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元溥訪問焦元溥
焦元溥(以下簡稱「問」):在出版《經典CD縱橫觀》和《遊藝黑白》這兩套磚頭書之後,這次你終於比較體貼,寫了一本比較「正常」,只有九萬字的書。
焦元溥(以下簡稱「答」):唉呀!怎麼這樣說!我也寫了《莫札特音樂CD評鑑》,那個還沒有九萬字呢!
問:那麼請問你這次出版《樂來樂想》的原因?
答:我今年三十歲,所以《樂來樂想》其實是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除此之外,今年也是我寫作音樂評論與文章十五週年,以及製作廣播節目二十週年。如今我仍在寫作並主持廣播節目,所以也想讓這本書作為自己這些年音樂軌跡的一個紀念。
問:很多人都知道你十五歲就在音樂雜誌寫版本比較專欄,但做了二十年廣播節目?這聽起來太誇張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答:我國小四年級時到復興廣播電台,當鍾寧姐姐《小小智慧屋》的來賓,一直到大三才真正離開兒童節目,但卻開始成為其他節目的來賓。2006年開始,我在台中古典音樂台有了自己的節目,所以我真的從十歲起就和廣播很有緣分,也真作了二十年的廣播節目。我會一頭栽入古典音樂,其實也和廣播有關。
問:怎麼說呢?
答:那時我就讀文昌國小,中午吃飯時間會播放音樂或做廣播劇,我那時不是擔任廣播劇裡的一個角色,就是負責介紹古典音樂。因為要負責介紹,就得增加這方面的知識,所以我就開始從學校有的錄音帶聽起,沒想到愈聽愈有興趣,愈聽愈著迷,就一路聽到現在了……這也是為何我對廣播節目始終有一份親切感。對我而言,那是我欣賞古典音樂的起源。所以只要有廣播節目邀約,我幾乎都不會拒絕。
問:這次《樂來樂想》所收錄的文章,都是怎麼樣的作品?
答:幾乎都是我的專欄文章。除了高三因準備聯考而停過一年外,我從十五歲起就一直在寫專欄,只是從每月大型專欄換成每週或雙週小型專欄。2005至2006年在《聯合報副刊》的「音緣際會」是我第一個報紙專欄,我非常感謝陳義芝主編的邀請,也深深佩服他的勇氣——大概很少人相信,我是在寫了專欄快一年之後,才第一次和陳主編見面。至於為何他敢找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寫專欄,這至今仍然是一個謎。不過我必須說,聯合報副刊組是我見過最歡樂的工作團隊;實在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能那麼歡樂。相較於聯副,我在《今周刊》的專欄風格比較正經一點,在香港《藝術地圖》的專欄則和當地音樂會相關。至於在《聯合晚報》的「樂聞樂思」因為是每周專欄,所以和時事比較貼近。
問:專欄以外,《樂來樂想》也收錄你的其他文章嗎?
答:《樂來樂想》也收錄我一些音樂主題文章,包括發表在聯副與中時浮世繪的作品,甚至〈淺談歌劇中的女性〉和〈永遠的Diva〉這兩篇我擔任《台大法言》總編輯時的文章。「總編輯」聽起來很威風,其實就是校稿和邀稿,邀不到就得自己寫稿把版面填滿,這兩篇文章就是當年填版面的作品。我其實已經不同意我大學時期的觀點,但回頭看看,那還真是一段有趣的回憶,所以也就收錄在《樂來樂想》裡作紀念。
問:從廣播節目到專欄寫作,你最大的心得是什麼?
答:每次有人問我,為何我唸國際關係和外交,最後卻研究古典音樂,難道不覺得轉行轉得有點遠?我總是回答其實一點都不遠,因為外交和音樂,都可以看成「高度藝術化的溝通」。只要掌握到這個最大公因數,學習起來就能觸類旁通,也不會覺得苦悶。同理,無論是廣播或專欄,溝通都非常重要,而我也相信只要找到適當的方法,再怎麼艱深的題目都能透過溝通讓人了解。無論是散文或專欄,我現在的主要讀者,其實都不是古典音樂專家。如何讓沒有音樂背景的人也能看得懂我想表達的意見和故事,對我而言其實是滿大的挑戰。在這一點上,我必須感謝所有共事過的編輯所給予的指導,我真的從中學習很多。
問:這的確有困難,不過你看起來還算寫作愉快。
答:所以我說編輯教得好呀!當然我也有很好的榜樣。像是列文(Robert Levin)的演講,無論題目是什麼,他都可以講得輕鬆自然,再難的學理都能讓人一聽即懂。而像《遊藝黑白》中齊瑪曼(Krystian Zimerman)的訪問,他說了那麼多,又說得那麼深刻,可是任何人看了訪問都可以了解他的思想和觀念,即使沒有學過音樂或演奏的人也能讀得津津有味。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成就,除了學養豐厚,我想原因更在他們謙虛認真又樂於分享。這雖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但一旦親眼目睹到這樣的榜樣,至少也該有努力的方向。但我所堅持的,是文章可以輕鬆,卻不能把讀者當白癡,給予低程度的知識和資料,也不能譁眾取寵、扭曲事實。
問:「深入淺出」真是最困難的一門學問,希望你能夠持續努力。除此之外,你對寫作、演講和廣播,有沒有什麼自我期許?
答:我必須誠實地說,我是在寫作專欄和製作廣播節目中慢慢找出自己的風格,但無論如何,我都把「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當成警語。聽音樂可以是很個人的事,但研究音樂與演奏還是有其客觀性。對一部作品,我自己有什麼想像或意見,那是我個人的事,但如果要寫成文章,就必須做查證和考據。對我的寫作而言,只做研究不聆聽音樂,或者只聽音樂但不讀書思考,都是非常危險的事。至於風格,就像有些人喜歡參加旅行團,請導遊規畫好一切,有些人則喜歡自由行,偏好親身體驗。我喜歡自助旅行,也希望對讀者而言,我的文章像讓人安心上路的機票和旅館;雖然能夠提供便利的旅行,但抵達目的地後,讀者還是要自己走完行程,以自己的想像和思考在藝術世界裡探索,而非只聽到看見導遊所提供的知識和景色。
問:不過這次你請張懸作插畫,這又是什麼原因?
答:張懸的插畫在《遊藝黑白》中小試身手,回響很大,這次特別請聯經提供更多空間,讓她的插畫和美麗字體可以變成本書組成的重要創意元素,好好發揮她的美術才華。不只張懸,這次我小妹慈溥也參與《樂來樂想》的整體設計,這本書其實是我們兄妹的共同合作的作品,呵呵。
問:除了專欄,你近期還有什麼寫作計畫嗎?
答:我還是有一些想訪問但未能趕在《遊藝黑白》出版前訪問的鋼琴家,所以鋼琴家訪問還會持續。我在英國的學習進入第二年,也得到大英圖書館的「愛迪生研究員」(Edison Fellowship),可以盡情利用大英圖書館的資源不說,還可運用英國廣播公司(BBC)的錄音錄影檔案,所以這一兩年我會專注在自己的學習與研究計畫。不過寫作還是會繼續,就請大家拭目以待囉!
問:最後你有沒有特別想說的話?
答:我很感謝我的聽眾和讀者,他們不只提供意見,更給予許多建議。《樂來樂想》不只是我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也是我在紙上舉辦的音樂狂歡節,歡迎大家一起參加!
推薦序
不一樣的音樂風景
元溥是一位讓我感到驚奇和打心底喜愛的年輕人。
第一次見到元溥,是他服役後申請出國求學,請我寫一封推薦函去美國佛萊契爾學院念法律外交碩士。
當元溥離開我的辦公室,我做了兩件事:寫推薦函之外,我播了通電話給他父親,力勸他該讓兒子專心學音樂,而不要堅持元溥去深造國際政治。
當然,元溥有國際關係的專業,說起政治理論或外交分析也能頭頭是道,但那實在都比不上他談音樂時,炯炯有神的發亮眼睛。
那是藏不住的,對音樂的無比熱情。事實上,也不可能藏,因為元溥對音樂有一種傳教士的使命感。只要有人想聽,他就可以滔滔不絕,任何事都可以和音樂有關。也因為他的樂於分享,這幾年來,我認識了原本陌生的音樂世界,在他囉嗦的電子郵件中讀到一則則新奇的故事,還有他與音樂家的互動心得,雖然有些我實在不太相信——真的可能嗎?美國鋼琴家范?克萊本(Van Cliburn)1958年在莫斯科得到第一屆柴可夫斯基大賽冠軍,回到美國後竟然得到民眾夾道歡迎,如迎接戰爭英雄一般從高樓灑下紙片?這會不會太誇大了?
接下來的發展就極為有趣了。元溥令我「失望地」去了美國念法律外交碩士,拿到學位後卻讓我驚喜地曉得他終究陡然一轉,現在已在倫敦念音樂學博士。五年來出了一百二十多萬字,六本關於音樂與演奏的著作,今年更要再加一本。
《樂來樂想》是元溥的專欄與散文選集,內容雖然以音樂為主軸,但和他的滔滔不絕一般,音樂還真的只是一個軸心,向外推展出豐富的人文世界。作曲家和演奏家從來不活在象牙塔裡,音樂能夠和什麼有關?不只是想得到的文學、繪畫、戲劇,透過一篇篇有趣而且好看的文章,原來音樂也和棒球與甜點有關。甚至,他早在佛萊契爾學院就已狡猾地結合所學,讓自己念書念得輕鬆。那個我不相信的范?克萊本故事,最後居然成了他的碩士論文,題目是「冷戰時期美國的音樂外交」。這是一個學院裡從來沒人想到過的題目,也大概只有對音樂著迷若此,才可能寫出這種論文。這樣的討論牽強嗎?或許。但當今年二月紐約愛樂首次造訪北韓演出時,元溥再度接到來自學校教授的電郵,因為他可是少數能分析「音樂外交」的專家。太可愛了,也太超過了。
或許一切都是註定。從國際關係到音樂學,繞了這麼大一圈,元溥始終沒有離開音樂。但也因為繞了這麼大一圈,他走過比別人豐富的路,看到不一樣的風景,當他把心得寫成文章,這些作品也就顯得獨一無二。
不過雖然元溥是公認地勤奮,稿約不斷,但這邊可以公開洩露的,是他其實並不如大家所想得認真,甚至還曾「一稿兩用」:他在《聯副》的〈法律人與音樂夢〉,原作其實是寫給我的一封信,除了回報我的推薦函,更細數和法律有關的音樂家以及他們的作品。但我自然樂意見到他能把文章和更多人分享,現在也把這美好的紀念收入《樂來樂想》。
至於元溥下一步還會寫些什麼,音樂又能與什麼有關,就讓我們一起期待吧!
陳長文
理律法律事務所執行合夥人兼執行長、中華民國紅十字會總會會長