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前絮語
一九九五年三月,趙樸初、冰心、曹禺、夏衍、葉至善、啟功、吳冷西、陳荒煤、張志公等九位德高望重的國家政協委員在第八屆全國政協會議上,發出了《建立幼年古典學校的緊急呼籲》的○一六號正式提案。以焦急迫切的文字,為我們敲響了傳統文化正處於存亡續絕關鍵時刻的警鐘。
九老在提案中講道:「傳統思想和價值觀是我們民族智慧的結晶,傳統經典是民族心靈的龐大載體。這些是我們生存和發展的根基,是我們民族幾千年來屢遭災難而不會解體的堅強紐帶。如果不及時採取措施,任此文化遺產在下一代消滅,我們將成為民族的罪人、歷史的罪人。」
十八個年頭過去了,這九位大德也都已相繼離世,但是他們當年捧著良心向所有中國人的這奮力一呼,卻依然振聾發聵、催人警醒!
不才曾於前年會集一套童蒙教材,取名《聖學根之根》。印行之後受到了多方學友的歡迎,還有幸得到了南懷瑾老先生的肯定。南老在提到中國的文字和音韻時,曾十分幽默卻又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年輕人要趁著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還沒死,好好學習中國字呀!要是等到我們這一輩人都下世之後你們再去叫嚷著復興傳統文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後來我向聶振弢老教授講起南老的這番話時,聶老深有同感,說南老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笠翁對韻》是明末清初的劇作家李笠翁專為教導蒙童學習對句和用韻而編寫的。全書按照十五個上平聲韻和十五個下平聲韻分為上下兩卷,通用對偶聯句,平仄相間,對仗工整,天地萬物悉羅筆下,十世古今盡入卷中。從純文學角度來看,此書在同類作品中少有匹敵,而且作者對所用的典故都考證得十分精準,這是特別值得讚歎的。蒙童只要將此書爛熟於胸,日後吟詩作對便可信手拈來。
現在流通的《笠翁對韻》版本頗多,但也都是大同小異。我們在會集教材的時候參照了諸多版本。如上卷「十四寒」中,「弱柳當風披綠線」,有版本作「披彩線」;下卷「十一尤」中的「面牆對膝地」,有版本作「麵牆對漆地」。若此類者,不能歸為錯誤,大家各依所讀版本即可,不必太拘泥。唯有上卷「六魚」中的一處須著重聲明:有版本將其中的「穿雲採藥聞仙犬」改為「聞仙人」,確實不妥!「聞仙犬」是很傳神的,而且是引用固有典實,尤其再與下聯「踏雪尋梅策蹇驢」對照,「犬」字確實更為妥當。
在《論語•為政》篇第二章,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兩千多年來,這句經文一直被尊為藝術的最高指導原則。所以因緣生注解《笠翁對韻》,不是單單搬弄文字而已,一般將書中名詞解釋之後,都會在後面引用古籍記載或前人詩詞以為證明。若是有典故的句子,則會注明其原始出處。某些特別精彩之處也會引用古賢詩文藉以抒懷,但所引之文都是為淨化人心、端正世風而發,絕非閒言閒話,更不會誤導學人。
《小兒語》云:「德行立身之本,才識處世所先。」當今有不少推廣傳統文化者張口只談「德行」二字,不才慚愧至極,絕不是因為我本身沒有德行所以反對德行,而是我知道曾文正公曾有一句感歎:「藥多卻不一定就能治病。」所以說「理過則偏」,假如不去學習文字、音韻,我們連中國文化最基本的字符都不能了解,口中卻高喊「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豈非痴人說夢嗎?
絮絮如上。雖難追龍門之才,亦切望聖人君子。
癸巳孟冬古宛因緣生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