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文1】Chapter1 墓園女孩梅樂蒂
法蘭基是一隻栗子棕色的達克斯獵犬,也是一隻非常聰明的小狗。舉例來說,每天放學和週末我都會帶法蘭基去散步,牠總是會在我們家的車道盡頭左轉,非常清楚我們的目的地──墓園。
這天下午就跟平常一樣,我們在栗樹巷盡頭、坐落成半圓形的屋子前彎來彎去,接著走進小路。法蘭基停下來嗅嗅一叢雜草,有時候我會想,牠是不是真的聞到了什麼好東西,還是只是在假裝,好讓自己可以休息一下,畢竟牠的腿真的很短。
「來吧,法蘭基,走吧。」我說。法蘭基甩甩身子,我們再度前進。
有些人覺得我很怪,因為我喜歡去墓園。對他們來說,墓園令人不寒而慄,會讓他們想到恐怖的東西,例如腐敗的屍體與哀鳴的鬼魂,但是我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對我來說,那是個充滿色彩與光線,又有許多動植物的地方。其實呢,墓園大概是全世界我最喜歡的地方。
我們從小路走進墓園,我吸了一口又深又長的氣。一股微風吹過樹梢,發出了輕柔的沙沙聲;散落的陽光就像溫暖的黃色圓點,在墓碑上跳著舞。爸還跟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在爸媽開始爭吵時走到墓園,那裡總是很寧靜,沒有大聲說話的聲音。
當我們沿著步道行走,原本正在小跑步的法蘭基停了下來,開始對著空中嗅呀嗅。當牠搜尋剛剛捕捉到的氣味時,長長的棕色耳朵也被風吹動著。
「是什麼東西,法蘭基?」我說,「你聞得到死人的靈魂嗎?」我低頭看著旁邊的墓碑,上面寫著:
班傑明.亨利.布萊迪
生於1884年7月31日
逝於1954年1月27日
法蘭基正在扭動溼溼的棕色鼻子。我知道狗的嗅覺比人類靈敏四十倍,法蘭基聞得到布萊迪先生遺留在空氣裡的鬍後水味道嗎?牠又多嗅了幾下,接著拉著我往前,牠想繼續前進了。
我們經過那棵周圍被長凳以六角形圍繞的七葉樹,還有讓訪客用灑水壺取水的生鏽水龍頭。我們通常會走主要步道往教堂前進,再繞一圈回來。但是當我們經過水龍頭的時候,我看見一條我們很久沒有走的小徑,那裡長滿了常春藤和荊棘,通往墓園最老舊的地方。現在已經沒有人會去那裡追憶親人了,因為他們自己都過世下葬了。
「我們改走這條路吧,法蘭基?」我說。這隻小狗坐在主要步道上,似乎很疑惑為什麼我們不走平常走的路。
「來吧,不會很遠。」我說。
走沒多久,我就發現這條路充滿了豐厚的雜草,我得踩住它們才能通過。周圍出現了古老的墓碑,它們隱身在樹下的草叢裡望著我們,就像漂浮在綠色海面上的灰色小船。有些墓碑上有明亮斑駁的橘色地衣,就像被潑了油漆一樣。
我繼續前進,但是腳踝被一條看起來很可怕的荊棘刺到了。我流血了,於是從制服外套的口袋裡拿出面紙壓在傷口上。幾秒之後,血就止住了。
法蘭基打了個噴嚏,牠幾乎被雜草埋起來了。
「這個主意似乎不太好。」我說,「走吧,我們回頭。」
我抱起法蘭基,起身後停了下來。小徑的盡頭之外有一道老舊的紅磚牆,是墓園的邊界,有部分磚牆已經倒塌,現在中間有個V字形的缺口,我不記得以前看過它。
「不知道這後面有什麼呢?」我說。我小心的跨了幾步,一邊注意荊棘並將蕁麻踩在腳下。小徑鋪到這裡就結束了,所以我得走在墳墓間凹凸不平的土地上。走到圍牆倒塌處時,我把法蘭基放下來,牠甩甩身子後開始在空氣中嗅啊嗅。我從磚牆缺口隱約看見了窗戶和門。
「是一棟房子耶!」我說。
我們爬過那堆碎裂的磚塊,來到一塊雜草幾乎有膝蓋高的草地上。前面是一棟小屋,正中間的前門已經變形,上面還有黑框窗戶、搖搖欲墜的屋頂跟煙囪,看起來有點像小孩畫的簡陋屋子。白色的牆面現在變得又髒又灰,還長了一塊又一塊黏糊糊的綠色青苔。屋頂有些瓦片不見了,垂落的屋簷幾乎擋住了窗戶,我想屋子裡一定很暗。房子後面還有另一片磚牆,彷彿是刻意要遮住這間屋子。
「很不可思議吧,法蘭基?」我說,「我都不知道這裡有這樣的東西。是一棟神祕小屋耶!」法蘭基忙著到處嗅聞新的味道。我努力穿過草叢,從一樓的窗戶往裡面看。那塊玻璃裂了一角並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就像裡面的窗簾被拉上了。
法蘭基開始往前拉扯牽繩。有隻烏鶇鳥正在用亮橘色的嘴巴往土裡啄,牠停下來看了我們一下,接著又繼續啄,大概是認為我們不會威脅到牠。屋子的門是深綠色的,並且微微敞開,我猶豫了一下,然後用膝蓋輕輕的推。門動也不動,我便把肩膀靠上去,用力推了幾次。
門一點一點的被我推開,露出了一個可以擠進去的縫隙。我偷偷往裡面看了一下,既然不可能有人住在裡面,看一下應該沒問題吧?
「來吧,」我對法蘭基說,「我們進去。」
我們走進一個小小的方形空間,天花板很低,裡面很暗,我得先讓眼睛適應了才能到處看看。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堆滿碎石的壁爐和一張有著厚厚一層灰的木椅。這裡有潮溼發霉的味道,聞起來有點像我家廚房水槽底下的櫥櫃。
「哇,」我轉身說,「不知道這裡有多久沒有住人了。」法蘭基嗅了一下滿是灰塵的木地板並打了個噴嚏。牆邊有一道沒有扶手的木製樓梯,有好幾個階梯都不見了。
「我想我們應該暫時不會上樓了。」我說,我只能隱約看見上面有兩扇門。
一樓還有一個房間,法蘭基把我拉了過去。這間房間看起來也差不多──有很多灰塵,很暗也很空。我走到窗邊,窗台上有一顆圓圓的鵝卵石,我拿起它,冰涼又平滑,就像一顆小小的蛋。
「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我說。我把石頭放回去,接著用手在髒兮兮的窗戶上擦抹出一個乾淨的小圓圈,我可以透過它看見外頭磚牆的缺口和墓碑頂部,還有主要步道附近較新的墓穴。
「我等不及要告訴馬修這個地方了!」我跟法蘭基說,「我敢打賭,他一定不知道這裡有一間屋子。」馬修.柯賓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住在栗樹巷,就在我家對面。
我看了看手錶,決定該回家了,媽應該很快就會準備好晚餐。我轉身準備離開,但是這時候我聽到了聲響,樓上傳來一陣緩慢的吱嘎聲,聽起來就像有人小心翼翼的在樓板上移動。我盯著天花板,努力的聽。
「我覺得上面有人。」我悄悄的說。我緊緊抓著法蘭基的牽繩,慢慢走回第一個房間,來到殘破的樓梯前面。我往上看,很怕上面會突然冒出一張臉。吱吱嘎嘎的聲音停止了。
「哈──哈囉?」我呼喊著,「有人在嗎?」我仔細聽,但是沒有人回應,只聽見外頭微風吹過長長雜草的沙沙聲。應該就是那個聲音吧?有風吹進窗戶的裂縫,讓樓板發出聲音。法蘭基開始咆哮。
「上面沒有東西啦,法蘭基,只是風的聲音。」我說,「來吧,該走了。」
我快步走到門口、擠過那道窄縫。當我們來到外面的草叢時,我轉身用力拉,想把門關上,但是它就是不動。
就在那時候,我看見門框頂端有個東西。我往後退一步,深色的木頭上刻了一些字。當我看清楚上面的字時,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往下竄到腳底。
主啊,求祢憐憫我們。
【摘文2】Chapter2 神祕的瘟疫屋
我跟法蘭基走回墓園時,依然感到一陣雞皮疙瘩。是誰在小屋的門上刻字的?那些字讓人有種不祥的感覺,整個地方都讓我感到不安。
從小路走回栗樹巷時,我還在想這件事。老妮娜在前院裡,正伸出手試著撿一個被風吹到家門附近、灌木叢下方的零食包裝袋。她養的虎斑貓「胡椒」坐在門階上,在陽光下眨著眼。老妮娜去年夏天養了胡椒這隻小貓,牠非常膽小害羞,就跟牠的主人一樣。那隻貓看了我跟法蘭基一眼後便衝回屋裡。
「妮娜,需要我幫妳撿嗎?」我說。
「噢,如果不麻煩的話,梅樂蒂。」老妮娜說,「如果我蹲下去的話,可能就沒辦法再站起來了。」老妮娜總是穿得很體面,今天她穿了一件淺綠色上衣和黑色長褲,衣服上別了一個藍色的雛菊胸針,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她每天都會戴這個胸針。我伸手去拿那個袋子,接著老妮娜便把袋子拿走。
「有時候啊,風就是不會照著我們的意思吹,不是嗎?」老妮娜說,並露出一抹微笑。
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老妮娜總是能讓簡單的句子聽起來有很深的意義。當她微笑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臉頰上有交織的紅色小細紋。媽說她覺得老妮娜應該快一百歲了,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幾歲。老妮娜的家被稱作「牧師宅」,在這條死巷盡頭的正中央,就在通往墓園的小路旁邊。這棟房子已經存在好久好久了,遠比我們單調的米色房子還要久。我很好奇老妮娜知不知道那間奇怪的小屋。
「妮娜,妳知道墓園旁邊的小屋嗎?」我說,「它很破舊,應該好幾年都沒人住了。」
老妮娜邊想,邊將袋子揉成一團,她的皮膚看起來薄得像紙。
「妳是說那間老瘟疫屋嗎?」老妮娜說,「是不是在一道紅磚牆後面?」
「對!」我說,「什麼是瘟疫屋?」
老妮娜抿了抿嘴脣。
「這恐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說,「為了阻止疾病傳播,染上瘟疫的人會被安置在那裡。當然,這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這個鎮還只是個小村莊。我家亞瑟還在的時候曾經研究過。」
亞瑟是老妮娜的先生,以前是教堂裡的牧師,我是在他過世很久以後才出生的。
「瘟疫屋通常會蓋在教堂附近,我想那棟屋子可能有某些部分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吧,」老妮娜說,「不過大部分都重建過了。」
「真是不可思議,」我說,「我覺得它很老,但是不知道竟然有這麼老。那為什麼會用磚牆把它圍起來呢?」
「也許是因為上教堂做禮拜的人不願再想起那個地方吧,因為有傷心的過往。」她說,「我想磚牆應該是在維多利亞時代建的。」
我等不及要告訴馬修有關房子的事了,他喜歡有趣的事情,跟我一樣。
這時候,有隻狗開始狂吠,我們都轉頭望向7號房屋。
「哎呀,我們的閒聊好像又惹到那隻小狗了。」老妮娜說。
「總之,很高興見到妳,梅樂蒂。」老妮娜慢慢走向門階,胡椒也再度出現準備迎接她。
羅瑞與漢娜.詹金斯,以及他們的小孩麥斯就住在7號,站在他家窗台上的是一隻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叫做威爾森。牠才到詹金斯家幾個星期,對鄰居狂吠似乎是牠最喜歡的嗜好。威爾森看見法蘭基就會叫得更起勁,法蘭基只看了牠一眼,便開始打呵欠。
我過馬路回到3號的家。
「梅樂蒂!可以幫我一下嗎?」我一關門就聽見媽在大喊。
「等一下!」我回她。我取下法蘭基的繩子,牠跑進廚房,尖尖的尾巴擺來擺去,就像時鐘的鐘擺。我走到餐廳,媽雙手扶著一面大鏡子靠在牆上,她的臉壓在鏡子上,努力不讓它倒下來。
「媽!妳應該等我回來再弄的!」我說,並趕快跑去幫她。
「我以為我可以自己把它掛起來,但是我現在根本看不到。」媽說。
我把手伸到鏡子後方,將鏈條掛到釘子上。
「可以放手了。」我說。
媽小心的鬆開鏡子、將它擺正,接著後退一步。
「太棒了!」媽說,「我想把它掛出來已經好幾個月了,這樣好看多了吧?房子看起來更大了!擊掌,梅克小隊!」
我用力拍向媽的掌心,雖然這有點尷尬。自從爸離開以後,媽就開始叫我們「梅克小隊」,這是用我們的名字命名的──梅樂蒂和克勞蒂亞。雖然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但是媽說得對,我們的確成了彼此的隊友。我們接手以前爸負責的事情,像是組裝抽屜櫃、拆除壞掉的洗衣機管線並把它送到回收站,我們還在看完YouTube影片之後幫客廳貼了壁紙。
我環顧一下餐廳。
「我們的照片呢?」我說。我們的邊櫃上平常都擺了很多照片,有幾張是我嬰兒時期的照片、一張是媽在她工作的有機咖啡店外面拍的、一張是法蘭基小時候、一張是法蘭基戴了一頂聖誕帽、一張是我們三個在海灘的照片,那時候法蘭基整天都在沙灘上挖洞。
「我在整理,」媽說,「把東西弄整潔看起來不是好多了嗎?」地上有一個裝滿照片的紙箱,她用腳推了一下,它便滑進了邊櫃底下。我們的餐桌平常堆了很多書、雜誌和紙張,也都被清掉了,現在桌子中央有個細長的玻璃花瓶,插滿了奶白色的花。顯然媽忙了一陣子。
「妳散步得如何呀?」媽說。我跟著她走到廚房。
「超棒的!」我說,「我發現了一棟老房子!其實它不是一般的小屋啦,妮娜說那是一間瘟疫屋!」
「不錯啊,」媽說,一邊翻著旁邊的信件。我看得出來她沒有在聽,媽這個狀況已經好幾個星期了,顯然她有心事,但是每次我問她時,她都說:「沒事。」我也發現媽最近收到很多標記著「私人郵件」和「急件」的信,看起來好像是帳單。
「我要去找馬修,」我說。我等不及告訴他我在墓園裡的發現。
「好,我們大概再二十分鐘就可以吃晚餐了。」媽說。她把其中一封「急件」放到一旁,沒有打開。
★★★
馬修家是9號,他成為我最好的朋友已經將近一年了。以前大家都覺得馬修很奇怪,因為他不喜歡出門,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馬修超級害怕細菌,所以出門對馬修來說是很令他崩潰的事情。馬修覺得到處都有細菌,隨時會鑽進他的皮膚或爬進他的鼻子,讓他或家人生病。馬修愈來愈嚴重,後來就沒有去上學了,開始隨時戴著橡膠手套。但是去年夏天,馬修的爸媽每週都會帶他去看一位叫做羅德醫生的心理治療師,從那個時候開始,馬修就慢慢好起來了。
噢,馬修還解開了一個謎團。有個名叫泰迪的小孩在栗樹巷走失了,馬修成功解決了這件事,因為他都會從窗戶觀察鄰居的動靜。當時,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還有新聞台的記者跑來這裡呢!後來泰迪平安的被找到了,不過我想大部分的人應該都不記得這件事了。
我按下9號的門鈴接著等待。威爾森立刻出現在7號的窗台上開始狂吠,牠呼出的氣息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團霧氣。開門的是馬修的媽媽,席拉。
「噢,哈囉,梅樂蒂親愛的,妳要找馬修嗎?」她說。
「嗨,席拉!」我說,「是啊,麻煩妳。」
「馬修!!梅樂蒂來了!」席拉對著家裡的玻璃屋大喊一聲,接著回過頭跟我聊天,「聽聽那隻狗的叫聲,還以為牠已經叫累了呢,真讓人抓狂。」
席拉翻了個白眼,我笑笑的看著她,我喜歡席拉。馬修出現在席拉身後,手裡拿著撞球桿。
「啊,他來了。」席拉說,「我們十分鐘後出門喔,馬修。下次見了,梅樂蒂,幫我向妳媽媽問好。」
馬修把球桿立在踏墊上,抓著它的頂端。馬修的爸爸布萊恩在N年前就買了一張撞球桌並試著鼓勵馬修下樓玩,但是馬修直到最近才開始打撞球。
「怎麼啦?」馬修說。
「嗨,馬修!」我說,「你絕對想不到我在墓園裡發現了什麼!在舊的那區,圍牆後面有……」
住在5號的傑克.畢夏出現在玄關,他站在馬修身後,手裡也抓著一枝球桿。
「噢,嗨,傑克,」我說,「我不知道你也在。」我望向馬修,但是他只是盯著球桿,一邊把它轉來轉去。
威爾森的叫聲愈來愈大,傑克從門階上跳下來,並站到我旁邊的走道上。
「真希望那隻小混蛋可以閉嘴。」傑克說,「整天都在聽牠叫,汪汪汪,不是狗在叫就是那個醜醜的小傢伙在狂哭。」傑克家跟詹金斯家是相連的,他大概可以從相鄰的牆壁聽見所有聲響,包含小麥斯的哭聲。
馬修也走下來加入傑克的行列,他的腳上只套了襪子、沒穿鞋子。幾個月前,馬修絕對不可能就這樣走到戶外,他太害怕細菌了。我們都在看威爾森,牠每叫一聲就會輕輕跳一下。
「嘿,傑克,」馬修說,「威爾森的樣子就像被丟進洗衣機裡旋轉了一番。」這讓傑克哈哈大笑。
「對啊!」傑克說,「牠看起來就像長了腳的假髮!」
「牠是比熊犬,本來就是毛茸茸的。」我說,「別鬧牠了!」但是馬修跟傑克都沒有理我。
傑克以前對馬修很壞,看到馬修站在窗邊時就會叫他怪咖,但是自從去年夏天,也就是泰迪失蹤的時候開始,他們就變成朋友了。
威爾森不叫了,牠坐下來喘氣,一定是沒力氣了。牠舔了一下窗戶,留下一個黏黏的印子。馬修走上門階回到屋子裡。
傑克也跟著他走進去,接著轉過身來看我,「梅樂蒂,妳應該把法蘭基放在威爾森旁邊,這樣牠們就是香腸配馬鈴薯泥了!」他說。
馬修仰頭大笑,我好久沒有聽見他笑得這麼大聲了。傑克也在笑,我站在那裡,覺得自己就像個隱形人。
「走啦,出門之前把這局打完。」傑克說完,便往屋子後方的玻璃屋走去,撞球桌就放在那裡。
「你要出門喔?」我問。
馬修盯著地板。
「嗯,媽要帶我們去看電影,算是我努力做心理治療的獎勵。」馬修說。他完全沒有看我。
「不錯啊。」我說,吞口水的時候似乎有東西堵在喉嚨。
「那妳剛剛在說什麼啊?墓園裡的東西?」馬修說。
馬修抬頭看我,眼睛在長長的劉海底下眨了眨。
「小事啦,」我說,「你要出門的話就先去打球吧,下次見了,馬修。」
「再見,梅樂蒂。」
在我踏上人行道前,門就在我身後關上了。
【摘文3】Chapter3 金魚男孩馬修
隔天放學時,當我踏出學校就注意到馬修的頭頂,他站在校門口,等待擁擠的人潮出現縫隙。馬修喜歡跟大家保持距離,有時候我覺得他就像一塊磁鐵,但不是吸引東西的那種,而是把大家推開。聚集的學生散開了一點,馬修便迅速閃過、走到街上。我追了過去。
「嗨,馬修!電影好看嗎?」我說,一邊在他旁邊小跑步,努力跟上他。
「不錯。」馬修低著頭,走得非常快。在我們成為朋友以前,我以為他走這麼快是為了遠離我,現在我知道他只是想趕快回家。我想,待在學校一整天他應該很累,因為要跟很多有關細菌的念頭作戰。
「傑克也很開心嗎?」我說。
馬修點點頭,「嗯,應該吧。」他說。
我們沉默的走了一段路。
「嘿,你待會想去墓園嗎?」我說,「我發現了一間很神奇的房子,老妮娜說它以前是瘟疫屋!」
「是什麼?」馬修說。
「瘟疫屋!」我說,「受到感染的人會被隔離在那裡,這樣就不會把疾病傳染給別人。想像一下,跟生病的人一起被關在裡面,知道自己大概沒辦法活著出去的感覺。」
馬修嚇得發抖,「我可不認為我會想去那種地方。」他說。
有人從我們身後騎腳踏車衝過來,並且讓輪子打滑後停了下來。我轉身準備叫他們到馬路上騎腳踏車,但是發現那個人是傑克。
「你應該知道不可以在人行道上騎車吧?」我說。
「呃,知道啊,」傑克說,「那又怎麼樣?」他拉起龍頭翹起前輪,再讓腳踏車重重落回地面,差點砸到我的腳。
「小心一點!」我說。傑克有時候就是這麼討厭。馬修迅速走掉,把我們兩個拋在後頭。
「他怎麼啦?」傑克說。
「他想回家啦。」我說,「說不定昨天晚上去看電影讓他很焦慮。」
傑克哼了一聲。
「才不是,『金魚男孩』的事已經過去了啦。」傑克說。
我嘆了口氣。有一陣子大家都叫馬修「金魚男孩」,是待在他家隔壁的兩個小孩開始這樣叫的,說馬修從窗戶往外看的時候,就像魚缸裡的金魚。
「這可不是什麼『過去了』就好的事,」我說,「要消除腦袋裡的想法,可能得花上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呢。」
「喔,」傑克說,「我覺得他是想離妳遠一點吧,梅樂蒂.柏德。」
「什麼?」我說。
傑克露出得意的笑容,用手背抹抹鼻子。他的手腕紅紅的,有溼疹的傷口。傑克對很多東西過敏,看來又有什麼東西讓他過敏發作了。
「再會啦,梅樂蒂。」傑克說。他把腳踏車猛力拉下人行道後便迅速騎走。
我看著正在往前走的馬修,書包不斷碰撞他的背。他真的在躲我嗎?我加快腳步跟上去。
「那,你想不想來看看那間瘟疫屋啊?」我說,「它的門上面還刻了字耶。」
「是嗎?上面寫什麼?」馬修說。我就知道他會有興趣。
「它寫:『主啊,求祢憐憫我們。』」我說,「很詭異吧?」
馬修微微笑了一下。
「他們以前也會在門上畫紅色十字架,」馬修說,「用來警告村民裡面有染疫的人。」
我露出笑容,「那我們可以去看紅色十字架還在不在!或是一些痕跡。」我說。
馬修皺起鼻子,深吸了一口長長的氣,「我不這麼想,梅樂蒂。」他說。
即使現在已經沒有瘟疫,但是要一個害怕細菌的人去瘟疫屋可能還是太可怕了。我們轉進巷子,栗樹巷只有七戶人家,幾乎沒有什麼車輛往來,所以非常安靜。我在我家旁邊看見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塊白色的木板,上面用淡紫色的顏料寫著「出售」。
「馬修!你看!」我說,「1號要出售耶。」
「是喔,」馬修說,「我想那裡應該好一陣子沒有人住了吧。」
我們繼續前進,但是離家愈來愈近的時候,馬修停下了腳步。
「等一下,梅樂蒂,」他說,「不是1號耶,是妳家,妳家要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