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領漠南軍國重事
一、思大有為於天下
一二三二年父親拖雷逝世的噩耗,對剛滿十八歲的忽必烈,無疑是沉重的打擊。但喪父之痛,一定程度上促使忽必烈迅速成熟,錘煉了他的意志和應付複雜事變的能力。《元史.世祖本紀》稱:「及長,仁明英睿,事太后至孝,尤善撫下。」當是十八歲以後忽必烈政治上趨於成熟幹練的概括性描述。
大約在乃馬真皇后稱制時期,忽必烈進入而立之年。那時,成吉思汗諸子相繼謝世,孫輩叱吒風雲的時刻即將到來。忽必烈一直在思考:如何為大蒙古國幹一番事業,如何大有作為於天下?身為蒙古宗王和拖雷嫡子,他有這樣的責任和實力,也有這樣的機會和可能。
忽必烈熱衷於訪求前代帝王的功業逸事,尤其是喜歡聽唐初李世民廣延四方文學之士,講論治道,終成大業的事蹟,而且由衷欽佩,銳意模仿。他千方百計延請召集藩府舊臣及四方文學之士,孜孜不倦地詢問治理國家的方略辦法。正如史書上說的:「世祖皇帝始居潛邸,招集天下英俊,訪問治道,一時賢士大夫雲合輻輳,爭進所聞」,「論定大業,厥有成憲。」由於這一系列努力,身居漠北的忽必烈,周圍漸漸彙集了一批「亡金諸儒學士及一時豪傑知經術者」。
在臨時應召和長留漠北的漢族士大夫中,比較系統地向忽必烈獻上治國之道的,當數張德輝、劉秉忠、姚樞、李冶。
一二四七年,河東交城人張德輝被召至漠北藩邸。忽必烈首先發問:「孔子沒已久,今其性安在?」張德輝回答:「聖人與天地終始,無所往而不在。王能行聖人之道,即為聖人。性固在此帳殿中矣。」
忽必烈又問:「或云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回答說:「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睹。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臣,餘則武弁世爵,若論軍國大計,又皆不預。其內外雜職,以儒進者三十分之一,不過閱簿書,聽訟理財而已。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
忽必烈深表讚許,又問:「祖宗法度具在,而未設施者甚多,將若之何?」張德輝指桌案上的銀盤為喻:「創業之主,如製此器。精選白金,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今當求謹厚者司掌,乃永為寶用。否則不惟缺壞,恐有竊之而去者。」忽必烈思索良久後說:「此正吾心所不忘也。」
忽必烈還問:「農家作勞,何衣食之不贍?」張德輝答道:「農桑,天下之本,衣食所從出。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精美者輸之官,餘麄惡者將以仰事俯畜。而親民之吏復橫斂以盡之,民則鮮有不凍餒者矣。」
忽必烈繼續問道:「今之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張德輝回答:「典兵者,軍無紀律,專事殘暴,所得不償其失,害固為重。若司民者,頭會箕斂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蠹亦非細。」忽必烈沉默許久,又說:「然則奈何?」張德輝答道:「莫若更選族人之賢如口溫不花者,使主兵柄,勳舊如忽都忽者,使主民政,則天下皆受其賜矣。」
一二四二年,劉秉忠隨禪學海雲法師赴和林論道。海雲南返後,劉秉忠留在漠北忽必烈藩邸,上書數千百言。大概是:
愚聞之曰:以馬上取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君上,兄也;大王,弟也。思周公之故事而行之,在乎今日。千載一時,不可失也。
君之所任,在內莫大乎相,相以領百官,化萬民;在外莫大乎將,將以統三軍,安四域……當擇開國功臣之子孫,分為京府州郡監守,督責舊官,以遵王法;仍差按察官守,治者升,否者黜。天下不勞力而定也。
天下戶過百萬,自忽都那演斷事之後,差徭甚大,加以軍馬調發,使臣煩擾,官吏乞取,民不能當,是以逃竄。宜比舊減半,或三分去一……
納糧就遠倉,有一廢十者,宜從近倉以輸為便。當驛路州城,飲食祗待偏重,宜計所廢以准差發……
奧魯合蠻奏請於舊額加倍榷之,往往科取民間。科榷並行,民無所措手足。宜從舊例辦榷,或更減輕,罷繁碎,止科征,無從獻利之徒削民害國。鰥寡孤獨廢疾者,宜設孤老院, 給衣糧以為養。使臣到州郡,宜設館,不得於官衙民家安下。
一二五○年,原燕京行台郎中、營州柳城人姚樞應召至漠北忽必烈藩邸。姚樞見忽必烈「聰明神聖,才不世出,虛己受言,可大有為」,就融會二帝三王之道和治國平天下之大經,歸納為修身、力學、尊賢、親親、畏天、愛民、好善、遠佞等八目。又詳細列舉救治時弊的三十條,即立省部,辟才行,舉逸遺,慎銓選,汰職員,班俸祿,定法律,審刑獄,設監司,明黜陟,閣徵斂,簡驛傳,修學校,崇經術,旌孝節,厚風俗,重農桑,寬賦稅,省徭役,禁遊惰,肅軍政,賙匱乏, 恤鰥寡,布屯田,通漕運,倚債負,廣儲蓄,復常平,立平準,卻利便,杜告訐。
劉秉忠和姚樞所言,多數針對蒙古國時期的弊政,又凝結了漢地王朝的豐富統治經驗,所以給忽必烈的影響和震動似乎更直接、更深刻。忽必烈自然容易高興地接受。而且,相當多的內容又成為忽必烈創建元朝以後主要政策的濫觴。
李冶,字仁卿,真定欒城人,金末進士。忽必烈聞知其賢,派遣使者召至藩邸,還特意讓使者轉達「素聞仁卿學優才贍,潛德不耀,久欲一見,其勿他辭」之盛情。
忽必烈問:「天下當如何而治?」李冶回答:「為治之道,不過立法度,正綱紀而已。」
忽必烈問:魏徵、曹彬何如?李冶答道:「徵忠言讜論,知無不言,以唐諍臣觀之,徵為第一。彬伐江南,未嘗妄殺一人……漢之韓、彭、衛、霍,在所不論。」
忽必烈又問:今之臣有如魏徵者乎?李冶回答:「今以側媚成風,欲求魏徵之賢,實難其人。」又問:今之人才賢否?李冶回答:「天下未嘗乏材,求則得之,舍則失之,理勢然耳。今儒生有如魏璠、王鶚、李獻卿、蘭光庭、趙復、郝經、王博文輩,皆有用之材,又皆賢王所嘗聘問者,舉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盡耳。」
忽必烈又問:「回鶻人可用否?」李冶答道:「漢人中有君子小人,回鶻人亦有君子小人……在國家擇而用之耳。」
李冶所言,側重於識才用人。他滿足了忽必烈求才若渴的心願,忽必烈當然願意接受。
這些獻納問答,都是極好的漢地先進文化啟蒙,都是治國平天下的經驗之談。不僅為忽必烈增加了許多可貴的知識和資訊,而且為他瞭解中原漢地和日後以漢法治漢地,提供了很好的思想準備。
在這些漢族儒士的影響下,忽必烈還有了一定的尊孔禮儒的傾向。如乃馬真皇后三年(一二四四)前金朝狀元王鶚應忽必烈之召,攜孔子畫像赴漠北,在忽必烈的支持下舉行釋奠禮,忽必烈還與左右飲食其胙物,由此受到尊孔儀禮的初步演習。憲宗二年(一二五二),應召北覲的北方文學巨擘元好問及張德輝,尊忽必烈為儒教大宗師,忽必烈竟欣然接受。應該承認,此時的忽必烈,未必完全懂得上述釋奠和尊號的真實涵義。他的尊孔禮儒的傾向也是比較朦朧或不十分自覺的。
二、金蓮川開府
憲宗元年(一二五一)六月,兄長蒙哥登上蒙古國汗位。隨之,幸運之神降臨,忽必烈奉汗兄之命擔起了總領漠南的重任。
總領漠南前後,忽必烈在延請四方文學之士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個號稱「金蓮川幕府」的謀臣侍從集團。這個謀臣侍從集團,對忽必烈總領漠南乃至以後締造元帝國的人生歷程,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金蓮川幕府」,取名於忽必烈奉命總領漠南軍國庶事後的駐牧開府地點。該駐牧地在原金桓州附近的金蓮川。此地原名曷里滸東川,因夏季盛開美麗的金蓮花,金世宗時易名為金蓮川。這批藩邸謀臣侍從隨而被稱為「金蓮川幕府」。
幕府侍臣包括:劉秉忠、趙璧、王鶚、張德輝、張文謙、竇默、姚樞、許國楨、郝經、許衡、廉希憲、商挺、劉肅、宋子貞、王恂、李昶、徐世隆、李德輝、張易、馬亨、趙良弼、趙炳、張惠、李冶、楊奐等。這些人都是中州菁英和碩德耆儒。他們多數是較長時間留在漠北或漠南金蓮川藩邸,一小部分漢地名士或因年邁者旋召旋歸,並不久留。他們地域種族各異,技能職業有別,學術派別林立,志趣主張也不盡相同。大體可分為邢州術數家群、理學家群、金源文學群、經邦理財群、宗教僧侶群及王府宿衛群等若干群體。他們分別從自己的學術志趣出發,闡揚各自的政見方略,希望為忽必烈所採用,竭力在總領漠南的施政中留下一些屬於己方主張的印痕。
邢州術數家群。
這一群體的領袖是劉秉忠,成員有王恂、張文謙、張易、馬亨等。
劉秉忠,邢州邢台人,一二四二年隨禪宗海雲法師北上覲見忽必烈,留侍於漠北。劉秉忠學貫儒、佛、道三教,尤其「通曉音律,精算數,善推步,仰觀占候,六壬遁甲,《易經》象數,《皇極邵氏》之書,靡不周知」。他不僅「學術通神明,機算若龜策」,還嫺熟治國之術。如前述,到漠北之初,劉秉忠曾上書數千百言,「皆尊王庇民之事」。但忽必烈最賞識的是「其陰陽術數之精,占事知來,若合符契」,而且有所謂「惟朕知之,他人不得與聞」的神秘約定。據說,他與忽必烈「情好日密,話必夜闌,如魚得水,如虎在山」,這又是其他藩府舊臣無法比擬的。元人張昱詩曰:「學貫天人劉太保,卜年卜世際昌期。帝王真命自神武,雨水君臣今見之。」
王恂,中山安喜(今河北定縣)人,曾從劉秉忠學於邢州紫金山。「蚤以算術妙天下」,在藩府擔任太子伴讀。
張文謙,邢州沙河(今河北沙河縣)人,與劉秉忠自幼同窗,「年相若,志相得」,早年受劉秉忠的影響,「洞究術數」。後來,又與許衡等交結,潛心義理之學。他被忽必烈「擢置侍從之列」,司教令牋奏,日見信任。
邢州術數家群的成員,大都是劉秉忠的同鄉、同窗、或門人,並且是由劉秉忠薦舉進入藩邸幕府圈的。學術上也以陰陽術數為主。由於劉秉忠的緣故,邢州術數家群在藩邸幕府中稱得上是最早投靠忽必烈,最受忽必烈信任的。
理學家群。
這一群體主要由竇默、姚樞、許衡三位北方著名理學家組成。
竇默,廣平肥鄉(今河北肥鄉縣)人,初業醫,又學伊洛性理之書,一度隱於大名,與姚樞、許衡朝暮講習。一二四九年應召於漠北,首以三綱五常為言。忽必烈對此說有所領會,亦稱:「人道之端,無大於此。失此,則不名為人,且無以立於世矣。」竇默又說:「帝王之道,在誠意正心,心既正,則朝廷遠近莫敢不一於正。」忽必烈對此頗感興趣,一日三次召見與之交談,奏對皆稱旨,自此對竇默敬待加禮,不令暫去左右。竇默是理學家群中最早進入忽必烈藩邸的。曾奉命教授太子真金,姚樞、許衡均由他舉薦。
姚樞,營州柳城(今遼寧朝陽)人,曾從趙復處得程、朱二子性理之書,潛心研讀,遂成北方理學領袖之一。一二五○年北謁忽必烈,上治國平天下及救時弊之八目三十條,「本末兼該,細大不遺。」姚樞所言講究現實,也比較注重這位蒙古宗王的認同接受程度。忽必烈奇其才識,「動必見詢」,視姚為藩邸的主要謀臣。
忽必烈雖然對空言性理的理學不甚感興趣,但竇默、姚樞二人「誠結主知」,一直受到格外的眷顧和信賴。忽必烈曾云:「如竇漢卿之心,姚公茂之才,合二為一,始成完人矣。」「此輩賢士,安得請於上帝,減去數年,留朕左右,同治天下?」
至於許衡,因其被舉薦的時間較晚,起初僅奉王府令旨教授京兆,又兼性情古怪,所言迂闊空泛,藩邸時期的忽必烈並不喜歡他。儘管許衡在理學家群中學術造詣是最高的。
金源文學群。
這一群體大多數是前金朝詞賦進士出身,率以詩賦文章相標榜。王鶚是這一群體的領袖,成員主要有徐世隆、李冶、劉肅、宋子貞、李昶等。
王鶚,開州東明(今山東東明縣)人,金正大狀元。一二四四年召赴漠北藩邸,忽必烈對他格外優待,每每賜座,呼狀元而不名。他曾給忽必烈進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常常到深夜。忽必烈頗為所論感動,說:「我今雖未能即行,安知它日不能行之耶!」王鶚「以文章魁海內」,「一時學者翕然咸師尊之」。他向忽必烈所舉薦的,也多半是金朝的詞賦文士。忽必烈還命令近侍闊闊、廉希憲、柴禎等五人以王鶚為師,學習漢文化。
徐世隆,陳州西華(今河南西華縣)人,金正大進士。他「古文純正明白」,「詩歌則坦夷瀏亮」,「四六則駢儷親切」。一二五二年徐世隆北上,見忽必烈於日月山帳殿,以孟子「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說,勸戒忽必烈征雲南之行。
李冶,真定欒城(今河北欒城縣)人,金正大末進士。他「聚書環堵」,以做文章為樂,「經為通儒,文為名家。」一二五七年,隨使者北謁,也是忽必烈問以治道的漢文士之一。
其他屬於此群體的劉肅、宋子貞、李昶等,也都是喜好文學詩賦的進士出身者。
有必要解釋,這一群體的文士大部分是學儒通儒的。以上王鶚、徐世隆、李冶三人進講治道時,言必稱孔孟綱常,就很能說明問題。不過,他們在崇尚標榜詩賦文章之餘,兼學兼通的多是傳統的孔孟儒術,而非程朱的性理之學。
經邦理財群。
這個群體的人員,率以治國經邦為直接任務,或喜好謀畫經略,或善於理財會計。郝經、趙璧是其代表人物。
郝經,澤州陵川(今山西陵川縣)人,金朝亡後,僑居保定,充世侯張柔家塾教授。郝經雖然「上溯洙泗,下迨伊洛諸書,經史子集,靡不洞究」,但又強調「不學無用學,不讀非聖書」,「不為利益拘」,「不作章句儒」,立志「務為有用之學」,「以復興斯文,道濟天下為己任」。應召赴藩邸後,他充任重要謀臣,上下數千年,旁徵博引,援據古義,為忽必烈呈獻諸多救弊更化的良策。忽必烈喜其所言,凝聽忘倦,還在日後的施政中多有採用。
趙璧,雲中懷仁(今山西懷仁縣)人。一二四二年,即被忽必烈召至漠北駐地,是忽必烈最親近的漢人侍從之一。忽必烈讓王妃親自為他縫製衣裘,派他馳驛出使四方,招聘名士王鶚、姚樞等。還奉命學習蒙古語,在馬背上替忽必烈譯講《大學衍義》。趙璧被忽必烈稱為秀才,頗善於草擬表章文檄,且教授蒙古生徒儒書。然而,他「刻意吏學,以經濟為己任」,後來又「經畫饋運」,「手校簿書」,忽必烈任命其為中書平章的制書中也有「素閒朝政,久輔聖躬,柱石廟堂,經綸邦國」之語,故更像是一位經邦理政的精敏儒吏。
此外,「能理財賦」「調軍食」的李德輝,「博學有經濟器」的張德輝,文武才兼備,「有經濟略」的商挺,被忽必烈命為撫州長,「城邑規制,為之一新」的趙炳,擔任邢州安撫司和陝西宣撫司幕官的趙良弼,「盡通諸國語」,後任制國用司副使的張惠,出身察必皇后斡耳朵媵人,又與李德輝「偕侍潛邸」的阿合馬等,也大致屬於這一群體。
宗教僧侶群。
代表人物是吐蕃薩加派僧師八思巴、禪宗僧人海雲、太一道教大師蕭公弼等。這個群體人數不多,但對忽必烈的個人宗教信仰,對日後元王朝的宗教政策及治理吐蕃,影響頗大。
王府宿衛群。
顧名思義,這一群體是由忽必烈王府怯薛宿衛士組成。如廉希憲、董文用、董文忠、賀仁傑、阿里海牙、許國禎、謝仲溫、姚天福、高天錫、謁只里、昔班、闊闊等。這些人來自蒙古、色目、漢人等不同種族,平時負責王府的生活服侍和護衛。除廉希憲以外,王府宿衛士大多沒有什麼突出的政見主張,也不常參與藩邸的治道問答。但他們始終是忽必烈最信賴的藩邸人員。
以上六種類型或群體,只是著眼於其基本特徵的粗略劃分。實際上,六群體部分人員在志趣流派方面常呈現一定程度的交叉或復合。例如,由於程朱性理之學是宋代以來儒學的新發展,多數中原士大夫對其均有某種渴望或追求欲,理學家群以外的四群體(不包括宗教僧侶群)中即有張文謙、王鶚、郝經、廉希憲等重要人物,饒有興趣地品味研讀伊洛義理之書。而經邦理財群之外,又不乏劉秉忠、姚樞、廉希憲等運籌帷幄的巨擘。張文謙和趙璧的身分根腳,也屬於怯薛宿衛。總之,六種類型或群體的劃分,使我們對「金蓮川幕府」內部構成及其與忽必烈的關係,一目了然。儘管這種劃分只是相對或粗略的。
忽必烈對「金蓮川幕府」及其他應召人員的態度,是比較理智的。這些侍從和應召人員形形色色,所持主張及所懷目的各異:有的希望獲取賞賜,有的希望免除本派別門人的勞役賦稅,有的希望改善民眾的生活並恢復中國的統一與秩序,有的則主張以華化夷,促使蒙古人逐漸漢化。此時的忽必烈,對這些人大抵是禮賢下士,虛己而問,相容並蓄,不明顯地抑此褒彼,以多聽多問為主,擇其有用有益而從。即使是對個別不友好、不合作者,也不發怒,不失禮。一次,忽必烈召見被俘北上的南人趙復,問道:「我欲取南宋,卿可導之乎?」趙復回答:「宋,吾父母國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忽必烈聽罷,反而挺高興,也不再強迫趙復在蒙古政權做官。
「金蓮川幕府」的形成,是忽必烈主動吸收漢法制度,並與中原士大夫實行政治聯合的良好開端。它增加了以忽必烈為代表的蒙古貴族與漢族士大夫間彼此溝通、認同,對忽必烈履行其總領漠南的使命,發揮了深刻而積極的影響。由於這些士大夫中的相當部分來自漢世侯幕僚屬吏(如郝經、王鶚來自張柔幕下,宋子貞、李昶、徐世隆、商挺等來自嚴實幕下),「金蓮川幕府」的形成,又在一定程度上密切了忽必烈和漢地世侯的聯繫。從長遠看,它又為元帝國的建立提供了必要的政策方略、社會支援和官員準備。中統至元間,這些幕府侍從「布列台閣,分任岳牧」, 成為忽必烈政權的主要班底。他們有關漢地統治方式的論列,也為忽必烈君臨整個華夏描繪了一幅行之有效的政治藍圖。簡單地說,此藍圖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以漢法治漢地,二是原有蒙古制度參考漢地等先進方式予以變通,以適應君臨南北的形勢需要。而後,忽必烈總領漠南和建立元朝的整個政治生涯,幾乎都是基於這幅藍圖而實踐和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