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讀
《神與哲學》的形上關懷
前言
這本《神與哲學》是由法國著名哲學家與教育學家愛迪安‧吉爾松撰寫的;他曾
在法國巴黎的索邦大學(Sorbonne)教授「中世紀哲學史」多年。所以,他的這
本《神與哲學》雖然不是一本大部頭的書,但對想瞭解西方「宗教信仰」與「哲
學思辯」之間互動關係的讀者來說,這將是一本不錯的「心靈導遊」手冊。因為
,吉爾松在本書中分成四章,把西方哲學史的四大階段:希臘哲學 → 基督教哲
學 → 近代哲學 → 當代哲學中與「神」(God)有關的主題,都簡要的詮釋給讀
者,使我們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能在那裡閱讀到整個「西方哲學史」,特別是關
於「宗教信仰」與「西方哲學」的辯證關係。以下,我將談一些我閱讀後的「心
得」,並把它提供給有幸讀到本書的讀者作為參考。
「神」與「希臘哲學」的形上關懷在哪裡?
我們這裡的所謂「形上關懷」(metaphysical concern),當然是與「形上學」
(metaphysics)有關的「關懷」(concern)。中文的「形上」一詞,可以在《
易經》(〈繫辭上傳〉十二章)中見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所謂「形而上者」,即「形」未呈現而「理」已在其中,所以謂之「道」。反
之,「形而下者」,即「形質」已成的叫作「器」,或所謂的「器具」。
在西方哲學史上,「形上學」這一名詞以今日通用的意義出現,大約於西元五世
紀末「新柏拉圖主義者」(Neoplatonist)辛普利西烏斯(Simplicius)所使用
;但早在西元前第四世紀,就首先由古希臘大哲亞里斯多德作系統的研究;亞氏
稱之為「第一哲學」(first philosophy)。後來,亞氏的門人安德羅尼卡(An
dronicus)編集此書時,把它列在「物理學」(Physics)之後,名為:meta ta
physica [在物理學之後]。但「meta」一詞,在希臘文有「在……之後,或在…
…之上」的意思,而「physica」一詞,源自希臘文「physis」[自然的、物理的
]。因此,「metaphysics」[形上學],就成為一門對任何精神上的、玄秘的、超
自然的、非物質的事物,進行研究的一門學問。換句話說,就是對任何不能夠用
「物理科學」說明的事物,予以詮釋的研究。
有了上面「中文」與「英文」關於「形上學」的簡單詮釋後,我們所謂的「形上
關懷」,也就是指:從「形上學」意義上的一種「關懷」。這也是本書作者吉爾
松的一種態度吧?!那麼,他在第一章〈神與希臘哲學〉的形上關懷在哪裡呢?
記得:曾經是修女,後來又還俗的凱倫‧阿姆斯壯(Karen Armstrong)女士,在
她的暢銷著作《神的歷史》(A History of God)一書中,曾提到為什麼在今天
這個科技商業的現代文明裡,人們似乎認為「宗教信仰」和日常生活之間,並沒
有太大的關係。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我們不再被看不見的精神世界所環繞。我
們實證的科技文化教育,已把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物理」與「物質」的
世界。這種觀察世界的科學方法,已經達到極大的成果。其中之一,就是我們已
把古代遍及傳統古典社會生活層面的「精神性」或「神聖性」的意義完全刪除在
外,好像它本來就該如此。
但二十世紀德國著名的宗教哲學家魯道夫‧奧圖(Rudolf Otto),在一九一七年
出版的重要著作《論神聖》(Das Heilige)一書中,則認為:對「神靈」(dei
ty)的感覺,乃是宗教的基礎。它是先於任何想要詮釋世界起源或找出倫理行為
基礎的慾望。人們以不同的方式感應神秘的精神力量,有時它會激發人的狂野或
興奮之情,有時則又會使人深沉平靜。在遠古時代,人們對生命中每個層面固有
神秘力量的顯現,都會感到恐懼與敬畏。
當人們開始創作「神話」(myth)和崇拜神祇時,他們並非尋求一種對自然現象
的正確詮釋;乃是為了表達他們的驚奇,以及試著把那無所不在的「神秘」(my
stical)與他們自己的生命連繫起來。
瞭解上面這段論述後,我們在閱讀本書時,就比較能理解吉爾松在〈神與希臘哲
學〉這章中,要說到對一個有宗教心靈的古希臘人來說,總覺得自己是那永無抵
抗,而且時常也是若干相互衝突的「神祇」之間,被祂們所影響的戰場。他們的
意志,被神祇們任意擺佈,誠如詩人平達(Pindar)所說:「所有極大功績的手
段,都是由神明而來。人類的智慧、勇敢和雄辯力,都是拜神明之賜。」
由此,我們也就瞭解到希臘的「神話學」(Mythology),並不是一種通往「哲學
」的首要步驟。事實上,「神話學」也不是「哲學」,「神話學」是一種通往「
宗教」的首要步驟。因為,希臘哲學並無法藉著任何漸進式的理論說明程序,來
詮釋它是從希臘「神話學」產生出來的;因為,希臘哲學原來就是一種想把這個
世界理解成一個有關諸事物合乎理性的嘗試。
那麼,如果我們看到若干偉大的希臘哲學家,把他們的「原理」認同作他們的「
神明」,或者把他們的「神明」認同作他們的「原理」,就不應有所驚訝了!這
也就是為什麼偉大的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在詮釋某種真正的「在」(is)或「存在
」(to be)的事物時,他始終有意指說:「它的性質,是必然的與可理解的這兩
者。」這種永恆的,又可理解的「觀念」(idea),即是「實在」(reality)本
身。它並不是這個或那個個別的人,而是他們不變的「本質」(essence)。柏拉
圖似乎要把他的「觀念」編造成一種哲學原理。不過,他卻不曾編造「眾神明」
(gods)。這些「神明」,有如一種希臘的神話遺產,出現在柏拉圖的學說裡;
而這也就是為什麼祂們在柏拉圖杜撰的故事中,會扮演如此重大角色的原因。
由於人類對神明存在的信仰,是一種既古老又神聖莊嚴的信仰;但這種承傳下來
的神明信仰,是容許有某種理性辯解的。柏拉圖為它作辯解的方式,則有高度的
暗示性;每一時刻,我們看見某種有生命力的東西,我們就能夠確信:這樣的一
種東西是擁有一顆「靈魂」的。又,既然每個「靈魂」是住著一位「神明」,所
以,每一種有生命的東西,便是有一位「神明」住在它裡面。所以說:尊重「生
命」,就是敬畏「神明」;這也正是古希臘「神」與「哲學」的形上關懷。
「神」與「基督教哲學」的形上關懷在哪裡?
「基督教」(Christianity)是世界三大「一神宗教」(猶太教、基督教、伊斯
蘭教)中最具影響力的宗教信仰。但「基督教」並不是一種「哲學」。基督教是
一種信仰的「宗教教義」。那什麼是所謂的「基督教哲學」呢?吉爾松認為:「
基督教哲學」是源生自「希臘哲學」與猶太暨基督教的宗教啟示的接合點。希臘
哲學提供對世界做出一種理性詮釋的技巧,而猶太暨基督教的啟示,則對許多的
哲學意義,提供宗教的「信念」。
西方中世紀最著名的宗教哲學家之一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他的基
督世界是:一方面,「神」就是在一個單獨、自存的實體之「三位一體」(Trin
ity,聖父、聖子、聖靈合為一神)中的一位;另一方面,所有的事物,都不是「
神」。因為,它們僅擁有一種被領受的存在。聖‧奧古斯丁的「神」,是真正基
督教的「神」;而關於祂存在的純粹實現,並沒有一句話會比講說:「祂是自有
的」(he who is)這句話來得美妙。這也許就是聖‧奧古斯丁的「神」與「哲學
」的形上關懷吧!?相關的詳細詮釋,讀者可以參考第二章〈神與基督教哲學〉
,在此就不再畫蛇添足了!
「神」與「近代哲學」的形上關懷在哪裡?
一般的西方哲學史,都把「近代哲學」的發生集中在一位哲學家的身上。他就是
法國的哲學家:笛卡兒。按吉爾松的觀點,笛卡兒的哲學沉思,並不是要廢棄神
,廢棄宗教,甚至廢棄神學;他的意圖,反而是要強調:這些事情並不是哲學思
辯的合適對象。
因為,通往天國的道路,豈不是向最無知者,以及也向最博學的人敞開著嗎?教
會本身豈不是教導我們:把世人引向救恩的啟示真理裡嗎?!為此,讓宗教向我
們一直保有它本身的實際真相;也就是一種有關「信仰」的事,但不是有關知性
知識或有關理性證明的事。
所以,對笛卡兒的哲學來說,在他個人身上對基督教信仰所發生的事,就是:中
世紀基督教「智慧」理念的瓦解,也就是近代哲學的開始;這也就是笛卡兒被稱
為「近代哲學之父」的原因吧!?
笛卡兒學派的物理科學世界,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它是一個獨特的機械宇宙觀,
靠著幾何學的空間屬性,以及物理學的運動規則,就能夠來解說宇宙的每一種事
物。如果我們把「神」看成是對一種世界存在的唯一可能來理解的話,那麼,祂
主要的屬性,必定不是那種在對祂自己的無限存有的自我沉思,而是祂那具有自
我發生的全能性;即祂是那具有創造力的因果關係的本源。
總之,笛卡兒學派的「神」的本質,主要受到祂的哲學功能的決定;這個功能,
就如同笛卡兒本人所想像的那樣:是要創造和保存那機械式的科學世界。如今,
相當真實的是:「造物主」就是崇高的基督教的「神」;不過,自身的本質就是
要成為造物主的那個「神」,卻全然不是基督教的「神」。真正基督教的「神」
的本質,並不是要「創造」(creation),而是要去「存在」(to be)。這不正
是「近代哲學」在「神」與「哲學」的形上關懷上的弔詭嗎?那它們之間的形上
關懷在哪裡呢?請讀者自己去閱讀本書的第三章〈神與近代哲學〉吧!
神」與「當代思想」的形上關懷在哪裡?
吉爾松在第四章〈神與當代思想〉一開始就提到:德國的哲學家康德與法國的哲
學家孔德的思想,幾乎支配了當代有關「神」與「哲學」問題的探討的立場。
換句話說,就是在康德的「批判哲學」與孔德的「實證主義」這二種學說主導下
,「知識」概念已被還原成「科學知識」的概念,而且科學知識概念本身,也被
還原成牛頓物理學所提供的類型。因此,「認識」這個動詞,便意謂著:依據若
干數學的關係,把若干特定事實之間那些可被觀察的關係表示出來。如今,不管
我們怎樣注視著它,卻沒有一個特定的事實能夠回答我們對「神」的見解。既然
「神」不是一個經驗知識的對象,所以,我們並沒有關於祂的任何一種概念。
結果,「神」並不是知識的對象,並且我們所稱的「自然神學」(Natural Theo
logy)這種東西,正是無聊之語。這也就是「當代思想」與「神」疏離的開始!
那麼,「神」與「當代思想」的形上關懷在哪裡?
記得當代著名的宗教哲學家米爾希‧伊利亞德(Mircea Eliade),在他的名著《
聖與俗:宗教的本質》(The Sacred & The Profane: The Nature of Religion
)一書中提到:發生於「創始」(in the beginning)之時,便意味著神或半神
人當時在地上活動的情形。因此,對「起源」的懷舊之情,便等同於「宗教的鄉
愁」(religious nostalgia)。人渴望恢復諸神臨在時的活動;同樣,也渴望活
在來自創造者之手的這個世界上,是直接的、純淨的、穩固的……。
換句話說,對「創始時的圓滿」的懷舊之情,用基督教的話來說,便是對「伊甸
樂園」的鄉愁。當代人想要感受活在「神聖者臨在」與「圓滿世界」內的渴望,
可說是對「天堂樂園」情境的鄉愁。
總之,我們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科技商業文明裡的人,由於和遠古傳統的宗教聖神
感的疏離,以及對「神」信仰的不確定性,已使我們在精神上喪失了終極關懷的
依據。我們認為:吉爾松的這本有關《神與哲學》的著作被譯成中文,將有助於
我們更進一步的理解整個西方在「宗教信仰」與「哲學思辯」上,如何的展開它
們之間的辯證關係。我們相信:這本書將是一本能夠幫助我們理解這二大關係的
一本好書 ?!
石朝穎
歐洲‧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
石朝穎
歐洲比利時魯汶大學(Unviersit?Catholique de Louvain)哲學博士,留學歐
洲七年間(1985-1992),曾訪遊並研讀各類心理、宗教、哲學、藝術、神祕教派
……等書籍。著有:《斷翼之串連》(詩、散文、小說、藝術評論文集)、《觀
自在手記》(人生哲學文集)、《人類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一顆卑微種子
的自我覺醒》、《我憂鬱,所以我存在》、《藝術哲學與美學的詮釋問題》。曾
任教於輔仁大學、清華大學、文化大學、國立台灣藝術學院。現為文化大學哲學
系哲研所教師、《文明探索》主編,並協助成立:益生書院、森林書院,繼續探
索有關「心靈成長的問題」。
序
愛迪安‧吉爾松是一位有權威的學者;或許,他有些許的保守,不過,卻是一位
舉止威嚴的人;而且,誠如本地的諺語所說的:「時代變了,一切跟過去已不再
相同。」他是有能力作細心閱讀,以及在文獻學上「作文本解說」(explicatio
n de texte),尤其對拉丁文本逕作解說的那種人。譬如說,在各式各樣的腳註
中,他就能夠把奧古斯丁對「受詛咒者的狀態」(reatus)或「追憶」(memori
a)這類語彙的使用作剖析;他簡直就像是在撰寫一部辭典,而不是在撰述一篇哲
學的專題論文。在選擇上,他在他的《中世紀基督教哲學史》(History of Chr
istian Philosophy in the Middle Ages, 1955)中,原本就能夠(並且,也作
了數次)把界於希波的奧古斯丁(Augustine of Hippo)與庫薩的尼可拉(Nich
olas of Cusa)那千年期間,有關中世思想史之長時間關聯的故事作一特別的陳
述;大大地避免一種誇勝者或惠格(Whig)的詮釋,但對他本人所認同的多瑪斯
‧亞奎那(Thomas Aquinas)的十三世紀,也就是那千年時期的黃金年代,他則
提供一些令人吃驚的小小暗示。似乎要在另一脈絡證明,心靈光明正大的他,在
淪為德國戰犯期間,也能從事一篇令人矚目、範圍寬廣,又四平八穩的專題論文
寫作。最後,這篇論文在一九二四年發表;它是論及多瑪斯‧亞奎那親密的對手
方濟會士神學家波納文都辣(Bonaventure),他死於一二七四年,正好和多
瑪斯同年。再不然,他也能夠在一九五二年發表一部對多瑪斯那些最嚴酷的中世
批判者之一,即鄧‧斯哥德(Duns Scotus)有七百頁的研究論著(他在本書第六
十四頁的附註中,便對它作了預前的處理);並且在一九三八年,也能對荷蘿西
(Helo鮢e)與亞貝拉(Ab幨ard)的悲劇之愛,以及它若干的哲學(跟其它的
)影響,作出一種既溫和、又深深打動人心的解說。
不過,在這一切學者風格的類型之外,他也在他的文學生涯中躊躇了好些時日;
即為了對若干主要的論題與問題逕作系統的反省和概略的表述,他經常以講師的
職務逗留在歐洲、加拿大或美國的某些大學。在那種類型上,我最喜愛的一種
有一本書,在一九四○年代中期我甫為一名大學畢業生時,他的朋友,即芝加
哥大學的理查‧P‧邁基盎(Richard P. McKeon)教授首先喚起我的注意力的,
便是他在一九三六年到一九三七年於哈佛的「威廉‧詹姆士講演」(William Ja
mes Lectures):《哲學經驗的統一》1。那些演講,顯然有意針對威廉‧詹姆士
的《宗教經驗的多樣性》(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那具有極大
影響力的「吉福特講演」(Gifford Lectures)而作的一種回應。我們也受惠於
《神與哲學》那種研究哲學的風格;這本書,是來自於他在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
○年於印地安納大學的「馬隆‧鮑威爾哲學講演」(Mahlon Powell Lectures o
n Philosophy)所提交的。在以按年代順序的方式組織連續的四篇章裡,他導引
我們通過若干哲學上有關神的學說的發展;這裡面總是加上一則警告:對於基督
教的啟示與基督教的信仰而言,神存在的問題,主要並不是靠理性的作用來決定
,而是要靠神的主動與光照。因為,「就它本身來理解,基督教並不是一種哲學
。」我喜歡從威納‧傑格(Werner Jaeger)那兒引用這份提醒的信函 吉爾松
並不引用,不過,卻顯然對它表示了同感 :「希臘人的精神曾抵達它最高的
宗教發展,此並不在禮讚眾神上,……反而主要是在哲學上;這可是為了建構有
關宇宙的若干系統理論,由希臘人的天賦才能所協助達到的。」因此,讀者在溫
習《神與哲學》這些篇章上,能夠特別小心閱讀第一章,即有關〈神與希臘哲學
〉這一部分較好;因為,在這裡所奠定的基礎,是為了接下來的單元,包括對近
代哲學與當代思想的若干批判為佔大多數。歷史的大清掃是令人吃驚的;單行的
排列者是引人注意的;並且在知性與寫作上的風格,是完全銜接的。
誠如本書再度顯示的,吉爾松曾是,或許尤其是一個哲學家 於此同時,尤其
在英語系世界中有許多他的哲學同僚,在他看來,好像在經受一項前腦葉白質切
除手術,好當成他們畢業訓練的一部分 ;他曾藉著營運他的哲學討論,即視
之為一種能跟整個西洋哲學史持續的會話,而追隨亞里斯多德與G. W. F. 黑格爾
若干其它明顯不同的模式。就我所知,他並沒有引用撒姆耳‧泰勒‧柯立芝(Sa
muel Taylor Coleridge)他那對「中止懷疑」之馳名的推薦語;對觀念史而言,
這「中止懷疑」則構成詩人信仰的本質,以及一種方法學的技巧。他倒藉著把想
像與智力作一種大力的結合,而能夠進入思想世界與若干思想家諸般哲學的預設
裡 在某一基本點上,他則與這些思想家的意見相左 ;並且,也能夠認清
一種系統的整體性,而不是該系統的這個或那個個別的論題。因為,誠如在與弗
亥德希克‧勒斐夫赫(Fr嶮廨ic Lefevre)的一次面談中他所說過的,他深信
:「有關某一笛卡兒、某一聖‧多瑪斯或某一聖‧波納文都辣的實際哲學,始終
就是有關若干論題的一種系統。在這種系統中的每個論題,如以孤立的角度來理
解,亦即如果把論題留置下來以便為它的利益而發展;那麼,它便會破壞該學說
的平衡狀態。」想不到要能理解的能力會使它愈發的嚴厲,致使儘管他並沒有從
事這項任務的語言裝備 啊呀!就像我也沒有 ,但是,他卻知道:我們的
中世哲學與科學史,將會很嚴肅地保留它們的縮短面,一直到我們得以借用它們
自己的語言與依賴它們自己的語詞,學習去閱讀麥摩尼得斯(Maimonides)和其
它的猶太哲學家,尤其亞威洛哀(Averro褭)和其它阿拉伯的哲學家們。此時,
就在《神與哲學》裡,歷史的嚴肅性則要求一項約定,有如在表面上可能會對它
有所期待一般;不過,卻不是和十九、二十世紀那些「殺害神的人」(馬克思、
達爾文和佛洛伊德,當然,還要加上尼采)之慣常的裝扮相約定,反而尤其要和
康德與他若干的批判相約定。因為,誠如吉爾松所說的:「現今有關神的問題的
立場,完全受到以康德與孔德的思想所支配;」所以,如果康德是對的話,那麼
,在這些篇章中的許多重要企圖,便是一種徒勞的演練。
把若干哲學的論點指涉成它們的歷史表現的那種習慣,此時,就在《神與哲學》
的導論中,對愛迪安‧吉爾松諸作品內到處存有那最值得注目的知性自傳之一而
言,則變成了一種誘因。(儘管他的同僚與學生都經常催促他要這麼做,不過,
他卻絕未撰寫像這樣的一種全長的自傳或回憶錄。)我們從這篇導論則學到了他
的傳記作家勞倫斯修克(Lawrence K. Shook)神父,一度把他稱作亨利‧柏格森
(Henri Bergson)畢生的「弱點」的種種因源。誠如他在此間以摯深的感情所說
的,亨利‧柏格森曾經是他的老師,而且也一直是個「天才;他若干的演講,有
如同數時間的知性變形,仍一直停留在我的記憶裡。……是至今我一直擁有在哲
學上唯一現存的老師。」儘管他花費了一生許多時間,使他本人與他的讀者們跟
柏格森的生命衝力(幨an vital)之某種重要意涵保持了距離。不過,卻也使我
們記起的是:就在十九世紀末葉、二十世紀初葉,有關哲學史的教學 在法國
它的政治與知性生活上,這種哲學史的教學可能就是後革命性的,可是,在它的
性靈意義上,卻依然可認同作羅馬的天主教 ,是如何以全然漫不經心的方式
,能夠從古代跳到了近代時期,而連提都不用(有如他告訴我們的一般)提到多
瑪斯‧亞奎那。自吉爾松之後,任何一位有關哲學史的教授,還一直再要避開它
大概已變得不可能了。
有如這本書的那個標題所提示,吉爾松也藉著另一種,甚至是更為基本的傾向,
使他本人和許多他哲學同時期的人 他在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
之後十二年出生 有所隔離:他專注在另一本教人迷惑的謙虛之作,即《昨日
與今日之神的問題》(The Problem of God Yesterday and Today; John Cour
tney Murray, S. J., 1964),由耶魯大學出版社所出版。吉爾松以各式各樣自
我分辯的信仰告白,也就是至目前我聽到他在超過一個場合以上所使用的,而慣
於解釋他「只是」一個哲學家,而不是一個神學家;即使在那個時候,他可不必
這麼作。他那本令人愉悅的小書冊《但丁與哲學》(Dante et la philosophie,
1939),是對好幾位新多瑪斯主義者之為了使但丁‧阿里給利(Dante Alighie
ri)成為一個「神學家」而作若干輕便努力的一種批判;又偏偏是一位多瑪斯學
派的神學家。此間,他則在《神與哲學》中堅稱:「某些學者把神明從有神明存
在的那些文本消除掉的這件事實,可未授權給我們把神明放在神明並不存在的那
些文本裡。」不過,他也同樣強烈的抱怨,儘管他是用一種簡明的陳述方式來解
說(這是我數度為了美好利益已使用的方式):「在過去數百年期間,那種有關
中世思想的史學家當中的一般傾向,似乎一直要把中世紀想像成都是被若干的哲
學家,而不是神學家所添滿,」這一種情況,正是身為一個哲學家兼一個哲學史
家的他專心要改正的。而且,就在一封寫給「我親愛的托尼」(mon cher Tony)
的信中 托尼是他親愛的朋友安東貝吉斯(Anton C. Pegis),亦即是在兩部
穩重書卷中《多瑪斯‧亞奎那的基本作品》(The Basic Writings of Thomas A
quinas),以及在近代叢書中多瑪斯‧亞奎那簡潔版與《一位吉爾松的讀者》(
A Gilson Reader, 1957)的編輯 ,他曾寫道:就在如此長久極力主張中世哲
學學術的自律性之後,重新強調多瑪斯‧亞奎那思想中的神學角色,便已變得有
其必要了。
我確信,來自我個人的一句話,將不致被了解成「在說廢話」(malapropos),
而是當成結論中的一種憑據。我從未坐在吉爾松教授的教室裡;縱使作為一個後
進的夥伴,我曾和他一起分享各式各樣會議的講壇與討論會的數量;所以我推定
:比起有人會稱我是他的學生,不如叫我是一個團員會更為恰當。儘管這樣,我
已描述的那項組合 即要密切留意若干首要資料的來源,加上對若干知性的主
旨與論題的一種探求,以及各式各樣的寫作版式,也就是他為了使之易作言語表
達而使用的 ,卻曾創造一種學問的類型;我在我的作品中已仿效了,有時候
或許甚至是無意識地在模仿這種類型。這就是為什麼修克神父 他一直是吉爾
松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以央請我對他在一九八四年發表的傳記那些連
續抄本的草樣,逕作詳細評論而禮遇我的原因,並且也是為什麼瑪格麗特‧麥克
葛拉特(Margaret McGrath)會對她的《愛迪安‧吉爾松:一份著書目錄》(?
tienne Gilson: A Bibliography)的副本題下:「致嘉斯拉夫‧帕利坎,難以匹
比的吉爾松主義者」的原因。當它一翻開來時,我就有特權在這裡與海外,在幾
個主要的講師職務上追隨愛迪安‧吉爾松。當我在一九九二年到一九九三年間於
亞柏丁大學(University of Aberdeen)提出有關〈基督教與古典文化〉(Chri
stianity and Classical Culture)的「吉福特講演」時,這項模仿泰半已變得
很明顯;亞柏丁大學是他在一九三一年就已經舉行「吉福特講演」:〈中世哲學
精神〉(The Spirit of Medieval Philosophy)的所在。誠如我在序文的講義中
曾說過的,類似他為中世的拉丁西方所做的事,我也嘗試要為原始拜占庭的東方
基督教思想中的「自然神學」(一個我不喜歡的語辭,一如吉爾松並不喜歡一般
)史去做某件事。這個回響,更不用說是能被聽得見;不過,對於羅馬教宗繼承
權的認識,卻依然意味深長的。那時,就在一九八七年我在「國家藝廊」舉行「
安德魯美隆講演」(Andrew W. Mellon):〈模仿神:拜占庭為聖像的辯護〉(
Imago Dei: The Byzantine Apologia for Icons);這是繼他為一九五五年的「
美隆講演」:〈繪畫與真實〉(Painting and Reality)所舉行的。對於在一九
八四年於維吉尼亞大學遞交「理查講演」(Richard Lectures)的申請,不僅曾
提供我在那裡接著追隨吉爾松的「理查講演」的大好機會,而且甚至也為呈獻〈
連續性的奧秘:在聖‧奧古斯丁思想中的時間與歷史、記憶與永恆〉(The Myst
ery of Continuity: Time and History, Memory and Eternity in the Though
t of Saint Augustine):「為一九三七年理查講演者愛迪安‧吉爾松誕辰百年
紀念(1884-1978)」提供美好契機。我在加拿大的若干同僚,在過去、在現在都
告訴我說:我是第一個在一九八五年(係在吉爾松的標題:〈中世神學的精神〉
[The Spirit of Mediaeval Theology] 下),然後再次是在一九九八年,兩度應
邀提交在多倫多於他所愛的「宗座中世紀研究中心」(the Pontifical Institu
te of Mediaeval Studies)祝賀「愛迪安‧吉爾松紀念講演」的學者;在一九九
八年那一次,則再度從他作品當中的一本借用了這個標題:〈學說的歷史與它的
詮釋〉(Doctrinal History and Its Interpretation)。
因此,我希望用這個〈序〉,能夠為超過半世紀以來愛迪安‧吉爾松的作為之對
我所帶來的意義,製作一個切合追悼的花環以表達我個人與學識的感恩情懷;並
且,也為還是另一個世代的探求者和學生,就所有形上學的 以及存在的
問題中那最為重要者(至少在現今,是經常最被忽視的),推薦這份非常認真、
然而卻是想望優雅的小小短文。
嘉斯拉夫‧帕立坎 序
嘉斯拉夫‧帕利坎(Jaroslav Pelikan,1923-2006)
1946年年僅二十二歲的他即取得芝加哥大學博士學位。生前曾任耶魯大學思
想史教授、美國科學與藝術學院院長,並出版了三十餘本著作,為當代最重要的
基督教思想史家之一, 2004年榮獲第一屆「克魯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
。
前言
這四篇講義,僅僅涉理眾形上學問題之至高層中的某個面向;而且,它們是以極
有限的歷史事實作基礎來處理。這些歷史事實,與其是以技術方式來建立,倒勿
寧是把它們本身當成真的來看待。這個問題,就是形上學的神的問題。關於這個
問題,即給挑選來要作詳細檢視的問題的獨特面向,便是:關係,也就是在我們
有關神的見解和對神存在的論證之間所得到的那種關係。處理這個哲學問題的方
式,就和我在《哲學經驗的統一》(The Unity of Philosophical Experience;
New York:Scribner, 1937),以及《中世紀的理性與啟示》(Reason and Rev
elation in the Middle Ages;New York:Scribner, 1938)中業已呈現的完全
一樣。它的這種方式組成:從既往若干哲學史抽出實質的資料,即可開始正確形
成某一哲學問題的資料;進而,按照這樣的一種資料,以決定它的正確解答。
針對哲學真理,這絕不是唯一可想像的研討方式。它也不是一種嶄新的方式。在
柏拉圖的幾篇對話錄,譬如,在〈特亞特陀〉(Theaetetus)、〈費列波斯〉(
Philebus),以及〈帕美尼德斯〉(Parmenides)中,將可找到它那些無以比較
的模式。亞里斯多德在他《形上學》的「第I書」中,則已明確訴諸於它;並且,
還成功地利用了它。夠自然不過的是,它可伴有出自它本身的若干危難,亦即從
它的真性質所產生的一些危難。首先,它會退化成一種全然是辯證的遊戲;在這
遊戲當中,則把若干的哲學教條,降格成一些哲學主張。在這些哲學主張中的各
樣主張,可依序從它自身的觀點顯示為真,以及從任何其它的一種觀點顯示為假
。「新學院」所作的最佳例示,便是「學院」的哲學方法所特有的腐敗形式。不
過,這相同的研討方式,也會退化成有關各式各樣哲學的一種歷史;這各式各樣
的哲學,則是被當成那些具體的、個別的,以及因而無法還原的事實來理解的哲
學。如今,正當這樣的說法屬實之際,也就是:有關若干哲學的歷史,本身即是
有關歷史學識一種完全正統的,甚至是一種必然的分枝;它那作為歷史的真正本
質,則阻止它作這樣的瞄向,除非是瞄準若干的歷史結論。柏拉圖、亞里斯多德
、笛卡兒和康德,都已想到這一點,以及想到了這樣、那樣的哲學問題。在探查
這一類的事實,以及隨意使盡所有方法好使它們能被理解之後,有關若干哲學的
歷史,便已耗盡了它自己的計劃。不過,在它中止的所在,哲學卻能夠啟動它自
身的工作。這個工作,便是去審斷若干的答案,也就是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笛
卡兒和康德他們按照若干哲學問題本身的必然資料,所提供給那些哲學問題的解
答。這種針對哲學的歷史研討方式,係把哲學歷史當成哲學的一位女傭在對待。
就像其它的一切事情一樣,是能夠好好做成這件事的;不然,便是做得很糟糕。
在完成這件事那所有糟糕的方式當中,最糟的,大概要算有關教條哲學的某些教
本那一種;在這種情形裡,便是把被斷定為真的某一種學說,當成一種判準來使
用,好去自動決定所有其它的學說的真或假。世上僅有某一種的知識序列;在此
處,像這樣的一種方法,便可作合法的應用,而它就是:啟示神學。如果我們憑
信心相信神已說話,因為凡神所說的盡是真的;那麼,一切牴觸神的話的,便能
夠,而且必須把它們當成假的立刻排除掉。聖‧多瑪斯‧亞奎那那令人眼熟的公
式:「錯誤就此被除去。」(Per hoc autem excluditur error; Error is exc
luded through the save [argument]),便是有關這種神學態度的一項完美的表
達。不過,除非它先要接受某種的限制;否則,這個公式,便不能夠從神學轉移
到哲學上。因為作為(qua)神之道的神的話是真的,所以,神的話排除了所有矛
盾的錯誤。相反的,因為沒有一位哲學家的話,是作為(qua)這位哲學家之道而
為真的;所以,沒有一位哲學家的話,能夠排除那些身為假的矛盾的陳述。如果
他所述說的一切是真的,那麼,可把所有矛盾的錯誤加以排除的東西,便是那種
可使他所述說的一切成為真的東西;也就是說,是他在下述這兩件事上的圓滿成
功:正確提出某一個問題,以及針對所有的資料,亦即就它(該項問題)的解答
所需要的資料能作出公正的處置。在接下來的文件中,如果多瑪斯‧亞奎那看來
有點太像某齣抽象形上劇的「解困的神明」(deux ex machina;按:中國人說做
戲無法當個菩薩);那麼,現成的反對理由就會是:我已經以一位多瑪斯主義者
的身份在說話,也就是藉多瑪斯主義的判斷標準,在衡量所有其它的哲學。至少
,我央請我的讀者能夠安心:假如我已作了這件事 過於可能的則除外 ,
那麼,針對哲學的真正本質,我便已觸犯一件在個人看來就是不可原諒的罪。畢
竟,就在譴責我犯下了這樣的一種罪行之前,他們必定會確信:我實際上已觸犯
到它。
我曾在一所法國的天主教中學接受教育;在求學七年之後,我便離開該校;至少
,在我目前的記憶裡,有關聖‧多瑪斯‧亞奎那的名字,我連一次都不曾聽過。
對我來講,就當學習哲學的時刻來臨,我便去就讀一所州立大學;該校的哲學教
授,即一名維多‧庫辛(Victor Cousin)過時的弟子,當然是絕未讀過一行多瑪
斯‧亞奎那的書簡。在索邦大學,我的教授當中沒有一位曾認識他的任何一種學
說。舉凡我聽聞過有關於它的,便是如果任何一個夠笨的人要想閱讀它,他在那
兒就會找到這樣的一種說辭:自從笛卡兒時代以來,士林哲學早就成為僅僅是心
靈考古學的一個碎片了。然而,對我而言,哲學既不是笛卡兒,連康德也不是;
哲學就是柏格森。這位天才的若干演講,有如同數時間的知性變形,仍一直停留
在我的記憶裡。亨利‧柏格森是至今我一直擁有在哲學上唯一現存的老師;我還
把它認定作是在我的哲學生涯上,蒙受神最大祝福中的一位。多虧柏格森,我在
其它某處,以及除了課本以外,還有用別的方式而遇見了哲學天才。畢竟,即便
柏格森說道,打從他最早時所作的哲學努力以來,他始終走在通往猶太暨基督教
傳統的神的道路上;就在那時候,他本人也並不認識它。無論如何,柏格森並不
曾引導任何人前往聖‧多瑪斯‧亞奎那的哲學方法那裡。
那有恩於我使我首次認識聖‧多瑪斯的人,就是一個猶太人。他從來不曾翻過多
瑪斯眾作品中的某一單行本;他也一直沒有想要這麼做的意思。不過,除了別的
許多美好的事情以外,他卻是一個幾乎神秘、又聰明的人;正像他們的過去,他
擁有以一種公平無私、冷靜與客觀的見解,在觀察事實那令人訝異的天賦。當我
曾參加那時他在索邦舉行的休謨的若干講演課程時,我就理解到:對我來說,要
理解任何哲學,始終就意味著要去接近哲學;這就像我曾見過L. 李維-布魯爾(
Lucien L憝y-Bruhl)之接近休謨一般。兩年之後,當我為了一篇論文的主題而
前往他那兒的時候,他勸我要學習笛卡兒從士林哲學那裡抄襲來的語彙;最後也
要學習它的內容。因此,我擁有這本書,自那時起便是在這個標題下所發表的:
《笛卡兒思想中的自由與神學》(La bibert?chez Descartes et la th廩lg
ie)。從歷史的角度來說,這部作品在現在是過時的;不過,它那長達九年的準
備,卻教導了我兩件事:第一,要研讀聖‧多瑪斯‧亞奎那的作品;第二,笛卡
兒早就倚藉他本人有名的方法,徒然嘗試要解決若干哲學的問題。這些哲學問題
之唯一正確的立場與解決,是與聖‧多瑪斯‧亞奎那的方法難分難捨的。換句話
說(在那本現今是老舊書籍的最後幾頁中,依然能夠素樸地表現我的訝異之情)
,我曾發現:就在這唯一的文本中,笛卡兒的若干形上學的結論之有其意義,則
在於聖‧多瑪斯‧亞奎那的形上學。
講說這件事有如一種衝擊般的臨到我身上,便是不當地把下述的情事作戲劇式的
表現:一切不過是有關若干耐性的歷史觀察之客觀的結論。然而,既然對我而言
,已變得十分清楚的是:從技術的角度來說,笛卡兒的形上學大部分是粗糙地在
翻修士林哲學的形上學;所以,我決定要向有些人學習形上學。他們是早已真懂
形上學的人;這也就是說,他們是真正的「煩瑣哲學家」。這些人,是我本人若
干的哲學教授在從未閱讀他們的作品時,覺得可更加去自由蔑視的一群。他們的
研究,已完全折服了我;這不全是逕作哲學思考,要繫賴於重述他們已說過的話
;倒勿寧是:除非我們先要學習去知道他們曾知道了什麼,不然,就一直不可能
有任何的哲學進展。當代哲學的渾沌情況,加上繼起道德的、社會的、政治的,
以及教育學上的蕪亂,這並不是由於在近代思想家當中,有欠缺任何哲學上的洞
察;它完全是從這個事實尾隨而生:我們已迷失了我們的方向。這是因為有關某
些基本的原理,我們已失去對它們的認識。既然這些基本原理是真實的,它們便
都是唯一僅有的;在今天以及在柏拉圖本人的時代,都能夠在它們上面,以可能
的方式來建立值得這個名號的任何的哲學知識。如果有任何人生怕倚藉僅僅學習
怎樣去思考,就會來削弱他本人寶貴的哲學人格;那麼,就請他去閱讀雅各‧馬
里旦(Jacques Maritain)的作品,好把那些作品當成他畏懼知性貧瘠的一種鎮
定劑吧。有關近代哲學的大咒詛就是:幾乎全面盛行對知性的自我訓練的叛逆。
在鬆弛思考流行的地方,真理就不能用可能的方法來領悟。打從這裡,便自然而
然尾生了此一結果:並沒有任何一種真理存在。
接下來的若干講義,係仰賴這項反面的假定:真理是能夠被找到的,即使在形上
學當中亦是如此。它們並不包含像一種有關哲學上的神的問題的歷史之任何的東
西。我們會毫不遮掩地概述若干重要的學說;反而,無以計數的其它學說,則不
全然會被提述到。它們都不打算要成為有關神的存在一種充足的證明。它們的目
的與範圍,倒勿寧是:要對某一個形上學問題,能達到既清晰、又正確的限定。
我喜歡這樣的思考:在我的讀者當中,有某些人把它們閱讀完之後,至少在他們
講說人是不可能論證神的存在之時,就會理解他們本人的話語的意義。這可無法
辦到,沒有一個人真正知道;除非對於一定要這麼作的原因,他至少會有真正的
理解。那位已使我清楚領悟這問題的整個形上意涵的唯一的哲學家,便是聖‧多
瑪斯‧亞奎那。跟其它任何人一樣,我很喜愛我本人在知性上的自由;不過,當
我想到他所講的都是對的時候,我就想自由自在地去贊同某個人。聖‧多瑪斯‧
亞奎那絕未把任何東西想成就像是一種「多瑪斯主義的真理」那樣。這些話甚至
連意義都沒有。一旦就神的問題而對各種不同的解答加以論斷,也就是以它們針
對所有它的要求,也有作公正處置的相對傾向為藉口來論斷,我便會得到這個結
論:對於神的問題,這個人業已給予了最佳的答案。因為,他是首位把握住這個
問題之若干最深邃意涵的人;所以,他也是首位向該問題唯一的解決之形上的必
然性自由自在地去屈服的人。就像多瑪斯‧亞奎那本人曾自由自在地行事一般;
如今,任何一個有能力的人,依然很受歡迎來做這同樣的一件事。至於那既沒有
能力,而且也無意這麼做的人,就請他針對一個真實問題,至少會擁有把此唯一
適切的解答加以倒轉的滿足:可不是巴萊(William Paley,1743-1805)的至高
無上的木匠,或伏爾泰的至高無上的鐘錶匠;而是那位無限的自我 存在的實現
。其餘的一切事物,就是靠祂才得以存有的;並且一和祂相比較,那存有的其餘
的一切事物,便好像是不曾存在一般。
我亟想向印地安納大學的理事會表達我的感謝之意;該理事會曾批准我在一九三
○年到一九四○年間,作為「馬隆‧鮑威爾基金會」(the Mahlon Powell Foun
dation)哲學訪問教授。或許,請容我將可這麼說:我覺得特別要向印地安納大
學哲學系的成員表達我內心有何等的感激。因為,就在不同國家的人士對於彼此
的信任感少有毫無保留的傾向之際,他們在這同時卻是如此親切地歡迎我。不過
,我尤其要感謝 哈利‧傑勒瑪教授(Professor W. Harry Jellema)不可。他的
邀請函,對我而言,是這麼樣的清楚概述和界定了我要從事的工作;致使引用他
信函語句中的某一句話,或許可以保有我最佳的機遇(此若不是要為這些講義的
內容作辯護,至少,則是要來澄清它們的一般旨趣):「對當今過多的哲學家而
言,哲學不再意指任何有關它應該意指的事物了。再者,對幾乎是我們所有的當
代人而言,基督(宗)教並未講說任何科學迄今並未否證的事物;它也未講述在
知性上之可受敬重的任何東西,也就是希臘人早已不去講論的任何東西。」論到
神這個個別的問題,以下是我要指明的意圖:由於希臘人的緣故,若干基督教的
哲學家,業已講論了希臘人本身絕未講論的若干事物。這些事物在知性上是如此
的可受敬重,致使它們都成了近代哲學的重要部分;而且,雖然沒有人能期待科
學去證實它們,不過,為了要理解形上學若干基本的問題,我們卻不應把某些科
學家的失敗,當成是科學對他們的駁斥而錯誤地接納下來。
這一些講義,正是在印地安納大學被宣讀時,以及在多倫多「宗座中世紀研究中
心」被撰述時所付梓的。居住在像這樣的一個地方,是一種難得的恩惠;在這裡
,若干朋友對於所有的問題,即為了在他們身上嘗試他那暫時、又最新的觀念,
都能耐性地經受某種的苦難。在「宗座中世紀研究中心」會長G. B. 菲蘭(Rev.
G. B. Phelan) 他在我整個哲學冒險期間,絕非沒來協助我 的大名之外
,就在這時刻,我還得加上我那位傑出的朋友雅各‧馬里旦教授的名字。我深感
受恩於他們這兩位對我若干的認可、建議與修正;我確信,它們已使得這本小書
冊才稍微配得上它的主題。
愛迪安‧吉爾松
宗座中世紀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