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本書原名《實地圖解現代四季盛花投入教本》。作者有吉桂舟,別號松竹庵,屬於花道池坊流門下,但查不到其他更多的資訊。原書初版於1929 年,在東京由《現代盛花投入刊行會》發行。從現存舊書的情況看,前後再版多次,在1932 年還由東京先進堂書店刊行過一次,應是當時較受歡迎的插花理論書之一。本稿是根據先進堂版翻譯的。
本書最大的特點是淺顯,是一本介紹日本花道“盛花”和“投入花”的入門級的教材,甚至幾乎可以說是提綱式的小冊子,相對複雜的內容都盡可能通過圖解來說明,總字數很少。作者雖屬池坊流,但內容多為泛泛而論,很少提及流派規定,這應該是有意為之:
一方面是出於比較淺顯易懂的定位;另一方面是因為主要介紹的是“現代”插花,自由度很高,不宜規定得太死,只把基本點講到,具體可由讀者在傳授、學藝過程中體味和發揮,這在書中是被多次提到的。此特點還體現在,書中的範例較多,其是七十幅手繪的彩色插圖及相應的表格,占全書頁碼的一半以上,極為吸引眼球,略有一點現在所謂“讀圖時代”的意思。開卷原有作者自序,我考慮再三,決定刪去了。
原因是序中談到對當時花道界亂象的抨擊,時代變遷,現在看起來太遙遠,沒有太大意義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反而顯示出作者相對較為保守的藝術精神。但是日本的傳統藝能流派過去多有些偏狹的習氣,教授方式常採用所謂“口傳”、“秘傳”,甚至不許作筆記,而此書卻作了公開化、規範化的導人入門的講述,確有股“現代”氣息,我想這可能也是這本小冊子多次再版的原因之一吧。
然而作為面向中國讀者的中文版,原書的特點也同時是缺點。過少的文字可能並未把問題說清楚,在日本不必解釋的術語,對中國讀者也許太過艱深晦澀。
因此我在翻譯過程中儘量作了注釋,還有一些地方更換了語句,但都以原書風格的簡潔淺顯為要。只是水平有限,或有失誤之處,需請讀者留心甄別。此外,原書有鮮明的時代烙印,花材的選用、寓意等都帶有日本特色,未必能照搬而用,這些已用譯注指出。同時對極少數過於陳舊或不適宜的內容(包括書前黑白照片圖版和第三篇第八章),也作了刪減處理。
先進堂書店刊行原書時,有一個勘誤表,但書中的各種錯漏實遠不止於此,部分原因可能是當時的排版技術造成的。這為翻譯工作增加了很多阻力。尤其是書中出現的花名有近四百個之多,大量的洋花品種的日語舊音譯,與今名多有不同,作者又喜歡使用各種別名,同一種花名能寫出好幾種形式,隨意使用,缺乏規範(這也是當時書刊的共同特點)。這種專業名詞,或有誤字,翻譯時常常束手無策,成為全書翻譯過程中的最大難點。
如馬醉木和木通,日語只有一音節的差異,錯在文中渾然不覺;又如“すずかけ”一般都是指懸鈴木,而本書中實是麻葉繡球花的別名。
這兩處,都是因為彩圖中畫出來了,才得以辨誤。
這裡我要特別感謝新浪微博上名為“姉妹花珊瑚社”的花道老師,她耐心地為我琢磨了很多難解花名。經此一番辛苦,在書後添加了本書中出現的花名中日對照表,中文譯名都力求準確、易於查找(在網上百科基本都可以查到),特別情況都加以注明,以供讀者檢索之用。
表格做完,也不禁感歎其中用花之廣。我平日喜歡工筆劃些花花草草,因此對插花有所關注,知道今日中國用花,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禁忌,比如傳統中寓意長壽、隱逸等美好含意的菊花,竟被認為是死者專用的追悼用花。推廣到日用美術領域也是如此,我在上海某工藝禮品企業所做的設計稿,其中花卉可選擇面極窄,且基本只有牡丹(富貴,符合當下追求)和白玉蘭(上海市花,政府禮品必用)受歡迎,連荷花之類傳統佳卉,只是寓意上稍微含蓄一些的,都受到市場冷落。反觀日本工藝美術的設計,比如京燒的圖案,大膽使用在中國幾乎不會入畫的各種草花、野花,極有一種生活化的溫和美感。兩下相較,讓人隱然體會到某種精神上的斷層。
翻譯所據的底本,是得之於作家薛冰先生的藏書;翻譯過程中,編輯又贈我以薛冰先生講述中國傳統插花文化的《拈花》一書,閱後受益良多。在此一併表示感謝和欽敬之意。
金藝於壬辰年季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