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八年前的此刻,小憂鬱在這裡誕生,跟一般的娃娃一樣,平安健康的出生、成長,而那時她的名字不叫小憂鬱,她是我的第一個妹妹怡柔;小時候的記憶中,她一直是一個快樂活潑的小女孩,在我的心目中,也是最可愛和親密的妹妹,隱約記得小時打鬧和玩樂的畫面,從那時開始,我的生命中,就增加了妹妹這個角色;我們的年紀相差四歲,所以沒有一起上幼稚園,對於幼稚園的印象,只有她和母親一起來學校接我下課的片段,那時的她,天真中帶著稚氣的臉龐,是一個我心目中最特別的天使;一直到了國小,我們才有同校的機會,我讀小學五年級時,她剛上小學讀一年級,我也常常去教室找她,雖然那時候心裡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去,是母親希望我要去關心妹妹的壓力下去的,但我慶幸我有去找她,因為這是我和妹妹的小學回憶不可或缺的部份,但當時小小年紀的我,卻很肯定的知道,我要保護妹妹不受欺負,因為她是我的妹妹,小學很快畢業了,國中、高中、一直到大學畢屈,我們都沒有再次同校的機會,直到這段樂章變了調,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生了病;我記得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下午,我還坐在電腦前為了期中考絞盡腦汁的時間,一通母親打來的電話,通話中只有緊張和不安的情緒漫延渲染著我,讓我馬上趕回宜蘭看因為發病而住院的妹妹,我還記得離開電腦前的畫面是未完成的期中考試題,寫不出答案的腦袋,只想回到宜蘭看妹妹;這段記憶很模糊,卻也讓我回想起來,看到的是無知的可怕,這個害怕是對這個病不了解的恐懼,那時只覺得是生了一場病,很快就會恢復健康的,從來沒想過這場病是分離的前奏曲,我依然再次後悔當時的無知,兩年多前的我,和憂鬱症沾上了邊,卻也在現在和憂鬱症結下了仇,它帶走了我最愛十八年的妹妹。
或許很多人會問,憂鬱症是怎麼發生的,我的答案只有無解,到底因為什麼原因才會發生,在我的心中,依然是個謎,從妹妹發病以後,我並不常回家,也從未去深入了解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疾病,我只知道妹妹睡不著覺,會有一些自我傷害的行為發生,必須一直服用藥物來控制和幫助睡覺,也要定時的去醫院報到,也有聽到妹妹因為昏倒而送醫的事情,但就在一次次的刺激之後,漸漸的麻痺這樣的事情;她剛生病時,有到花蓮跟我生活了一個多星期,剛來住時我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狀,一直到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我回房間找不到她,才在後面的陽台看她一個人蹲在那裡,完全變了一個人,那時我才了解到她真的生病了,沒幾天後,她就回去宜蘭的家中了,後來我每次回家,總是可以聽到母親跟我討論妹妹的病況,自己也覺得她的狀況好像有比較改善,精神看起來好多了,但這些都是自己感覺到的,並不代表她真正的病況,雖然我在花蓮讀書,回家的時間並不多,也時常不在她的身邊,但卻能自以為的覺得她的病況有比較好,兩年多的時間不算短,但也不是天長地久,是能在轉眼間就過的一段時間,就在我大學畢業典禮時,妹妹和母親及小妹都一起來花蓮參加典禮,那時我已經不覺得她是一個病人,更沒有發現到她藥越吃越重的事實,吞進身體的份量越來越多,藥效卻越來越沒用,直到我入伍,在軍中被通知趕到加護病房看她時,才知道她的病不但沒有好,還更加的嚴重,當時臉上的淚水和心裡的那把刀,一直沒有停下來過,眼睛流出來的是眼淚,心裡割的是一道道的傷痛和不捨。
在讀完妹妹的這些文章以後,我真的深深自省,自己有沒有盡到一個哥哥的責任,更感受到的是她無助和痛苦,以及每天的煎熬,我一直都知道她有在寫網誌的習慣,但卻很少去瀏覽和關心,在我一篇篇讀完所有文章,讀遍每一個字裡行間,一陣陣的心酸和泛紅的眼框,接踵而來的是不捨的眼淚,不捨的是她獨自面對的無助,不捨的是這樣這樣愛我的妹妹走了,每天她只要離開了家的這個保護罩,面對的就是社會無情的利刃,和一個個異樣的眼光,不論是在學校還是跟朋友的相處,甚至是辛苦的工作中,只要講出她是一個憂鬱症患者,得來的就只有冷嘲和熱諷,或是一句句虛偽的話語,來與她劃清界限,連在學校中都要接受老師和同學的質疑,不是她不願意認真和準時上課,也不是她喜歡用生病耍特權,但因為不了解而講出來的話,往往是在用最鋒利的刀劃傷她,在學校中得不到溫暖與支持,在社會上的現實更殘酷,只要知道她是一名憂鬱症患者,換來的就是閉門羹,或是一個個假到不行的善意謊言;沒錯,有許多人都覺得她們是一群不定時炸彈,但這種想法才是真正把她們推入深淵的一雙手,這些種種的事情和想法,依然是因為對於憂鬱症的無知或是一知半解的自我解釋,這也包含我;到如今妹妹走了,從她的文章中,才真的令我了解到憂鬱症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和痛苦的折磨,單單想到會一直睡不著覺這一點,就已經讓人害怕到身體發抖,再加上會有幻聽及幻覺的產生,更是對心理的嚴重折磨,生理加上心理的折騰,讓她們與快樂這兩個字完全搭不上關係;但其實這麼嚴重的病症,治療的方法卻是簡單到每個人都做得到,只要能多傾聽,多關心,和多伸出一雙溫暖的手鼓勵她們,這樣的方式才能讓藥物的作用更加乘,更是減少悲劇的不二法門,阻絕只會把她們推入更黑暗的小圈圈裡面一直循環出不來,越陷越深,走不出一個個心結,最後才會選擇打上死結。
身為一個憂鬱症病人的家人兩年多了,看著這些日子來母親勞心勞力和擔憂,都是希望能治好妹妹的這個病症,當然也給了她更多的愛和溫暖,但這些還是不夠,這些不夠她走出自己的小圈圈,因為除了家以外的地方,有太多在推她回去的手,這並不是社會的無情和殘酷,而是對這個病的不了解,因為不了解而害怕,因為害怕而排擠和劃下分隔的界線,其實她們並不想這樣,也想著能不要生病,能跟正常人一樣,更不喜歡被特權的看待,真的,沒有人喜歡這樣的,包含我也一樣;妹妹離開人世間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她留下來的是一部活生生的真實故事,在文章的字裡行間都是身為憂鬱症患者的折磨和困擾,這些隻字片語都期望能激起社會能對憂鬱症患者多伸出一雙溫暖的手,只是簡單的伸出一雙手,卻能帶給她們一個希望和光明。
江宇祥
2007/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