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住在太陽的家
有座高大壯闊的山,山勢奇險,岩石堆疊出各式各樣洞窟密道,山頂常有飄渺雲霧,山裡面長著繁茂巨大樹木,樹木蓊鬱,遮覆清澈溪谷、瀑布、流泉,山腰間很多動物出沒,山腳下有個村子,村子住著一群「山裡的人」,他們稱這座山是「太陽的家」。
山中過午就起霧,不時還下雨打雷,他們習慣了,一邊收拾曝曬的衣物糧食,一邊嚷:「沒事的啦,等下就過啦。」遇到有人爭吵,大家多是揮揮手,要兩方去一邊:「吼一吼就好啦,沒事沒事。」
山裡大樹被雷劈到,他們找到現場忙著檢查清理,口中安慰樹:「痛喔,一定是。你很堅強的,太陽的家會照顧你,沒事的啦。」
這村子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人人都笑哈哈,每一句話最後的字都是輕輕上揚的音調,最常說「沒事的啦」這句話,所以他們笑稱自己的村為「沒事的村」。
這些人住在「太陽的家」,和山很有默契,不會去山裡亂闖,砍柴取水打獵都只在固定範圍。山那麼厲害,每天早上要把太陽舉扛出來,傍晚又抱接下太陽,實在了不起。山裡的人尊敬山,自動幫忙顧守太陽的家,不讓陌生人隨便入山打擾。
山很神祕,藏著許多沒被知道的事情,哪怕只是一條溪、一塊大石、一個山洞或一棵樹、一座林子,山都可以說出長串的故事,當然,山也知道那些動物們的底細。
山,看過的場面沒辦法記錄,它想到什麼就說,說給誰聽呢?嗯,能聽懂山的語言的生命並不多,卻總還是有一些。
像老人阿拜,每天對著山喃喃自語,有時哈哈有時嗚嗚,哭與笑全因為他聽懂山說的故事。老人阿拜也會跟村人解說山講了什麼,山裡的人把山透露的故事牢牢記住,當作村子的神奇寶藏。
傳說中的「塔力兀」,村人暱稱為星星獸,是山送的寶貝。身軀透空,由光點組成骨架的獸,若光點少而稀疏,獸的體型就小,甚至只有半身或側面;要是光點多又密集,獸就大隻,頭胸腰背四肢都清楚,閃耀生輝。祂出沒無聲,都在樹林間行走。
神奇的「塔力兀」獸,只會在夜晚用身上發光的亮點,和山裡沒睡著的生命打招呼。可惜祂行蹤不定,就算徹夜守候也多半會失望,很少有人能碰巧遇見。但是村人都這麼說:星星獸啊,是趁著夜遊走遍山的每一寸土地,把山的祝福送給山裡的每一個生命。
看著山裡夜空中的燦熠繁星,沒事的村民免不了猜想:天上也有亮著光的動物,哪一隻是「塔力兀」呢?會不會是天上星星們,組了隊伍下來山裡遊玩呢?這麼一想,生活變得美麗奇妙,充滿祝福,村人都感謝山,覺得自己是有福氣的山裡人。
山裡居住的獸、鳥、蟲蛇,故事很多,最神祕的絕對是「里古洛」。一直以來,山鍾愛這神獸,傳說中,山活多久神獸就活多久。
「里古洛」是山裡人送給神獸的敬稱,總是出現在雲霧山嵐中,不曾有人看清牠的樣貌,轉瞬瞥眼的片段、零碎印象,始終拼湊不出大家都認可的形態,但是山裡的人一致同意:神獸守護山林,不只可以魔幻變化,會呼風喚雨,更有神聖靈力。
傳說,神獸能預知土石山林的變動,在山裡來去無蹤,連山豬熊豹鹿鷹們也敬畏。流傳下來的故事中提過,想要見到神獸,得要爬到高山頂守候雲海湧現,神獸里古洛會在雲海上竄跳,獻舞給山。
山裡的人崇拜神獸,聖石就是神獸的化身,每天早上他們會朝聖石方向注視祈禱。
「重生石」、「大石頭」,老祖先們原本這樣叫,後代也許說快了或是嫌拗口,直接說成聖石,是沒事的村民和其他村落族人共同的聖地。
完完整整一塊鬼斧神工的巨大石頭,穩穩據守一座山峰,岩石光滑潔淨,沒有樹藤草蔓苔蘚,不因風雨雷電淋吹轟霹出現皺褶裂紋,好像歲月不曾在聖石身上走過。各個村落前往聖石有不同路徑,卻都有小山擋住,必須繞走鑽爬;除了周遭是山嶺屏障,路途更因年年暴雨沖刷土石崩塌而改變,聖石因此隱密不顯也難找,只有成年的族人一年一次來祭拜,大家守護這個祕密,從不對外來客提起「聖石」兩字。
阿拜老人說:「天上的巨人用手剝開一座高山,挑了塊漂亮有型的大石,隨意捏捏掐掐,再用指甲刮一刮,整平以後拍拍這塊大石,順手放在太陽家的山頭,叫來太陽身邊的雲,灌水洗洗石頭。」聖石是這麼來的,大家聽得目瞪口呆。
一代又一代山裡人傳述神獸的點點滴滴,每個人牢記祖先交代的禁忌:聖石以上的山林不要進入,不要在那裡砍伐打獵,那是神獸的領地。
「樹和人本是同族一家」,山裡人有著根深柢固的觀念:「我們古老久遠的祖先,選擇用樹的模樣守護山頭,這群祖先決定留在聖石之上的山嶺,站化成一棵棵直挺昂然的神木,讓其他子孫族人下到山腳,過著人的日子。」
沒事的村民來到聖石腳下,仰望高入天頂的山峰絕嶺,歌唱祈禱後折回。在那禁地裡會有什麼奇異氛圍?活躍著哪些特殊鳥獸和如何巨大高壯的茂林呢?儘管充滿好奇與想像,比起星星獸的美妙可親,神獸和聖石像謎一樣高深莫測,既威嚴又讓人敬畏信賴,不敢冒犯。
至於「谷衣谷路」,是這山裡守護生命的精靈,隨時都在生活中影響村人。精靈照看山裡各種生命,樹木花草鳥獸蟲魚和人,也照看岩石泥土川流溪谷,沒錯,水和土也都是活的會動的生命。
住在「太陽的家」裡面,日子很快樂,飲水不缺,生活忙碌清苦,他們經常到山裡採集野菜野果,找動物吃剩的果實;能種植的土地不多,大家努力開墾,哪怕只是兩三個人站的一小塊地,都設法種下作物,連山溝邊也有人栽了芋頭小米藜麥什麼的,收成大約夠村民吃飽,沒能有多剩的可以去賣。
那麼大的一座山,長了許多直挺挺粗壯的大樹,動物也多,他們做陷阱捕獵山豬飛鼠羌鹿竹雞,山裡的野味好吃,配上特有野菜香料,烤煮炒炸一番,送進嘴巴的料理填飽肚子也填飽腦袋,香氣色澤滋味豐富無比,心情高昂滿足,住在太陽的家,太幸福了。
村裡人口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去外面城市找工作,常常吃了虧受了傷吞了苦遭了騙,一段日子後再回來,特別愛往山上跑,凝望山裡夜空的星月,曬曬熱情亮麗的陽光;只要聞聞山林的味道,吹吹太陽家的風,淋幾次山裡特有的雨瀑,聽聽阿拜老人說故事,看看村民快樂的笑臉,再說說幾次「沒事的啦」,什麼皮肉傷、心痛憂鬱煩惱,就全都會過去,重新哈哈說起故事,那些自己的、山裡的故事。
聖石的由來、離奇的神獸、塔力兀與谷衣谷路的魔幻,伴和在山的故事裡,提點著沒事村的人:生命總是美好、充滿尋找的活力,也有著發現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