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親近的千金（1）

Prologue　玫瑰就此凋零

「拜託妳了，希莉絲。」
人稱「玫瑰貴公子」，受到眾人愛戴的我的哥哥──里嘉圖對著牢獄裡的我說道。
「妳代替加百列受死吧！」
活到現在，我那早已被他的荊棘刺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破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屏住呼吸望著站在面前的里嘉圖。
我會像這樣被關在獄中，一開始就是為了替加百列頂罪。我不指望能洗清罪名離開監獄，也不指望他會同情我，對我噓寒問暖，甚至不指望他會說一些敷衍的場面話。
儘管如此，眼前的情況也完全超出我的預料。
只要見到我便滿面寒霜的哥哥，此時一臉陰鬱。我捕捉到他眼中隱約浮現的一絲罪惡感，隨即他便避開了我的目光。
「妳自己也說過，這已經是妳第七次經歷同樣的人生了。」
里嘉圖沉聲低語的瞬間，我渾身一顫，彷彿被長槍狠狠刺穿。
「就算死了、就算妳死了……還是可以重新回到過去。」
「不要說。」
「所以，希莉絲……」
「住口！」
「算我求妳，代替加百列受死吧！」
他並不知道，從那美麗雙唇間吐出的字句有多麼殘忍，但我早已習以為常，畢竟他的人生中，就沒有一刻不對我殘忍。
然而，就算是這樣……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反正一瞬間就結束了，之後也只是重新回到過去而已。」
里嘉圖似乎是想說服我，再次迫切地對我低語。
「所以……」
「你不是不相信嗎？」
聽見我忍不住脫口而出的話，里嘉圖陷入沉默。
「你不是對我的說詞不屑一顧，認為我為了引人注目，才會胡說八道嗎？」
他無法反駁。
「現在需要我作代罪羔羊，你又改口了？」
如果他還保有一點人性，在這種狀況下，絕對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里嘉圖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
「對不起。」
他接下的動作，讓我全身的溫度從指尖流逝。
「但是拜託妳，希莉絲。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求妳。」
高貴的男子第一次低下頭，跪在我面前懇求我，為了與他毫無血緣關係，卻無疑是他唯一妹妹的加百列，要我替她去死。
「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看到這幅滑稽的光景，我怎麼可能不笑。
「真好笑。」
大概是認為我在嘲笑跪在地上的他，里嘉圖的肩膀略顯僵硬。就算是這樣，他依然一言不發地忍耐，無聲地向我懇求。
是啊，他就是如此珍視著加百列；而我對他而言，就是如此微不足道。
我已經死過了七次，每一次的經歷都淒慘無比，這次也不例外。儘管如此，我心中仍殘留著一絲塵埃般的期待，明明稍縱即逝卻又難以抹除，但終究在此刻煙消雲散。
「里嘉圖。」
我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內心只剩一片空洞。沒錯，經歷過七次失敗的我，現在終於──
「我不會再叫你『哥哥』了。事實上，從我誕生的那天起，你就不曾當過我的哥哥。」
聽見我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里嘉圖撐在地上的手顫了顫，他抬起頭望向我。
「謝謝你，里嘉圖。」
我的表情大概也和我的聲音一樣毫無感情，在我們目光相觸的瞬間，他頓時一愣。
「直到最後你都是個人渣，真是太好了。」
看著他動搖的雙眼，我心中那層如細沙般淺薄無用的留戀，總算徹底消失了。
現在的我就算看著他，也感覺不到痛苦或悲傷，在我的人生中，從來不曾有過如此輕鬆的感受。
我終於解脫了。
那麼，這次就輪到我先拋棄他們了。
 
Chapter 1　再次盛開的花

死亡之後又是全新開始。
我深深吸入這一世的第一口空氣，混雜著濃郁茶香及隱約青草芬芳的春日氣息瞬間充盈肺腑。
與此同時，那道急切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行，快躲開──」
啊，果然又回到了這個時候。
此刻在耳邊迴盪的聲音，是我聽了七次的里嘉圖的高喊。如果就這樣睜開雙眼，就會看見那隻闖出金屬籠的魔物，正準備一口吞下我和加百列。
這一幕我經歷過不只一次，所以也不用作心理準備，就這樣緩緩掀開眼簾。
一睜眼，炫目到彷彿能致盲的陽光占據了整個視野。
「吼、吼嗚嗚！」
映入眼中的光景一如預期，一隻龐大如房屋的白色巨獸正朝我飛撲而來。不遠處，是踢開自己座椅衝向這邊的里嘉圖。
我知道這個場面。
那頭一絲不苟的火紅短髮變得凌亂，他慌忙跑來，朝我伸出手。然而，那隻手只是越過我，抓住了坐在我身邊的加百列。
連一秒的猶豫也沒有，里嘉圖抱起加百列護進懷中，眨眼間離我而去。
「吼嘎！」
於是，我就這樣被拋下，獨自面對凶獸。
魔物鎖定我張開血盆大口，尖牙襲來，似乎下一刻就要將我貫穿。而我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的景象，眼中毫無一絲波動。我曾經希望自己可以就這樣死去，然而，我的命運並不容許。
──嘩嘩！
千鈞一髮之際，我感覺到一股溫暖的能量裹住全身，一股濃郁花香灌入鼻腔，甜美更甚四周的花草芬芳。
玫瑰自我腳下生長而出，迅速蔓延開來。
眨眼間，緋紅色的花瓣鋪天蓋地遮住視野，飛揚的姿態如夢似幻。延展的荊棘藤蔓層層覆上朝我撲來的魔物，將牠困在原地痛苦掙扎。
這就是在象徵著四季的四大家族中，代代相承的異能。
面臨生死關頭，我首次覺醒了一直以來沉睡在體內的力量。
「這究竟是……」
突然，一道發顫的微弱嗓音傳入耳中。
我轉頭望去，將坐倒在青翠草地上的兩人納入眼底。
里嘉圖瞠目結舌地看著我，而他懷中的金髮少女正可憐兮兮地顫抖著。她就是里嘉圖與我的繼妹──加百列。
加百列緊緊抓著里嘉圖的手臂，蒼白的臉龐神情倉皇，似乎因為親眼目睹凶殘的魔物而飽受驚嚇。
那兩人相依的姿態，與孤零零坐在庭院中央的我形成鮮明對比，實在難以分辨究竟誰與誰才是血脈相連的兄妹。
「希莉絲，妳怎麼會……妳怎麼能『開花』……」
里嘉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這也情有可原，身為傳承高貴血統的四大家族之一，「春之伊諾亞登」的異能只會出現在繼承者身上。因此，直到目前為止，所有人都確信繼父親之後，這種能力再過不久便會在里嘉圖身上覺醒，而不是我。
「你還真是差勁。」
我漠然地看著一臉震驚的里嘉圖，開口說道。
「在這種狀況下，只要是有點常識的人，不都該先說其他的事嗎？」
他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麼。接著，里嘉圖的臉色瞬間蒼白，視線略過我，落在加百列身上。
「哥哥……嗚嗚。」
加百列大大的雙眼中盈滿晶瑩淚水，在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琉璃般的淚珠頓時成串滾落。那張臉實在太過楚楚可憐，不論誰見到了，都無法忍心不去安慰她。
如果是平時的里嘉圖，肯定會立刻為她擦去眼淚，現在的他卻動彈不得，彷彿時間就此凝固。對於自己只顧著救加百列而丟下我自生自滅的舉動，他似乎無比震驚。看來里嘉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這也將他的私心展露無疑。
畢竟，這隻失控的魔物，原本就是父親不敵加百列的撒嬌而送她的禮物，只因為最近在千金名媛之中，正流行著為了觀賞取樂而馴養怪獸。
不僅如此，方才在庭院喝下午茶時，之所以會把尚未馴服的魔獸放出籠，也是因為她吵著要近距離觀賞。她大概沒想到魔物會弄斷鐵鍊撲向我們，但無法否認這一切的元凶就是加百列。
而且就在剛才，我還差點因此喪命。
再次抬起頭的里嘉圖表情複雜，他的雙唇微動，卻什麼話也擠不出來。
我也不打算等他。前幾次人生中，我曾經盡力隱藏苦澀的心情，勉強笑著告訴他自己沒事；也曾經忍不住宣洩我的憤恨，質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但如今我已經知道，不管怎麼做都只是徒勞。
「算了，我不想聽任何辯解。」
我這麼說道，並從座椅上起身。
「更何況，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差勁的人了。」
里嘉圖的臉上再次閃過難以形容的神情，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加百列也錯愕地看著我。
「不要擋路，讓開。」
我冷冷地從兩人身邊經過。宅邸中的僕人察覺到騷動，正急急忙忙跑向庭院，即便沒有回頭，我也能感覺到那些緊黏在身後的困惑視線。
沙沙……
每踏出一步，我的腳下便開出一朵玫瑰，花香四溢。粉色的玫瑰與我的髮色相同，而垂落的長髮末梢則染上更加鮮明的紅。
我就這樣第八次走過一切的開端。

從庭院回到了宅邸，我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幾位在室內工作的傭人，但是他們對我視而不見，忙碌地與我擦身而過。他們不可能真的看不見我，只是把我當成不存在的人。
走上樓梯，再行經一段走廊後，我打開眼前那扇熟悉的門。一如預期，迎接我的是同樣熟悉的房間光景。我不帶任何感情地掃視一圈，走向窗邊。
光潔的玻璃窗上映出我的樣貌。與一頭鮮明紅髮的里嘉圖不同，映入眼簾的長髮，是彷彿以花瓣染就的淺淺緋紅，末梢的色澤因力量覺醒而加深，不過這只是開始，變化的範圍還會繼續擴大。
倒映在玻璃上的五官比我最後的印象更稚氣一些，現在我的年紀是即將成年的十九歲。上一世的我是死在二十四歲那一年，所以這次算是回到了五年前。
雖然七次死亡的原因與時間各有不同，卻都同樣不得善終。
──求求妳，代替加百列受死吧！
腦海中響起里嘉圖失去冷靜的急切嗓音，我在上一世的終點見到的最後一張臉同時浮現，而先前在庭院看到的里嘉圖身影隨即覆蓋上去。
外頭還有那些竊竊私語如影隨形。
「伊諾亞登的醜小鴨。」
「被鳩趕出巢的鵲。」
「生長在玫瑰花園中的無用雜草。」
這些便是用來形容我──希莉絲．伊諾亞登的普遍用詞。
前兩個綽號取自伊諾亞登家目前的成員構成及相互關係，最後一個則來自伊諾亞登血統獨有的特性。總之，加諸在我身上的全都不是什麼好聽的字眼。
一陣騷動聲從半掩的窗戶外傳來。我湊近往下看，不久前才置身其中的庭院景象映入眼底，里嘉圖和加百列已經離開了。
在管家的指揮下，下人和侍女正勤奮地收拾著四周的狼藉。拿來托盤整理好茶桌，接著運走怪物屍體和鐵籠。然而，他們似乎不知道該拿身邊盛開的玫瑰怎麼辦。
傭人們之所以不知所措，大概是因為方才親眼目睹讓玫瑰綻放的人並非里嘉圖。這也無可厚非，因為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身為長男的里嘉圖總有一天會成為繼承者，若非如此，大家就不會親暱地喊他「玫瑰貴公子」了。
不過遺憾的是，這種能力在我身上覺醒，也就是說，在我死之前是絕對輪不到他了。
我冷冷地俯視里嘉圖先前所在的位置。庭院的整理工作正在收尾，在返回宅邸前，下人和侍女最終叫來園丁清除那些新生的玫瑰。然而，那些因我的異能而綻放的玫瑰，一被他人碰觸，便泛著柔光粉碎消逝。
望著漫天飛舞的耀眼光芒，我關上了窗，合攏窗簾，把光芒徹底隔絕在視線之外。

Prologue　玫瑰就此凋零

「拜託妳了，希莉絲。」
人稱「玫瑰貴公子」，受到眾人愛戴的我的哥哥──里嘉圖對著牢獄裡的我說道。
「妳代替加百列受死吧！」
活到現在，我那早已被他的荊棘刺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破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屏住呼吸望著站在面前的里嘉圖。
我會像這樣被關在獄中，一開始就是為了替加百列頂罪。我不指望能洗清罪名離開監獄，也不指望他會同情我，對我噓寒問暖，甚至不指望他會說一些敷衍的場面話。
儘管如此，眼前的情況也完全超出我的預料。
只要見到我便滿面寒霜的哥哥，此時一臉陰...

Prologue　玫瑰就此凋零
Chapter 1　再次盛開的花
Side.　過去的碎片I
Chapter 2　小心那名女子
Chapter 3　別抓住她
Chapter 4　貝勒傑特之王及卡利基亞公主
Chapter 5　第二次開花
Side.　過去的碎片II
Chapter 6　被遺忘的王之宮殿與四季之林
Chapter 7　馬格．卡利基亞
Chapter 8　伊諾亞登之王與貝勒傑特之王
Chapter 9　記憶的殘痕
Side.　過去的碎片III

Prologue　玫瑰就此凋零
Chapter 1　再次盛開的花
Side.　過去的碎片I
Chapter 2　小心那名女子
Chapter 3　別抓住她
Chapter 4　貝勒傑特之王及卡利基亞公主
Chapter 5　第二次開花
Side.　過去的碎片II
Chapter 6　被遺忘的王之宮殿與四季之林
Chapter 7　馬格．卡利基亞
Chapter 8　伊諾亞登之王與貝勒傑特之王
Chapter 9　記憶的殘痕
Side.　過去的碎片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