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儘管缺乏實際的數據,但法文翻譯小說的數量多年來一直在英、日文翻譯小說之後,在國內排名第三。而近幾年,隨著《在一起,就好》、《刺蝟的優雅》、《爸爸,我們去哪裡?》、《鱷魚的黃眼睛》等書的亮眼銷售成績,彷彿法文翻譯小說的能見度又更高了。接著紀優.穆索以及馬克.李維兩位長期占據法國書市銷售冠亞軍作家的作品更是有系統地由出版社引介進來。這樣一來,包括弗雷德.瓦格斯在內的法國最暢銷前五名作家全都進入中文市場了。其中,瓦格斯更是唯一的一位警探推理小說作家。
法國當代推理小說主流
警探推理小說做為一個文學類型雖然歷史不過二百年左右,但是在文學作品裡發生罪案的紀錄,可以上溯至《聖經》的該隱以及古希臘的伊底帕斯王。後者甚至於被認為是史上第一位偵探,因為在他啟動偵察之下,竟然發現自己是弒父兇手。一般公認艾倫坡的短篇《摩爾格街的雙屍命案》是現代偵探小說的原型,成了這個類型小說的濫觴。開啟了此後柯南.道爾、阿嘉莎.克莉絲蒂陸續在此一領域的獨領風騷。筆者在此便不多加贅述。
同一時期的法國,因為連載小說正風行,《解謎小說》成了此時助長報紙銷量的重要推手。一時之間,百家爭鳴,許多通俗作家都在此時竄出。包括撰寫了《巴黎秘案》(Mysteres de Paris)的歐仁蘇(Eugene Sue)、《勒滬菊命案》的加伯黎奧。甚至巴爾札克、雨果以及大仲馬等人在此一時期的作品也都搭上了這一波解謎風潮。進入到了二十世紀初期,一些膾炙人口的法國推理小說紛紛出爐,其中最為世人熟知的當數由盧布朗所創造的《俠盜亞森羅蘋》系列以及卡斯頓.勒胡所撰寫的《黃色房間的秘密》,後者堪稱是最完美的密室犯罪解謎小說,而書中人物胡爾達必也成了一系列推理冒險小說的明星人物,直到作者所創造的另外一名罪犯水手《雪利比比》(Cheri-Bibi)崛起。更稍後,比利時作家喬治.西默農彷彿成了法國警探小說的代名詞,筆下所創造的馬戈探長,更是從一九三一年起,成了法國甚至全世界推理小說迷不可不知的人物。
面對著強勢的英美警探小說,近年法國書市一如全球各地書市,往往在諸位名家諸如哈蘭.科本、賀寧.曼凱爾、派翠西亞.康薇爾等人一發表新作,便占據暢銷排行榜前五名的名額。其實,法國不乏警探推理名家,作品的銷售實力也強勢,例如寫出《狼之帝國》、《血色河流》的葛紅杰以及近期以《影像感染》與《左撇子的殺意》開始引起國際關注的法蘭克.西萊斯。而國內引進法國警探驚悚小說的時間也不算晚,早期東方出版社所發行的《亞森羅蘋》系列甚至在小學生之間蔚為風潮,似乎沒聽過亞森羅蘋就落伍了。後來木馬有計劃地出版了十多本西默農的馬戈探長系列,皇冠也陸續推出葛紅杰的作品。而臺灣商務印書館也在二○○六年陸續推出三本瓦格斯的作品:《藍色圓圈之謎》、《C L T》、《海神疑雲》(以上分別在二○○六年四、五、六月出版)。只不過,和英美名家的譯本相比較,這些法文翻譯過來的警探作品在本地書市的表現往往差強人意。箇中原因實在令人費解。儘管如此,網路上仍不乏讀者期待瓦格斯作品中譯本推出的訊息。
法國警探文學之寶
作為當今最受歡迎的法國警探推理小說家,瓦格斯自一九八六年發表第一本小說《愛情與死亡的遊戲》(Les jeux de l’amour et de la mort)以來,至今已出版了十本以上的作品,皆深受好評,在法國受歡迎的程度甚至遠遠超過美國幾位偵探犯罪小說作家,可以說是自西默農之後的法國第一把交椅,說她是法國警探文學之寶一點也不為過。她生於一九五七年,研究歷史與考古學,寫作犯罪小說原本是她的業餘愛好。由於她的背景,她的小說中偶爾會以幾位年輕的歷史學者為主角,並藉助他們的專業知識來偵破案件,絕大多數時候,則還是以亞當斯柏格探長為探案主角。優美的文字配上法國人的幽默,使得她的小說散發著輕盈的文學色彩。
有些讀者戲稱女性犯罪小說作家往往靠直覺辦案,但是在讀了瓦格斯的作品之後完全推翻這樣的刻板印象。例如,在一九九六年出版的《前面不遠處右轉》(Un peu plus loin sur la droite)中,一名綽號叫德國佬的巴黎警察凱爾威勒在監控一名議員家門口時,無意間在人行道上的一堆狗糞便中發現一截人骨頭。他開始想,為什麼狗屎堆裡會出現人骨?就在這樣的好奇心驅使之下,他一路從巴黎追查到不列塔尼地方的一處小村莊去。最後,警察不僅揭開了人骨之謎,同時也偵破了一樁年代已久的懸案。在細膩的辦案過程中,加入了許多地方傳奇色彩。想來,瓦格斯本身的歷史考古背景在這方面提供了莫大的幫助。或許有的人認為,瓦格斯之所以在法國如此受歡迎,是因為她筆下的故事本來就貼近法國人的生活,這麼說也不完全正確。從瓦格斯近期的作品來看,亞當斯柏格探長的辦案地點早已不限於法國本土,包括《海神疑雲》裡遠赴魁北克,《迷離禁地》(Un lieu incertain)裡頭的倫敦墓園事件,瓦格斯甚至將北歐民間傳說放進《憤怒軍團》(L’armee furieuse)一書,而且這幾本小說在法國受歡迎的程度,一本比一本更加熱烈。
瓦格斯作品風行法國乃至全球
一位法國編輯說得好,大家喜愛瓦格斯的作品,首先是氣氛的營造,再來則是鮮明的人物性格以及情節的拿捏。而有別於其他驚悚小說令人無法喘息的緊張氣氛,瓦格斯的小說在緊湊的情節裡往往會出現令人不由得發出會心一笑的幽默,讀者很容易能夠隨著亞當斯柏格探長或是三位業餘歷史學家偵探一起針對劇情抽絲剝繭,享受探案的樂趣。瓦格斯的小說能夠風行全球逾四十國,絕對不是沒有道理的。
瓦格斯所寫的小說在法國得到的獎項可說不計其數,連在向來公認難以攻占的英美市場裡也開始在二○○六年陸續傳回捷報。首先是二○○六年六月以《山毛櫸的祕密》(Debout les morts; The Three Evangelists)獲得英國犯罪作家協會所頒贈的國際匕首獎(The Duncan Lawrie International Dagger),隨即又在二○○七年以《海神疑雲》(Sous les vents de Neptunel; Wash this blood clean from my hand)再次蟬聯國際匕首獎,接著二○○八年以《在長生林內)》(Dans les bois eternels; This night’s foul work)入圍決選,並且於二○○九年以《藍色圓圈之謎》(L’homme aux circles bleus; The chalk circle man)第三度拿下該獎項,簡直不可思議!其實,她的《狼人奇案》( L’homme e l’envers; Seeking whom he may devour)英文版早在二○○四年便已經入圍金匕首獎(國際匕首獎前身)的決選了!此後,只要瓦格斯的作品英譯本一出,幾乎沒有意外地就會成為國際匕首獎的候選書。
瓦格斯在法國究竟有多受歡迎呢?首先,可以從作品的銷售量來看,二○○○年之前發表的作品,銷售量尚屬一般,大約在三、四萬冊左右(不含口袋版),但是已經受到媒體的一致好評。從二○○一年發表的《C L T》開始則呈現大爆發狀態,光是大開本便在法國售出三十多萬冊,接著口袋版又賣出四十萬冊,於是一股「瓦格斯現象」便成形了。此後,只要瓦格斯新作一發表,每每空降法國暢銷書排行榜冠軍,並總能持續盤據冠軍數週,乃至數月之久。最近的兩本作品《迷離禁地》以及《憤怒軍團》也不例外。二○○八年發表的《迷離禁地》在法國的總銷量已經達到六十萬冊,而《憤怒軍團》在二○一一年發表時,首刷量一路追加到三十萬冊,並且在出版後四個月,銷售量達到四十五萬冊!實在令人咋舌。此外,在二○○九年時,瓦格斯在沒有任何一本新作品問世之下,仍以當年作品總銷量六十三萬冊,高踞法國二○○九年年度最暢銷作家第五名。
此次臺灣商務印書館大手筆將先前出版的三本中文版:《藍色圓圈之謎》、《C L T》、《海神疑雲》,重新改版推出,再加上兩本瓦格斯橫掃歐陸的新作:《迷離禁地》以及《憤怒軍團》,可謂廣大讀者之福。
武忠森(版權經紀人.自由譯者)
推薦序2
我只去過巴黎一次,可以在街頭隨意閒晃的時間只有一天,所以我當然不熟悉那個城市,不能說我知道她「實際上」是什麼樣子;我只有某種模糊的印象:公共廁所很難找,街道與建築很美麗,我很想再去。然而在我閱讀弗雷德.瓦格斯作品裡的巴黎時,我還是忍不住要懷疑,亞當斯柏格晃蕩奔走的巴黎,肯定跟我看見的現實巴黎不一樣──而且,應該不只是當地人與觀光客視角不同所造成的差別;如果你是個太過務實的巴黎人,你大概也看不見「另一個」巴黎。弗雷德.瓦格斯所創造的巴黎,也許是真實巴黎的鏡像,或者她在塞納河中的倒影──看似一模一樣,卻多了一層珍珠似的柔和光暈;在那層光暈之下,所有的愛恨情愁與死亡,都多了一種民間故事似的古典傳奇色彩。
如果你沒有親自接觸瓦格斯的文字魔術,大概很難相信這種奇幻氛圍竟然能夠安然融入現代背景裡。但是,亞當斯柏格就這樣理直氣壯地出現了──讀過《藍色圓圈之謎》的讀者必然已經知道,他跟一般推理小說裡那種理路清晰的偵探不太一樣;他看似毫無章法,只有模糊的直覺作為指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股直覺何時會打開一條明路,讓他終於可以向別人(還有自己)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講究秩序的現代世界裡,這個庇里牛斯山區出身的警察卻是一團渾沌;跟他在方法上(如果真有什麼「方法」可言)最接近的偵探,或許是G.K.卻斯特頓筆下的布朗神父(雖然兩個人的私生活差很多)──布朗神父破案時的解釋都非常合理,但他的洞察力是怎麼來的,只有上帝知道。許多布朗神父探案都像是現代寓言故事;亞當斯柏格的案件雖然並非寓言,卻始終有那麼一點彷彿來自其他時空的奇特元素,堂而皇之地滲入現世,讓現實世界多了非現實的影子。
好比說,一個城鎮公告員(town crier)—不靠別的工具,就靠自己的喉嚨,對著人群大聲唸出各種消息與廣告的人──在電視跟網路極其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還有可能出現在巴黎街頭嗎?很多人或許根本不知道有這種很古典的職業。在識字率低、信息傳播不發達的古代,要公告新法令或者其他重要消息,最方便的辦法,就是由官方雇個大嗓門的人(提醒各位,不見得都是男人),穿著引人注目的華麗衣服,搖著鈴鐺或者其他會響的樂器,在不同城鎮大聲發布消息──—但到了現代,這種服務的實用價值當然變得很低;少數還保留城鎮公告員的地方,與其說是為了實際需要,還不如說是考量到觀光價值,或者是出於一種懷舊情緒。
然而在這個故事的開端,我們見到一個自行任命的現代城鎮公告員:在某處廣場上,失業水手約斯.勒.居安復興了他曾曾祖父的職業,一日三回,準時讀出匿名顧客以五法郎代價請他讀出的種種訊息。這門生意怎麼會行得通?因為「只要是人,就老會有一大啪啦子的事兒要說。」「你把所有人想說的話都兜在一塊兒,服務人群,著實排泄排泄他們的情緒。」約斯並不是什麼都讀出來,他也會把純粹謾罵、充滿歧視的信件挑掉──但即使寫下那些不堪入耳之言的人,也有一件事可堪告慰:不管怎麼樣,作為傳遞訊息之人,約斯一定讀過這些信件了。在這個大家都有話要講,卻不見得有人願意聽的時代,只要五法郎就可以買到至少一個聽眾,甚至可以當場看見其他聽眾的反應──即時的、現場的反應──仔細想想,這種服務還是滿有吸引力的嘛!
無論是約斯這個土法煉鋼的「報馬仔」、賣花邊餐墊的神祕老學究德康布黑、還是他那一屋子遭遇稀奇古怪的房客,他們都彷彿來自人類還相信精靈存在的往昔,卻生活在現代;他們就站在現實與夢境的交界,把平庸無奇的現實變成傳奇上演的舞臺,顯得那麼古怪,卻又不是不可能。
在瓦格斯的描述之下,我們相信了這個泛著珍珠光澤的鏡中巴黎存在,也相信那裡住著這些散發著傳奇光彩的奇特居民。那麼我們怎麼能不跟著相信,在舞臺中央逐漸現形的,有可能是一種早該跟著精靈一起退出現代世界的惡疾?──約斯身為公告員,成了某人傳達隱晦警告的傳聲筒:只有他(憑著直覺)和德康布黑(憑著學識),從一封又一封掐頭去尾的古文裡拼湊出某種兇惡之兆。那些文章全都跟約斯的職業一樣,應該屬於過去。同時,亞當斯柏格接到了看似無關痛癢的奇特通報:有人「惡作劇」,在巴黎市內的許多大樓挨家挨戶畫上反過來的4,卻跳過某幾戶人家不做記號……然後,黑色屍體開始出現。這多麼古怪,但可不可能?
可以這麼說:只有在這部小說的世界裡,這樣的案件不會顯得滑稽可笑,反而像是真正兇險的威脅。
別具暗示的詩文,傳說中能保人性命的神祕符號,這些都呼應推理小說中的一個既有傳統──附會殺人:兇手留下童謠、民間傳說或其他文字記號,以此暗示犯案的理由。這其實是一種很孩子氣也很傻的作法:不管是不是刻意誤導,留下的詩文就是線索,小心抽絲剝繭,總是會領著我們回到兇手身上;做一個附會殺人案的兇手,其實非常吃力不討好,意外地容易露餡。
但在這一半現實一半夢的世界裡,事情並不總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個樣子。
這是我送給各位的最後一句話。接下來,就請你們自己跟著亞當斯柏格到這鏡中巴黎去散步吧!請小心腳下,好好享受。
鏡中巴黎的死亡幻術.顏九笙(推理文學研究會〔MLR〕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