笭菁闇語：夜路

「姜莉心，妳的簡報做好了沒？都幾天了！」黃組長步出，對姜莉心嚴詞以對，「週五就要報告了！那天廠商會來啊！」
「我、我我我快好了！再給我一點時間！」
陸玉錡光聽見她說話就覺得煩躁，「妳要是能力不足，就多花點時間好嗎？加班啊！加班總能做完！不要每次都慢慢吞吞。」
「她已經有加班了啦！」有同事幫忙緩頰，姜莉心幾乎天天加班好嗎？
「就她的能力，加班加到死都做不完！」陸玉錡看向黃組長，「我們是不是要想個備案？」
黃組長皺起眉，只是搖了搖頭，嘆氣後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但這件事讓整組人非常不安心，大家的心懸到開會前一天，終於要進行最後統整時──姜莉心缺席了。
群組訊息裡已經急死了！人呢？是不是睡過頭了？不舒服的話好歹把簡報發過來，讓大家好接手啊！
結果群組五人，已讀永遠只有三個，就少她一人。
輪流打電話給她，響到天荒地老也無人接聽，都打幾十通了，不接就是不接。
「有誰跟她熟的？」黃組長可焦急了，「她電腦有沒有設密碼？簡報好歹得先做完啊！」
誰會跟她熟？如果是另一種反向的「熟」，那非陸玉錡莫屬了，她最愛找姜莉心麻煩，每天關係「緊密」得很。
「曠職嗎？這太扯了！」經理都聽到風聲跑到會議室來飆了，「我不管你們怎麼做，明天上午的會議，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
小霞趕緊到姜莉心的位子上打開電腦，但密碼真的卡死，只能先聯絡IT。
「不能等……」黃組長邊說，眼神落在了陸玉錡身上。
「別看我！我整理數字已經很辛苦了！」陸玉錡立刻反對，「我才不要……」
「陸玉錡，妳負責把簡報做好！就是因為妳是整理大部分數據的人，妳來接手最恰當！」黃組長無視她的不滿，直接下令。「大家分別把自己的資料都傳給陸玉錡！」
「為什麼……」她忍不住哀嚎，「就給我一天時間，我哪做得出！」
只見黃組長走到她面前，鄭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相信妳可以的！」
陸玉錡一時啞然，「這是相信的問題嗎？這根本不可……」
「妳加到凌晨也得把東西生出來，明天不能開天窗啊！」黃組長換了副嚴肅的樣貌，口吻是不容商量的，「我們會持續聯繫姜莉心，只要聯絡到她，一切就有解了！」
「她故意的吧！」同事們紛紛不爽，「明天就要報告了，她刻意搞一個開天窗？」
「看不出來她膽子這麼大……該不會就直接離職吧？」連陸玉錡都想破口大罵了！
她衝到姜莉心的座位邊，壓下了把她座位亂砸一通的衝動，因為現在更重要的是，快點把她的工作完成！
可惡！姜莉心，要是妳還敢來公司，我一定不會放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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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痠澀的眼睛，陸玉錡終於做好最後一張PPt，忍不住咒了聲髒話！
「看！終於用好了！」
朝電腦左下方瞄了眼時間，十點五十，她上次加班加到這麼晚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後來資訊組來，的確解開了姜莉心的電腦，但檔案裡居然完全沒有簡報，她不但存回家，公司電腦裡一點兒備份也無！這讓大家更加怒不可遏，不過她就是不接電話不看訊息，直接擺爛到底。
同事們陪陸玉錡到八點，大家不是有家庭、就是真的幫不上忙，八點過後也陸續回家，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跟一百多頁的簡報拚命。
雖然有加班費，但非必要她也不想為那一點錢熬到現在啊！下班回家癱在沙發上不好嗎？現在這個社會誰要認真！再拚命也只有賺那一點點錢，薪水漲幅永遠趕不上物價上漲，能活下去就不錯了，她才沒什麼遠大志向！
況且公司又不是她的，哪份工作她都一樣，做最基本分內的事，多餘的一點兒都不想碰，躺平萬歲。
再檢查一次PPT，這可是明天一早會議要用的，真的被姜莉心害死了，可惡！
手機響起，終於讓她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寶寶，妳還在公司啊？』
視訊一開，就出現了躺在沙發上的男友，這時間看到這場景，陸玉錡的不爽值自動升高。
「很爽吧你！躺在沙發嘛你！」她沒好氣地唸著，「對！我還在公司奮鬥！」
『快十一點了耶！離公司再近也不用這麼拚命吧？』男友撒嬌般地抱怨著。『快點回來，要吃什麼，我叫外賣！』
「欸，不必！我回去在路上買，更熱騰騰！」陸玉錡已經想好了，「我要吃麻辣滷味配啤酒，今天我真他媽的累壞了！」
『妳還要買喔？可是那間社畜滷味只開到十一點半，妳來得及嗎？我點外送就好了啦！』
「順路啦！把要吃的東西列給我。我只剩最後檢查做完就要走了，應該來得及！乖乖等我。」她對著鏡頭那端的男友啾了個香吻，切斷了視訊。
今晚宵夜當然要大吃特吃，才不辜負辛苦加班的自己對吧？
檢查完畢、存檔，再發封信到自己信箱裡當備份，陸玉錡起身，匆匆地收拾後準備閃人，當她站起來時，才意識到辦公室裡漆黑一片，除了她這張OA外，都沒有任何亮光。
回頭看去，第一次覺得每天都待的辦公室……此時此刻，竟令人有點毛毛的。
越想越毛，她把東西都往包裡扔，趕緊離開辦公室。
嗶，打卡下班，這太重要了，這是申請加班費的基準啊！
匆匆走向管制門，嗶卡後聽見喀噠的解鎖聲，陸玉錡握住門把準備打開那有點兒重量的玻璃門──外面怎麼這麼黑？
她玻璃門是拉開了，但是外面的電梯跟櫃檯處，竟黑到一絲燈光也沒有，甚至連安全門上那個慘綠小人的燈都不亮？
「環保這麼徹底的嗎？」暗成這樣，她只能趕緊使用手機手電筒了。
踏到大理石地板上，她今天穿著矮跟的鞋子，能在地板上敲出叩叩聲響，手上的手電筒往右照是櫃檯，往左則是三個電梯，櫃檯與電梯門當然是面面相對的，這樣櫃檯才能第一時間接待訪客。
只是啊，這不過兩坪大的空間，在漆黑與手電筒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地陰森。
「怎麼會沒燈呢？」陸玉錡採取自言自語來壯膽，她走到電燈開關邊，切上切下，卻完全不亮。「停電？」
不是啊，停電也不會只停外面這塊吧？她回頭透過玻璃門看向辦公室內部，再看向外面，到剛剛為止都是有電的吧？
「真討厭！」她決定不再掙扎，快點下班才是重點！
晚上九點後，大樓的電梯會只剩下一座可使用，她的公司在二十一樓，電梯現在停在一樓，按下下樓鍵後，照理說不會太久，因為……有幾個人會在十一點下班啦！
陸玉錡試著關掉手電筒，這空間裡唯一的燈光，就剩下電梯那紅色LED數字散發出的光芒，反而照得人更毛！所以她趕緊打開手電筒，照著自己的前方也好……但是前方，是反光的電梯，電梯裡的她，會因為不鏽鋼門，看上去變得扭曲，刺眼的燈光反射過來也不舒服，最後只能照腳部！
啪！一道光源明顯地亮起，陸玉錡倏地向左看去，正對玻璃門那區的OA座位中，有一個OA居然亮燈了！
咦咦咦？她呆站在原地，從玻璃門望進去是一整排約二、三十個位子，剛剛公司內部可是全黑的，為什麼現在突然有座位亮燈了？
「有人跟我一樣拚嗎？」她糾結著要不要去查看，因為……這燈亮得她很不安心。
等待的電梯在三樓後就一直遲遲沒再往上，她一邊瞄著電梯，一邊朝左看著那亮起的位子，那個位子很像是……很像是今天曠職的姜莉心。
就是因為她沒來，所以工作才會突然落在她身上，她才得加班到現在啊！
但如果她沒來，為什麼她座位的燈會是亮著的？
「煩啊！快點！」陸玉錡忍不住上前按著往下鍵，儘管按再多次電梯也不會比較快抵達，但人就是習慣這樣按壓。
電梯依然停在三樓與五樓間，這兩樓走得特別緩慢，陸玉錡咬了咬唇，最後轉過了身，往玻璃門的方向去。
再次進入管制門內，昏暗的辦公室還是讓她有點害怕，可是眼前那亮起的位子更讓她起疑，她筆直朝走道裡走去，沒走兩步她就幾乎確定了──那就是姜莉心的位子。
座位上空無一人，桌燈卻亮起，甚至連電腦螢幕也亮著。
「搞什麼……她不是沒來嗎？」陸玉錡伸手打算關掉那桌燈，但臨門一腳之際，她還是收回了手。
……就算是接觸不良了，她還是別亂碰別人桌上的東西比較好！萬一有什麼東西掉了或損害，她可就難解釋了。
陸玉錡連螢幕都不幫忙關，加快腳步要往外頭去，電梯也該快到了吧！她再一次來到玻璃門邊，動作俐落地嗶卡，使勁一拉門……唔！用力過猛的她差點往後踉蹌。
門沒動？她趕緊再拉長胸前的識別證，再一嗶，那該有的喀噠解鎖音卻沒有絲毫動靜！
搞什麼啊！她用力扯著門把，一邊把管制卡朝感應處那邊刷去，嗶聲很清脆，但是門就是不開啊！
與此同時，那最遠方的電梯緩緩開啟，在黑暗的櫃檯那兒照出一個扇形亮光，電梯來了！
「喂！喂……」她用力拍打著玻璃門，「搞什麼東西啊！開門……這門是怎樣！」
她氣呼呼地用力打了門一下，結果只是讓自己的手更痛而已。
她舉起手機照向感應區，試圖尋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求救鈕，至少可以跟樓下警衛大哥求救，總不會讓她在辦公室裡關到明天早上吧！
「煩耶！」她踩著氣憤的步伐，決定衝回座位，從座位上打電話給樓下大樓警衛！
撥打到樓下，電話暢通地響著，但是響再久，卻都沒有人接。
她不知道此時的警衛正在巡邏，他們會暫時將樓下大門上鎖，一層樓一層樓地檢查著，夜班警衛通常只有一名，十一點後，正是他巡邏的時間。
『寶！你來接我好不好！我被關在辦公室裡了！管制門開不了！你到樓下找警衛一起上來！』
她連忙傳訊息給男友，這是最快的辦法，因為家裡距公司真的很近，騎車只要五分鐘。
黑暗引發的不安侵蝕著她，陸玉錡頹然地坐在位子上，她有種想哭的衝動，「我為什麼要加班啊！」
不加班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她就不會被關在辦公室裡了！
不行！妳要堅強，妳可是陸玉錡，是辦公室裡的小辣椒，怎麼可以因為這種事失態？監視器可都在每個角落，她才不想被大家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柄呢！
之前姜莉心就是因為加班才出的事，被一點風吹草動嚇得魂飛魄散，最終崩潰大哭還尿失禁，成了一個大笑話，她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冷靜，就等一下！」她為自己加油，伸手打開電燈，喀。
沒亮。
咦？陸玉錡重複按著，剛剛還好好的燈卻不會亮了？試著再點開螢幕，這才發現主機已經關機！
怎麼回事！她從位子上站起來，突然發現辦公室裡比之前更……暗了，之前還有的微弱燈光現在全沒了，包括玻璃上那逃生燈號也消失！她緊張著扳住OA牆，朝著姜莉心的座位瞄去，剛剛那吸引她走回的桌燈也暗去了。
「這是貨真價實的停電嗎？」她倒抽了一口氣，如果真是這樣……
那電梯就不能用了，難道她得走樓梯下去嗎？
重點不是在二十一樓，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二十一層樓！
她被黑暗包圍著，這感覺太可怕了，她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裡！慌亂地朝著玻璃門那兒走去，沒忘記直接打電話給男友。
LINE電話不停地響著，但是就是沒人接聽，她因為太過慌張還絆到了自己，在地毯上摔了一跤！
「討厭！討厭討厭！」她又氣又怕地尖叫著，用力拍了一旁的OA一下，又不敢太放肆地亂踢亂打！
有監視器在啊！
她重新站起來，拉長識別證朝感應區去，又是響亮的嗶，與遲遲等不到的解鎖聲。
「接電話啊！為什麼不接！」她咬著牙看著手機，該不會在洗澡吧？這麼早下班的人，一個晚上這麼多時間可以洗澡，偏偏要這時才洗？
滑著對話視窗，陸玉錡也才留意到，不是說好要告訴她想吃什麼嗎？怎麼男友到現在也沒傳過來？皺著眉檢視，她才發現剛剛傳出去的訊息，根本都未讀。
唰……唰……奇怪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背對著辦公區的陸玉錡一顫身子。
她正抓著門把，面對著外頭那漆黑一片的櫃檯區塊，身後那隱晦的沙沙音，有一點像是拖鞋在地毯上行走的聲響。
辦公室裡，很多人都會帶拖鞋來換穿，畢竟一整天工作八小時以上，穿著高跟鞋誰受得了？既然不外出，穿著舒適的拖鞋就好了；只是公司內鋪設地毯，會發出這種聲音除了拖鞋品質外，就是個人走路的問題了。
例如，長短腳。
姜莉心就是長短腳，她腳步又特別重，走路姿勢也奇怪，所以每次人還沒到，大家就知道她要來了，因為聲音太明顯了。
所以，姜莉心在公司嗎？
太多想法在腦子裡轉，陸玉錡其實一直知道，今晚加班的只有她自己而已！正因為姜莉心曠職她才加的班啊！所以她怎麼可能會來？
深夜，在無人的漆黑辦公室裡傳來的聲響，只會讓她更加恐慌而已！
「開門！開門啊！」她歇斯底里地拍著門，不停地試著管制卡。
啪啪啪，嗶──啪啪啪──沙沙……啪啪啪──嗶！
腳步聲越走越近，陸玉錡都可以感覺到聲音來到她身後了……不！不要！
喀！電光石火間，門解鎖了。
「哇呀！」顧不得形象的她，尖叫著拉開玻璃門衝了出去！
因為穿著跟鞋，衝力加上光可鑑人的地板，又讓陸玉錡一陣打滑，跟滑壘般直直往前衝去，幸而她碰到了櫃檯邊緣才止住。
她慌亂地往最靠右的電梯那兒去，現在電梯又回到一樓了，她拚了命地按著，一邊轉頭看著左邊那徹頭徹尾的漆黑辦公室……她現在真的在一個完全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場域了。
「接電話啊！」她心跳得超快，哽咽起來，貼在耳邊的手機始終只有嘟嘟嘟的響聲，無人接聽！
趁空對男友傳了訊息：十萬火急！快點來！洗澡不是五分鐘就好嗎！
電梯的數字終於增加，十八、十九……電梯終於快到了！她緊咬著自己的指頭，抱著手機，期待電梯抵達二十一樓！
嗶……
距離玻璃門兩公尺的她，聽見了管制門感應響起的聲音，然後喀嚓一聲，解鎖了。
陸玉錡瞬間背脊發涼，她嚇得不敢往左看去，甚至連移動步伐都不敢，身子不住地發抖，清楚地聽見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那腳步聲……真的是從玻璃門那裡來的！
二十一樓！電梯來了！陸玉錡緊繃著身子，無論如何她都要衝進電梯裡！立刻按下關門，離開這、這……電梯門開了，但是卻沒有發出一道扇形光芒，照在她的身上。
因為，眼前敞開的電梯門裡，一樣漆黑一片。
一隻手倏地搭上她的肩。
「不……」陸玉錡失控地尖叫起來，「啊啊啊……」

「姜莉心，妳的簡報做好了沒？都幾天了！」黃組長步出，對姜莉心嚴詞以對，「週五就要報告了！那天廠商會來啊！」
「我、我我我快好了！再給我一點時間！」
陸玉錡光聽見她說話就覺得煩躁，「妳要是能力不足，就多花點時間好嗎？加班啊！加班總能做完！不要每次都慢慢吞吞。」
「她已經有加班了啦！」有同事幫忙緩頰，姜莉心幾乎天天加班好嗎？
「就她的能力，加班加到死都做不完！」陸玉錡看向黃組長，「我們是不是要想個備案？」
黃組長皺起眉，只是搖了搖頭，嘆氣後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但這件事讓整組人非常不安心，大家的心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