怒與仇恨造成的。人所能造成的破壞力,就人類目前文明發展的情況看,其影響的範圍的確越來越有宇宙性的向度,這恐怕不是傳統的祖靈觀或古典英雄人物所能承擔、處理的事。相對於撒伊努和普彎,馬卡猶調動邪惡勢力的破壞力遠遠凌駕於兩位後生晚輩的能力之上。乜寇在故事結尾,當普彎射出僅有的三隻箭都失敗而未能射中火魔要害時, 乜寇藉聖鳥凱畢斯之口,引出了「希望」這個概念,我認為在此乜寇已跨出「神話」的範疇,試圖探索「神學」的議題了。
拯救月亮、瓦解巫師馬卡猶之後,乜寇留下了一個缺口,大家都找不到馬卡猶的屍身,其生死無法確認。其實【東谷沙飛傳奇.二部曲】有一個隱而未顯的線索,即關於撒伊努這個角色。故事開頭時,乜寇用了很大的篇幅,舖陳這個人物的出場,更不要忘了馬卡猶是撒伊努父親武帝撒力浪的雙胞胎弟弟,是他的叔叔。少年撒伊努親眼看到馬卡猶身邊的魔獸人砍下自己父親的頭顱,而月亮之所以被火魔吞噬,也是因為馬卡猶用從武帝撒力浪手中搶來的塔洛鋼刀王,砍斷了困住火魔的鋼鐵鎖鏈造成的結果。此一復仇、拯救之旅的第一個主角,理所當然應該由撒伊努來擔綱。但,乜寇故事的安排並非如此,武帝撒力浪死後,塔洛崗聖武士瓦解,從小說的第二章起,撒伊努退居第二線,淪為浪跡天涯的遊獵人,只有必要的時候出現,協助第一主角月亮之子普彎,甚至到最後結局他算不算報了父仇,都顯得曖昧不明。故事最後是以撒伊努的疑惑結束的:「人類巫師馬卡猶的人呢?他真的是被壓死在火魔的屍體底下嗎?還是其實已經逃走了?」既然以馬卡猶為代表的人類破壞性力量,不能以普灣等人類英雄的力量徹底拯救,那麼「神學」的命題,會不會是乜寇正在困擾和思索的課題呢?這會不會是乜寇【東谷沙飛傳奇.二部曲】構思的內容?這當然可能只是我個人「一廂情願」的誤讀。
另外一個隱而未發的線索是關於鐵卡寧(Deqanin)的,根據布農族的神話,衪是天上的「天」,是沙目版曆的頒定者,版曆的內容觸及禁忌禮俗和倫理規範,是鐵卡寧親自為世人刻下的話語。但人們常觸犯鐵卡寧訂下的倫常禁忌,衪因而怒降一些災難,以示警惕。不過,人類冥頑不靈,惹的鐵卡寧感嘆說:「你們要傷心我到幾時呢?」在乜寇的故事文本裡,提到沙目版曆上曾預示將有「兩個太陽」的災難。果真如此,馬卡猶的無法無天,應該早就在鐵卡寧懲戒人類的計劃之中;拯救的行動,鐵卡寧應扮演更積極的角色。關於這一點,和撒伊努的情況一樣,鐵卡寧的性格面貌是曖昧不明的。我們期待乜寇的第三部曲,能填補並挖深這兩個缺口,將隱藏在故事背後兩個主角(撒伊努和鐵卡寧)該扮演的角色充分展開。
幾年前,我們原住民筆會一同到乜寇望鄉部落文學走讀,他引導大家走在部落道路上,路邊駁坎圖繪著布農族神話傳說故事,乜寇熱心為大家講解。我移目遙望東谷沙飛的山頂,彷彿走進那亙古以來迴盪在人們內心深處的迷惑,神話傳說是解答也是提問。多年來乜寇的寫作,無論是為小朋友製作的繪本,或是長篇小說,總是圍繞著東谷沙飛,因為它是填不滿的缺口。
找回我,也找回家園
——乜寇‧索克魯曼【東谷沙飛傳奇】的創作密碼
文/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前理事長 許建崑
初遇乜寇‧索克魯曼,是在年度好書的頒獎典禮上,他和家人都穿戴著布農族禮服出席,莊嚴華麗,令人印象深刻。後來瀏覽網頁時,不經意地翻到乜寇演講或主持教會活動的影片,他環視會場,拿起麥克風侃侃而談,頗有英雄架式,就像凱撒大帝一樣,有種「我來,我看,我克服」的氣度。
這種氣度的養成,可能在他五專時代閱讀莫那能的《原野》,感受「痛苦」;又在瓦歷斯諾幹《番刀出鞘》的書中,得到「反擊」的力量。進入...
作者序
從小我就喜歡聽故事
文/ Neoqu Soqluman 乜寇•索克魯曼
從小我就喜歡聽故事,每個故事都像是一扇扇的窗戶,開啟了我對世界不一樣的視野與想像,我還記得小時候堂姊Savi邀請我們聽她說《白雪公主》故事的感受,那個午後我小小的腦袋不斷的閃現各種各樣奇異的圖像與想像,心情更隨著故事情節跌宕起伏。
在我小二的時候,部落開始有了電視,那些卡通節目也同樣豐富了我的想像,我經常以為部落周圍的森林住著一群小精靈,甚至想像家裡的土狗可以像靈犬雪莉一樣背著我們到處奔跑;而《海王子》帶給了關於我海洋的想像,我以為部落周圍高山的背後是汪洋大海,我總是擔心哪一天大鯨魚不小心把山推倒,海水就會倒灌下來了。
小時候上學我們是整齊排隊的唱著「我愛中華」,走到山下的學校開始上課,我們會在山林裡任意走出屬於自己的小路,路隊長Bali不知哪來的靈感,編了個巫婆的故事,說有個巫婆就住在小路上幽暗的叢林裡,她會施法、會抓小孩,他怎麼說我們就怎麼相信,每次走過那條小路時,他就會開始繪聲繪影述說巫婆的故事,我們只能一路上驚聲尖叫,彷彿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是巫婆的作為。
偶而我也會聽到部落的神話傳說與故事,如關於qanitu的傳說,qanitu其實是「鬼」的意思,但一般翻譯會翻成「精靈」,小時候部落就曾發生過族人神祕失蹤的事件,怎麼找也找不到,後來聽說是被兩個女孩帶走的,女孩非常殷勤的接待他,給他吃很多好吃東西,但其實那人就在部落附近失蹤,但族人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族人,後來才知道他都吃一些噁心的蛆蟲。鄰居一位叔叔聲稱自己在酒醉的時候被qanitu抓走,途中他突然驚醒了過來,於是就跟精靈打起了架,精靈力量很大,但叔叔也很能打,雙方打得勢均力敵,不相上下,所幸天將亮時,精靈也突然消失無蹤,叔叔說他發現qanitu的血是綠色的。
我也非常喜歡部落傳說故事裡有關各種人類可以跟自然萬物對話,或者人類變成動物的奇幻故事情節,讓整個宇宙萬物充滿了人性,讓人與萬物之間更為緊密親切,如射日傳說中嬰孩變成了蜥蜴,以及月亮與人類的對話、貓頭鷹是送子鳥的說法、受虐的小女孩變成老鷹的故事、小米富有靈性的描述、二葉松木會自動走到人類家裡的故事,以及Ikulun(伊固魯)地底人的地底世界風情,但有時我會感到落寞的是那個奇幻世界到現在卻不見了?部落也不再流傳這些故事?有一次我在樹林裡思想著這些事時,有那麼一霎那,眼前的樹林突然都靈動了起來,雖然只有一霎那,但很真實,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家就座落在教會對面,自小我就很聽了很多聖經的故事,長大後我開始思考:我們是信上帝之後才與上帝有關嗎?那之前呢,上帝在哪裡?於是我嘗試從部落神話傳說的脈落尋找上帝的足跡,布農族兩者具有劃時代分水嶺的傳說故事,提供了一些思考與線索,首先是在射日傳說中布農族普遍認為那個被人類射成了月亮的太陽,就是Deqanin(鐵卡寧,天上的天)的化身,而Deqanin也是布農族宇宙觀裡唯一具有神聖、永恆、超越之存有的位格,祂是歲時祭儀祭拜與日常祈禱的對象,也就是說布農族人曾與化身為月亮的Deqanin有過一次神聖的對話,月亮不僅沒有懲罰降災於人類,反而賜予小米為禮物,並教導如何舉行各樣歲時祭儀,以及頒布Samu(自然律法)作為生活規範的依據。
我也從大洪水傳說中,看見自然的救贖。洪水氾濫是因為巨蟒堵住河水造成的,於是整個世界被淹沒,只有聖東谷沙飛(Tongku Saveq,玉山主峰)成為天下蒼生最後的避難所,然而倉促逃難下人類沒有帶足食物以及火種,寒冷的冬天人類面臨生死與存亡的關頭;後來有人看見卡斯山(Qas,東巒大山)上有火燃燒,人類請求動物協助,動物們紛紛涉水幫助人類取火,不僅無功而返,有的甚至命喪大海,最後成功取得火種的是凱畢斯鳥(qepis,紅嘴黑鵯),祂咬著火種飛回聖東谷沙飛,縱使全身羽毛被燒得焦黑,嘴巴與腳都被燙紅,仍然完成了使命,人類族群(或說我們布農族)也才得以存活與延續。
我在念大學的時正播映《魔戒三部曲》奇幻電影,我被這種充滿神話與奇幻色彩的電影所著迷,尤其當我看到那些巨人、矮人、地底人、精靈、半獸人等人物角色時,我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彷彿似曾相似。後來有一天我在我的部落看著眼前的聖東谷沙飛,我的思緒進入了古老大洪水傳說的想像,看到洪水淹沒到聖東谷沙飛,霎那我突然頓悟到其實我們自己也有巨人、矮人、地底人、精靈以及半獸人的故事元素,那一刻我萌生了我也要創作一部屬於臺灣的「魔戒」的企圖,或者是說我想要藉由小說的形式再現那個布農族存在的世界,繼續說祖先的故事。
小說的創作是一條漫長的實踐,回首這條路我是充滿了感恩,我要特別感謝一些人一些事情的發生,首先在我十八歲時,我渴望布農族是從哪裡來的?於是我聯絡上一位布農族長輩杜石鑾先生,那晚我搭車北上,長輩無私的分享了許多寶貴的訊息,尤其提供了我當時學界對於布農族來源的一個假想地,即「古南島」,大致被認為是在臺灣、菲律賓以及海南島之間海域,古南島的概念深刻地留在我的腦海裡,後來也成為我小說「古南島」場景的靈感來源。
大學畢業後我回到部落,投入當時由尤哈尼牧師所推動的部落觀光產業發展的計畫,高山嚮導的培訓也成為我們重要的發展計畫項目,因此讓我有了第一次走上臺灣第一高峰的契機,我永遠忘不了那一次寒流來襲,我們站在主峰上什麼都看不到,彷彿置身一座孤島一樣,尤哈尼牧師大聲的說:
pa qanda paun a iti tu “Tonku Saveq”,
opa mazang qabas laningavan dengaz a tu katimpaqtimpaq.
譯
難怪這裡會被稱為東谷沙飛,
因為就像古時大洪水氾濫一樣浪濤滾滾。
當年我二十八歲,第一次爬玉山,也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布農族稱玉山為Tongku Saveq(東谷沙飛),而「東谷沙飛」也正是尤哈尼牧師所提的。
我也非常感謝一些已經離我們遠去的部落耆老,包括了我們Soqluman家族的Tama Talum以及Tama Bali,還有Tanapima家族的Qodas Pima三位耆老,他們都無私的分享許多他們生命歲月的所見所聞,滋潤了我的靈魂。我永遠記得某次Tama Bali帶著我去拜訪更為年長的Qodas Pima時,我們提到地底人的傳說,當說到大力士mumu鳥(鵪鶉鳥)背著巨石,將連接地上與地下世界的洞口堵住時,他們兩位老人家突然同時都喊出mu!mu! mu!mu!的聲音,雙臂也同時做出振翅的模樣,模仿起了鵪鶉鳥負重巨石的模樣,那個畫面我永遠無法忘記,我也永遠的懷念與感謝他們。
在此我也想要分享這部小說的一些空間想像與人物設定,首先其實我是以我的部落為中心,同時透過自己的民族語言展開整體小說的空間與環境的想像,也就是遂行一種「語言及世界」想像與實踐。我的部落就是卡里布安部落(Kalibuan),往東南方望去我們可以眺望聖東谷沙飛(Tongku Saveq),後山的獵場我們稱為馬奴多斯(Mangutusan),我們飲用的水源來自喀里布蓀鞍溪(Qalipusungan),拉蒙鞍(Lamongan)即是布農族人進入高山成為高山民族,在臺灣西部平原最後的祖居地,甚至如果布農族人要為臺灣這塊島嶼用自己的文化脈落來命名,我認為就是Lamongan(拉蒙鞍)。
其次在第一部裡的遊獵人也就是塔洛崗武士的撒伊努,我是以我的結拜兄弟排灣族作家撒可努為原型,他是一位透過自己的血汗將部落傳統文化,尤其是青年會所從失去再回歸復振的文化實踐者,經常穿著傳統武士般的服飾在部落裡外討伐征戰,為部落文化生命浴血奮戰,這樣的形象恰好提供了我想像有關撒伊努的特質、性格以及外型的設定。
而在第二部的骨骸人竇骨那日,我是以魯凱的詩人奧威尼說話的感覺作為參考,我想向如同骷髏般的無骨人說話的聲音必然低沉、空靈,而詩人奧威尼正好有這樣說話的感覺,他說話不急不徐,嗓音低沉、幽默同時卻富有一種獨特詩意,是我想像無骨人說話最佳的揣摩對象。
最後我要感謝我的家人,我的太太恩琪,以及我的女兒羅以、兒子約珥,在我寫作期間給予我最大的支持與包容,讓我無後顧之憂的完成小說的創作。
從小我就喜歡聽故事
文/ Neoqu Soqluman 乜寇•索克魯曼
從小我就喜歡聽故事,每個故事都像是一扇扇的窗戶,開啟了我對世界不一樣的視野與想像,我還記得小時候堂姊Savi邀請我們聽她說《白雪公主》故事的感受,那個午後我小小的腦袋不斷的閃現各種各樣奇異的圖像與想像,心情更隨著故事情節跌宕起伏。
在我小二的時候,部落開始有了電視,那些卡通節目也同樣豐富了我的想像,我經常以為部落周圍的森林住著一群小精靈,甚至想像家裡的土狗可以像靈犬雪莉一樣背著我們到處奔跑;而《海王子》帶給了關於我海洋的想像,我以為部落周圍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