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法國友人一起乘坐新幹線去京都途中的事。那天,天氣倒是晴和,但富士山周邊卻霧靄重重。從車上完全看不到富士山的風姿。初訪日本的友人,半開玩笑地說:“是不是富士山根本就不存在啊?”對於他這句突如其來的玩笑,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說:“她只是非常任性,變幻無常罷了。”聽了我的話,友人的反應很有趣。他像是非常驚訝,反問我:“富士山難道是女性嗎?”被他這麼一問,我才第一次意識到,法語中富士山叫 “le Mont Fuji”,和“le Mont Blanc(勃朗峰)”“le Mont Saint Michel(聖蜜雪兒山)”一樣都是陽性名詞。我在說法語時,用的也是“le Mont Fuji”,但說起對富士山的印象,腦海中浮現出的,總是一個優雅的女子形象。
最早,以信仰富士山成立的淺間神社祭祀的是富士山神(山之神就是女神),隨後演變為祭祀木花開耶姬,其祭祀之禮延續至今。加之輝夜姬的故事、羽衣傳說等,種種聯想在不知不覺間令人勾勒出了富士山的這種女性形象。在為數眾多的富士山繪畫中,都曾繪有優雅豔麗的天女姿態。
在歐洲,故事則全然不同。自古希臘以來,“山神”就與雷神、風神、河流之神一樣,被視為男性形象。在各種繪畫作品中,也主要被描繪成孔武有力的男性姿態。友人詫異于我將富士山稱為“她”,恐怕就是由此造成的吧。
人無法直接看到自己的臉。只有面對鏡子,才能捕捉到臉上的特徵。鏡中的姿態,既是本人,也是從外部、他人的視角觀察到的自己。美術(建築、繪畫、工藝)、文學(故事、詩歌、戲劇) 等藝術表現形式,也只有通過接受異域文化(比如西歐文化)的視角,再進行對比,才能使自身的特質更加明朗。
本書收集的各篇文章,即為從此類亦可被稱為複眼的視角出發闡述的日本文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