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的一個清晰記憶 伊莉莎貝
我五歲那年,有一天,我坐在我家樓梯底下,聽著拜訪我父母的人們進進出出。當每個人進來的時候,我感覺我就「變成」了他。
我的母親叫著我的小名:「愛莉,你在那裡?吃飯了,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我要去照顧客人了,你和奶奶先吃吧。」
奶奶從小和我最親。我和奶奶在桌上禱告,然後享用母親準備的食物。
靈光乍現,我突然感覺我必須要到客廳裡去,客人在那裡歡聚一堂,高談闊論。我在他們之間游走,我感覺好像「進入」了他們的身體,那是一種冷冷的,卻又非常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好奇,也讓我害怕,但是我還是這麼做了,因為「進入」他們的時候,我看到更重要的東西。
接著,我總會有個強烈又莫名的欲望,要找出一個人來跟他說話,我的奶奶一定知我甚深──因為每次我這麼做的時候,她都在附近。
我找上的這位女士正玩得興高采烈,一點都不知道她即將面臨天翻地覆的巨變,她看著我走近,我在她眼裡看到恐懼、淚水和痛苦,我走得越近,那些即將讓她受苦的源由就越清楚。我在她身邊坐下。
「好高興妳能來,」我說:「我很遺憾你的先生會去世,但是你還有一些時間,跟他好好的談談,告訴他你愛他,這樣不只他會高興,以後你也會好過一點。」
「你在胡說什麼?」她說:「妳為什要這麼說?」
她看著我奶奶,滿臉的難以置信──一方面要瞭解我在說什麼,另一方面又不願知道。我那有著同樣能力的奶奶幫我解釋:
「她覺得她一定要告訴妳,請記得她的話,希望它們能幫助妳,我的孫女是有特殊能力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先生看起來一切正常,他沒抱怨什麼,也沒什麼病痛,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我該走了……」
她站起來,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從那以後許多人用同樣的眼光看過我。
那位女士走了以後,奶奶牽著我的手到我的房間,她說:「有些事,他們不是真的想要先知道,我瞭解妳覺得妳應該告訴他們,可是妳要等到他們要你幫忙的時候才說。妳非常,非常的特別,可是,妳一定要學會等待─ ─等到該說的時候才說。」
幾個禮拜以後,那女人的先生過世了,就如同我預言的一樣。
請瞭解,我從來沒有選擇要有這種能力,我也完全沒有準備,
當我開始有意識的時候,我就已經擁有這種能力。
故事7:吉米
我們活在一個複雜的世界裡,做好人做好事並不保證就會有好報,準備在生命裡經驗好事和壞事,就像經驗白天和黑夜一樣。要注意你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因為,你必須負責你自己的幸福。
三十四歲的吉米馬上就要面對一個將深遠影響他生命的挑戰。除了我給他的教誨之外,他需要更多的幫助。天性樂觀,又一心渴望獨立自主,所以吉米常做出天真而盲目自信的決定。吉米太過於善良單純,常處處替旁人著想,卻忘了應該保護自己。
吉米天性慷慨,也覺得幸運,所以從不懷疑生命的美好。然而從小到大,吉米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我的母親能在事先『看到』即將發生的事情?我能用這些信息做些什麼?」
吉米是我的長子,我深愛他。他是一個甜美而討喜的孩子,常常看著他無辜的面孔,我總有一股幸福到想流淚的衝動。隨著他逐漸成長,我們的關係也變得更加親密。他是一個得力的助手,幫我照顧他的弟弟比爾和彼得,和其他很多事情。彼得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需要額外的照顧。彼得小的時候,吉米對他的呵護無微不至:若彼得的表現良好,吉米會大力的讚美,來幫助彼得建立自信;無論去哪裡,他們總會手拉著手,要不然彼得就會坐在吉米的肩膀上。吉米的愛給了彼得力量,讓他能勇敢地面對這個苛刻和喜歡批評的世界,因此小彼得特別崇拜吉米。
對他周遭的人而言,吉米也是個難得的朋友。他認為人性本善,很難讓他相信世界上有人是不為他人著想的。和多數青少年一樣,他無視於危險。我經常猶豫著應該警告他有關迫近的危險,或是應該讓他自己學到教訓──無論我多麼想要保護他。我記得當他快二十歲時發生過的一件事。
「吉米!你今天不要搭那輛車,叫你的朋友把車留在家裡。」
吉米沒有理會這個警告,雖然他知道不該忽略我的警告。他要自己證明兩件事:第一,母親從不會錯嗎?第二,我是個獨立的男子漢,還是個什麼都還要聽媽媽話的孩子?
那天下午,我坐立難安,我知道吉米會出事。如我所料,電話響了,是警察打來的:「你的兒子出了車禍,他被送到醫院去了。」
我立刻「感覺」到事情有蹊蹺── 有些地方不對。我謝了警察,掛上電話,請比爾送我到醫院。當我們到了急診室,比爾在護士間看到吉米血跡斑斑的夾克,比爾慌了。我要他保持冷靜:「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對護士說:「那不是我兒子的血,」護士被我弄糊塗了。在她們反應過來之前,我直接沿著走廊朝其中一個房間走去,她們要阻止我:「妳要去哪裡?妳的兒子在加護病房,請回來。」我「知道」他不在加護病房,我可以「感覺」到他。我直直地穿過走廊,走進一間病房,我知道他在裡面。吉米坐在床上,臉上有幾處刮傷,眼神充滿羞愧,因為沒聽我的話。不幸的,他的朋友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還在加護病房裡,吉米夾克上的血跡就是他的。後來,他的朋友幸運的脫離險境活了下來。這次的結果還算差強人意,但是我知道,不是每次結果都會那麼僥倖。
吉米高中畢業後到美國海軍服役,以換取退伍後可以繼續大學教育的資格。那時候美國正處在波斯灣戰爭中。
吉米熱愛他的國家,而我反對任何形式的戰爭。吉米相信替國家服務是他的義務,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表現卓越、榮獲勳章後退伍。然而戰爭結束後,他和幾個同袍的肺開始出現問題,吉米不以為意,但這個病徵僅僅是他身體問題的開始。退伍後,吉米回到聖地牙哥,在榮歸家園的狂喜下,他衝動地買了部長久以來渴望的摩托車。
他興奮地打電話給我。
「媽,我馬上就要回來看你了!」
但我知道,他的未來並非那樣的簡單。
「吉米,聽我說,你今天有計劃要出門嗎?」
「沒有呀,媽媽。」
「吉米,絕對不要碰摩托車,你明白嗎?」
「媽,不要擔心,我不會做危險事情的。」
好笑的是,當人們很想做某件事時,他們會說服自己去排除噩運降臨的可能性。雖然吉米信誓旦旦,我卻清楚他心中另有打算,他瞞不了我。
儘管有吉米的保證,掛掉電話後,我還是要比爾收拾行李,準備明天出門。比爾認為我瘋了,「吉米兩天後就要回來耶!」儘管比爾對我和我的預感很有意見,但他太瞭解我了,所以還是照我的要求打包了行李。
我沒告訴他,我「看到」一個可怕的摩托車意外,我像親眼目睹般,「看到」這個血淋淋的車禍。
我試著要改變那結果,但我失敗了。因為在戰火餘生的興奮下,吉米決定忽略我的警告,畢竟比起戰爭,摩托車能有多危險?
第二天,當我們在飛往聖地牙哥的飛機上時,車禍已經發生,吉米已在當地一家軍醫院裡掙扎求生。後來護士告訴我,一輛汽車闖紅燈,直接撞上吉米的新摩托車。
我看著我的寶貝吉米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我幾乎看不到他的臉。血絲從包裹著他頭顱的繃帶裡滲出,醫生在他的頭部植入一個金屬器械來保護他暴露的腦子──我的寶貝瀕臨死亡。
吉米陷入半昏迷狀態,無法移動他的四肢,儘管軍醫院裡有最好的醫療專家和設備,經過多次檢查後,醫生認為吉米康復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我拒絕接受這個判決,我簽了出院同意書,扛起了這個希望渺茫的任務──讓我的兒子康復。
我帶他離開持悲觀態度的醫生,回到充滿能量的家裡。永遠不要低估愛、希望和禱告的力量,這股力量包圍著吉米,溫柔而堅定地發揮療效。在我們仔細的護理下,吉米走上了一個長達兩年的康復旅程。
在這裡我不詳述我們為吉米所做的一切,重點是我「知道」我能讓他康復,吉米的「時候」還沒到。接下來是八年緩慢而平穩的復建,儘管所有的專家都持著懷疑的態度,吉米仍然康復了,但我也知道吉米的試煉尚未結束。
******
那時,吉米剛過三十,過著還算正常的生活,他一天一天的康復,也開始有了男性的需求。他需要一個親密關係,一個女朋友。
很快地,吉米與二十歲的鄰居玖潔成了朋友,情愫滋長,感情迅速轉濃。我告訴他對這段關係要非常的謹慎,不僅是因為他脆弱的健康,也是因為我「看見」這關係將徹底改變他的生命。「媽,我們只是朋友啦!」他說,但我「看到」更多:玖潔在一個問題家庭中長大,我「讀」她的時候發現她過去曾面對艱鉅的挑戰,她必須比其他少女更快的長大,我也「感覺」到她因此而憤怒。很明顯的,她不需要我的忠告。當她遇見吉米,感受到我們家庭的溫暖,她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她一直在尋覓的東西。然而,想要癒合玖潔受傷的心靈,不單是要找到她在家裡缺少的東西那麼簡單── 玖潔自己需要付出很多心力。我沒有告訴吉米這些,我只是警告他要小心。然而,吉米被欲望沖昏了頭,他們第一次約會就發生了親密關係,沒多久玖潔懷孕了,她接連生了兩個孩子。從此,吉米的生命永遠改變。
吉米深愛玖潔,可愛的孩子是他生命裡一直想要的禮物,孩子的誕生讓他確信了一個信念:無論生活如何困難,無論怎麼爭吵,只要有玖潔和孩子,他們一定能攜手克服任何障礙。吉米不再是為自己而活,他努力地為自己和玖潔共組的家庭工作,不幸的是,不論再怎麼努力,玖潔和他都不可能有更好的未來,因為玖潔動蕩的過去一直在影響著她,她不自覺的一直活在過去。這段感情失去應有的寧靜祥和,變成整日爭吵不休。我知道,他們永遠不可能獲得平靜和滿足。
然而,吉米拒絕接受失敗。他用盡各種可能的方法來為他的家庭創造幸福, 他發誓要排除萬難,和孩子們共度幸福一生。
不幸的是,有時候,無論多堅強的決心都不能改變註定要發生的事情。一天晚上,當我們聚在一起玩賓果遊戲的時候,「命運」降臨了。
故事8:伊莉莎貝:我的故事
「苦難」是生命的一部分,不要懼怕它。
當你覺得命運對你特別殘酷時,想想那些處境更為艱難的人吧!
無論痛苦再怎麼難以承擔,請為生存而奮鬥。
智慧,就是苦難淬礪的結晶。
人們常常奇怪為什麼我總是對發生的事有「不相稱」的感情反應,當別人哭泣時,我沈默;當別人喜悅時,我哭泣。請你瞭解,在這些事發生之前,我已經歷了,我已經哭過、笑過。所以在分離之前,我已說再見;在遇見我將遇見的人之前,我已經做好打招呼準備。這樣活著是一件困難的事,但這就是我的命,我從未對我的「天賦」有任何怨言。在我的生命中卻沒有一次比這一次更為困難, 我必須面對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 預知兒子的死期。但是我知道,我的責任就是要幫助兒子和家人對「不能更改」的事做好準備。
大約是五年多前的十月,我們在家裡玩賓果遊戲,我的丈夫習慣性地坐在我的右側,小彼得坐在他右邊,比爾則坐在我的左邊。
吉米坐在我的對面,玖潔在他身旁。我們總喜歡一起玩這個遊戲。我還記得當時拿在我手上的數字。
「B-10!」
我抬頭看著吉米,他正玩得興高采烈,從他開心的表情,我「看到」了一個信號,一個我以前從沒懼怕過的信號,從我的眼角,我「看到」了那個光芒── 那個在不可避免之事發生前,總會出現的光芒,這個信號從來沒錯過,他的「時候」到了。我的胸口緊抽,但我知道我必須告訴他。
「吉米!」
「什麼事,媽媽?」他以慣常的親暱口氣回答。
我變得非常嚴肅。
「吉米,」我盡力控制我的情緒,我必須堅強,「時候到了,」我柔和地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家都楞住了。
吉米「明白」我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他想說:「我們知道妳有大能力,幫幫我!不要讓它發生!妳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在妳最親愛的人身上?」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等待著……
我深愛吉米,沒有人比他更相信我的「能力」,但是如果大限已到,任何能力和信仰也無力回天。我能做的,就是幫助他和親友「準備」接納死亡。
比爾非常的憤怒。
「媽媽!不要再說了!」
每個人都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是比爾第一個跳出來抗議。
「不是的,不是的,我們必須要做準備。」我說,閉上我的眼睛設法不顯露
自己的感情。我必須繼續前進,我回到賓果遊戲,叫了下一個號碼。
「G -40。」
房裡有短暫的沈默,玖潔試圖轉移大家的心情。
「媽媽的意思是說我們必須帶吉米去看醫生。」玖潔經常對我的預言做不同的解讀來符合她的觀點,但她的觀點總是跟我的相反,她總是覺得需要跟我爭取吉米的愛,她不願意相信我的「能力」,也不要吉米相信,這是她能掌控吉米的唯一方法。
「我們可以阻止它。」她說。
比爾同意。
「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吉米!兄弟!最重要的是預防!」
這番樂觀的談話似乎讓大家平靜了些,但我知道,這個要發生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我們把剩下的賓果遊戲結束,直到大家上床後,我的丈夫輕輕地問我, 是否真的有必要講出我的預言,讓大家那麼難過。
「是的」,我堅定地回答:「我必須要說出我看到的,時間不多了。」
******
隔年三月,結束一場諮詢後,我從舊金山搭機返家,在飛機上我打電話給吉米。
「吉米!我要跟你一起慶祝我的生日。」
他有點困惑。
「媽媽,妳的生日要到八月耶。」
「我要跟你一起慶祝我的生日。」我重複一次。
「好的,媽媽,妳知道我愛你。」
我要盡可能地讓吉米高興。
那個周末,我做了他最愛的晚餐
── 大肋排,我們邀請大家過來團聚,我們盡情吃喝、歡笑,在歡笑裡,我們都忘了那個預言。
慶祝會後的幾天,吉米的病情明顯地惡化,呼吸突然變得非常艱難,我們立刻預約看醫生的時間。玖潔很擔心,但是她繼續堅持:「吉米那麼強壯,又那麼年輕,不可能有生命危險的。」然而,我知道吉米只剩下最後一個禮拜。我要他回家住。
「媽,我不能回來,」他回答:「我積了好多事,玖潔也要上班。」他左右為難。但是,吉米從來不願意讓我失望,因此他第二天還是回來了。
我告訴他:「你住在你的房間裡,和我們待在一起,你的兄弟們也會留下。」不論他們多不願意相信我,他們仍然照著做了,如果吉米真的有什麼萬一,他們卻不在。他們不敢冒這個險。他們待在遊戲間看棒球賽。他們歡笑耍寶,一切看起來毫無異狀。
玖潔帶著孩子們來造訪,她極力試著忍受我的要求,即使因此導致她的生活大亂。
從未懷疑過我的小彼得,則是盡可能的花時間與吉米相處,不是因為他相信我的預言,他根本不接受「吉米死亡」的可能性,而是出於他對他哥哥的愛。
比爾認為吉米看起來很好,他決定忽略我的「警告」而和朋友出去,「你應該留在這裡,」我對他說。但比爾已經認定一切正常,我慎重地看著他說:「我真的認為你應該留下。」他不高興,但他還是留下了。我的丈夫則是處在「拒絕相信」的狀態下,他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因此,他出門去辦事。沒有人相信預言真的會發生。.
玖潔每天打電話問吉米什麼時候回家,她知道當事情牽涉到我的時候,跟吉米爭論是沒有用的。因此,她只能默默忍耐少了吉米後,生活上的種種不便。玖潔仍然確信我「看到」的只是個警告,而不是即將發生的「現實」。
他們不約而同地決定要安撫我。
又過了幾天,因為一切看起來正常,有天吉米問我,可不可以把這禮拜的預約看病時間改到另外一天。我說:「不行。該做的事就要做。」吉米很失望,他同樣不能理解即將要來臨的事情。所以,我叫他和我一起待在他的房間裡,我需要再一次和他在一起。
我們談到許多往事,包括他出生時的難產,也談到他是個好男孩和好哥哥。我們回憶那些我們共度的美好時光,我們在道別,卻沒有直接說再見。我們沒有談到他的家庭、孩子,也沒談到玖潔。吉米只問我,當他離開以後,我會不會告訴他們關於他的事,「我當然會。」
「記得我曾經能一次吃下幾個雞翅膀嗎?」
我們笑了。
「現在,我一個都吃不完。」
我們沈默地坐著,盡量不去想那個讓我們待在那裡的原因。
後來吉米打開電視機,他問我能不能像小時候一樣,頭放在我的膝上。我再次感到胸口一陣緊抽。我們一起坐著看電視,我像在過去無數次那樣的撫摸著他的頭髮。我的心中滿溢著幸福。我記得我對自己說:「我是如此的幸運,能夠事先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第二天早晨,我先生又出門辦事,看起來一切如常,比爾答應在他下班後會開車載我們去看醫生。
過了不到一小時,吉米突然叫喊我,他全身發白,幾乎無法呼吸,也不能移動。我立刻打電話到比爾的辦公室。
「馬上回來。吉米的情形惡化了。」
比爾很快趕回來,把他的車子從車道直接開到大門口,他跑進屋裡,把吉米抱到車上,一邊用憤怒的眼神瞪著我,他在想:「妳怎麼能讓這個事真的發生?」
我們驅車直奔醫院。
當我們趕到急診室後,醫生要我們放輕鬆,吉米這麼年輕,一定可以熬得過去的。醫生說他會在吉米的胸口,放個類似心臟起搏器的東西。手術結束後,我們進去病房看望吉米。他輕鬆地躺坐在病床上,細數這週預定的計劃。
「媽,妳看!我好多了!」
那時候他的樣子的確好轉許多。我一直覺得奇妙的是:我們的身體會在最後一刻迴光返照,像燈泡燒壞之前會強烈地發光一樣,但在那時候沒有必要說這些。
我的丈夫也認為緊急狀況過去了,他要去學校帶小彼得來醫院。我也覺得沒必要阻止他,他不需要親眼目睹那最後的一刻。
我握著醫生的胳膊,看進他的眼睛。「我在這裡等著,如果有任何變化,求你……」我的手握得更緊,「如果情況有任何變化,請馬上告訴我。」
「沒事的,」他輕拍我的手保證:「會沒事的,我真的不認為事情很嚴重。」
「我不是醫生,」我說:「但是……如果有任何輕微變化,請立刻告訴我。」
比爾和我在候診室等著。他顯得很輕鬆,他覺得情形很樂觀。他打電話到玖潔的辦公室,跟她解釋我們在醫院陪著吉米。我永遠忘不了接下來的那一刻,任何言語或文字都無法形容我的悲痛於萬一。二十分鐘後,一個護士朝我們走來, 手裡拿著吉米的海軍十字勳章鏈子。
「他說把它給他的弟弟比爾。」
比爾的臉孔開始發白。
「他要你保留它。」
她小心地把勳章鏈子放在比爾的掌心。察覺到現場不尋常的靜默,感覺到那時的尷尬,護士匆匆地離開。
我可以「感覺」到比爾的悲痛和憤怒,他凝視著那條鏈子,那是吉米片刻不離身的東西,他拒絕接受可能的死亡,「媽,他太相信你了。」他苦澀地說,好像是我造成這些的。但比爾瞭解我不主導任何事,我只是「看見」它們。他知道,如果我能,我願付出一切來交換這齣悲劇的發生。他也知道,我從未收回過我說過的話。過去的經驗證明我的話語都會成真,他開始相信這次我「看見」的是不可更改的。大概十分鐘後,醫生帶著憂慮和迷惘的神色出來了。
「我真不懂,有些地方出了嚴重的問題。」
我繞過醫生,快速地跑到吉米的病房。他躺在床上,神智幾乎不清,他的「時候」到了。我感謝上帝,我準備好了,現在是我幫助吉米的時候了。我輕輕地抱著他,大聲呼喚他:「吉米!吉米!看著我!看著媽媽!」他張開了眼睛, 但眼神渙散。「吉米!沒事的,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安好。你瞭解嗎?」
「但是,媽媽,」他微語,幾乎無法呼吸,我讓他平靜下來。
「孩子,來,親親媽媽,放心的走吧。」
他看著我的眼睛,幾乎無法聚焦,但是,他努力地以眼神向我道別,我們親吻後,緩緩闔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我心愛的孩子真的走了,我抱著他的身體為他祈禱,也為我們的家庭祈禱。
家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壞了,終於,是他們哭泣的時候了。我的丈夫、小彼得和比爾被迫接受我早在六個月前就「看見」並預言過的事實。雖然當不幸的事發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時,所有的母親會感到無盡的痛苦。但我已經「事先看到」,也比所有的人都早掉淚,如今,我才能有清晰的頭腦來幫助吉米和我的家人。
大家圍在吉米的病床邊,淚水决堤般的落下。當比爾終於能控制他的眼淚時,他打電話給玖潔。她一開始無法相信,並且指責比爾對這麼嚴肅的事也能開玩笑,但比爾聲音裡的痛苦終於讓她意識到它真的發生了! ──也該是她哭泣的時候了。
深愛的人怎麼會夭折?作為一位母親,失去孩子更是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但是,我們必須接受那些我們無法決定的事,與其自憐,與其為不幸而憤怒,與其消極的活著,我們必須找到力量來接納痛苦,以及帶著逝者的愛繼續勇敢的活下去。我的眼睛是他出生時看見的第一雙,也是他離開時看到的最後一雙,我對這感恩。我深受祝福,因為我能預先準備,替吉米和我短暫卻美好的交會,劃下沒有遺憾的休止符。
那天我還學到了另外一件事:死亡是生命旅途的終點,但若喪失「希望」, 也會讓我們提早結束這段旅程。我們永遠都不能喪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