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的發現
張之傑
西元1900年,一位名叫赫勃勒(K. A. Harberer)的德國工程師(一說醫師)到中國旅行,在北京中藥鋪裡買了一批龍骨和龍齒;所謂龍骨和龍齒,其實是哺乳類的化石。赫勃勒把這批化石帶回德國,交給慕尼黑大學的教授舒羅塞(M. Schlosser)研究。
舒羅塞發現,其中有一枚近於古人類的化石,此物雖購自北京,但產自何方則不得而知。舒氏的報告1903年發表,他不能斷定這枚臼齒到底是人類還是類人猿所有,但他推斷在中國可能可以找到古人類化石。
舒氏的報告很少人注意,到了1916年,北洋政府的農商部在北京成立了一個地質學研究機構,這就是有名的地質調查所(下稱地質所),負責籌劃、催生的丁文江,順理成章地成為第一任所長。該所創立伊始,聘瑞典著名地質學家安德生(J. G. Anderson)為顧問,籌劃大局。安氏初來,將重點放在經濟地質上,1919年以後,才注意到古生物方面。
因為安德生的關係,地質所和瑞典的厄普薩拉(Upsala)大學達成協議,商定中國所採的化石送往瑞典鑑定,研究完後,一半歸還中國,但論文一定要在地質所的《中國古生物誌》上發表。
周口店採集就在這個時候。周口店屬房山縣,當地石灰業發達。民國八年安德生到周口店西南約5里的雞骨山採集過,石灰窯工人告訴他,周口店西有龍骨山,所產的龍骨比雞骨山多。龍骨山就是日後稱為第一地點的地方。
1921年,厄普薩拉大學所聘的奧國古生物學家則丹斯基(O. Zdansky)來到中國,地質所安排他到周口店採集,挖到大批脊椎動物化石。到了1925年,他在帶回歐洲的化石中,發現一枚臼齒和一枚前臼齒,則氏認為可能是古人類所有,但因標本不甚完美,仍採保留態度。
1926年,則丹斯基的論文刊登在中國地質學會誌上,這篇論文被協和醫校(協和醫學院前身)的加拿大籍解剖學教授步達生(D. Black)看到了,步氏認為這項發現極為重要,不能等閒視之。
1927年,地質所和協和醫校訂定合作辦法,並獲美國羅氏(洛克菲勒)基金支助,言明採到任何標本皆歸地質所,如果採到人類化石,則假協和醫校鑑定,爾後標本留在中國,研究論文必須發表在地質所的刊物上。
發掘工作隨即展開,地質所特地成立「新生代古生物研究室」,以丁文江為名譽主任,步達生為主任,楊鍾健為副主任,法國神父、著名古生物學家德日進(P. Teilhard de Chardin)為專門顧問。
組織既成,立即前往周口店挖掘。實際挖掘工作由李捷和瑞典人步林(B. Bohlin)主持,為時共24週。1927年10月17日,他們發現一枚臼齒,地質所立即撥交協和醫校,步達生判定是古人類之物,他採取北大地質系美籍教授葛利普(A. W. Grabau)的建議,定其學名為Sinanthropus pekinensis(中國猿人北京種)。
過完年,挖掘工作再次展開,主其事者為步林、楊鍾健和裴文中。這時裴文中剛從北大地質系畢業,因找不到工作,到地質所當一名沒有固定薪資的非正式練習生。這次挖掘採到的人類化石較多,計數枚牙齒,兩塊不完整的下顎,及幾塊破碎的頭骨。
1929年,地質所又進行第三次採集,田野工作由裴文中負責,這時他已成為正式練習生。這次採集共26週,北京人頭骨就是這次發現的。當採集工作進行到十月底時,因為天氣太冷,預備停工,到了27日,發現一個小洞,洞中的化石保存較好,於是又鼓舞他們幹下去,到了12月2日,第一顆北京人頭骨終於出土了。
1929年12月28日,地質所舉行公開演講,一時冠蓋雲集,到會者150餘人,首先由所長翁文灝致詞,接著由步達生、裴文中、楊鍾健、德日進報告。二十五歲的裴文中意氣昂揚地登上講台,他說:
……11月27日,於距山頂約46公尺之地,發現一洞口,深不可知,我與工人一,各以長繩之一端,繫之腰中,他端用四人拉之,盤旋下洞,至深三丈餘地,始能駐足,以燭觀之,洞中沉積之土質與他處稍有不同,尋得靈貓脊骨,但未得猿人化石。至11月29日,發現另一洞口,洞口向西北,皆為沙土填滿。12月1日開始發掘新發見之洞,至2日下午四時,即發現此猿人化石之頭骨,因為骨骼在洞內,上部未受外部壓力,故保存完美。……
至此,「北京人」正式問世。根據發掘處地質,證明這個頭骨和過去兩次採集所發現的牙齒,屬於同一時代,也就是說,他們都屬於同一族類。和北京人共存的哺乳類約有五十種,楊鍾健、德日進、則丹斯基等先後把它們鑑定出來。
1929年後,周口店聞名世界,成為研究古人類學的中心。1931年,卞美年、賈蘭坡加入工作。1934年,步達生去世,德人魏登瑞(F. Weidenreich)踵武其事。此後北京人遺骸續有發現,計獲頭骨15具、臉骨6具、下顎骨13具、股骨8段、脛骨1節、上膊骨2節、肩胛骨1片、腕骨1粒、牙齒152枚。這些化石都在日本侵華時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