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降臨的剎那,愛意凝滯的瞬間
原地踏步20年的戀情,是否能常保如鮮?
承繼綾辻行人,臺灣本土的「館」系列
冷言經典長篇小說‧全新編修版
他,懷抱著旁人眼中愚蠢且無趣的夢想。她卻覺得,那很浪漫。
一場離奇車禍,將他們引向一棟詭祕的方形建築。主人說它建於日治時期,人稱「鎧甲館」。平靜的古老建築裡,家族暗影悄然席捲而來,殺人事件無預警打破寧靜。
接二連三的意外,是不幸的偶然,還是精心布局?
鎧甲,意欲保護,抑或禁錮?
愛情的起點竟也是愛情的盡頭,他和心愛的女孩就此一別二十年,不曾再見。當初的夢想卻支持著他,在二十年後為一絲渺茫的希望,重啟懸案。
作者簡介:
冷言
推理小說作家,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曾任第一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長。因為受到綾辻行人作品《殺人十角館》的衝擊而開始創作,曾言「我能夠做的事只有默默寫作,絞盡腦汁寫一些或許會被讀者喜歡的推理小說」,致力於創作合乎邏輯的謎團與詭計,以及推動本格推理的普及。短篇作品結合幽默與諷刺,力求歡笑中帶點解謎的趣味,長篇則探討嚴肅的科學議題,展現人文的關懷,創作面向十分多元。
著有短篇推理小說集《風吹來的屍體》、《請勿挖掘》,長篇推理小說《上帝禁區》、《鎧甲館事件》、《反向演化》(第二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作品),以及《輻射人》(2014年打狗鳳邑文學獎小說組優選獎與高雄獎得獎作品)等作品,2020年跨足青少年文學,與其他作家合著《島山嶼海的青春 神狗少年》。2022年 《上帝禁區》獲選韓國釜山 IP 轉譯單元 Busan Story Market臺灣代表作品。
粉絲專頁: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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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推理迷 顏九笙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 小云
揪心推薦
作者將鎧甲館與其家族關係「壓榨」得淋漓盡致,環繞衍生出多組有趣的解謎設定。諸如隱藏在洋娃娃童謠的陌生耳語、男女要角失而復得的愛情,以及穿越時空的謀殺子彈等支線中,作者都布置了相應的子謎團以及解謎後的溫情橋段,相信能夠滿足本格派的期待。
──推理作家 天地無限
多年之後再讀《鎧甲館事件》,依舊為故事中華麗的詭計、巧妙的敘事、幽默的筆觸而驚嘆:依然范特西!
──推理作家 李柏青
若要舉出台灣早期推理創作中,劇情、推理、角色兼具的故事,那一定非《鎧甲館事件》莫屬。受日本新本格創作浪潮影響,又能結合在地歷史,詭計機關背後蘊含強大情感的人間劇場,很難想像已是十五年前的作品。
──推理作家 寵物先生
本書以有別於《上帝禁區》的敘事方式,將故事分為四部,間或交錯現在與過去,採用不同的敘述者角度,帶領讀者接觸這樁橫跨二十年的事件全貌。作者在全書的敘述上使用了三層結構,不僅使整個故事顯得活潑生動,也引發了讀者的好奇心,讓人迫不及待想知道後續發展;最後,作者更悄悄埋設了數個隱密謎團,隨時等著要嚇讀者一跳。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 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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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作家 天地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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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楔子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
小女孩纖細白皙的小手緊緊擁著懷中的填充娃娃,那力道使得娃娃的身體縐成一團,也使得小女孩的手臂冒出汗珠。小女孩在樹林中已經徘徊了將近兩個小時,但任憑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找到剛才進入樹林的路。
「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
秋風早就將這闊葉林鉅細靡遺地數落過幾番,只剩幾片泛黃的殘葉還頑強地緊抓住枯枝末端。天色已經半晚,從光禿交錯的枯枝之間可以看見烏鴉在天幕盤旋,鴉鳴聲穿透枯枝細縫,篩落於滿地的落葉上。小女孩穿著粉紅色洋裝、白色褲襪,小小的腳上套著紅色的鞋,鞋子踏過枯黃乾癟的落葉發出悉悉聲響,這聲響似乎吸引了烏鴉的注意,有幾隻停駐在枝頭搜尋聲音的來源。
小女孩察覺了烏鴉的意圖,加快腳步開始奔跑。急促的腳步聲終於暴露了小女孩的行蹤,停在枝頭上的烏鴉紛紛飛降下來,攻擊小女孩。小女孩越跑越快,但在逃離烏鴉的攻擊之前,卻被途中的樹枝絆倒,懷中的洋娃娃脫手飛出。
「妮妮!」
洋娃娃摔落在小女孩前方不遠處,有兩隻烏鴉放棄小女孩,轉為攻擊名為妮妮的洋娃娃。
「妮妮,不要害怕,我來保護妳!」
小女孩不顧磨破的褲襪和脫落的紅鞋,向前爬到洋娃娃處,用身體護著洋娃娃。於是,原本攻擊洋娃娃的烏鴉只好再度攻擊小女孩。小女孩小小的身體雖然發抖著,但絲毫沒有放開洋娃娃的意思,任由烏鴉攻擊自己。此時刮來一陣風,捲起地上的枯葉,摩擦產生的聲音讓烏鴉感到不悅,暫時飛離了小女孩。小女孩趁隙抓起洋娃娃向前方飛奔,在秋風的助長下,小女孩身後揚起漫天飛舞的沙塵。
在樹林一隅,一座年代久遠的石造墓碑默然佇立,隱約還可以看見墓碑上刻的字。離墓碑不遠處,幾尊崩壞的地藏王菩薩石像兩眼無神直視前方。小女孩一路奔至此處已經筋疲力盡,回頭看烏鴉似乎沒有追來,便靠著墓碑坐下休息。
「妹妹背著洋娃娃……」
小女孩緊緊抱住洋娃娃,口中低聲吟唱著音調起伏不大的童謠。倦意襲來,重複的旋律讓小女孩逐漸進入夢鄉,在半夢半醒之間有一個聲音喊著:
「小冰!妳在哪裡?小冰!」
小女孩認出那是爸爸的聲音後,便安心地睡著了。
第一部 遺囑 一九八六年 秋
1
我這個人,對愛情根本就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啊,實在是不該答應這次旅行的!
雖然這麼想著,我還是把幾件禦寒的毛衣塞進手提袋、拉上拉鍊,讓我唯一的手提袋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塞得滿滿的糯米腸。
這個手提袋同時也是我上課、運動、逛街用的手提袋。不過,這還是它頭一次被塞得像條糯米腸一樣。
我是那種走在街上會被女孩子白眼的抱歉男孩。我和其他男生一樣,會用戴著一千多度近視眼鏡的小眼睛偷瞄美女,會用一天可以出一公斤油的蒜頭鼻感受女孩子身上散發出的香味。
我很了解自己的斤兩,像我長得那麼「老實」的人,對愛情的態度也是很守本分的「老實」。
這次賢翰所策畫的九份之旅,我很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然而我的身體卻還是不聽使喚,像著魔般替自己換上一件大翻領花襯衫和大喇叭褲。
就在我考慮該不該聽服裝店老闆娘的話,把襯衫釦子解開到兩個乳頭連線的高度時,窗外傳來汽車喇叭聲。我趕緊扛起連我都看得出來和我的裝扮極不搭調的「糯米腸」衝下樓去。
門口停了一輛車,引擎低聲運轉著。賢翰一手搭著車頂,正和副駕駛座的女孩說話。從車窗看進去,後座還有另一名留著長髮的女孩。我扛著行李走到賢翰身後,坐在副駕駛座的女孩看到我時,突然用手摀住嘴巴、全身顫抖,感覺得出來她正努力憋住笑。
賢翰似乎發現女孩的異樣舉動,回過頭來看我:「瑞祥,你下來了啊。」說話的同時,他毫不客氣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
我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襯衫的領口,讓領口開襟高度看起來在兩個乳頭連線的高度之上。
賢翰把我拉到車子後面,一邊打開後車廂讓我放行李,一邊問我:「瑞祥,你怎麼會穿成這樣?」
「因為我看你這樣穿感覺都很瀟灑,所以就想試試看……」
「這樣穿是很瀟灑,不過你為什麼選一件這麼緊的襯衫?」
「賣我衣服的老闆娘說,要讓襯衫胸前的開襟看起來很性感,就要選小件一點的……」
「可是你的肚子太大,襯衫都快被你撐爆了。」
對了,我除了眼睛小、鼻子塌之外,還有點肚子。從我這個角度看下去,好像真的可以從襯衫鈕釦之間看見我的肚皮。所以我等一下在車上除了像往常一般,用戴著一千多度近視眼鏡的小眼睛偷瞄女孩、用一天可以出一公斤油的蒜頭鼻感受女孩身上散發出的香味之外,還必須從物理學的角度思考,為什麼我的鼻子每天出一公斤的油,而我的體重卻一點也沒有減少。
於是,我終究還是像以往一樣,對愛情不抱任何期待。如果可能的話,我倒希望現在能夠躲在圖書館裡研究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有何不同,總比穿著扣不上鈕釦的花襯衫,蜷曲在車後座望著窗外發呆好。
車子出發後,很快便駛上我完全不認識的道路。賢翰和兩個女孩天南地北聊著天,我則像是自閉症患者,在腦中擘想時間光錐的漏斗狀型態。車子正從過去光錐通過事件點邁向未來光錐,車窗外的景色如跑馬燈般向後方奔馳,我靠著車窗,回想昨天晚上和賢翰的那通電話……
「瑞祥啊──」我聽得出賢翰的語重心長,「這次的旅行完全是為了你舉辦的,你要好好把握機會。」
「賢翰,其實你不用這樣……」
「不行!你都已經大學三年級了,還沒有交過女朋友,這叫身為結拜兄弟的我面子要往哪擺?明年就要從大學畢業了,我一定要在這最後一年看你轉大人,才能安心出國留學。你要知道,我們可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我們兩個早生幾十年,說不定還會一起成為抗日英雄。」
這些話賢翰已經不知道說了幾百次,每次幫我安排「相親」之前他都要重複一次。換句話說,我已經「相親」幾百次了。會有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我對女孩子沒興趣,而是女孩子對我產生不了興趣。
「瑞祥,不要這麼安靜嘛,好歹自我介紹一下。」說話的是正開著車的賢翰。
賢翰的全名叫做古賢翰,比我大一歲,目前就讀T大外文系四年級,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高䠷的健康型男孩。賢翰的母親生下他之後沒多久就過世,由父親將他一手帶大。六歲時因為父親到國外做貿易生意,於是賢翰被寄養在我家,一直到上中學,他父親才將他接走。
「我……我叫吳瑞祥,目前就讀T大物理系三年級。然後、然後……」
賢翰突然要我自我介紹,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結結巴巴說些無聊的事。
「賢翰,你朋友很可愛耶。」坐在副駕駛座的詩君說。
徐詩君是賢翰的女友,兩人剛開始交往不久。詩君留著中長度的直髮,髮尾向內燙捲;她的眼睛不大,細細長長的,但是眼睛大小的比例以及在臉上的位置,讓人看了覺得很舒服。
說來有趣,她和賢翰是在我家樓下因為車禍而認識的。
大約一個多月前,賢翰因為某些事來家裡找我。他在門口等我的時候,被當時正在練習騎腳踏車的詩君迎面撞上,兩個人跌成一團。賢翰只受了點擦傷,但詩君則從腳踏車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賢翰不顧自己的傷勢如何,立刻用摩托車載詩君上醫院。當我開門出來的時候,只看到賢翰載著一名剪影纖細、髮浪飄逸的女孩揚長而去。等賢翰介紹詩君給我認識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交往了。
「瑞祥這個人是害羞了點,不過個性很善良。」賢翰說。
他每次都告訴別人我很善良,剛開始的時候會覺得這似乎是個不錯的優點,只是每次都這麼說,反而好像我只有這點比較可取。
「等一下要怎麼走啊?」詩君問。
「這個就要問瑞祥了,這次的路線是他規畫的,我只負責開車。」
賢翰把話題丟給了我,他知道這是個讓我比較不容易中斷的話題。
「行程是這樣的……」我開始說明行程。
這次的出遊是賢翰提出的,不過主要是為了詩君的報告。詩君是F大歷史系二年級學生,她這學期有一門課期末報告的主題是「臺灣歷史探尋」,教授要學生深入研究臺灣的地方史,在期末的時候報告。
她在和賢翰討論後,決定研究九份、金瓜石地區的採金史。於是賢翰就策畫了這次出遊,並要我藉規畫路線為由一起加入。詩君的報告是兩個人一組,和她同組的同學就是現在坐在我身旁的尹欣雯。
我們打算從臺北市出發,經中山高速公路,接臺二丁省道,順路接上北部濱海公路來到水湳洞後右轉上山,走金水公路沿著金瓜石溪前往金瓜石。
說明完行程,話題就被我終結了。四人陷入沉默後,我又開始在意起身上不合身的襯衫。
車子從水湳洞右轉出濱海公路後沒多久,可以看到日治時期處理礦砂、生產粗銅的選礦煉製廠。沿著山坡而建的選礦場因為共有十三層,當地居民與礦工都叫那裡「十三層」。
車子前進的速度在這樣的路上剛剛好,不至於錯過太多路旁的景色,也不會對景色產生厭煩的感覺。前後都看不到其他車輛,反過來說,也沒有其他車輛裡的人可以看見我們。這一點,對後來事情的發展有著決定性影響。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開心?」
當我努力以思考試圖忘掉那些掉落在襯衫之外的贅肉時,一個微弱但清亮的嗓音讓我的努力化為徒勞。我拉了拉襯衫,第一次轉頭看發出聲音的尹欣雯。
我搖搖頭。
我喜歡的女孩類型是擁有一雙不時滴溜溜轉動著的大眼睛;頭髮長度最好超過肩膀,但是不要超過腰部,那樣太長了,撫摸的時候說不定我手臂的長度會不夠讓我享受髮梢滑過指間的觸感。皮膚呢,我喜歡白一點,臉頰如果有淡淡的、難以察覺的雀斑最好,這樣會更有真實感。骨架還是纖細一點的好,我太胖了,不能再找一個骨架大的女孩子。至於聲音的話……就是像剛剛那種微弱清亮的嗓音!
我看著眼前眨巴著的大眼睛、柔順披肩的長直髮、小小的骨架以及白皙臉頰上淡得難以察覺的小雀斑。一直以來只存活在我幻想夢境中的仙女,不就在這兒嘛!
主啊!祢為什麼要這樣戲弄我?祢為什麼讓這樣的女孩存在於這世上?更可恨的是,為什麼讓這樣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難道祢認為跟在她身後偷偷嗅著隨風飄來的香味是愉悅的嗎?難道祢認為用眼角餘光偷瞄她在我眼鏡範圍外的白皙臉龐是快樂的嗎?難道祢打算要在我深深愛上她之後,再把她從我身邊狠狠奪走嗎?難道……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欣雯用讓我著迷又畏懼的嗓音說。
「沒、沒、沒……沒、沒、沒……」
我到底想說什麼啊。
我知道這種時候賢翰是不會幫我解圍的,雖然如此,我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果然假裝專心開車,我已經可以想像他現在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沒、沒、沒……沒、沒、沒……」我還要結巴到什麼時候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我那包塞得像糯米腸般的行李。
「對不起,我好像讓你不開心了。」欣雯說,一邊將她抱在懷裡的粉紅色外套攤開蓋在我身上。我聞到從外套飄過來的一陣香味。「我只是看你穿這樣好像很不自在,想把外套先讓你蓋著。」
「謝、謝、謝……謝、謝、謝……」幸虧「謝謝」是個疊字的詞,我想她應該能聽懂我的意思。
她對著我笑了一下,笑容好美。然後她轉過去面對她的車窗,我轉過來面對我的車窗。現在要不是有外套蓋著我,她一定會發現我全身都在顫抖。我不敢想像,當她看到我身上贅肉抖動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她的粉紅色外套就像五指山罩住我這個孫悟空……也許是豬八戒才對。總之,我感覺到我的身體起了變化,心跳聲大得連自己都可以聽見,我這輩子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主啊!原來嗅著女孩子的香味是這麼的愉悅!原來從眼鏡範圍外偷看女孩子的白皙臉龐是這麼的快樂!我已經決定要愛上眼前這位從我幻想夢境中走出來的仙女,我……
正當我還沉浸在身邊這位女孩為我帶來的幻想情節時,突然一股巨大的震撼如交響樂般擊碎了凝結在我周圍的空氣,伴隨而來的是足以刺穿鼓膜的尖銳煞車聲,最後車子失控撞上路旁的護欄,結束了整個意外。
車子停下來後,包括我在內的四個人一時都還驚魂未定,我們大概用了幾十秒的時間來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車子損毀的情況似乎不嚴重,引擎還發動著。仔細一看,我發現我們目前位於一處蜿蜒盤桓的山路上,道路的一側是山壁,另一側是懸崖。從車子的方向來看,我們本來應該是沿著山壁這一側前進,因為剛才的意外使得車子打滑,衝到對側車道上。幸虧路旁設置了護欄,我們才不至於連人帶車滾下山崖。
「賢翰,怎麼回事?是車禍嗎?」
我沒有得到回答。
我先確定身邊的尹欣雯有沒有受傷,她看起來受了很大的驚嚇,不過應該沒有嚴重的外傷。賢翰的情況也還好,他正試圖打開車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沒有從慌亂中恢復過來的關係,他一直無法把車門打開。坐在副駕駛座的徐詩君似乎暈了過去,從我的位置無法看清楚她的情形,所以我打算先下車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車子正面撞上護欄,整輛車橫亙在靠山崖這一側的車道上,將整個車道堵死。周圍沒有看到其他車輛,剛才的意外看來並不是車禍造成的。
難道是輪胎打滑或爆胎?應該不是,剛才感覺確實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問駕駛的賢翰了。我幫賢翰把車門打開,將他攙扶出來。他的腳好像受傷了,好不容易才讓他順利離開駕駛座。
他一出來便慌張地抓著我的肩膀說:「瑞、瑞祥,怎麼辦?我好像撞到人了!」
「你確定是撞到人嗎?有沒有可能是落石或者動物?」
「我、我也不確定。怎麼辦?怎麼辦?」
我第一次看到賢翰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平常不管遇到什麼事,他總是一派沉著,即使天塌下來對他而言也是小事似的。反倒是我,不知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腦筋還可以如此清楚。我繞到車子的左前方。由於是以正面撞上公路旁的護欄,所以引擎蓋已經彎曲變形,而引擎尚未熄火,震動讓引擎蓋感覺像是隨時會掀開來似的。
「賢翰,你先把引擎關掉。」我說。
賢翰回到車內,伸手轉動方向盤旁邊的鑰匙,原本抖動不已的引擎蓋頓時停了下來。我和他兩個人沿著車子周圍繞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人或者動物倒在車子旁。當然我們也考慮到有沒有可能因為衝擊力太大,把人或動物彈飛出去,所以在附近的路面搜尋了一番。在遍尋不著賢翰所說被他撞到的「人」的情況下,我們兩個都想到了最後的可能性。
「會不會……」我說。
我們兩人分別站在車子兩旁,慢慢蹲了下來。車子的輪胎此刻就在我的眼前,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盯著輪胎瞧,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我把頭壓低,讓視線可以看到車子底下。透過底座到地面之間的空間,我看到在車子另一側的賢翰也和我做著相同的動作。我和他眼神相接,兩道視線同時往車子的前方移動。
在兩個印滿泥垢的前輪之間,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深咖啡色的燈芯絨長褲。顯而易見,這條長褲的主人正斜躺在車底下,身旁一灘不知是從他身上何處流出來的血液,正逐漸擴散開來。
我把手伸到車子底下,抓住燈芯絨褲,想要把車底下的人拖出來。賢翰看到我的動作,也伸手拉住另一隻褲管一起施力。這一切的動作像是反射般進行著,無聲無息,沒有人願意打破沉默,只想知道結果如何。
忙了好一陣子,終究沒能把人從車底下拉出來。我想可能是因為衣服卡住輪軸的關係,也許該移動的是車子。
「賢翰,我們要不要先把車子往後移動,再把人拉出來?」我有意識地用了「我們」這個代名詞,盡量不要讓賢翰覺得這樁意外完全是他的責任。
他點了點頭,坐進駕駛座重新讓車子發動。看著賢翰轉動鑰匙的動作,我突然想到車上還有徐詩君和尹欣雯這兩個女孩子。徐詩君還沒有醒過來,我稍微檢查了一下,看不出有什麼外傷,我想很可能只是驚嚇過度。尹欣雯看著我,好像想說些什麼,不知是因為聲音太小或是她根本沒有發出聲音,我完全聽不到她說了什麼。
我勉強朝她裝出笑容說:「妳不用擔心,坐著好好休息一下。」
她似乎聽懂了我的意思,露出放心的表情。
車子沒發動起來,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叫賢翰把車子的引擎關掉。車底下那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的話,要趕快聯絡救護車才行。商量之下,我和賢翰決定沿著公路繼續向前走,看看沿途有沒有住家,或是攔下經過的車輛求救。
我們沿著山壁這一側前進,賢翰這時似乎又開始緊張了起來。他低頭看著地面,邊走邊對我說:「瑞祥,如、如果那個人死了,我是不是要坐牢?」
「你先不要緊張,那個人又不一定會死。我們趕快找到有電話的地方,打電話求救,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會有事。」
「……」
「賢翰,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車速不是很快,怎麼會撞到他?」
「我也不太清楚。我本來開車開得好好的,那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出現,我連煞車都沒意識到就撞上了。」
「突然出現?」
「對,真的是突然出現。既不是本來就站在公路上,也不是突然從路旁衝出來,就這樣突然出現。更何況,在這條一側懸崖、一側山壁的山路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會從路旁突然衝出來。」
「那就奇怪了,人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呢?」
「你不相信我的話?」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話,我只是……在思考可能的情況。」
「算了,換成是我,我也會覺得這是推託之詞。」
我們已經走一陣子了,這段山路有好幾個一百八十度迴頭彎,從原本是山壁的這一側往下看,就是我們車子所在的地方。我看到尹欣雯走出車外,神情緊張,似乎在尋找我們。
「賢翰,我看這樣好了,你回去再試試看車子能不能發動,順便安撫一下兩個女孩子。詩君好像受到過度驚嚇,暈過去了。」
「那你呢?」
「我繼續往前找找看有沒有住家或是經過的車輛。」
賢翰猶豫了一下。
「好吧,你要小心一點。」
「車子一發動就趕快移開,看看那個人的情況。」
賢翰點了點頭,回頭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目送他離開後,我不敢稍有遲疑,繼續沿著公路尋找住家。這一帶的海拔高度應該相當高,雖然豔陽炙目,我卻感到有點涼意。說也奇怪,至今都沒看到其他車輛經過,不知道是不是這條山路平常就鮮少人煙。我想起剛才賢翰說,他撞到的那個人突然出現在車子前面這件事,如果這是真的,那就相當奇怪了。雖然我們經常會用「某某人突然出現」這類的句子描述某個人突然到來,但這是指這個人從某處到來,而不是無中生有的出現。況且照常理推斷,人類不可能「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除非是……利用蟲洞進行空間傳送!
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我還在胡思亂想,現在應該趕快找人來幫忙才對。於是我加快腳步,甚至開始跑了起來。大約五分鐘左右,我已經氣喘如牛,幸虧這時發現,上坡的山路旁邊還有一條沿著山壁上去的小路,盡頭隱約可以看見一幢褐色的建築物。
當我正想走小路上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很小、很微弱的聲音。仔細一聽,好像是人的叫聲。我轉頭四處張望,發現聲音是從更前面的地方傳來的。遲疑了一下,我決定先去查看聲音的來源以滿足我的好奇心,於是往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
這段山路靠懸崖的一側有一處護欄傾倒,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走到傾倒的護欄處往下看時,嚇了我一跳。有個約四、五歲大的小女孩被山壁長出的藤蔓纏著身體,吊在懸崖邊搖搖晃晃的,險象環生。她手上抓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邊掙扎邊發出嗚嗚的低鳴。
「小妹妹,妳先不要動!我馬上來救妳!」
我趕緊趴在頹壞的護欄缺口處探出身體,伸手去搆那名小妹妹。然而纏著她的藤蔓距離實在太遠了,我完全碰不到她。眼看那些藤蔓就快要支撐不了她的體重,我顧不得危險,一手抓著已經斷裂變形、外翻到懸崖外的護欄,讓腳踩在懸崖邊上,另一手則盡我所能地伸長,想辦法抓住小女孩的衣服。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小妹妹拉上來抱在身上,沒想到護欄支撐不住我們兩個的重量,連原本固定在欄杆處的螺絲都鬆開,我和她就這樣從懸崖邊掉了下去。在這瞬間,我心頭竟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幸福感,這應該就是死亡的感覺吧……
楔子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
小女孩纖細白皙的小手緊緊擁著懷中的填充娃娃,那力道使得娃娃的身體縐成一團,也使得小女孩的手臂冒出汗珠。小女孩在樹林中已經徘徊了將近兩個小時,但任憑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找到剛才進入樹林的路。
「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
秋風早就將這闊葉林鉅細靡遺地數落過幾番,只剩幾片泛黃的殘葉還頑強地緊抓住枯枝末端。天色已經半晚,從光禿交錯的枯枝之間可以看見烏鴉在天幕盤旋,鴉鳴聲穿透枯枝細縫,篩落於滿地的落葉上。小女孩穿著粉紅色洋裝、白色褲襪,小小的腳上...
作者序
綾辻行人的「館」系列是我推理小說的啟蒙書,高中時讀過《殺人十角館》之後對推理小說這個文類就欲罷不能,《鎧甲館事件》算是我向「館」系列致敬的一部作品。睽違多年再重讀這本書,深深感受到當年自己對於推理小說創作的初衷。當年綾辻行人來台灣宣傳「館」系列的時候,曾經在某個訪問中提到對於推理小說一種美感的概念。在我創作的幾本長篇推理小說當中,《鎧甲館事件》是最忠實呈現出年輕時的我對於推理小說美感的作品。詭計該如何呈現、故事該如何安排、小說結構該如何構築,這本書將我心中「推理小說的模樣」描繪得相當完整。
現在的讀者還會喜歡本格推理小說嗎?或是說,現代的本格推理小說該如何呈現最能被讀者接受?這是長年以來身為創作者的我心中最大的一個疑問。我一直覺得過去的寫法是行不通的,老是糾結在詭計如何破解、人物關係如何複雜是沒辦法寫出好作品的。但是這次出版之際,重讀了《鎧甲館事件》的故事我才驚覺,十多年前的自己似乎就已經給了現在的我一個很好的答案。「莫忘初衷」可以說是我這次重新出版最大的體悟。
我一直以來都在追求寫出很棒的推理故事,到了現在有點老成的年紀,還是懷抱著這個少年時的夢想。高中時的我因為讀了《殺人十角館》深受感動,從此踏上創作推理小說之路。如果我的小說也能夠讓讀者深受感動,那就是我身為創作者最開心的事。
綾辻行人的「館」系列是我推理小說的啟蒙書,高中時讀過《殺人十角館》之後對推理小說這個文類就欲罷不能,《鎧甲館事件》算是我向「館」系列致敬的一部作品。睽違多年再重讀這本書,深深感受到當年自己對於推理小說創作的初衷。當年綾辻行人來台灣宣傳「館」系列的時候,曾經在某個訪問中提到對於推理小說一種美感的概念。在我創作的幾本長篇推理小說當中,《鎧甲館事件》是最忠實呈現出年輕時的我對於推理小說美感的作品。詭計該如何呈現、故事該如何安排、小說結構該如何構築,這本書將我心中「推理小說的模樣」描繪得相當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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